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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识君:蓝田县社教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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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3 03: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蓝田县社教运动


文革前,我有幸参加了陕西省最后一次社教----蓝田县社教运动。

根据陕西省委部署,1966年上半年,要在蓝田县农村进行大“四清”运动,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3月,省委组织1.5万名社教大军,其中,抽调军队系统干部8752人,中央文化部干部423人,西北局、省直机关干部918人,县区干部3223人,西安大专院校师生和剧团演员1676人,共计14992人的社教大军。

社教大军进驻前,省委在西安小寨组织各工作队领导和队员为期一月的学习培训。首先,学习领会中央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文件,主要是《二十三条》;第二,重点学习刘少奇夫人王光美的社教经验---桃园经验;第三,学习不久前陕西省在长安县进行的社教经验。

先说长安县的社教经验,摘其要点有:斗争手段以揭发批判为主,对所谓“四不清”干部造成“大兵压境、兵临城下”态势,不交代问题休想过关;对大部分人采用“小战斗”的办法解决;对所谓“坏中之坏”、“霸中之霸”分子,大张旗鼓地进行批判,打击其反动气焰;对那些久斗不服的“死顽固”、“牛皮筋”、“老狐狸”、“母老虎”、“老运动员”、“橡皮碉堡”等,要狠批硬斗,甚至不惜动手打耳光、碰头。清经济的口号:深挖“四不清”的“千元户”、“万元户”等。

为什么要搞四清运动?根据国内外的阶级斗争形势,毛泽东认为反修防修任务迫在眉睫,必须继续革命。党中央决定,在全国城乡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农村则称四清运动。1964年8月,领导四清运动毛泽东退居了二线,中央决定让刘少奇挂帅,到第一线搞四清运动。

刘少奇从北到南,调查研究,指导全国的四清运动。他亲自派夫人王光美到唐山抚宁县卢王庄公社桃园大队蹲点搞四清。王光美不负众望,搞了个“桃园经验”,中央认可,全国推广。什么是“桃园经验”呢?简单说,像搞土改时那样,先搞扎根串连,访贫问苦,发展依靠对象,从小到大逐步组织阶级队伍;然后向“四不清”干部开展背靠背的揭发斗争;再集中社员和群众进行阶级斗争教育——诉苦,开展对敌斗争;最后进行社队领导班子的组织建设。

1964年底,毛泽东和刘少奇对于四清运动的性质等问题,发生了分歧。刘少奇认为四清运动的性质是“四清”和“四不清”的矛盾,是党内和党外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交叉。毛泽东则认为,四清运动的性质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农村中三分之一的社队领导权不在我们手里,是夺权问题,是防止中国和平演变出修正主义的大问题。

1965年1月,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和刘少奇观点针锋相对,双方博弈的结果,产生了《二十三条》。《二十三条》明确提出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从此,“四清”运动转入了以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为主要内容的大“四清”运动。

蓝田县的社教运动是最后的一次。我参加的社教工作队,由三个单位----北京总参谋部、蒲城县和西安冶金建筑学院抽调的社教队员组成,进驻蓝田县的焦岱镇公社,负责该镇和公社的四清运动。

进驻时间是4月22日。西安冶金建筑学院副院长胡琨挂帅参加焦岱镇的社教运动。胡琨,湖北人,是一位50余岁的老处女,其资历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

开始,我被分配在梁家砭生产队的工作组。工作队员由六人组成:组长由蒲城县的沈淼申同志担任,副组长由总参谋部的王科长担任;队员有四人,总参谋部2人,蒲城县1人,我代表西安冶金建筑学院,被指定为会议记录员。

我们梁家砭工作队员没有住在农民家里,而是利用轮流到贫下中农家里吃饭的机会,访贫问苦、扎根串联。

运动开始了两个多月左右,公社运动指挥部要求各生产队简报运动进展情况。我是会议记录员,组长让我执笔,写一个书面汇报材料。材料写好后,经组长、副组长审阅,修改后,向指挥部上报了一份报告。报告内容无非是对运动以来的工作情况,分门别类的做了简述,最后提出了今后的工作打算和安排。未曾想,公社运动指挥部对我们上报的材料非常感兴趣,认为写的简单明了,既不累赘冗长,又不枯燥无味,有血有肉。胡琨问是谁写的,她听说是我们学院学生写的,她说,镇上的运动对敌斗争形势严峻复杂,人手不够,需要一个人整理材料,于是,她建议把我从生产队抽调到镇工作队工作。

镇工作队员住在镇机关大院,有食堂,有宿舍,不用说,比生产队的条件好多了。

有一次,指挥部派我和一位蒲城县的男队员去河南出差,任务是调查落实镇上一个妇女的历史。这位被查妇女,解放前在西安市民乐园,据说当过妓女;解放后,她来到了蓝田县焦岱镇。这次四清运动有群众反映,公社干部和她有染。如果她是妓女,就是美女蛇---糖衣炮弹腐蚀干部的典型案例。为此,指挥部派我们二人到她原籍河南济源县,落实这段历史情况。

济源县在黄河以北,从洛阳过黄河才能到济源。8月中旬,我们自西安乘火车到洛阳,下火车后马不停蹄坐汽车,上午11点钟左右我们赶到黄河南岸,准备坐小舢板横渡黄河,再继续坐汽车到济源县城。

我站在黄河岸边,极目望去,黄河似穹隆西天之水落九州,一泻千里,汹涌奔腾而来!啊!黄河,祖国的母亲河!

听啊!黄河之水,时而咆哮,时而高中低音多部轮唱。黄河,祖国的母亲河,你从青藏高原巴彦克拉山脉的卡日曲发源,一路孕育着5400公里的炎黄子孙,又一路咆哮前进,目标明确,宁折也永不回头,奔向东营大海,汇入太平洋!

在这里,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黄河岸边拉船的纤夫,其情景,我误以为是奴隶拉犁。他们个个身体晒得黝黑,形销骨立,瘦骨嶙峋,脖子上搭一条毛巾;男船夫身上一丝不挂,一面拉着大绳,一面“嗨幺”的使劲往前拉,每一个纤夫像牛一样匍匐吃力地拉着渡船前进;船夫中还夹杂着一两个女纤夫。我震惊,我慨叹,难道这是原生态的黄河儿女吗?

我看着身体黝黑、男女共拉一船的纤夫,听着纤夫哼着浑厚吆喝之歌,回响大地。震撼!我像到了长江旅游景点看到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我们上了一位老艄公的小舢板船。小船上只坐我们俩人,我坐在小船的尾部,两手把着船帮。老艄公选择了大约45度的摆渡方向,抛了锚,摇起船桨前行。8月份的黄河,雨季尚未到来,但是,黄河之水依然咆哮,起伏跌宕。小舢舨似一片叶舟,时而向上,时而钻下。叶舟向上的时候,浪水扑打着船尾,我的屁股被黄河水全打湿;当它向下的时候,我的屁股几乎要脱离船帮,两手紧紧抓住船帮不放。这一上一下,我居然不知道害怕,无比的刺激,精神亢奋,颇感惬意。我喜欢颠簸的旅程,平常做汽车,我最喜欢坐在后排座位上,因为后排颠簸起伏,动感大,感觉更舒服。

约莫半个时辰,小船乘风破浪地划到了对岸。

我们换乘汽车到济源县城。汽车一直向北行驶,一路盘旋,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愚公故里,济水之源”。济源县城不大,城区呈规则的井字形道路,街道还保留着原来的石头路面,比较干净卫生。我们住在济源县人民政府招待所,出差人员和县政府工作人员在同一个食堂排队吃饭。

第二天一早,我们到了被调查对象的家里。她的父亲正好在家,身体健康。我们想通过他了解其女儿解放前在西安民乐园的那段历史。当我们提起西安民乐园的时候,她父亲眼珠一转,非常警觉。或许,每一次政治运动,类似的调查,我们不会是首次。

当我们问他女儿在民乐园情况的时候,他天南海北滔滔不绝地说,但都是所问非所答,毫不沾边。我们把问题挑明,他要么装傻,要么说不知道。我们再三启发他仔细回忆,他就不答正题,和我们兜圈子。我看不惯他的狡猾,实在忍无可忍,脱口质问他:“你这也不知,那也不清楚,你姑娘是不是你生的?”这一问不打紧,可把他惹火了,他抓着时机,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反问我:“难道是你生的不成?”我一看,坏菜了,捅娄子了,急忙解释,他不仅没有消气,反而不听了,拒不配合,起身要走。突如其来的尴尬局面,幸好在场的蒲城队员打圆场,好言相劝,才算把他留住了。但是,最终我们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俗话说,三思而后行,应是座右铭。这一尴尬教训,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下午回到济源县招待所,准备第二天打道回府。晚上无事,在招待所院子里乘凉,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正好,广播里直播副统帅林彪,拖个长腔讲话。原来,这天是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第一次在天安门广场接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天兵小将——北京红卫兵。

如果从《五•一六》通知和6月5日聂元梓“我的第一张大字报”算起,北京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了,我们却在蓝田县搞社教,与外界隔绝,消息封锁,一点不知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走在无产阶级继续革命的大道上,风起云涌、层出不穷的阶级斗争,如长江后浪推前浪,政治运动何时休?我们尚在进行时的蓝田县社教运动,还能收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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