老雕: 革命的惶惑（有关上海中学文革小说片断1）

saunders88 · 发表于 2019-9-2 01:51:16

老雕: 革命的惶惑（小说片断1）（李晓明推荐、李杰代发）

(2014-07-13)

   66年起风，刮起的风暴，狂飙般凶猛快疾，扫荡着人们生活中的一切。以前是十年如一日大致相同的节律；高中生能自己编教学进程。现在是一日如十年，造反有理的火车头一路呼啸，乌云早已散走，红色海洋更是是波涛汹涌，主席大手一挥，捍卫他前进就是我们的宿命！母亲们忧心忡忡，父亲们大多叹一句：“该来的总要来的”。我们信奉了在游泳中学游泳。



      晓明订制了三条戒律；

      1.（坚持）革命不怕累。

      2.（坚持）不打人不流氓。

      3.（坚持）一切缴获都上缴（暂由武军做清单处理）。

   定海，志方，少华，武军，老雕，晓音，阿翘，定勇，柏胜，天贵等十几人（分别来自徐汇，闵行，卢湾，南市等各区校）均表示赞同。



      我们很快就投入我们的创意和创业了。

      当时我们犯了一个最根本性的错误，没安排专人重视理论研究。这与我们的父辈是农民出身的干部，习惯于主席领导，和文件就是党，这样的特质有密切关系。我们无形中成了笨笨的自以为是的红二代。如果滨生或雷琪和我们在一起，可能不一样了。我们虽然也在研习教义，只是半杯水的晃荡。

   。。。人群涌向第三宿舍前的草坪，无序的，杂乱的，三五成群的，含着激动的脉搏跳动的，也有紧张地期待着的，高中年级的男生比较沉静，占据着周边，低年级的同学往中间挤，女孩子们一堆一堆的团在一块，瞟见我班的几个乖巧的女孩紧握着手，默默等待着发生。



   大韦的声音在广播里不停地叫着；“同学们不要挤，各班团支部负责人在吗？定勇呢？组织纠察队员拉开通道。少华，你把发言同学的顺序按排好了吗？晓明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喂，什么时候开始？喂，晓明呢？请晓音同学马上到广播室来一下。”



   武军在我边上说：“他瞎叫，谁在听啊？”

   我凑合着；“晓明去戏剧学院了，那里求救呢."

   “还有谁去了？” 武军问。

   “好像六十四的，南模的，还有卢湾区的阿翘，看来这次阿翘要当主力了。“

   “你去吗？“

   "我和雷琪要去东风雨衣染织厂。“ 我答。



   这时，广播里传出激昂的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下午的太阳光随着歌声发威了，热风烧烤着校园的土地，刺激着同学的情绪，躁动着同学的热情，有人也跟着唱"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一遍又一遍。西植物园的鸟儿不叫，雀儿不跳，聪敏的它们都躲起来了。它们没有见过那么严肃的的学生，没有听过那么强悍的乐典。人类的事太复杂，想保住脑袋就别掺和。胆小的已经洒尿撒屎于树下的苗圃了。还不敢审视。可怜的鸟儿啊，太对不住领袖的反修防修了。

武军又问："你怎么去厂里了？"

"过两天，投入工人阶级队伍了。我找好了，和雷琪烧锅炉，学习工人一个月。有吃有住没有工资。"

体育馆方向走过来一支凌散队伍，有几个伙房师傅跟着，为首走的是叶克平校长，团委书记夏聿修等学校主要领导尾随着，在草坪边临时搭建的台前一字儿排开。夕阳映出他们额头渗出的细细汗珠，尤其是夏老师的汗珠五彩起来，微笑地出现一句话；“当你们满了35岁，你们可以参选国家主席的。”我微笑了。

学生们以战斗队或战斗组的代表轮番上台发言，口号声越来越激烈，从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到联系学校实际，控诉走资派的阴谋：再揭露到有的老师对学生的挖苦讽刺，是如何影射伟大领袖的，说到激动时，有的女生委屈得哭了。批判成了揭露，发言的层次从高年级延伸到低年级，逻辑条理让位给了阶级感情，有序变为无序，情绪猛然上涨，台下的插嘴者在鼓励者的呼应下勇敢地跳上台，开始失控，开始猛烈，开始不顾脸面，开始任由泪水流淌，开始愤怒喊出“打倒叶克平”，叶克平被人踢倒在草坪上，人群涌动起来了。。。。。我看到高三的晓音摔倒了，来女扶着她去医务室，看到张在舫老师皱紧眉头去掺扶叶克平，大韦嘶哑的声音喊着：“同学们，不要往前挤，。。。。。。”

我对武军说：“不行啊，要出事，”

武军烦躁地说：“晓明怎么还没有来？”

突然；武军往前一蹿，大叫“不可以！”

一个人影冲过来，满脸是泪水，脸都扭曲了，拎着把木枪，就朝叶克平头上砸！一个愤怒的弧形，怀着强烈的无产阶级革命感情，划了一道弧形，砸下！我能理解这份感情。用实际行动保卫毛主席，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千百万革命先辈打下的红色江山。我能感受到他扭曲的嘴型在呼喊：“毛主席万岁！”

一瞬间；武军和我同时都抓住了那根木枪，在木枪落到叶克平头庐前的一刹那。我吼了他一声：“你疯了！”

我认识他，他是我的学长。他的文学底子很好，他温文尔雅，做事从不出格。他是个好人！他单纯，所以会如此激动。他出身工人，所以会单纯。他崇敬毛泽东，所以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对于在上中读书的他，很重要。当时的他，泪流满面，嚎啕着回了宿舍。

叶克平抬起脸，死死地看着我们，目光复杂。有深深的忧伤和不解，有苦苦的自制和忍耐，有感激也有心酸，有无奈也有惶惑。我能看懂他的目光。一个被批斗老者的目光。一个上海市教育局党委委员的目光，一个上海市直属上海中学校长的目光。我避开了，我不敢看他的目光，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换了我爸，我爸会反抗吗？

上海市第34业余学校的支部书记许青，在批斗会上冒火了，大吼一声：“老子革命30年，今天你们想把老子打成反革命吗？滚一边去吧！”跳下台，走出门，买了根萝卜，回家去了。

我问过我爸;"你会这样吗？。”

我爸说“他太欺负人了。”

“他是谁？”

永远没有回答。

草坪上大韦的嘶哑呼喊断断续续：“同学们，不要乱。大家可以，先去吃晚饭，同学们，不要乱，我们是上中人，我们要讲政策，毛主席也要我们讲政策，同学们啊，------”后来，大韦没有再出现。大韦留了一句话给体育室的老师，他看不下去了。

晓明那天晚上没有回校，听说他去市府找了曹荻秋市长。

难忘上中

该小说片断中出现的许多仅含名字的人物，也许我还能记得他们的姓氏。其实，这些人物都是真名实姓的。至于当年那位拿着训练拼刺刀用的结实木枪的比较“左”的人物，我似乎也依稀记得他是谁？历史悲剧啊！（雷琪）
2014-7-16  14:22回复(0)

难忘上中

善良本真，历尽风雨岁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合惠）
2014-7-16  15:55回复(0)

难忘上中

老雕说：“66--67年的事我以后或许会写,也觉得有责任写，人物会扩展，事件会解密，思维的批判和反批判会出现。难度太高，以后再尝试吧。”不承想“66年”这么快就来了。谢谢老雕！（邢）
2014-7-16  23:32回复(0)

难忘上中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是有那么一些人几乎失去理智快变疯了。要不是十八岁的阿福与十七岁的老雕两人敏捷出手阻挡，老校长可能就惨遭横祸了。向他俩致敬！那位拿着木枪砸向老校长的学生，真是愧为上中学子了。（雷琪）
2014-7-17  07:59回复(0)

难忘上中

老雕文章，读来真爽。当年雾霾，一片迷茫。天下大乱，混沌思想。年轻幼稚，都在瞎忙。政治危机，百姓遭殃。祸国殃民，谁来担当。历史教训，没齿难忘。振兴中华，重启梦想。（月亮）

http://cache.baiducontent.com/c? ... ee003630af&p1=1

saunders88 · 发表于 2019-9-3 03:58:18

1966年9月29日，上海市第一个自发组建的市级中学红卫兵组织《上海西南地区红卫兵指挥部》宣告成立，在卢湾区体育馆上午九点举办了成立大会。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声中，年青中学生的革命憧憬开始自觉付诸实践，现在看来注定会遍体鳞伤的宿命体，被扔进了试验场翻滚。也有并不后悔的，后事后谈。今日只作素描，后人另会评判。

      徐汇区区委副书记姚天珍女士授旗，旗由四面红旗拼接，多位女生连夜剪字，她们自己缝制而成。


   红西南总指挥晓明（上中）致词；主要讲了两条：一，和上海市红卫兵总部的关系，不存在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二，千条河流归大海，最终都会在毛泽东的旗帜下团结起来。

   指挥部的志方（男，副总指挥，五十一中），柏森（男，常委，五十一中）定海（男，常委，六十四中）天贵（男，常委，林荫中学）芝福（男，常委，建申中学）五人也都上了讲台。

   警备区没人来（“没有林副统帅的命令，我们一个兵也不可以派”），市政府没来，（没说理由），贫下中农协会没来（“开会，没空”）



   当天；各校都有人来了。红旗飘扬；歌声嘹亮；周武军在闵行中学的朋友们还开了一辆卡车，敲着锣鼓来了。南洋模范中学，五十四中，中国中学，先锋中学，市二女中等组织的学生也都来了，大约二十多个学校，近四千人出席了。超出了卢湾体育场的容量，有如派对，热情洋溢，相互认识的最为兴奋。



   几天后，10月2日吧，在上海开了17级以上的干部会议，曹荻秋语重心长地要求干部管好自己的子女，叫子女先退出再说，这样下去会变成右派。要警惕被反革命操纵的组织。------，曹荻秋的嘴脸，不想化妆了。

   指挥部开始收到恐吓电话；“小心你的脑袋，你等着。”语言还算文明，光晓明就受到两次。

   气氛紧张了，志方和定海先把女生们劝回家，指挥部里工作人员都只留男的。搭了大统铺。

   有一个叫“小谢”的女生会打字，愿意白天来指挥部处理文书和打印工作。少华负责全力保护。暂时撤走了六十四中的那个乖乖女孩。

   定勇，武军全天在指挥部值守。晓明，武军全力动员各学校学生回他们自己所在的区域，

   逐渐各区相关学校分别组建了红上司，红东北，红反会，和红中技。他们和红西南的感情融洽，各无猜疑。



   虽已有人退出，但骨干学校受影响甚少，红西南坚守着，晓明坚守着。指挥部坚守着。

   指挥部的房东不肯出借房子了，要收回。

   卢湾区体育馆要红西南交付成立大会时的租金，徐汇姚天珍副书记斡旋，指挥部凑了80元交了，我们学生哪有钱？上海中学每月交钱费9元，口袋丰盈时也就15元。曹荻秋给我们上课了。

   我爸听我说后不啃声，第二天叫我回家有话说，我让武军陪我壮胆，那时我爸恰任上海市委派驻上海房地局的工作组组长，对我和武军说，“你们去汾阳路汾阳中学看看，学校新造，现在还没招生。如果没问题就先去用吧。”



   而在上海市红卫兵总部10万人的成立大会上，曹荻秋热情洋溢，廖政国（警备区政委）恳切祝词，贫下中农协会欢笑着赞美走正道的好孩子们。我知道了什么叫恶心。什么叫人民。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坚守。



   66年8月，上海中学要武连成立。连长冯卫。父，冯国柱，上海市委常委，率独立旅首批进入上海。

   66年8月，上海中学毛泽东主义敢死连成立。连长晓明。父母都在山东抗日，南下进入上海。

   凭心说要武连是我们的好朋友，好同学。在红西南最困难的时候，冯卫对晓明说：“晓明啊，哪天熬不住了，你住到我家来。”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铁的承诺！冯卫的爸就是冯国柱，部队出身，往后他俩还真成了好朋友，至今仍是朋友。后来上中兵团的陈甲清和晓明在青浦也有过生死之交，后事另叙。



   上中的要武连和敢死连从未有过冲突，敢死连和要武连虽然表面上看，观点有分歧，但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热血学生，都愿意为国效力，都没有受蛊惑的必然性。都具有人类的本真。人类最可贵的是本真，惶惑就会有不安，就会有屈服，就会有迷糊，而惶惑也会有研究，会有怀疑，会剥下虚伪的保护衣，也会变为本真。

   啊！人啊，伟大的人性是倔强的。



老雕：革命的惶惑（小说片断4）---(无色素描)；敢死连和要武连。       红西南初期女孩子的手工油印战报。李晓明三字是雷琪的手迹。那时的晓明认真得很，那时的雷琪和贺兵就是一个帅气！雷琪通达，贺兵洋溢，初中部的小女生崇拜他们。

===          ===          ===          ===          ===          ===          ===          ===          ===



      红西南有了小谢和老费，宣传工作开始有模样了。油印变铅印了。

      红西南指挥部都认知了严酷。

[转载]老雕：革命的惶惑（小说片断4）---(素描)；要武连和敢死连
   晓明带领大伙反复研读《十六条》，结论是；所做过的一切都没有错。除非《十六条》的本身才是一种制作口实的圈套，但谁都不愿意再想；



   定海仔细分析了全过程细节，没有明显差错；



   志方找市府红卫兵接待站，没人接待；



   有种感觉，前辈们都抱一种你们该得到磨练了的态度，或许他们也没有把握，讲不清楚规章的游戏谁来玩？只有我们自己来玩。如果游戏的设计者高出你无穷个等级，你还有玩的资格吗？前辈们比我们都明白。那么是谁给了设计者那么高的等级，答案很无情，前辈们和我们自己！

   10月7日紧急通知，曹荻秋要接见各个中学生红卫兵组织负责人，红西南指挥部的晓明，志方去了，把定海，柏森，武军，定勇安置在了他们各自闵行的亲友同学家。要求是，如遇不测，保护好晓明，志方的父母。

   曹荻秋洗过脸了，他很和蔼；“你们是革命的小将，你们是革命的组织，市委是支持你们的。你们都是毛泽东的红卫兵。”



      11月22日红西南在红东北，红中技等的支持下，封掉了市府红卫兵接待站。侥幸没遇其它团体抵抗。好兄弟要武连也没有表态干预。从此，市府红卫兵接待站就不存在了。



      又不久，红革会的劳元一出现了，

      又不久，工总司的潘国平出现了，

      又不久，郊区的农造兵团也出现了，



      各路人马都想收编红西南------晓明，定海等苦苦地守着独立性和纯洁性的原则，不惜以命运相博。红西南的青年学生们守护着前辈的理想，踉踉跄跄地走着无法预测的路------。

===          ===          ===             ===          ===          ===          ===                      ===



      龙应台的《野火集》今年要出20周年纪念版，赫然发现，《野火》里没有一个字一个句，不是在为“个人”呐喊。

   龙应台写道；灯暗下，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在台北正式演出。“如果问我这一个台湾人，我们用60年的时间学到了什么？我会说，我们学到：万千支流，小溪潺潺，得来不易。”

http://cache.baiducontent.com/c? ... 43000ab5ea&p1=1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立即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