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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8 19:4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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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第5期 2018-05-18 叶永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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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叶永烈' R1 _# ?% I# J2 U0 [6 \0 U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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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 D0 f5 F/ V$ S% Y
0 K$ C/ O G5 I0 k- _9 }! b近日,在整理捐赠给上海图书馆的陈伯达档案时,忽然在里面找到两张火车票以及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房费收据,使我沉醉于往日的回忆之中。房费收据显示,1988年10月30日至11月7日,我在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703房间住了9天,每天的房价是9元4角。那两张火车票则是上海、北京往返车票,硬卧,中铺,每张50元。3 s1 f3 b+ S& F2 H& [( O)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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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次去北京,主要是为了采访陈伯达。照理,出差的车票、房费收据应当向单位报销,怎么会留在我的手头呢?那时候,我已经是上海作家协会的专业作家,完全可以报销差旅费,而我总是自费,从未向单位报销外出采访费用(除了出席作家协会的会议之外)。内中的原因是,如果要报销采访旅费,需要事先向作家协会提交创作计划并获得批准。我的采访几乎都是说走就走,而且创作计划往往带有一定的保密性,所以我宁可自费,只是行前按照组织原则向上海作家协会领导报告我去什么地方,作什么采访。习惯了,我也就从不向作家协会报销旅费,何况在我看来我的作品发表之后有稿费收入,足够支付差旅费。, |' x9 c8 p- c p* P5 K
& G* h% E7 o. [" u `) s: e作为上海作家协会的专业作家,我为什么不住文化部招待,却住在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须知,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公安系统的干警才能入住。然而由于我与公安部关系密切,作为例外,我在北京常住公安部招待所,也住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相比而言,虽然公安部招待所那里原本是李宗仁别墅,住宿条件不错,而且就在北京火车站附近,交通很方便,但是毕竟从全国各地来公安部办事的干警多,那里床位紧张,所以有时我转往位于东单的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落脚,那里清静,而且交通也方便。由于经常进出于公安部招待所、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的都是大盖帽,唯我一身便衣,曾有人指着我问门卫:“那人是谁?”门卫答曰:“上海局的便衣!”+ ^, w c5 t0 j; Q9 ~' r
6 U9 E' B8 e7 I! m4 o1988年10月底,北京已是一片深秋气氛,我从上海专程赶往那里进行采访,焦点对准刚刚获释的陈伯达。此前多年,我在采写长卷《“四人帮”兴亡》的同时,已经注意到另一位“文革”要人——陈伯达,中央文革小组组长。' \/ _1 L% `6 `. o( m4 {7 y5 w
. w% `4 t0 W; N' ^2 k陈伯达,久经沧桑,他是研究中国当代史必须涉及的人物。他还曾是毛泽东多年的政治秘书,中共中央一支笔,《红旗》杂志总编辑,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他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所审判林彪、江青集团案的16名主犯之一。我在采写《“四人帮”兴亡》的同时,收集、整理了许多有关陈伯达的资料,准备写作陈伯达长篇传记。可是我一直没有动手写《陈伯达传》,因为我从公安部获悉,1988年10月17日是他刑满之日。我等待着这一天,以便能够直接访问他,使传记能够更加翔实、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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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B- m* j' t" {+ k, `+ |; f这一天终于到来了。1988年10月17日,陈伯达的获释仪式,在公安部所属的一家医院里举行。那是因为陈伯达毕竟已是耄耋老翁,体弱多病。1988年9月26日,84岁的他因患急性前列腺肥大症,住进医院。上午10时,医院里来了许多公安人员。陈伯达所住的单间病房里,顿时变得拥挤起来。负责拍照、录音、录像的公安人员在忙碌着。公安部副部长于桑郑重地向陈伯达宣布:“今天,是你服刑18年的期满之日……”陈伯达坐在病床上面对着录音话筒,只是低声地喃喃几句,似乎并未对刑期的结束表现出过分的高兴。接着,于桑宣布把陈伯达分配到北京市文史馆工作。北京市文史馆的领导徐主任也说了几句话,欢迎陈伯达成为北京市文史馆的新馆员。简短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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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公安部得悉陈伯达获释的消息,便决定前往北京采访陈伯达。1 M+ W. H/ I9 p9 h) b9 ?" W
6 I1 @( c3 o# e3 a日记成了珍贵的历史记录' j! M2 l0 D. l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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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那张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房费收据上的住宿日期,查阅我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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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日记原文,只是这回公开发表时,为了便于读者了解,用括号作了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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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10月29日:上午看陈伯达、陆定一材料。到(上海)徐家汇买了一个小背包及一件外衣。中午一点多离家,芬(妻子)送我。坐104(路公共汽车)至上海站,乘14次6车11(硬卧)中铺。' B8 @" y5 M* m A) j. b
, W' J; K$ D! f; @; P10月30日:一夜睡得很好,一早六点多起床,昨看毕严慰冰(陆定一夫人)的《魂归江南》。上午九时三分,准时到达北京,中午住于(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704室。下午,赴北总布胡同(陆定一住所)拜访严昭(严慰冰胞妹),录了四盘磁带(注:每盘磁带录音1小时)。她送我一批材料。晚,与马思琚(马思聪胞妹)、李宗浩通电话。与胡天纯(资深记者)通电话,知她骨折、卧床,说星期六上午可找到华(华国锋)的电话。5 C' \!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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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一早到沙滩关锋(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家,与关锋谈(在原《红旗》编辑李惠让帮助下,原本从不接受采访的关锋,对我破例,而且还帮助我联系采访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然后回招待所,给胡天纯打电话(联系采访华国锋),与孙梅英(乒乓名将,何智丽的教练)联系。下午到严昭家(陆定一家),谈了四盘磁带,她热情招待我吃晚饭。回来,到北京站打电话给梅中泉(编辑)。晚,整理笔记,把磁带装好。 _' m& j+ w' y. [*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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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日:很紧张的一天。一早打电话给孙梅英,约好,八时半,到达她家。孙是中国第一届乒乓女单冠军,她长谈四小时,关于何智丽(风波)前前后后。很直爽。中午回(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下午到公安部档案处王涛,查严慰冰材料(档案,严慰冰在“文革”前给林彪妻子叶群写化名信,“文革”中遭林彪点名,入秦城监狱),又到中组部档案室。五时,赶到国际大厦,三楼,与荣毅仁的秘书陆寅谈《荣》的创作问题(当时我受命担任电影《荣毅仁》编剧)。晚,到(北京沙滩)《红旗》大院访林杰(1968年《红旗》杂志轰动一时的社论“揪军内一小撮”起草者),他外出,只遇到他的女儿。然后到三楼访李惠让(原《红旗》编辑,后来为红旗出版社社长),他很热情,给予许多帮助。又访陈伯达的司机(于子云)。回招待所已夜深了。. u w( ^" _$ q/ p: E
. w9 }. O8 e9 a+ F: o- S# M11月2日:一早到《红旗》大院。王保春、王光耀(两王都是陈伯达秘书)均上班去了,未遇。改去史家胡同,访郑公盾(原《红旗》杂志文艺组组长),他很激动地与我谈了“文革”遭遇(被江青关押),边谈边哭,一直到中午,请我吃中饭。下午2时半才结束采访。到全国妇联,了解田家英夫人董边住址。回招待所,与田家英秘书(逄先知)通电话。晚,到《红旗》大院访王文耀(陈伯达秘书),谈到夜十时,然后到林杰家访问,因是温州同乡,很热情,到十一点多告辞,回招待所已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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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一早出发,赶到鼓楼,访陈伯达之子陈晓农,未遇,人事处帮我联系。然后赶往学院路,去蓟门里,访王力(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值王力上北大附属医院化验,只好稍等。(借用公用电话)打了几次电话给顾骧(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副主任)、丁洪章(中共党史出版社副社长兼《炎黄子孙》杂志主编)等。十时半,王力夫妇回家,我与他们谈。王力极为健谈、热情(这是王力自“文革”倒台之后首次接待作家、记者。他愿意接待我,一是他知道我,二是关锋给他打了电话。他同意我录音),一口气谈到中午一时半。谈话内容非常重要。然后,去小西天,只凭着很含糊的地址,去寻找黄敬之妹俞瑾。来到新德街,卫生部大院。门卫说无俞瑾此人。电话总机也不知道。我到对面干休所一问,才知俞瑾地址。终于找到俞瑾,她已经七十岁了。她很详细叙述了俞启威(黄敬,江青前夫)的一生。这次(也是独家)采访亦极重要。傍晚,回到招待所,已五时半,正好吃晚饭。饭后,没休息,又出发到《红旗》大院去采访。夜,访问陈伯达秘书王保春。然后,访关锋(录音采访),与关锋夫妇一直谈到子夜十一时半,回到招待所,已十二点多了。今天走得太多,右脚底磨破,鞋里很多血。# g+ B, l0 |*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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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4日:又是忙碌紧张的一天。一早,到社会科学出版社党委,与副书记老于谈,然后再找王保春采访。电话联系陈伯达之子陈晓农。中午,回东单(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下午到《红旗》杂志采访陈伯达的公务员李景如……傍晚,访陈伯达另一儿子刘晓云(改用他母亲刘淑宴之姓),回到招待所,已经六时。晚饭后,整理录音,换了十几盘磁带。打长途给芬,又打电话给江一,袁清林,马碧雪(马思聪长女),高志其(高士其之子)。打电话给劳元一(当年上海红卫兵的“红革会”领袖,1968年1月28日“炮打张春桥”的领导者),他畅谈了近况,约定年底在沪见面。连日来,录音机长时间工作,磁头上都是磁粉,晚上作了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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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 T) T3 _/ u! Y8 ^5 T' y; E11月5日:一早到六铺炕,访陈伯达之妻刘淑宴,未遇。回到沙滩,访陈伯达五十年代的秘书姚洛。在他家,遇《人物》主编谢云。中午回到招待所,得知陈晓农(陈伯达之子)打电话找我,立即赶往果子市,梅小璈(出席东京审判的中国大法官梅汝璈之子)给我陈(晓农)的信。下午,到《红旗》大院访陈伯达秘书史敬棠,谈庐山会议。然后,又访(陈伯达秘书)姚洛。他送我一批陈伯达著作。夜,赶回招待所,乘坐41路公共汽车往东,来到陈伯达家已八时多(陈伯达因病住院),与陈晓农见面。陈支持我的写作,使我放心。他谈了一些情况。夜,回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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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3 @3 U" Q! B' R+ P0 ?# t11月6日:一早,如约赶往陈家,与陈晓农长谈了四个多小时,下午,回东单,复印了一大批(陈晓农提供的)陈伯达著作。然后,又在招待所忙于换磁带,一口气换好了十盒带子。又出发到陈家,晓农去医院未归,即采访陈晓农的妻子。不久,晓农回来,一起谈,到夜九时五十分告辞。至车站,正好41路末班车开走——陈家的钟慢了几分。只得返回陈家。继续采访晓农。夜,他招待我睡于陈伯达床上(陈伯达的枕头特别大、特别软)。这样,倒是省了来回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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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 t9 ]: A6 V11月7日:一早六点多醒来,看(陈伯达)资料。晓农招待我吃早饭。七时多,便开始采访(陈晓农),又一口气谈到十二时。下午,在陈家附近复印店复印了一大批陈伯达(晚年)手稿。昨复印用了三十多元,今复了四十多元。这批材料很珍贵。复毕,再去晓农家,与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告辞。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抵《人民日报》社,在资料室查阅了一批陈伯达材料,并复印。回到东单招待所,已是五时三刻,匆匆吃完晚饭,稍整理笔记。在北京站,退到一张今夜13次特快卧铺票。立即赶回招待所,匆忙整理行李,办好退房手续。赶到北京站,离开车只一刻钟了。9:55坐13次离京。这次在京九日,收获不小……采访所记,用掉三刀活页纸,采访录音带达五十盘之多!这次丰收了!只是极度辛苦。右脚血泡,鲜血染红了鞋垫。左股沟动脉出现红肿。本想再在京逗留几日,以再访王力,访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但已支持不住,不得不匆匆返沪。……以上文字节选自《同舟共进》杂志。邮发代号:46-56,订阅电话:020-3830 8908(发行部)% k3 L0 ?7 @; Z7 `) E%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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