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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5 13: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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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到益阳县城的路上; a6 E% W' x0 [, F2 h
离开安化之後,我们沿着大路走下去,很快就走到一个路碑之旁,路碑上刻着:“向右到益阳县城”几个字。益阳县城是我们下一站目的地。从起程时我们就已决定只沿最宽的大路走,道路通到什么地方,我们就到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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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 p7 R& y$ Q, x2 c$ o到益阳县城的路程究竟有多远,我们全不知道;我们对这道路的远近距离也毫不在意,因此我们也不向别人打听,是远是近对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只足单调地向前走着,一步一步,有如用尺量路一般;不过,这样的走动完全是机械性的,我们的兴趣完全只中在谈话方面,对其他事物便不甚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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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安化之後,我们便开始谈论我和那家茶叶店老板的谈话,关于如何安排他三个儿子的事业的问题,他让一个儿子作学问,但学问并非可靠的谋生之术,因此让另外两个儿子学作生意。他们计划将来每人经营一项不同的买卖,假定其中一个失败了,另外一个仍可支撑。我批评那个做父亲的决定,是自私自利的方法,因为他只照顾他的家庭利益,对他儿子的个人的愿望,以及对社会全体的利益,却全然不加考虑。我这个批评,使我与毛泽东之间引起了关于家庭制度的大辩论。我说那个店铺老板是典型的中国父亲,不过,他这种观念是太古老太落伍了。' H9 U: ]; E3 i+ s0 o
2 ]1 c: D1 F0 c% N8 I( I毛泽东道:“你知道养儿防老的古训!这已是中国无数代的制度了。父母衰老之时,儿子的主要责任是照顾父母。父母完全依靠儿子。”( q! {2 K3 W$ C D+ P6 g# Z
; Q8 e2 h( V/ K( u“很奇怪,这种自私的家庭观念,我一直不以为然。”我申述道:“假定我有一个儿子,我很自然的会喜欢他;然而我却永远不会按照我自己的需要,把他当作财产一样看待。他应该是社会的一分子,把他养大,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自然是我的责任,但以後的生活,他对我的态度,则应决定于他个人的情操。我永远不会想到,我老了之後还需要他的照顾!我父亲虽然属于前一代的人,但也和我有类似的观念;他反对父亲对儿子有自私的打算。”& n1 B% \3 ]* o: U% s: ?$ k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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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因为中国人家庭观念太重,所以缺少民族情感。”毛泽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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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并不完全属于家庭,”我补充说:“但也并不完全属于国家!夸大了国家观念,其害处绝不逊于夸大家庭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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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子女有这样的观今,连我都觉得奇怪。”毛泽东惊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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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8 @' j/ _. T i, p我解释道:“认真的说来,一个人生而为家庭的成员,同时在国家之中,他亦是不可分离的一分子;在另外一方面,他又是全世界的一个公民。他对他的家庭、他的国家,以及对整个世界都有责任。总之一句话,他对社会负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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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却表示不同意:“我认为国家应该占最优先的地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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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一步加以解释:“我想的是一个人的抉择问题,假定一个人面临有利于己而有损于家庭的行为,他便不应该去做;假定面临有利于家庭而有损于国家的行为,他亦不应该去做。尤其重要的是,假定一种行为有利于国家而有损于世界及社会时,他就更加不应该去做。检定行为的最後标准,是社会的终极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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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Q: S# y. M# a“但是国家是保护人民的,”毛泽东辩驳道:“因此,人民便有保卫国家的义务。人民是国家的子民。在未来最理想的国家中,儿童应该脱离父母,而由国家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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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这就必须要有两种制度。”我说:“其一是儿童的教养,其二是老人的收容。假定你把传统的养老制度取消了,那麽,老年人的生活就应该另外设法加以照顾。”4 Z5 `( {& l/ e. @5 |
9 z- x* Y, C* J6 I$ e“最最重要的第一件事,”毛泽东强调着说:“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政府!这样的政府一旦建立起来,人民也就可以组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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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 g. _$ S, h8 W M“但是如果政府过于强大,那麽,人民的自由就要受到损害。那情形好像是,人民变成了羊群,而政府则成了牧人。那是不应该有的制度。”我反驳道:“人民应该是主人,政府只应该做他们的仆人!不过,所有的政府都毫无疑问的想做牧人或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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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的确认为人民是羊群。”毛泽东坚持着说:“非常显明,政府一定要充任牧人的角色。 假定没有牧人,由谁来保卫羊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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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问题我有另一种看法。”我说:“假定人民是羊群,政府也必须是羊,但那是最坏的一种形色;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些图谋取得权力的人就要成为主人了。绵羊政府中的官吏定会说他们是最聪明、最能干的,他们永远不会认为这些人是一批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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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3 ?7 l: y0 B“根据你的想法,”毛泽东道:“假定你不让羊群成立政府时,那麽,谁是牧人呢?”/ c6 p# l6 d- {' \6 E* w$ Q
/ z- j; F% ~( [* y“假定羊由人来照管,那就意味着它们已失去自由了。它们系生活在牧人的慈悲之下,已全无自由可言。牧人可以对它们生予夺。而留给它们的唯一事情只是吃饭、工作和睡眠,它们为什么还要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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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到这当儿,我们看到几只牛静静地在路旁吃草,旁边没有人管理它们。“润之,你看,”我说:“看看这些牛。它们不是很快乐和满足呢?它们需要更好的组织吗?”毛泽东没有回答。于是我们便注视着那些牛,沉默地向前走下去。等到我们快要走到牛的身边之时,一个手拿长鞭的人突然出现。那些牛对鞭子似乎对鞭子特别敏感,因为当拿鞭的人走近时,它们很快地四散开来。连安静地卧在那里的牛也立刻站了起来,那些本来站着的则开始奔跑。顷刻之间,秩序大乱,它们已经害怕得无法吃草了。" N& h4 h7 V d$ R.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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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着意地看了看毛泽东。“你看到牧人对畜牲的效果了呢?他一到这里,那些牛就立刻生活在恐怖之中!”! D8 D7 ]. r! f/ ]
% v6 z% m+ w3 a" ^+ Z5 [6 i+ q毛泽东顽固地回答道:“牛必须加以管制!这个人手里有一条鞭子,他必须用来鞭策它们。这个牧人太软弱无能了!”/ P# c% c1 C2 t" m8 V
' A+ ~8 b) M& |; O% W0 c“只可惜这些牛不能了解你高论!”我讽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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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由于它们不懂人言,因此必须用鞭子来打,它们也必须有人加以照顾。”毛泽东答道。0 O/ z/ S" X% }, r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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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毛泽东说话时,最前面的一只大黄牛忽然停下来,抬起头,张口大叫。似乎是抗议。我说道:“假定他们继续作威作福时,有一天甚至牛羊也会起来反抗他们的。”: ~' ?5 L; S: z: O+ {+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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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到了益阳县城
- C; L9 `6 P9 @7 j3 C W约莫是在下午三点钟,我们走到益阳县城。这个县城与其他差不多大小的县城并无显著不同。街上店铺林立,行人拥挤,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不过,我忽然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润之,你看!”我惊奇地叫道:“你看到墙上所贴的县长布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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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看到了。”毛泽东答道:“我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你为什么这麽兴奋呢?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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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3 g/ p% k0 I8 `" e“这里又有一张。”我停下来说道:“你仔细看看。”; I- P$ d H0 [$ y, h5 \
6 k! r2 r6 x) M& m" @" B5 M( S毛泽东看了之後,回头对我说:“所有的县城都有这种贴在墙上的布告的。”他说:“我实在看不出这张布告有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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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县长的签署。”我提示道:“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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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0 D$ g G! x Q1 z3 H" p“字写得很清楚,”毛泽东答道“他的名字是张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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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P: U u# B6 [) [" x“但是你知道张康峰是谁吗?”我问道。: h- o8 r, x3 r l1 x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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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毛泽东说:“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是谁呀?”2 H# q; G# r.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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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第一师范的化学教员。”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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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9 f5 \% C, r9 F. c“噢,原来如此。他只教高年级学生,所以,我不认识他。”毛泽东道:“我们的化学教员是王先生。你能断定这个张康峰和第一师范化学教员是同一个人吗?同名的人很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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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能断定是他。他是益阳县城的人,我记得他那浓重的益阳口音,并且知道他是在暑假之前两个月离开学校的。刘先生接替他教员的位置,现在我才知道他是回来做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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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 L, ^* V% p7 `: z$ n3 @' I; ?“你和他的交情很好吗?”毛泽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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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非常喜欢我,每次考试,他都给我一百分。我们作过多次有趣的谈话,每次谈起政治问题来,他都感到很大的兴趣。”6 o0 m- {' Z8 u9 T% c
5 B. E) f, ~4 I) j" U“假定那样的话,”毛泽东提议道:“你就应该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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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的建议大笑了起来。“不要忘了,”我说:“在这个社会上,政府官员和叫化子是两种天壤有别的身分。他们分别代表社会上最高的和最低的两个阶层。没有比政府官员再瞧不起叫化子的了。我们是以叫化子的身分从长沙来的,我们有很多有趣的经验。但是我们却从不曾拜访过县太爷。我认为你说得很对。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来获取新的经验,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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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Y/ a m. x" [+ `1 l7 n5 o3 A! u& f“反正你是认识他的,他不会把我们当作叫化子看待。”毛泽东满怀信心地说。3 t: K, @/ d% k6 ?' v6 z) A
* i6 d4 F+ L- {. r I" V; n2 o“最大的问题,”我指出说:“是怎样通过守卫和衙门里的下人的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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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康峰本人决不会把我们当叫化子,不过,他左右的人就不同了。问题是怎样通过他左右的人。走,咱们去试试,看看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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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非常高兴。“好!”他惊叫起来:“这是我们这次冒险中最特出的插曲:叫化子拜访官吏!我们就这个样子去好不好?穿着草鞋和其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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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是以叫化子身份去拜访张康峰县长!”我说。2 M3 _2 J- g9 A3 g
1 x9 {& V4 L# ~* h, c' e0 Q县长是县区的最高行政首长,是地方最重要的行政官吏,警卫森严……和绝大多数西方国家的办公处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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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毛泽东两人问了好几次路,才走到那所庄严的卫门之前。前面是一个广场,广场的中心,恰恰与县府围墙的中间大门相对,从那里一直看过去,可以望见两道相同的大门。穿过这两道大门,就是法庭了。县长的私人住宅则在法庭的後面。靠近第一道大门的右边,是守卫人员站岗之处。守卫的也算重要人物,因为他的角色,是对求见者加以检察;只有和县长约定有要事要谈的,才准许内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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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过广场,到了县政府的大门,守卫立刻拦住了我们。我们要求到里边,他犹豫了一阵,终于准许我们到门房去商量。那些守卫在我们印象中,是懒惰而不负责任的。他们似乎采取事不关己的态度。: M [( Z7 ~4 u1 K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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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门房却是高大而粗犷的家伙,大踏步走了出来,高声嚷道:“滚开,赶快离开这里!叫化子到卫门里来干什么?”他向我们瞪了一会,看到我们的短衫、草鞋、雨伞‘包袱,于是又大嚷了起来。这次他喊叫的声音似乎还要高些:“滚开!我问你们,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a1 I8 k& k& e8 O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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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拜访县长。”我一边说,一边掏出名片,将毛泽东的名字写在上面。“请你替我们传达一声好吗?”我把名片缓缓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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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叫化子还带着名片!什么名字?萧旭东和毛泽东!你给我这张名片干什么?”他问道。' a) _6 o& d- H*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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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交给县长--告诉他我们想见见他。”我笑着说。1 R& h& _, h( K+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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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为什么要见他?你们要告什么人吗?你们知道需要先呈状子吗?” T! H4 |* P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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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并不是来控告别人。”我说:“我们因为在此路过,不过顺便来看看他而已。”那个可怜的家伙站在那里,用眼睛瞪着我们。似乎不能相他自己的耳朵。可以相像得到,他把我们看作两个精神病人了。他带着迷惘的声音问道:“叫化子吗能跟县长有什么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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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县长是很好的官吏,并且是非常和气的人。我十分有把握,他一定愿意和两个叫化子谈谈的。请你进去看看,你只把名片交上再问他就行了。”% c, B4 A6 n$ t. T-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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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房又大嚷道:“你们疯了!要是我进去告他,说有两个叫化子要见他,他一定认为我发神经病。他一定立刻把我开除!你们不要胡缠了!假定你们不知好歹,我就要守卫把你们赶出去,滚,快滚!”8 |) Q4 W5 S) I7 I1 n4 \
: W) l& j. n; S4 g" _, q7 N3 ^“我们不走,”我抗议道:“我们一定要见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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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加以助阵:“我们是叫化子,是的,不过,我们一定要见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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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 B Y9 B+ D9 j$ C至此,门房十分不耐烦了。他高声叫道:“好罢,假定你们不可理喻,我就要要用武力来赶你们了!卫兵!卫兵!卫兵!卫兵!快来!”, z* J3 X$ B& w& ~+ P: d
s1 D* j% X: H; ?5 S3 S看来那个门房真正要有所行动了。站在那里的两个卫兵走了过来。' X$ t+ \* X4 k0 w. S0 v2 c'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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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谁敢用武力对付县长的客人?”我叫道:“你们不怕被革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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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g' ~; j+ z9 b“我们要见县长。”毛泽东道:“我们并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看看谁敢强迫我们走!”4 _6 G- W/ k. ?4 g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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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大门里的石板上,说道:“若见不到县长,我们两个叫化子就不离开这里。”毛泽东在我的旁边也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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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三个人从门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另外一个卫兵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有些面貌凶恶,有些则态度和善。他们围成半个圆圈,用眼睛瞪着我们。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我们必须走开,但却没有人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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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V7 x2 T) P' ]: ~; \0 ?其中一个老年人,忽然对那个门房说:“你何不进去报告县长呢?你就告诉他有两个傻瓜要见他,他们给我们惹麻烦,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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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7 c' j% S; Q% s7 }' C- |7 o“我怎可以这样做呢?”门房问道:“上礼拜县长的一个穷友就来求救济。当时我想都不想就去报告县长,等那个人走了之後,县长却把我大骂一顿。因为我一通报,他就不好拒绝接见,只好给了那人一点钱。他说我的主要任务,是要注意访客,只选择那些认为他必须见的人。假定我认为他们是不受欢迎的人物,有权自行打发,免得麻烦他。那次事情刚刚过去,我怎样还能为这两个叫化子通报呢?他们虽然是疯子,但我并不疯!”. k$ L$ i9 z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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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表示同意,但说道:“让我来试试看。我进去报告县长,就说他们在这里胡缠,我们虽尽量设法让他们走开,但他们却死赖不走。我去请示他,看看我们应该怎样办。除非是他问到,否则,我就不把他们的名片拿出来。完全由他自己来决定,我们都不须负任何责任。”/ f% s: k3 j( ~. C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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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走进房去,穿上一件长衫,又梳了梳头发。于是他把我的名片放在他的口袋中,慢慢的向里边走进去。那个态度恶劣的年轻门房在後面还大嚷道:“你在县长那里讨个命令,把这两个傻瓜捆起来,送到监狱里关上几天。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使他们以後不敢再扰乱良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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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这是有意警告我们,我们诈作没听见,安静地坐在那那里,但却禁不住偷偷发笑。4 ~ h8 z' O8 u' h6 m' t
4 Y9 K) o7 J9 a' u1 ]那老人走了不久,忽然在第二道大门处出现。他快步走了出来,面带笑容,直向那个年轻门房跑去,对他说道:“县长说赶快把这两位先生请到他的书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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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N; t9 g5 T8 u K+ l. ?我们仍然安静地坐在石板上,假装未听见他们的谈话,但看到那一夥人,接到这个出乎意外的命令,脸上吃惊的表情,煞是有趣。那相貌粗的门房低声的焦急的问那老人家说,他是否听清楚了县长的话,县长是否真的说要把他们带到书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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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d5 ~5 a" v! ?* M+ d" a“是的,”老人答道:“我听得很清楚,绝没错。他告诉我两次,叫立刻把他们两个人领到他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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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谈了几句话,那门房便走到我们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说:“县长要立刻见两位,请随我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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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拿起包袱和雨伞,那里桦缋着要替我们拿,但我们说道:“不,谢谢你,你知道,叫化子总是拿着自己的东西的。”我们跟着他,过第二道第三道大门,又穿过一座花园,便到县长的书房了。这时张康峰先生正在他的书房等着我们。% ?. i! V; J1 O: b% b T'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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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房走开之後,张先生带着惊讶的声音问道:“萧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看来你们好像遭遇到什么烦事哩!”: | b) l# ]! d$ Q5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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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长沙来的,”我答道:“这是毛泽东,他是第一师范第十四班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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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i( o0 C2 B1 y$ e! Y" g张先生和毛泽东握手,问道:“你们两个人,都是长沙直接到益阳来的吗?”& x( y. k; I g# U$ w9 x4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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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长沙出发,经过宁乡和安化,来到这里。”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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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样老远来到这里来看我的呢?”他问道。! r/ M% d) C- p$ T
9 a' a% [* k6 l5 b) q) R0 h/ [“我们是偶然而来。”我解释说:“在进城之时,我们看到贴在墙上的县长布告;断定你就是县长,就决定来拜访你。我们打算从这里到沅江。”: v" v: Q( j+ b: t! ?/ B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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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张先生道:“那麽,你们从沅江再到哪里呢?”; G0 g$ m1 r%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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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顺着大路向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我语焉不详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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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y7 c% r) J u“但是你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呢?你们是要干什什么?”他带着迷惑的神色问道。- D" d8 z. Y- D; F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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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张先生完全不能了解这种奇异的情势,因此,我便给他详细地解释,我们用叫化子的方式来过暑假的生活,并告诉他一些沿途经验。他听了之後大为惊奇,但对我们这种试验的勇气却表示赞赏。绝大多数人是不能了解的。”张先生评论道:“这就是为什么刚才那个门房告诉我,有两个傻叫化子坚持要见我,赖着不肯走!当我问叫化子是谁,他递出你的名片,因此我才知道是你们。但是,说真话,我看到你们的穿装打扮时,我完全能谅解门房的态度,现在你们两位先去洗个澡,换换衣裳和鞋子,然後咱们再好好的谈谈。”+ v0 z# v, K6 b' Y
! | N v' o! o9 ^" [; f6 R1 h我们和张先生谈了好几个钟头,并且和他同进晚餐。在饭桌上,他告诉我们,我们以前的一位同学现在益阳县任教育局长,另外一位任中学校长,还有一位担任小学校长。一共有六个同学在当地的教育圈里获得了重要职位。他要分别为他们每个人送一个信,请他们第二天早上到县政府里,为我们举行一个欢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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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Q z! e |4 e6 _- @我们表示不赞同,不需要这样一个欢迎会,但张先生却坚持他的意见。“我怎样能不把你们的访问告诉他们呢?”他说:“他们都一定非常高兴看到你们!”最後我们只得同意,但我们却要各自去拜访他们。: Q1 \* d* b8 M5 o;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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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个叫化子又转为上宾了。在动身到沅江去之前,我们在益阳停留了三天。我们向张先生告辞时,他坚持要我们带四块钱在身边,以为不时之需,他并且命令门房伴送我们到城门。我们说不需要人相送,但他却坚持一定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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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向城门的途中,我向那个门房说:“你们的主人是个大好人!他不愿意叫化子被缚起来送进监狱!相反,他却盛意的招待我们!”那门房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5 b6 W% }& S2 W' p5 I/ e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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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沅江洪水
! L) Q ?% L% J& W7 H- h' w& Y: r; N一出城门,就有一块路碑,指着去沅江县城的大路。沅江县城是湖南省最大的县城之一。张先生的门房送我们到了这里,就回去了。现在剩下我们两人,可以讨论一下我们刚经过的这次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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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批评我们的东道主张先生,他说:“那门房虽然可憎可厌,但他的主人张先生比他更坏。因为门房只是遵从张先生的命令,他不过奉命执行,不让穷人进来。张先生真可以说得是势利小人,像他这样的人,人生的主要目的就是金钱和权势,除此之外,他的头脑不会有高尚一点的思想。至于那门房,是因人而不同的,我见过许多门房都比他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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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7 @. V! p0 J4 P9 V& }, e“同样,也不是所有县长都象张先生一样的。”我回说:“古语有云,衙门八字开,但如果要打官司,无论曲直,没有钱是不成的,简直就没有正义可言,金钱就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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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s6 L5 [$ k: l; Y) E- u& T“不错,”毛泽东表示同意:“社会上的人,很少不是有这种看法的,在人生世事当中,金钱具有最大的操纵力。金钱就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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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4 I Z6 L0 ?5 ]$ D9 }“权力是坏东西,”我嚷说:“所有权力都是不好的。而运用个人的权力鱼肉人民,更是罪恶。”- |! S) b& q7 @# ~8 x! ~. ~
* h. A: _8 Q( Y4 h9 X“那不一定,”毛泽东反驳说:“你说所有的权力,究竟你所指的是那种权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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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H+ v, M. _; G2 \& ~& \ T我解释说:“在初民时代,有权力的人,他在氏族中战胜别人,打猎觅食,因此权力最先是藉体力而得来的。但到後来,权力就归于兵士,归于武器了。再後来,就有了金钱权力,又有了政治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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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有四种权力,全部都是不好的?”毛泽东问道。* |2 E3 m5 ~7 O! f
/ r; L1 Q! s; z, U; A“权力本身没有什么好坏可言,”我解释说:“主要是看怎样去运用它。强迫别人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是罪恶。权力就像一把刀,本身不好也不坏,但如果用它来杀人,就可能是罪恶了。”. G6 e+ E4 _2 @, F }
5 v. ^3 v; A0 _. T“那麽,你认为政治权力也像一把刀麽?”毛泽东问道:“当然,你绝不可以说,因为刀能伤人,因此就不要制刀?刀也可以用来雕刻精美的木刻和雕塑呢。同一道理,政治权力也可以用来把国家组织起来,发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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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应把政治和艺术创作混为一谈,”我反辩说:“从历史上看,不论中外,你都会发现,搞政治的人没有不杀他的政敌的。甚至最好的政治家,也会杀戮人民,伤害百姓,我不认为这是好事情。”. l6 v$ a- L, c0 L+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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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政治权力比金钱权力较为善良,”毛泽东说:“资本家的金钱权力,纯粹就是榨取劳动人民的血汗而得来的。一个人不管他有没有文化修养,有没有学识,不管他如何为非作歹,胡天胡帝,但一旦他有了财富,社会上的人就推崇他,尊敬他。”+ @8 _5 R* B0 A+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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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可以公开的作坏事,只要他有钱,人们就会对他百般奉承,向他打恭作揖,说他是怎样的大好人!正如你所所说,‘金钱就是正义’,总之,金钱万能,钱可通神,不是吗? 如果我们穿着体面的衣服,去见张先生,那门房不是会对我们笑面相迎吗?假若我们给他一点小钱,他不是会对我们打恭作揖吗?钱可通神!人们都崇拜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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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V0 U u$ N. T“你说政治权力比金钱权力良善得多,这点我不同意。”我说:“金钱权力无疑很坏,但政治权力却更坏!你不可不注意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政治权力已包念了金钱权力及军事权力于其中。一个人有了政治权力,其他两项权力就都有了。金钱权力只是一种罪恶之源,但政治权力却混涵着几种罪恶之源。一个毫无良心没有教养的人,一旦取得了政治权力,他就在国家中占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人们尊他为皇帝,为总统,于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生杀予夺。然而,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这是为人民、爱人民、他成为国家基石,人民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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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这个缘故,在中国历史上,很多高风亮节的学者,拒绝出仕。即使皇帝三番四次礼聘他,有些学者还是不愿意去做官,因为他们不愿向没有教养和没有教育的人叩头屈膝。这些学者绝不认为政治权力会增加一个人的内在品德。他们知道,政治权力是集各种罪恶渊源之大成,而皇帝自己,又往往不过是一名成劲了的贼寇而已。这些学者心甘情愿的放弃权力,因此被人称为君子和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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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K& y# I, x: a0 y2 R+ H; k! A" b! l“晋朝的皇甫谧,”我继续说:“他写过一部书,叫《高士传》,其中列举了将近一百个古代学者,都是不屑于向社会权贵卑颜屈膝的,他们独行其是,舍高官厚爵而不为,这部书写于将近两千年以前了,自此以後,正不知有多少千万的人跟着走同样的道路。”. W ?6 Q% S: k" i8 u
7 @" O+ u& W' [6 h- d; `9 U8 [这冗长的一段话,毛泽东听了以後,答道:“这只是你的高论,认为政治权力集各种罪恶之大成,说得固然很动听,但道理太高深了,恐怕一般人不能了解和欣赏,你比我们这些老粗清高得多;事实上,你似乎是站在云端上说话,除非你声大如雷,否则地上的人是无法听得见的。我倒是从较低的标准说话,我同意势利小人是可憎的,简单的说来,我认为就是这样:如果你没有钱,就根本不理你,那门房就是这样对待我们,这是司空见实的事。”9 [- y( V# B* ^% p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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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利小人这句成语,与另一个相对的成语道义君子,都是从很古就相传下来的了。这就是说,凡是小人,就必然是崇拜权势的,所以为圣贤所耻。三四千年以来,中国学者都相信这个道理。孔子说道:‘君子忧道不忧贫。’孟子也说:‘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汉朝的董仲舒也说:‘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总之,人类的行为准则,应该建立于这些圣贤遗训之上,但政治权力和金钱权力的影响太大,破坏了这些教训。”我反驳他说。! b$ _6 s+ ]+ N# e5 H; y! U0 C
( v* Y; ]1 l; P# k毛泽东听了以後,道:“你说得好极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些高尚的准则是很难辨得到的。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绝不会再想到什么道德修养的问题。我倒是相信管仲的话:‘衣食足而後知荣辱。’这与孔老夫子的说法刚刚相反,他说:‘君子谋道不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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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是,你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老话吗?”我反辩道:“人类的道德发展是慢慢才能达到的,但物质进步却往往一日千里。这就是说,道德只有百分之一的进步,而物质却已有百分之十的进步了。军备和飞机的发展不是很大吗?枪杆大炮的威力愈来愈大,所杀的人更多了,相反道德却没有一点点的进步。中国的圣贤一直强调道德与正义,但仍然很难去劝服人类,收敛起他们卑下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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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q, D4 m% N' E7 @( M% v毛泽东不耐烦了,他答道:“所有这些道德教训,听起来都是冠冕堂皇的,但对人类的饥馑又有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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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O% s" c; g0 v“可是,如果完全不要道德教训,”我坚持着说:“只是让每一个人都吃得饱饱的,人类还不是等同于一只只肥猪一样吗?它的害处,与人人都变成凶狮猛虎是一样的。”( j! L8 _; w- `+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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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沿着沅江的大路,走了几天之久。大多数时间都在谈论着大同小异的问题。某天傍晚,我们在一家旅馆停留了下来,准备吃晚饭,然後在那里度宿一宵。那店里的主人,是非常美丽的少妇,大约二十岁上下,因为没有其他客人,她就走过来我们的桌子,与我们谈话。“这两位先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呀?”她问道。毛泽东告诉她,我们来自益阳县。她就说:“你却没有益阳口音呢。”% \6 b7 l, G8 W% P0 p
N" x9 v* B, w$ O' x: _8 H' b6 e' K“我们是湘潭县和湘乡县人。”毛泽东补充说。4 s: x6 P0 O. f4 A. g+ ^
2 @ l4 r2 p9 y+ ?+ S“啊呀!”她惊叫起来:“那地方距离这里很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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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r( T( j% E7 G, y毛泽东说大概有一千里左右,她就问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我们告诉她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她表示不能相信。我告诉她,我们就是要在全湖南省到处逛逛,我们都是乞丐,因此我们的旅行是没有什么目的的。2 U2 c* s; f6 ?3 u)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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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了之後,一阵惊愕,然後放怀大笑起来,露出她美丽的牙齿。“你们是乞丐?怎麽可能!你们这样斯文!你们真是叫化子?”她表示不相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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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6 ~. Y4 r# r9 L“我们何必骗你呢,”我说:“我们是从长沙一路步行到这间旅店,一直都是叫化子。”她仍是不信,而且有点火了。毛泽东就说:“为什么你不相信呢?”“简单得很,就是你们看起来绝对不像叫化子呀!”她激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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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的样子有什么特徵吗?”我问道:“你怎麽说我们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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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神注视了我们一会,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p; z4 V6 D5 G$ C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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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了不起的人物?”我问道:“难道你会看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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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2 B& _1 y! ?% b: I她点点头,“是的,看相,我确是懂得一点,并且还会测字,能卜凶问吉,这是我爷爷教我的。我爷爷是诗人,出版过一本集子,叫‘桃园曲’。我父亲也是一位大学者,但他们在三年之间竟都先後去世了,只剩下母亲和我孤伶伶的在这个世界上。因为生计无着,所以开了这片小店。”& Y) `) ~8 Z1 g" r- v1 l4 @% Y
[0 ]/ e% X: f. B( L7 O' p“那你还没有出嫁呢?”我问这位书香世代的年轻女子。“无疑你一定是很有学问的,不知你肯不肯让我看看令祖父的诗集?”. ?+ z. [3 p8 ?" v1 ?# w
# n, J! N9 G" D/ B p“我跟我父亲读了七八年书,他去世的时候,我正开始学作诗。”她答道:& ^ v, h8 l4 X8 M! K, r+ f
5 o$ Y1 O% D% d- i3 m6 h“我祖父的诗集《桃园曲》收藏在箱子里,明天我找出来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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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s3 L; { }2 @ a“你说你懂得看相,可以给我们看看吗?”毛泽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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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8 S5 J( {4 w) u她迟疑了一阵,然後回说:“好的,如果你们愿意,但假如我说错了,你们不要介意。”! I: K" |" c# ^0 p8 C7 l L+ K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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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说完,大概是给她母亲听见了,从後面房间里向她喊道:“茹英,不要胡闹了,你不怕得罪贵客吗?谈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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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y' Z) `: a但毛泽东马上说:“不,不,我们毫不介意,请你照实的说吧;你想到什么就告诉我们什么好了,我们绝不生气就是!” h; K0 B: f) ]" C: U'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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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好的,首先请你们告诉我尊姓。”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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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毛,我的老友姓萧。”毛泽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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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P. N6 S) _1 |5 j“啊呀!毛先生,”她叫起来:“你的姓不太妙吗!洪秀全叫长毛,袁世凯叫毛猴子(袁猿同音)。你也姓毛,糟糕!糟糕!”3 O& b/ E, t7 R1 L: b
" M, i1 K) K7 P! f, P7 g9 R. [毛泽东一阵沮丧,问道:“我的姓跟我的长相有什么关系呢?你是要给我看相,而不是批评我的姓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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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马上接口道:“你的姓大有关系了。从你的脸相来看,你可能要做大官,做国务总理,或者是做山大王。但从你的姓来说,你可能要成为长毛或毛猴子那样的人。你自视甚高,野心勃勃,但你没有半点温情!你可以不动声色杀一万人或十万人!不过你很能沉得住气。如果在三十五岁以前,不给敌人杀死,那你就逃过了一个大关,而一过五十岁,你的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在五十五岁左右,简直是逢凶化吉,万事亨通。你最少要有六个老婆,但儿女不多。可以看得出来,你跟家庭之间不太合得来,你不会一直住在乡下,你也不会有一个固定的家庭。”% {4 y6 W$ l- A% _2 u8 I1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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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和我听了,都只觉得有趣,对她所说的不大理会。毛泽东更无半点不快之感,我们把它当作笑料。她说完以後,毛泽东就说:“好了,现在请你给萧先生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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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F% I5 D2 A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萧先生,你的长相和你的朋友完全不同。你让我想到道家,你有一种隐者的气质。看来你不属于俗世中人――真像仙人下凡一样呢!你是很有情感的人,和毛先生比起来,他像一杯烈酒,你却完全像一杯清水,我看得出来,你一生一定在流浪中度过,而你走得愈远,就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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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她的话,问道:“我也会有六个太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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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T. }6 O& Q“不,”她说:“但你将结婚两次,却只有一个螟蛉子,因为隐士是既不需要家庭,也不需要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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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以後,她就问我们做叫化子的由来,我们便源源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她听了感到万分有趣,并说假若她不是上有老母在堂,一定也要试试过叫化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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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P# l+ v+ Q" x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之後,我们就要告辞,她要留我们多住一天。我们要付她食宿费,她却坚持不受。我们问她的姓名,她叫胡茹英,我说:“假如有一天毛先生做了国务总理,或者是山大王,说不定他会写信给你,邀你做他的顾问哩!”& z0 y1 y2 Z0 u
) M& @5 p/ o, |听了这个笑谈,她大笑起来,道:“但他是个没有温情的人呀,那时候他会完全把我忘记;连我的影子也忘得一乾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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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来,我一直保留了她的地址,但从未给她写过信。她那美丽的容貌,她的亲切与开朗的性格,却在这许多年来,清晰的在我的记忆之中。 | T0 z$ k" m6 K# ]9 n9 [# {
* c# Q, p% P% ?" Z3 t# L7 l" \别过了美丽的茹英之後,我们继续走路,三个钟头以後,沅江县城已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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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K& c# R5 s; {我们看见县城的周围,全给水浸了,大为惊奇,一家店主告诉我们,这是西水,每年夏天总要来的。因为长江发源于高山地带,春夏之交冰雪融化,澎湃的洪水便自西方上游滚滚流下。洪水一下就浸满全城的街道,四、五天之後,洪水高涨,一切与外界的交通都告断绝,因这一带是处于低洼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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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s" h J- H0 ]" Y& ~5 m7 u3 f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觉得乞丐生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由于这个突然变故,我们的冒险生活得告结束,于是,我们决定乘搭河船,迳直返回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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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t$ _" \" [- R& N- {第二十三章 返回长沙
$ T1 L: C- c8 p+ S毛泽东和我上了船,但觉河水暴涨高与天齐。整个景色全然改观,无数房屋、树木给淹没了,在淘涌的洪水中仅能见到树梢和屋顶。船上挤满了人,哭声震天,母亲呼叫儿女,儿女哭叫父母。- z$ Q7 m- R- K3 C. f% N
$ C7 x& D. P3 n {# ^因为我们要书写日记,乃在一个角落找到座位。但刚要下笔,两条汉子就在我们跟前打将起来。两人都似是五十岁光,一个脸白无须,鼻架眼镜,另一个则唇披小髭,没有眼镜。两人都穿着光鲜,看来他们是有社会地位的。我们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拳来脚往之际,那个有小髭的人把另一人的眼镜扯掉,掷到船头,再一脚踢入江里。掉了眼镜的人反过来撕下对方的长袍,用力将长袍撕开两片。很多人迅速围拢过来,毛泽东和我也走过去看个究竟。我们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但听不懂他们的土话,又不好向其他旁人询问。* P+ w8 [# Q$ S! a! q* i
( t) R8 M: l# J, ?& v* Y他们静下来以後,那个有小髭的人拾起他的烂袍,围在身上,又执起包袱,要找一个地方来。他走去我们停放东西的角落,于是,我趁机向他探问个究竟。+ l8 E2 g. y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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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告诉我,为什么那家伙撕烂你的长袍?他真是无赖!”1 n& E# L$ M( Q
7 T) T; X# u7 ^% \! N: W$ |( P( V4 _他怒吼道:“那恶棍呀!他居然没有给我抛到江里去,算他幸运!”, R/ ?* e: T9 T#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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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问道:“他什么地方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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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A8 P8 [8 N Y! |' a$ k“他真是无赖!”他激动地说:“那家伙要找地方,于是我移开些,让他坐在我的右手边。他似乎十分高兴,自称是常德衙门的文书,这时,我把两包香烟放在右边,那是我买来的。过了一会,我找烟吃,却找不到了。看见他正拿着一包在手,准备抽一根出来,另一包却放在他袋里,我看得十分清楚,因为他的袋口不深。开头他坐下来时,手里和袋里原都是空的,而我吸的牌子并不常见。不用说,他一定伦了我的两包香烟,我问他,我的烟呢?他就喊打喊杀,跟着就动武了。他不知道我是沅江县城的捕快,可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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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 e1 L: N. A, m- `% D& t我们交谈之际,毛泽东坐在旁边看着,一声不响,及至那人自称是捕快时,才显出惊讶之色。他向我微微冷笑,我便说道:“润之,你曾说过‘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就是一个好例子,那两个人为什么打架?其中一个是捕快,另一个是行门文书,他们都不会是没有饭吃那一类人呀,他们的衣着也很光鲜,你都看得见的,这件事你怎样去解释呢?”: F; {, l* X4 H9 _9 H2 g% H7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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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叹了口气,没有做声。那捕快不曾听到我的话,只是断断续续几个字眼。2 u7 Q2 a3 T! g)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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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道:“你是说我没有吃饭?不错呀。我为着赶路上船,所以来不及吃饭。现在我要走开一会,找些东西吃吃。拜托你为我守着这个位置,我一会便回来。”3 ~) l5 x* ~! l! d% }+ { R.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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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後,我在那里偷笑。毛泽东不放过这个机会,扯扯我的腿,说道:“你看,他真是没有吃过东西呢,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打架了。” p' X/ P3 R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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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们完全被洪水包围着。放目四野,尽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我们好像在天上浮游。由朝至晚,简直说不出哪里是天的起点,哪里是水的尽头,因为迷蒙的水平线完全没入水中了。" H# L0 ^; R, R# c) h
5 `, P2 l: e( i% k+ H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谈论太阳下的众生相,以及我们所经过的种种冒险生涯。我们甚至评断诸色搭客的方,和默察某几个人的举止。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喊道:半个钟头内,便要抵达长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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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 ^+ y/ g! M" K) r4 b我转过头来,向毛泽东建议道:“润之,半个钟头内,我们便要回长沙了,自从离开长沙,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让我们作一个大概的总结吧,你看怎麽样?”4 r; f$ e$ b7 d1 t, q
" s' v3 J/ O+ D5 W# J) U毛泽东表示同意,说道:“好主意!首先,我认为克服重重困难并非不可能,只要我们能够充分全面认清我们的目的就可以了。袋里虽然不名一文,并不就是要饿死,我们一样能设法过活。直到现在,我们的叫化生活,还不致有饿死之虞。我们也设法解决了好些困难,克服了很多障碍。可是,还有另外几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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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A, M, w- i2 H% h我附议道:“不错,还有其他事情。最辣手的问题是捱饿,整日空着肚子真是难受--肚饿时,连手脚也没劲。很多人在这个世界上,大半生都是这样捱饥抵饿的。但是,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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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4 K, \6 v* X, d6 b" a* C毛泽东接着说:“我们发现社会上差不多每人都是势利小人,都是灵魂龌龊的拜金者!他们所思想的只是金钱!我们离开长沙时,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结果受过很多刻薄的话语和十分可恨的待遇。叫化子被视为下贱讨厌的人,因为他们没有铜板!”! Y7 P! x X. W5 `' }2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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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醒他说:“不要忘记那个俏姐儿,那个擅于看相,说你将来大富大贵的俏姐儿呀!她就不是拜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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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表示同意:“对的,在我们整个旅途中,只有她是不拜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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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E1 i. f0 u5 N我跟着说:“可是,还有呢!不要忘记那个捕快和衙门文书,他们食尽珍肴美味,却还是伦东西,还此斗个你死我活。这证明金钱无助于修心养性,只有博学广识能之。”( y' {6 [+ K$ {( N. W9 a2 h2 _" D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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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毛泽东问。, s; {; Z, M- V* d% k
/ f/ P1 t: W8 w- L5 o“唔,你千万不要忘记那些没有牧童管理的牛,它们非常满足和安详地吃草;一旦手里长鞭的牧牛人出现,结果唯有秩序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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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B0 o$ G" d7 U0 {& ?5 y“还有一点,我们现在完全明白,古语所云‘叫化做三年,有官都不做’这句话确是至理明言。为什么呢?因为叫化生活是完全自由自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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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其他的搭客喧哔嘈吵,我们不能听到自己的说话。全船的人都忙于收拾行,你叫我喊,使我们无法继续交谈。船一会儿就靠近岸边,一大堆人朝跳板涌去,都想挤过他人,以便率先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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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我们又身在西门了。我停步问道:“润之,我们下去找找那个同我们吵过一场的船主吧,让我们看看他是否仍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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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W4 k3 o0 J* i9 ?; E“为什么要去找他呢?”毛泽东问。- }! e' ^) H9 k# T* W4 w; a u
/ {- f8 d8 E, Z6 M% \: v8 e“我们现在有钱嘛,我们欠他多少,便赔他多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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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 q; j( [2 s“我不同意!”毛泽东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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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同意?为什么?”我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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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曾经向他说过,我们回头会付钱,但他拒绝我们的建议,现在,我们再没有义务去付钱了。因为他没有接受我们的许诺。”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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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1 g# I6 i) s“但我觉得对不起他,”我接着说:“我们现在有几文钱,为什么不给他一点呢?说好说歹,我们乘过他的船,却不曾依规榘付船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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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8 D# \* c+ L0 i, B“但是现在什么都过去了,一了百了。”毛泽东坚持说:“不要再惹这件事。”说着,转过身来,迈开大步,走在我的前面。我们出发行乞以来,这是第一遭。他似乎认定我一心由得他自管自走。我则尾随他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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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门内,我们拍了一张照片,雨伞搭在右肩,背负包袱,恰像我们在旅途上携带着的模样。我记得毛泽东站在我的左边。我们的确拍了一张妙趣横生的照片,我们的头发修得很短,我们的短裤和草鞋,都破烂得不能再穿了。这张照片留在湖南我出生的屋子里。数年前,那屋子被没收了,共产党徒无疑认不出他们的领袖。我猜想,那照片一定被当作“资本主义的东西”付诸一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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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过照後,我们返回楚怡中学,两人在那儿洗了澡,吃过饭,然後坐下来,打开包袱。我写完日记,便逐一逐二数铜板。我们剩下两文四十个铜板,便平分为二,作为叫化子的家当。然後,我对毛泽东说:“我现在要回家了,我爹娘一定在想念我。你呢?”' `/ x6 `2 l' @' y+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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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回家了,”他答道:“他们给我做了两双鞋子,他们一定在等着我哩。”6 C) F- Q1 E: }: z4 e! r, ^& n9 q
+ u/ A, h% M9 Z, X$ s) X/ ^第二十四章 留学运动的发起
( e2 G; H; O, E5 y% o4 ^我在“楚怡”教了两年多的书,在这段时期里,毛泽东常常来看我,一周里总见几次面,所有的学生都知道他是我的好友,同学既然敬重我,对他自然也礼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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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e' n/ L' d2 F我们所讨论过的许多事情,不可能在这里一一细说。但有一天,我们所讨论的问题却相当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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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6 d+ m8 c4 Y! N毛泽东一再询问我的教书生活。他说:“你似乎对教书很有与趣,你在这里可以长期耽下去呢?”我告诉他,我实在是不想再教书了。他脸露惊讶之色,问道:“你在‘楚怡’做事,可没有‘修业学校’那麽辛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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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呢?”我说:“放学後我还得给学生温习功课,常常在深夜十点钟仍跟他们在一起。上课之外,又要评改学生的作文、习字和笔记。每天我至少要工作十二小时,我倒不是因为这样而感到厌倦,反而觉得其乐无穷,不过我不愿继续教书,因为我别有别的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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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1 D" Q: \ }- Y1 b“有什么计划呀?我一直以为教书是你的终身职业呢?”& o3 R0 {- H' W: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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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说:“我想出国留学。”- O9 }# H9 W" v. ?
) D$ L6 e: f! {: D- F$ e/ v( P# ~“哦,是吗?”毛泽东问道:“那麽,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去那一国?”; o' `$ L; Y3 j3 [# f7 v
+ r; ~3 p- \8 n3 d4 B4 _: ]5 X; W“还不知道。法国、美国、英国,也许日本,还未决定。”" ?; v+ ]0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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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钻什么门路找钱出洋?”毛泽东不大相信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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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f. H1 Z+ d“钱?那慢慢再说。这本来就是‘新民学会’的事情呀。你知道,我们都说过要出洋留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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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这倒是真的。”毛泽东同意说:“但我们必须拟订具体步骤去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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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v, b( [/ ~) _+ g9 X“第一步是把那十来个人叫来,召开一次会议,讨论一下进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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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0 T7 C2 m) m“好极了。”毛泽东说:“你是文书,那你就发通知,让我们见见面,看能做些什么。”" j* c8 Q, w8 V/ k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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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和我继续讨论“新民学会”的会员怎样到国外留学的问题。最辣手的切要问题是怎样去筹募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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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4 M# x5 _ Q, d! O: |9 X我主张:“如果我们等到财源充足了才动身,那就永远到不了外国。我们必须立定决心,一定要踏出国门,然後才开始谈旅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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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坚持先召开所有“新民学会”的会员一起商谈。我不同意,我建议,为了激发我们的热情,应先同他们个别谈话,然後再集体磋商。毛泽东最後同意,于是我先找熊光祖与陈昌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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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都觉得这计划在原则上不错,但陈昌身为独子,如果他出洋,便没人看家了。熊光祖和我劝他卖掉田地,将妻儿带在身边,但他说他不够钱支付一家人的费用。这对他简直是毫无办法!“新民学会”会员的老大哥熊光祖,一向读书甚劝,他对出洋为之雀跃不已。他说他会请他的兄弟,照顾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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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跟蔡和森作了一之长谈,他对出洋计划亦大为称赞。他说这是他朝思梦想的,必须赶快实现。兴高采烈的问道:“你喜欢去哪个国家?”, `# g0 r5 z+ a8 j; j
4 J8 @1 ]: o; |% @" J" n6 N0 k我说:“法国是上选,其次是美国,但即使去英国或日本,也就很好了。”7 n3 q+ Q( p( V5 G& L( f1 T: g
% Y! x( J1 X& L9 v他说他也喜欢去法国,但跟着就问:“我们怎样去筹旅费呢?”% f* F4 h* g* ? i$ w' H
& Q5 x# u# c8 v/ [0 V我说:“我听说有一个叫‘华法教育会’的组织,会长是北京大学的校长蔡元培先生,我打算跟他谈谈,了解了解情况。”* |& ]$ G% u. I*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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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蔡和森说:“我们就这样办。法国现在正打仗,有十多万华工在那里工作,他们多数是留下妻儿在乡下,我们可以为他们写家书,亦可教导在法的华童,我想我们可以赖此糊口。只要我们能得温饱,就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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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T1 ?: R, B/ h我说:“除了教导华童,我们不妨把华工集合起来,鼓励他们念法文,学习技能,以及了解一下法国的社会政治组织。那麽,他们返华後,便能在下层阶级成为改革运动的中坚分子。在这些华工中,我们可以为改造中国的伟业找到很多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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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c! y( r4 |0 c6 z蔡和森觉得这实在很有意义,主张不要浪费时间,立即进行赴法的计划。我告诉他,我打算通知“新民学会”的会员,在下礼拜日的下午聚集,进一步大家讨论,我请请蔡和森务必到会,提供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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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 W M2 S/ O/ g/ u t开会时,我对出席者说:“今日集会的目的是讨论会员出国留学的办法。我们希望所有‘新民学会’的会员都能留学,但首先想知道,个别会员喜欢去哪个国家。然後,我们会讨论怎样去实行。由现在起,‘留学’必须是我们的口号,是我们战斗的呼声!我们务必协助每个会员出国留学!”我在会上又说,我听说有一位张静江先生,他在巴黎开了一间茶叶公司,後来成为规模庞大的中国古玩店。他发财後,把家当无条件拱手献给孙中山先生,赞助革命。“我对他万分仰慕。”我告诉与会代表说:“我见到他的话,会促请他为作育英才而慷慨解囊,帮助用功劝奋的穷学生,为进一步改造中国而努力。”2 ]+ _ `0 S; A, x) W4 \
: L9 B& e' M) v- [' \接着,毛泽东说:“我们必须先决定去哪一国,然後才谈到去的方法,一切都要有严密的组织。我以为最好是大家分别到不同的国家。主要的是美、英、法、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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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Y1 h* S! R蔡和森随即说:“萧先生同我已决定去法国。萧先生是否可以告诉大家,他去法国的详细计划?”( E. C7 \. s6 c i' n
7 H- A5 U9 Q# L接着,熊光祖说:“我以为萧先生留法的安排用意至善,留法是切实可行的,大多数学生都能去。我自己亦决定去法国。”毛泽东插嘴道:“好些会员对萧先生的想法完全不知道,我建议请他解释一下。”& K* M$ z. {6 G$ l( ?+ s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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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们介绍了“华法教育会”以及第一次大战期间,在法工作的华工等等。我把计划大致说过以後,大家都认为这是万全之策,切实可行,便都愿意到法国去。只有一位会员周明德说他喜欢去日本。陈昌又说他因没人照料妻儿,所以不能去了。不过,他说他留在长沙,在那里尽可能帮助我们。7 s6 d9 u4 y/ j3 g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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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经过一阵讨论之後,我说:“杨怀中先生接受北大的聘请,到北京去了。我会写信给他说明我们赴法的计划,请他从北大校长蔡先生那里,探听一下‘华法教育会’的情形。我一接到他的答覆,便请大家开第二次会议。”$ V8 t6 f.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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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勤工俭学”运动
* D/ g3 b8 i& k* ^* R' O5 d, [1 C“新民学会”在一九一八年六月,即刚在放暑假之前所召开的集会,成为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实际的开端。仅仅一年之间,便有二千多人利用这勤工俭学计划赴法,他们之中,约有二十人是北平舞台上的主要人物,诸如李维汉、李富春、李立三、周恩来、陈毅、饶漱石、徐特立、蔡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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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会之後一星期左右,我接获杨怀中“老夫子”的覆信,这是一张写给我个人的明信片,他很喜欢写明信片。信文简短扼要。他说:“昨接来书,今即走访蔡孑民校长。蔡称彼乃‘华法教育会会长’,今留法勤工俭学已组成‘俭学会’,汝欲赴法勤工俭学,必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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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y" V8 L4 m4 y" v) c. j接诵之下,我自然大喜过望,马上去找毛泽东。他亦雀跃万分,他看过明信片後,笑容满脸,心花怒放。接着,我过江找蔡和森。$ Q8 n0 ?, D* z5 e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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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明信片交他,他大叫起来:“你看你的计画成功了!勤工俭学组织解决了一切问题!妈姆(他的母亲和妹妹就坐在我们旁边),你和妹妹同我们一起去法国吗?现在没有了不可克服的困难!这真是大好的讯息!”& X0 L+ D5 f+ @& R9 R7 Z. r. J0 ~
0 t4 }: W' J. Y我到蔡家时,蔡和森的爱人向警予亦在座。当时,她静静的说:“萧先生,我也决定去法国。”开朗的微笑露出她洁白齐整的牙齿。我对他说,明日下午三时在第一师范举行集会,请他们务必准时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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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的时候,各人都读了杨怀中先生的明信片。就算是一张中奖的彩票,也不能令他们这样的商兴!大家都全心全意作着赴法的美梦,以为一下子大家都可以在花都了!我说:“我们第一步必须到北平找杨怀中先生和蔡孑民校长。下星期我先回家走一趟,回来长沙以後,就可以马上动身去北平。有没有人愿意一起去,谁需要火车费?”我这样问,是因为我知道在座中只有我一人因为教书而有固定收入的。蔡和森与毛泽东,我也知道他们很想去北平,但恐怕付不出车费。& Z+ K! \* M9 y.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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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怀中先生到北平任教之前,由于他的潜移默化,不仅因为他的讲解论述,更因为他自己曾出过洋,无形中影响我们也考虑到出国问题。他在长沙讲学六年,最後受聘为“北大”的教授,这自然是一项重要的成就。我们认为这是由于他曾出洋镀金的结果,因此也想跟着他的路子走。况且,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怎能将计划付诸实现。在情在理,我们都要对他感谢。4 J5 s& f&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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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夏天的七月未或八月初,我们有十个人去了北平。毛泽东、熊光祖、张昆弟和我,是第一批抵达的。杨怀中先生热心地留我们住在他家里,即在豆腐子胡同门外後面。直到後来我们在北平大学附近的三眼井胡同租了一间有两间房的房子,才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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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l5 {* j% n: A我们把屋内一间房子,用作读书,另一间作睡眠。卧床是一溜炕,即满洲式的炕床,用砖块做成,在下面生火取暖。冰天雪地的时候,我们七个人就睡在这张大床上,挤在一块取暖,因为我们在炕下不生火。房里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的炉子,用来煮食。任何事情我们都是通力合作来做,北京的冬天冷得厉害,我们七个人只有一件大衣,在气温特别低的时候,只有穿着它轮流外出,到了年底,大衣已由一件增至三件,但毛泽东一直不设法为自己添置一作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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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北平大学校长蔡孑民先生由皇帝赐翰林,这是读书人可获得最高学历品位,又曾在德国研究哲学,後来还参加革命,民国成立後,成为第一任教育总长。以後再游学国外,在法国研究教育。回国後获聘为国立北平大学校长。他是当教育界公认的领袖。他天资聪慧,识见渊博。我们拜他的时候,他恂恂儒雅的态度令我们深为感动。他真是一个伟大的学者和君子,他给我的印象永远不能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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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3 R2 x0 s7 p, p/ M, ` k2 h拜访蔡家之後,当日二时,我带着蔡校长给我写好的介绍信找李煜瀛先生。李先生住在遂安伯胡同。他不在家,门房说他五点钟会回来。我五点钟再去,他还未返;佣人叫我等一会。不一刻,李先生便回来了。他约莫四十岁年纪,留着八字须。我把留法计划向他说明,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对我说:前些时,他们曾嘱咐学生要略有积蓄然後才可赴法,因为法国生活费用比日本要大些,而且要学习过节俭的生活。已有一百多人去了,结果甚为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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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断续说:“蔡孑民校长、吴稚晖先生同我组成一个留法勤工俭学团体,一切细则都厘订好了,但成员甚少。不过,勤工俭学必须推行,付诸实现。你们湖南人以刻苦硬干着称,我认为你们一定得偿所。你最好马上着手学法文,同时要学些手艺--例如绘画,或者铸造场的一般技能,大战很快便要结束,你们到时就可启程,你们按部就班的做,一定会马到功成的。”+ F! _5 c2 \% Y" |! N
4 }& b' f9 @3 v我一回家,便一五一十的向大家转述李煜瀛先生所说的一切。李先生的乐观意见,使他们极感兴奋。他们问我对李先生的印象如何,我说,他似乎很精明,一言一语皆经过深思熟虑。他跟蔡孑民先生完全不同,蔡校长是典型的中国君子,而李煜瀛给人的印象,是长期在外国念洋书的中国人。进一步说,蔡校长看来像大学教授,但李先生像革命家。李煜瀛鼓吹自由思想和大同主义,我赞成他的道理。% i& @- C. C: X2 w" ]$ e m!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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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和森、熊光祖和我立刻安排念法文及学做手艺的课程,预算所有“新民学会”的会员都来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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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同蔡和森商讨大计,我说:“大战快打完了,法国将获胜。到时必会大兴土木,重建家园,这样一来,法国必缺乏劳工,不单只我们‘新民学会’的会员,甚至其他诸色人等也都会半工半读的。这个运动要是展开,很多年轻人都会受到鼓舞,到法国留学。你想想有多少学生在急切的希望出洋,只是没有钱成行罢了。有了半工半读的办法,他们就统统去得成了,一千、一万人都去得了,将来他们带所学的知识,对中国是大大有利的。”' H, \! B' N) V3 T8 L ~0 e9 M
/ b7 W8 ~( h, x7 Q$ e8 K* w r我满怀热情的谈话,使和森也兴奋起来,他说:“对啊,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由现在开始,我们尽力推展我们的运动,使更多人能去法国!”6 l$ `8 e! ~: x+ {) H/ G&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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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我们动身之前,有两个重要问题仍待解决。首先,由中国赴法的旅费一定要大量减省;其次,抵法後,学生在未找到工作之前,住宿起居在在需钱,这得靠 “华法教育会”加以援手。我跟蔡孑民校长和李煜瀛先生,作了好几次冗长的谈话,不厌其详的再三讨论,最後,厘订了满意的解决办法。法国轮船公司同意特价优待,把我们划为四等搭客,只付一百元中国大洋(当时普通三等客的船费亦须三百多大洋)。抵法後,“华法教育会”负责照料我们,直至我们能服当地水土,安排学生到各地进学校念法文,同时协助寻找合适的工作。学生在校的开销和入学费用由该会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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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到这项保证,便即着手加紧宣传,使留法勤工俭学引起更多人的注目。我们又进一步起草详细的组织细则。最初只有四十名学生参加北平的法文预备班,但很快的便有第二、第三班相继开课,最後学生超过四百名。' V1 z2 Y. |" u7 N
0 v7 p/ a7 ?; n; C5 J十一月,第一次大战告终,我们都想着乘船赴法为期不远了!我受聘担任、“华法教育会”的秘书。一九一九年,我和李煜瀛先生同往上海,再转赴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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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蔡孑民先生是“华法教育会”中国方面的会长,李煜瀛先生是秘书长。他们邀我协助处理勤工俭学的事务,还担任大战期间在法华工的教育问题。在法华工人数超过十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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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法教育会”在华的组织未臻完善,赴法学生由各省组成,所以各组人数参差不齐。例如,一组有五十人,另一组却达一百二十人。学生在国内大多未经预备训练,抵达目的地又缺乏金钱维持生计。该会要照料所有学生,实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们最初的工作,很多未尽惬意,但这是无可奈何的。 p- N3 }- F m" B, w7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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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勤工俭学计划的进展,却异常良好,一年之内,便有二千多名学生抵达法国。湖南表现最佳,共占五百多人;川、粤次之,每省约三百人;江浙又次之,各占二百馀人。还有其他省份,但人数较少。这些人都分配到法国各地的学校,同时给他们大多数人觅工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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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b3 x2 G7 O* B+ A) T: B这些青年人由我们办事处安排学习。大部分返国後都担任重要的职位,诸如政府部长、驻外使节、地方官吏、大学教授、艺术家、实业领袖等。有很多是中共统治下身居政界领袖、军人之类高位的。我们“新民学会”的早期会,蔡和森和他的母亲以及他的妹妹蔡畅,和森的爱人向警予,都送入“蒙达邑中学”,该校後来成为共产党向中国留学生宣传的主要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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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C! R! Y. |; \! P4 `0 u第二十六章 毛泽东留在北平
$ \7 Z% \( O8 @; K6 W: D蔡和森、熊光祖以及其他人和我着手组织勤工俭学预备班,毛泽东也帮忙。但经过多次跟和森与我讨论後,毛泽东决定不去法国,他说他喜欢留在北平。2 M/ K3 m+ U# ?7 _
5 |! B" c' x+ j% P有四个理由,使他作此决定。首先是路费问题,毛泽东一文不名,船费虽然减到一百大洋,但对他来说,仍是非常庞大的数目,他自己知道无人会借这大笔钱给他,其次是在语言方面,他说不上纯熟。他在学校时,连最简单的英文发音也弄不清。第三,留在北平,他可以继续读书,同时又能为我们的新民学会徵求新会员。而我们留法学生当然需要有一个可靠的联络员留在北平。第四,他一直记得谈悟本那次在“摩天楼”天心阁所说的话,谈悟本像预言家一样说,要在政治上有成就,不一定要读书或求学问,要紧的是一个人有能力去组织政党,并纠集一大群忠心的徒众。基本上,毛泽东是行动派人物,他不适宜做学者。总之,他没有为了读书而跑到外国去的兴趣。读书仅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谈悟本所说在政治上成功的方式,无疑比其他因素更影响毛泽东作这个决定。种籽终于落到肥沃的土地里。* n4 P# ~) A5 ^7 F!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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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和森跟我都同意毛泽东留在北平,实现像我们的在法国那样的勤工俭学计划。这就产生了无可避免的问题,要找工作给毛泽东糊口,我们三人对这个问题讨论多次。当时,我们正在国立北平大学为新民学会徵求会员,于是告诉毛泽东,认为他最好是在北大找一份工作。我们想到一份课室清洁员的工作,因为他做完简单的工作之後,可旁听讲课。北大确需雇用一人,在下课後清洁黑板和打扫课室。这是轻便的工作,而且有额外的好处,可使该工作人员经常接触他所负责的几个课室内的教授和学生。我们一致同意这对毛泽东是理想的安排。3 E: d- S6 F0 F+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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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在眼前的问题便是怎样获得工作。负责雇人做这些工作的,是一名地位十分高的教授,他另身居其他要职,工作繁忙,我们不知道怎样为份卑微的工作求见他。终于我们想起蔡孑民校长,他一直对我们很关心爱护,我们给他下了一封信,问他可否下一个公事,为我们一位朋友,找个课室清洁员的工作。蔡校长是位可敬的人,他马上了解我们的困难。不过,他有一个更好的竟见:他建议,毛泽东与其做课室清洁员,不如就在图书馆工作。于是,他写了张条子给北大图书馆长李大钊先生,说:“毛泽东君实行勤工俭学计划,想在校内做事,请安插他在图书馆……。”蔡校长没有指出毛泽东是由长沙来的,也没有说他是“青年领袖”。李大钊于是让毛泽东负责整理图书馆,这是十分简单的差事。完全是靠蔡校长的帮忙,因为李大钊身居高位,雇用低职工人的事情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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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e4 A) ^; X3 d4 M/ A9 E一九二一年,李大钊和陈独秀都成了共产党在北平的秘密领袖,毛泽东在湖南也占着同样的地位。在我第二次赴法之前,我曾跟李大钊数度长谈,返国後,由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六年间,我们一起搞革命反对张作霖。常常躲避军事当局的搜捕,但是我们总是相约秘密会见。我们曾谈及毛泽东,有一次,他说:“我给毛泽东整理图书馆的工作,不过是遵从蔡校长的指示。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好朋友。”一九二六年,李大钊在北平俄国使馆被张作霖逮捕,并遭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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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6 t \) S5 {( M8 e2 b2 u: P毛泽东对蔡孑民校长一直非常感激,他给蔡校长写信,每一封都是以“蔡夫子大人”起笔。他自承是蔡校长的学生,永远对他表示恭维和敬慕。一九三八年,蔡孑民先生匿居九龙,这是距他逝世前十二个月左右,我常到他家促膝闲谈,我们好几次偶然谈及毛泽东,垂暮之年的蔡校长已忘记许多细节,他只记得毛泽东写给他的信,却不能忆及毛泽东的容貌和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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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0 U$ m9 y1 I; y' R就图书馆的工作来说,毛泽东成绩不算好。他依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凡到图书馆看书的学生都尽量藉故攀谈,以吸收新民学会会员,但这项工作亦做得不算好,他读书亦没有多大成绩。他写信对我说:北大学生,像傅斯年、段锡朋、罗志希等人,他在长沙听说过他们是最优秀的学生,都使他十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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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九年,毛泽东返回长沙,参加“驱张行动”(推翻湖南的暴虐总督张敬尧)。驱张的唯一途径是说服驻湘粤交界的军队,开进长沙,协助革命,然後请前任总督谭延闿重掌大权,在教育界展开革命运动的主要策动人是易培基,他在第一师范曾是毛泽东的国文老师。实际上整个教育界都卷入漩涡,张敬尧被指为湖南人民的公敌。易培基与毛泽东及其他学生,筹划起义大计,他们称起义是“兴邪恶势力的斗争”。' x( z2 \" N& I: I# U8 `6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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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解毛泽离开北平的原因,这里必须一提北大校内的两位激进领袖:文学院长陈独秀和图书馆长李大钊。这两位都曾写文章颂扬一九一七年俄国十月革命,他们後来跟俄人秘密联系,接受俄人建议在中国组织共产党。进行这一工作的经费,都由俄方供给。因为不能公开以组织共产团体为名义,于是发起“马克斯研究会”和 “社会主义青年团”,总部设在北。另一个重要步骤是“外国语文学校”的创设,该校的唯一目的是教人学俄文。在这些领袖的计划里并未把毛泽东考虑在内。因为毛泽东当时仅系图书馆的一名工人,而且未在北大注册。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这样一来,毛泽东便觉得以他的处境看,他是不可能获得任何重要的位置的。而且他自己在北大的工作亦无成,于是,几个月後,他便决定返回长沙,在那里从头干起。他仍旧是新民学会的核心分子。希望将新民学会发展成为强有力的组织。! \/ b1 ?7 k% R& J
4 W5 R2 D! F7 ]. `$ w! a5 I8 T毛泽东藉着参加推翻张敬尧的革命,跟一大群青年人,紧密联系,他想方设法,企图获得他们的信任。这是不太困难的,他们大多数极为热情,不务实际,空有理想、野心勃勃。他们的基本目的是逐走湖南暴虐的统治者,而且,说得含混一些,是改革社会。不过,他们没有明确长远的计划,又没有特定的政治倾向和目的,更没有公认可以信托的领袖。毛泽东对俄式共产主义有盲目的信心,他把这批青年人看成是无字的白纸,梦想在纸上用大红线描绘自己的图则。在他的心目中,他可以为所欲为,实现自己的野心。他自觉是他们的领袖,他们在他灵活的手掌中就像黏土一样。5 ^# O# K) l; E, l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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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九一九年的情况,就在蔡和森与我抵法後不久发生的。毛泽东、蔡和森和我三个人仍是新民学会的主要负责人,蔡和森与我在法国徵求到三、四十名新会员,毛泽东在长沙则徵募了百多人。不过,他将我们坚守的精挑细选的原则弃而不用,而仅以思想基础来挑撰会员。他出版了一本杂志《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内容包括函札和评论,会员在上面发表他们自己的见解。但这刊物出了三次就完了。 g0 \* M3 ]/ j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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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新民学会的工作之外,毛泽东还编印了一份周报称为“湘江评论”,当时他正筹划湖南革命,该周报的文章十分偏激,附和他的学生都被煽动。很多年轻学生甚至自动到街上推销“湘江评论”。为了宣传,我从巴黎写去的信常常刊在这份周报上。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办文化书社,售卖新思潮刊物。这间店子是由他的头一个爱人陶斯咏料理的,我们这位最年又最可敬的女伙伴,我在前面已经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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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革命马到功成,张敬尧滚蛋了,谭延开复任总督。最初煽动起对的易培基接掌新政府五名阁员的职务:总督第一秘书、陆军司令第一秘书、湖南教育会会长、省图书馆馆长、第一师范校长。第一师范是长沙知识分子的集中地,易培基任命毛泽东为附属小学的校长。7 {; q9 u5 S- @/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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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年高德昭的“新民”会友何叔衡(我们叫他何胡子)被任命为“平民教育日报”社长,该报是最优良的出版物,因为它有很多读者,何胡子获任新职,埋头苦干,很有成绩,影响了不少下层阶级的人。他手下有好几个十分优秀的编辑,其中一名谢觉哉後来成为北平共产党政府的司法部长,後任内政部长。谢、何来自同一乡镇,是好朋友。: v3 p4 _- q i6 C
# u' O& x+ e4 Y7 e何叔衡後来介绍谢觉哉给我们,于是大家又成为密友,我们也昵称他为“胡子”。这两位伙伴是新民学会最年长的会,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大部分会员平均比他们年轻十岁。何叔衡是我们多年的挚友,我们一起在楚怡小学教过书。对于谢胡子我虽然认识不深,但因为他是何叔衡的好朋友,所以我亦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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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新民学会在长沙有了两个基地:一是“平民教育日报”,一是第一师范附属小学。又有蔡和森、熊光祖、向警予、李维汉、陈劭修,以及其他好几个新会员的协助。我自己则指挥在法国的第三基地。毛泽东返回湖南後,由于易培基和谭延闿统理省政,他行动上的自由绝无问题,结果,他对政治更是野心勃勃,也更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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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并无中国共产党的组织,我们所有活动都集中在新民学会上,虽然很多会员盲目信仰俄国共产主义,以为它是能够改造中国的魔术棒。( _, m* Q' Q5 N
6 M6 l/ O3 B! X. h不过,两年之後,一九二一年,新民学会分裂为两个截然不同的组织,较大的一个是百分之百的共产党人,在毛泽东领导下,成为湖南的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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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中共在法国的萌芽
: b$ K0 z" G- G+ W/ i3 v! p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一,休战条约的签署。翌年一月初(凡尔赛和会召开),我跟随李煜瀛先生在巴黎开展华法教育会,协助勤工俭学学生编组参战华工等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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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在巴黎近郊“嘉兰.哥伦布”买下一幢房屋,在那儿设立“华侨协社”,作为勤工俭学学生和参战华工的汇集场所。我们和其他人手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接待自华来法的勤工俭学学生身上。但我除了应付学生的工作外,还是“华工杂志”的主编,那是印傍参战华工们看的。蔡孑民校长在法国的时候,曾为这份刊物写了许多文章,该刊是我们侨居在法国的十万同胞唯一能读到的华文杂志。在都尔城有一所中文印刷所,因此在编印上也很醒目。 p0 \9 E. B" j4 `: C! [2 ]& h' J7 {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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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法数天後,我便写信告诉毛泽东关于我们的行动。并请他向我们家里的亲友报告一二。我将该信的一节摘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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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4 S% V/ F2 A勤工俭学与华工组织极具功效,我们人力仍可应付至少多一千名的学生。在此千人之中,应可挑选一二百名为新民学会新会员。至于参战华工,业已超过十万名,从其中挑选一万名,谅非难事。循此,我们定能增强新民学会,使成为改造中国的坚实基础。在目前,我全力集中于华工的撰拨,因为徵求学生为会员的工作,须待蔡和森抵法国後,才能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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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 I3 f' v3 y5 t! m/ X毛泽东的回信万分热烈,他写道:“吾等正奠下改革中国的基石!弟当努力于长沙之扩展运动,唯目前兄等在法似乎较易进行……。” G1 W9 M# t2 Y# N% ]" c5 _6 R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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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双方都谨守新民学会的最初原则,注意会员的道德修养,主要目标是促进新民学会的成长,把它当作传播文化知识的摇篮。很多活跃聪明的学生,在半天工作的计划下,由华来法。不过我们不认识他们,所以很难邀请他们加入新民学会,这使不少人产生了忌妒心理,在当时这倒是免不了的, R- ~. n8 O% d'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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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无可避免的困难,是华法教育会的基金不够应付日益增加的勤工俭学生,许多人抵法时,只懂一点点法文,或完全不懂,要照顾所有这些青年人,为他们寻找适当的工作,绝非易事。于怨是言很多,那时经济情况不稳的学生,对我们诸多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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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 [/ L2 D( ]9 z6 y这上千上万在法国的华人……参战华工和学生,大多不懂共产主义为何物,倒是有不同程度的无政府主义的倾向,这很自然成为共产党宣传的对象。他们耳闻目睹俄国下层阶级取得革命成功的真相事实,至于对抽象的理论基础,有时间和能力去研究的人可说没有几个人,大部分人都是从现实的日常生活来了解马克斯这三个字,他们并非站在分析和批评的立场上去看新俄罗斯的理论,而是把它当作一种新宗教,盲从马克斯和他的教训,恰如基督教徒信奉耶稣基督一般。但即使这些人采取这样的态度和信念,仍还是他们自己个人的、盲目的、宗教式的信奉,因为那时还没有组织性的宣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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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九年春天,蔡和森抵法,一有机会他就发表谈话,总告诉同胞,共产主义是好东西。当时,他仍没有一个组织可以使他们加入,他也不曾研究过马克斯或任何其他的革命理论。不过,在此之前很久,和森自己已经倡言“打倒资本主义!”的口号。他对我说:“我写了一封长信给润之,说俄人一定要遗人到中国,在华组织秘密共产党,我认为我们应该效法俄国的榜样,而且应马上进行,我们已无时间事先研究所有的细节了。”' a; _ r' a% s1 y
* r7 Q/ J; F \" K k% W我清楚记得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有过的交谈。我坚持道“我们在制订任何决策之前一定要把事情小心研究,我原则上同意推翻资本主义,但我绝不盲从俄国共产主义的理论!”, i2 w% D! _: H( R+ _+ ?! e, ^* @
) x' O! a% E3 Q0 ]$ E“不管那是什么型态的共产主义,都没有关系。”蔡和森说:“我们越研究便越难下决策,俄国的计画现成的摆在那里,一切都详细拟订妥当。为什么还要去研究其化型态的主义呢?俄人的整个计画一色俱备,且已写在白纸黑字上让我们读到,他们自己也实现了这个计划。我们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作其他的尝试呢?”0 Q/ n: _( y4 @
0 J+ C. E/ A; e“但是”我问道:“为什么中国必定要做俄国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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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8 ~4 Z& V1 r他顽固不化,满腔怒火,声劫汹汹。“因为俄国是共产主义之父!”他说:“我们必须以俄为师。首先是因为它实行起来直截了当。其次,如果中国发生革命,便可依靠俄援,秘密的或公开的他会供给我们金钱和武器。在地理上,俄国和中国注定是盟友,两国间的运输也方便。一句话,如果中国共产革命成功,就必须无条件跟从俄国。我说的都是真话,也是我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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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接着说:“但是,老兄,我们必须考虑到国家和同胞的幸福问题并非像你所谈的那麽简单,这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我们怎能让中国变成奴隶国呢,作为尽忠的国民,怎能成立有这种计画的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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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和森坚持道:“我们一定要选择最有利的方向完成革命。我已经写信给润之!版诉他我的想法,我肯定他会同意的。你太空想、太感情用事、太重理论、也太散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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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润之同意你的想法,我也不同意!”我大声说:“我不能埋没良心,我要良心清白。我绝不参与使中国成俄国奴隶的党派,恕我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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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Z" X. _$ U' z1 F, U“是的,我知道。”蔡和森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我们都明白你的为人,我们都敬重你。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跟你详细研究这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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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指出:“你不是在研究!你已经决定了行动路线,而企图使我相信你的主意。你要我无条件接受你的原则。你恰像一名牧师,企图说服老朋友信奉他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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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哪里的话,我决不敢这样做!”蔡和森说:“除了我们的交情,我还尊重你的为人和你的竟见,我们现在不过是朋友间商量而已。”1 o, M8 s5 {0 F: ~: w
8 h; P4 x+ D0 X/ t6 \这次交谈发生在蔡和森抵法後两天。和他同船来的五、六十名学生,“华法教育会”决定送他们到蒙达邑中学,先在那里暂住,等待找到适当的工作,也可利用时间学习法文。蒙达邑距巴黎四个钟头路程。蔡和森走後,我们的通信频密,他有时一天写两封信给我。但我们彼此的意见没有改变。6 U3 `" z% d# y: j7 q1 d0 c9 G2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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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和森向蒙达邑的朋友讲述共产主义,同时又向法国其他地方的学生写信游说。他说话的本领不,但是纸上陈述竟见却相当精采,甚至胜过毛泽东。很多人都为他的信所激动,他的热情也就传开去了。同他来法的蔡大娘(当时约五十岁)和妹妹蔡畅都很重他的意见。不过,他头一次改变别人的思想,还是他的爱人向警予,她亦是新民学会的优秀会员之一。向警予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演讲也十分有声有色。她为人特别恳挚,同时又美丽温柔。她成为中国第一名女共产党员,又是蔡和森的宣传助手。无论男女都受到她的影响,很多人接受她的思想,很多妇女都耐心听她讲话,被她的热诚所感动。她写了很多信给我,谈论说不完的问题。' e+ r, f( e$ B7 Y0 _( s _8 N1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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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抵法的另一个老友是李维汉。他亦名“和森”,我们称他为“李和森”,有时则叫“老李”。他亦是新民学会最早的会员之一,我们非常爱护他。在长沙考入第一师范时我便认识他,对他十分喜欢。他的父亲又老又穷,无力帮助李维汉,李维汉很孝顺,我们很为他们两父子难过。李维汉为人谦逊沉着,说话缓慢。在任何讨论场合中,他很难了解别人的观点。因为他不能讲法文,所以在蒙达邑便终日跟蔡和森谈话。这两个“和森”说话投契,自然是李维汉接受蔡和森的思想和意见居多。中日战争期间,中共派李维汉和周恩来为代表,在重庆(後来在南京)跟国民政府谈和。後来,我在报纸看到,他在北平曾任一个重大的政治会议的秘书长。现在,他在政府中身居高位。每逢我读到有关他的新闻,我都禁不住记起我们在蒙达邑的谈话,以及他当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神态。李维汉、蔡和森、向警予是致力宣扬共产主义的最热烈的三名传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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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5 K/ { H' s在一九一九年间,法共虽然注意到那一班人的潜力,但法共本身当时所进行的宣传工作,亦微不足道,且留法的十多万华工和学生之中,并无共产党的组织。但在华人聚居之地中,却有拥护共产主义的团体,在一九二零至二一年间,确已招募了一些成员。对这个团体的支持,直接来自北平,间接则来自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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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2 y& l, B6 ~8 Q. d俄人曾先遗派一名特务到北平,跟“北大”的急进的文学院长陈独秀和图书馆长李大钊接头,企图说服他们,在中国组织共产党。由于中国政府不会容许任何的公开的共产党组织出现,于是先作铺路工作,设立一个青年人的协会,目标是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用两个英文字母来命名,简称CY,实即“共产主义青年团”(Communist Youth)的代称,但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两个英文字母的含义。为了保密的缘故。初期的中国党员依同一方式也称中共为CP(Communist Party)。CP的成员,是挑选最有前途的CY分子所组成。除此之外,同时还成立了“马克斯主义研究会”的组织,又堂而皇之的开办了一所“外国语文学校”,美其名曰教授俄文。“马克斯主义研究会”甚至有一段时期公然在北京大学挂出招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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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示,陈独秀接纳了莫斯科的建议,更重要的是,为了应付设立那些核心团体和组织的开销,他接受了俄人的金钱(以大洋支付),好几个组织和附属支部都由他直接控制。陈独秀有两个儿子,陈延年和陈乔年,二人都加入了CY。一九二零年尾,这两个孩子受到他们的爸爸陈独秀和“爷爷”莫斯科的指示,到法国展开共产党的组织。他们在巴黎号称“二陈”。但交付给他们的工作,後来证明他们不能胜任,于是被召回华,另指派两人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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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是当时在法国的四川学生,赵世炎和任卓宣。赵、任这两个青年人十分能干,有责任,在法国CY中任书记的职位,努力促进中国共产主义的事义。他们所掌握的秘密名册有几百个人,服从他们的命令,但这些人都不是华人聚居地的居民。/ Y6 G% \. o# ^.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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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卓宣後来返回中国,成为湖南长沙的CY和CP的头头,他终于遭政府逮捕,判以死刑枪毙了。他的躯体遗弃在他中枪倒下的地上,翌晨有人经过,听到他的呼吸声,便送他到医院去,救回他一命。当时报纸的与论对他十分同情,于是政府没有对他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待他从鬼门关爬回来,完全康复以後,他宣布他为共产党效力已功德圆满,这条再拾回来的性命,不拟再做一个共产党人了!他後来入了国民党,获选为中央委员会委,在台湾居住。他成为三民主义的最佳理论家,但我四十年来,不曾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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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6 a+ q% U; w& Y当时我所熟知的共产党人中,蔡和森、向警予现已不在人世,徐特立则年近八十,他是我的教育学先生,後来也教过毛泽东同样的科目;他以“老学生”之名,随蔡和森赴法勤工俭学。我仍在第一师读书时,他就提拨我到“修业”任教。虽然他不是顶好的理论家,但中共仍把他当作老战士,作为党的老招牌之一。蔡畅、李维汉、周恩来、李立三、李富春、陈毅、饶漱石,以及其他许多人,都曾名列在赵世炎、任卓宣秘密名册的几百个人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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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留法华人中间散播下第一批的共产主义的种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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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森林群英会
" ~$ T8 d" w/ G+ Y1 f5 c& g一九二零年十月,“华法教育会”的活动大为增加,急需遣派一名代表返国,跟蔡孑民校长和李煜瀛先生讨论各种事项,议决由我负责。我动身之前,先分别写信给蔡和森和毛泽东,蔡和森回信说,在离法之前,“新民学会”应召开一次全体会议,一方面给我告别和送行,另一方面讨论一下采取甚方法来从事中国革命,并检讨俄式共产主义对于中国是否为切实可行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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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r: t) m- b9 o! ^5 ~当时莫斯科所控制的CY还没有什么力量,留法华人对之不大理会,所以我们讨论俄国共产主义是否适合中国这样的问题,没有顾忌之必要。! C9 p5 i) r) h: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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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新民学会”会员都住在蒙达尔尼,所以开会的日子定在该城举行。我在开会的前一天下什四点钟离开巴黎,火车尚未驶入蒙达尔尼站,我已看见蔡和森同他的母亲蔡大娘、向警予等共约二十人,在月台等我了。我同他们一一握手,然後蔡和森同向警予请我到车站附近的一间餐馆去。我说先找一间旅店住下,可以在较为清静的气氛下详谈,但向警予说:“和森同我已替你找妥房子,那旅店离我们学校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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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c9 @$ E% O在我们到旅店途中,我问道:“明天我们‘新民学会’的集会在哪儿举行呀?”! O( [+ V. H8 k4 L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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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未作最後决定”,蔡和森答道:“你知道,这儿有三十多个会员,其中有些住得很远,不能来,不过,我们这里可能有二十人左右参加。我们不能利用学校的课室,因为全日都有课上,而且,住在那儿的五、六十名中国学生又并非会员。”6 F9 o( K% P- l2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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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警予提议道:“我们不能在萧先生的旅店开会吗?”0 S4 u: | d T
$ u9 ^/ {1 z( O8 t- P; L# d蔡和森马上答道:“如果一连多天,有一群黄皮肤的东方人突然跑去旅店,会引起法国人的注意,店主也可能不允许,即使他允许,他会给我们开一张账单。你知道,这种账单我们怎麽付得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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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C/ m3 l/ h# p& M+ V8 ~“市政公园如何?”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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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I, Y7 W) B4 Y9 s3 N向警予说道:“这个公园不太,座椅又常常满座。我们的中国同学,下课後亦多在那里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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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c/ K3 p) u8 Q! F3 o9 g此时,蔡和森脸色为之一亮。“你刚才提过公园,我有个主意,就在镇外有一片大树林。为什么不去那里坐在草地上开会呢?这样不是解决问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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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k& p# n; j+ W) M“好主意!”向警予同意道:“可是,若碰了个下雨天,‘新民学会’在法国的大会将永远开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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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B6 ~% E3 Z2 m* Q' M* S0 e4 q“倘若碰巧下雨天,即预示菩萨不保佑我们改造中国,我肯定必会风和日丽的。”我向大家说。1 q0 K3 e: ]; L0 O6 D* [/ D%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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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警予微笑道:“好得很,萧先生,如果明天下雨,就是说菩萨不同意我们的计划,如果阳光普照,那表示菩萨赞成我们改造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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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我醒来时,明亮的太阳光直射我的床上,我一跃而起,赶快穿衣,不一会,蔡和森与他的爱人向警予,连同其馀十人左右来到我房间。向警予欢天喜地向我道贺:“快些呀!萧先生!我们立刻动身,改造中国!几天以来都没有阳光,突然却旭日腾升,多好呀!”我们一行人离开酒店,十分钟左右,便处身在森林之中了。8 l! h2 E" q) O3 W U
, ^! z2 M6 c: {回想那个时刻,我恍忽又嗅到清晨林间空地上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芳香气味。我们选了一处薄薄的草坪,软绵绵、绿油油,就像我们坐在天鹅绒的沙发上面。但草坪仍是潮湿冰凉,于是决定在开会之前先作短程散步。就在太阳照耀着青草,所有会员都到齐之时,我们坐下来,围成一圈,由我宣布开会。向警予站起来说:“首先我们向萧先生告别,祝福他回去一路顺风。然後,请他跟我们谈话。我们各人对人对萧先生这次返国寄望甚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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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和森接着说:“今天萧先生的开会议程我看过了。第一项是讨论什么是革命最适当的步骤,其次是介绍新会员,第三,是他报告自己返国的职责和计画。我现在提议,将第三项放在首位,因为我们各人都急于听他说话,要知道他计画做些什么。而且,第一项需时较多,应该在最後讨论。”5 B9 Y) y; m3 Z0 z/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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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同意他的提议,于是我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计画,以及我打算在国内做些什么。然後,蔡和森介绍新会员。首二人是李富春和李立三。李富春个子瘦小,十分年轻,大家对他甚有好感。他口齿伶俐,措辞清晰,语调温文。他後来成为东三省省长,又在北平任国务院副总理(总理周恩来)。李立三则截然有别,他个子高大,举止粗野,直着喉咙说话。他习惯开玩笑,而所开的玩笑,又并非常常是风趣的。在会中,有一次他高声喊道:“立三路!”大抵是指我们统统都须跟随他的领导。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幼稚粗鄙不堪的。其他几名新会员亦经介绍与众人认识,男的由蔡和森负责,女的由向警予。女的当中有蔡和森的妹妹蔡畅,她是中共“妇联”主席。在同一次会上,廖宜男和周恩来由蔡和森引荐为新会员。% l+ T+ e0 |0 l7 h- I, Q/ b; d' n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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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後,我们各人在绿油油的斜坡上集合。现在讨论的主题是采行俄国共产主义作为新中国的政治制度的问题。蔡和森坚持必须毫无保留的采行俄国共产主义。我说我虽然完全同意共产主义的原则,但我不赞成在中国采行俄式共产主义。会员的意见有所分歧,有些人附和蔡和森,另一些则站到我这边来。5 `, Z) p, Y1 h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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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表示思想和意见,平心静气的讨论,态度亦十分诚恳。我们在五时半结束一天的讨论,这样,住在学校的会员不会错过晚饭,我们又决定明晨八时半再开会,继续讨论。/ C, X8 z- x# u) R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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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後,一班人到我酒店房间,无拘无束的说东说西。十点钟,大多数人都走了,但蔡和森、向警予、陈劭修留下来继续研讨俄式共产主义究竟是好是坏的问题!我们谈至凌晨二时,还不曾得到结论。他们回学校已太迟了,大家又不愿骚扰店主,于是最後决定统统一头一尾的的在床上睡觉。我们根本没考虑到向警予是女子,我肯定她自己在当时也没想到她是异性。我一直受当日我们所表现的心智清纯和崇高理想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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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整个会议都花在研讨上,但基本问题仍未解决,最後,决定我返国後,同国内会员从长讨论,我又写信给毛泽东,告诉他开会二天的详情,这样他可以将信件先在会友之中传阅。後来,毛泽东把我的信刊入《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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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长沙长叙
# Y3 _8 L# Z# }一九二零年冬,我由巴黎回到北京,毛泽东已返回长沙很久了。虽然我们经常通信,但直至一九二一年三月我才能到长沙看望他。他是第一师范附小的校长,但他大多数的活动是秘密指挥共青团(CY)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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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三月至七月,我们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讨论社会主义革命上,但我们谈得越多,便似乎离得越远。不过,大家以朋友相待,还不致割席,我们诚心诚意了解彼此的观点。; ]. ]; H2 ~5 a+ z( t
- z2 N. D9 P9 A+ |毛泽东对旧“新民学会”失去兴趣是明显不过的,因为它不是政治组织。会员虽然不曾研究社会主义或其他政治制度,但当时他们大部分人都参加了CY的秘密集会,也逐渐盲目地相信在那些集会上他们的说话。CY的诞生累得“新民学会”命不久存。当我踏足长沙之际,我觉得我是回来为它送殡了。7 n: `- H3 G& G/ w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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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会员仍然衷心欢迎我,不待说毛泽东不喜欢这种情形,这是我跟好几个会员多次叙旧後发觉的。他害怕他们会受到我思想上的影响,使他们失去目前CY所授的对共产主义的盲目信心。我发觉他暗中要求老会员劝我回法,最後甚至亲自向我提议!他知道我要回巴黎的,他急于请我尽快离开。不过,他热切希望我接受他对俄国共产主义的信仰,同他合作,在全国宣扬这种教义,并将它付诸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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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沙,有一间名叫“船山学社”的大屋,是为纪念学者王船山而设的。有五十多个信仰共产主义的人占住了这间屋,由于毛泽东其中一分子,我也应邀住在那里。这班人雄心勃勃,希望有朝一日共产党人统治中国,年龄和经验会保证他们身居领导层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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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v; ]( I8 Q/ L) n4 h( P& z我返国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安排在法国的里昂和比利时的夏勒莱成立“中法大学”,于是我一踏足上海,便受到一流大报纸“时事新报”的记者访问,我的意见刊在第一版。长沙的老朋友自然读到那篇特写,当我过访长沙,他们便跟我谈论这计划的事情。毛泽东赶忙利用热烈的气氛,把他们拉拢在一起,实现自己的目的。他和我提出一个主张,将“船山学社”改为“自修大学”,各人都同意,我被推为首席策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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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 l5 E7 [0 q H对我来说,“自修大学”计画始终是近乎一种理想制度,因为它强调自修,类似中国古时的书院,没有固定的作业时间,亦没有先生。只是丰富的参考书和一间完善的实验室为不可或缺的设备而已。主要是安排学生的聚会和讨论。我就此制度发表了几个演讲,反应极为热烈。我向京沪的学术界和教育界徵询制度的竟见,获得一些好评。北平大学校长蔡元培和首屈一指的国学大师章太炎亲以他们漂亮的字体撰写鸿文,表示他们赞成自修大学计划。我亦接到吴稚晖的一封长函,分析自修大学的可能性,吴稚晖是着名的博学之士和改革家,又是中华民国的创建者之一。+ @+ m3 U: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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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些墨宝裱在一本书里,可惜留在大陆,我又不清楚现在落在什么地方了。不久之後,我返回巴黎,“长沙自修大学”沦为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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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毛泽东经过初步讨论後,考虑设法重振“新民学会,但毛泽东和我,这时已发觉我们的意见是无法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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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3 U- R4 ^7 \第三十章 一连串的问题. q/ C' M) e k9 {
我跟何胡子讨论这个问题,他对我说:“萧胡子,如果你留在长沙,不回法国,‘新民学会’的老会员必在你周围结盟起来,若果你不在这儿,那我们都会不可避免地跟随润之了。我也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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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8 y- J& \4 X! N我的老友陈昌亦以同样的语气说:“我们的朋友统统已经秘密成为CY的团员了,把他们拉回来是很难的。你知道,‘新民学会’改造中国的目的是用一种抽象的方法,它既无政治观,亦无固定的行动计划。他们现在都认为,要达到实际效果的不二法门,是唯俄国的马首是瞻,竭力向外宣传俄国的主义。没有人再去寻改造中国的其它途径。为什么呢?首先因为他们有俄国的榜样可资模仿。其次,他们向俄国献媚,获得经援和其他方面的帮助。第三,任何人都热中于鬼鬼祟祟的行动,秘密集会的诡谲气氛有某种诱惑力,没有什么办法能使他们转过头来了。我知道你有你个人的‘无政府’主义的自由思想,我们当然不能期望每个人都赞同共产主义思想。我认为你和润之将来必定分道扬镳,但你们仍是挚友。个人方面,我觉得各走各路是好的,真理有很多方面,而统统都是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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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陈昌这番话告诉毛泽东,他的意见是:“对极了!许多人都不满现状,倘若我们进行改造,便必须闹革命!倘若我们革命成功,上策便是师法俄国!俄国共产主义是最适合我们的制度,也是我们最先追随的制度。这是我们要走的唯一道路,我也诚恳的希望你同我们一起走这条路。”% o) h8 r* p, ?0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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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同我确有一连串的问题要讨论。在此期间,我们常常秉烛夜谈,为之废寝忘餐。有时候我们的谈论弄得很不愉快,甚至潸然下泪,因为我们找不到互相协调的基础。我不能接受毛泽东的推理,但我的答覆也令他不感满意。多月来被这些没有结果的讨论所虚耗,但大家都没有口出恶言,更恰当的说,使我们真真正正遗憾和不舒服的根源,是我们不能完成一个共同的行动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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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 ]; _( }" n6 C( b虽然我们的大前提南辕北辙,但我们还是非常珍惜我们的友谊。不过,我对毛泽东所期望的革命路线必使中华民族生灵涂炭的预感,一直是耿耿于怀的。4 g" D2 @' k2 i# q' d
7 q. Z p0 @% q* Y- d' e p5 O每一次在极度难过的情形之下,我们都互相鼓励重新展开讨论,但讨论又带来一次又一次的难过和遗憾,如此循环不断,由笑而哭,由哭而笑,好像一个永不停止的螺旋。这样耐心和不厌烦的努力说服对方,完全是看在联紧我们之间深厚的友谊份上。毛泽东深信我是只问对错,不是为个人自私自利而争吵,动机是真诚的热爱中华民族,亦的的确确为了人道本身而说话。我们讨论的重点可以简略的概述一下。有一次,我用一个比喻作开场白:“双轮呢,还是单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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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d/ N9 Y* @1 b! T我说:“人道主义可譬之于双轮的人力车,它有两个好车轮,便一路顺利,可是,如果拿走一个车轮,它便倒下来,变成废物,不能动弹。使它独轮能动的唯一办法是用手抬起另一边,用蛮力拉它起来。这力度在车行时,必须始终保持不变和平衡。现在,人道主义的双轮,”我指出:“便是自由和共产主义。我反对资本主义,完全同意共产主义的道理,但是,如果人民受俄国共产主义的治理,人力车便失去自由的车轮,于是要藉压迫人类以维持它的平衡。共产党领袖或者可以维持这种对人民的压迫好几年,不过,如果它一旦中止,车子便要倒下来。我说,所牵涉的道理根本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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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e! E, y. H) y) }7 g- o毛泽东十分明白我的意思,但他毫不踌躇的答道,他完全赞同使用压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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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压迫是政治真正的本质。如果你压迫得法,表示你为政不差。最後分析起来,政治的影响力十分简单,不过是经常保持压迫罢了。”1 i8 F1 e& ~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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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如果你是对的话,那麽我不敢再惹政治了。”另一次,我建议我们把自由和共产主义看作两条路。! [: x( j1 H9 N5 V)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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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们现在处身于三岔路或十字路口,经过以前几个世纪的斗争和流血,人类终于获得某个程度的自由,自由是极其珍贵的财宝,应该小心保护。两条路都是通向死亡,每个人都不可回避的往里走。那麽,为什么我们走共产主义而不走自由之路呢?人类有两个原始的或基本的欲望,就是生存和自由,而唯有自由才能使文明兴盛。”0 P- V4 t0 x- d9 x& o) {$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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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回答又是三言两语的:“移植共产主义,并不表示人民就没有自由呀。”我说:“自由有好几种,有人性随心所欲的自由,也有猪鸡等家畜随心所欲的自由。猪无所拘束,但仅限于在猪栏的范围内。鸡亦限于鸡舍里才能优游自在。共产国家确会把自由配给人民,但那是鸡和猪的自由。共产国家确会把自由配给人民,但那是鸡和猪的自由。俄国共产主义好像一种宗教,人必须盲目相信它的教义,永不能谈论它的对错。那是一种没有思想自由的宗教。共产主义者说他们相信自由,但他们不容许人民自由过活。俄国没有集会、结社的自由,没有发表、出版的自由,这就是‘人民的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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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Q% s- {2 W3 I$ l& W毛泽东用一种笼统的说法回答,其大意是说,公众必须受法律控制,即使立法专断,个人亦必须服从国家,而且,如果需要的话,人民必须为国家的幸福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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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2 M# s; @) \3 y: A我们讨论到国家和个人在共产主义统治下的关系,我说:“国家的权力太大了,它像菩萨一样无所不至,而个人在国家里好像苍蝇蝼蚁。如果国家命一些人杀害其他人,他们必须白刀子,红刀子出。如果国家想人下火锅,他们亦必须任烧任煮。如果国家要人吃少些食物,他们必须勒紧肚子。如果国家要人民死,他们便死。有人认为个人比诸于国家,是微不足道的,但法王路易十四夸言‘朕即国家’之际,人民对他讥笑,因为他认为国家总是至高无上的。这真荒天下之大唐!本来,民主制度已经来临,国家权力为之大大削弱,个人增加了重要性,可是,今日的俄国共产主义却在社会主义的伪装之下重回国家的权力,完全控制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 Z1 m; }( N; i% g, u
( Z, V* E, h) W3 \& A毛泽东对这点的答覆,是坚认共产主义国家必须实施“新民主主义”。接着,我提出第五点来讨论:新民主主义呢,还是新专制主义?在我看来:俄国共产主义制度,与其说是“新民主主义”,不如说是“新专制主义”。- o2 j% s5 U* `8 M
# ?1 Y0 V- ^! a; `/ K我说:“我国自古以来,帝王代表了老式的专制。俄共现在不过实行一种新式的、科学的绝对专制主义!中国古时有很多帝王虽是专制君主,但却是优秀的统治者,他们实行‘爱民如子’的政策。他们的治理比大多数的小柄君王为佳。今日俄共的领袖所拥有的专断权力,却千倍坏于中国的专制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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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U2 }/ ^! a% c对此,毛泽东答道:“如果领袖没有权力,便不可能执行计划,不能得心应手。领袖有越多的权力,做事便越容。为了改造国家,人民一定要刻苦自励,并需要牲一部分人民。”# c& h3 o, g1 V7 m: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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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讨论到第六个问题,即为了国家的幸福而牺牲人民的幸福问题。我十分直率的对毛泽东说:我不同意“牺牲一部分去帮助其他部分”的原则,我不同意 “为未来一代的虚空的幸福,在某种范围内牺牲个人”的那种思想。他答道:“如果我们在这些事情上太重感情,社会革命的理想在一千年内也达不到!”跟着第七点的讨论便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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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6 u/ j9 _$ [“如果我们能在一千年内达成理想的社会结构,”我说:“可算十分心满意足了。即使要一万年,仍属惬意。对个人而言,一百年或一千年是非常漫长的岁月……好像无穷无尽:但对国家民族来说,也不算长;在全部人类历史里,还是很短暂的呢!辈产主义在理论上是优秀的主义,确可付诸实行,但这一定要时间。俄国的革命方法是揠苗助长,这正如古语所云:‘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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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说:“我佩服你有等一百年或一千年的耐心。我则十年也不能等了,我要明天就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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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讨论的第八点问题是:要实行共产主义,应以个人标准或是以社会标准来引导的问题?我认为,如果他要明天就付诸实行,那他只是凭自己个人的标准而进行。+ y) }3 Y: ^,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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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只管干眼前认为是好的事,而不理将来後果的作法。”我说:“这就是所谓历史上英雄的行径。那些英雄爱管他人闲事,无论如何是神憎鬼厌的人。英雄思想已经过时了,应该丢掉。像凯旋门歌颂英雄那种虚有其表的物质象徵,我们有理由说是错误的。只有像孔庙的内在理想象徵才应垂诸永久。如果改革社会的目标是诚笃的话,那麽完成目标必须一直放眼未来。永久性的进步必须让每人免费接受较好的教育,同时一步一止的增广教化。但这一切都需要长久的时间。”, n; N' E( ]& t/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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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毛泽东说,改革社会必须要军事力量和政治行动去达成。 ^: X* l8 t- G,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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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问题是:教育呢,还是政治呢?" `0 k6 N7 \. F6 G: V b. Y
5 Z8 a& z+ y8 n我坚持己见:“使用武力完成改革,结果只有造成暴政,但若用教育改造,就会有和平与永恒的後果。这是‘和平的改革’,当然如果你要立竿见影、朝发夕至的效果的话,那它们自然不能和武力逼成的改革相比拟。”/ n2 X) G& F5 L/ {7 |5 E1 m+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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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说:“我喜欢立竿见影的事情。坦白说,你的意见完全说不动我!”% x4 i" D/ m' c! K- ~5 j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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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讨论到个人的利益问题。我说:“如果你跟随俄共的领导,奋斗十年或廿年之後,你有朝一日会成功地使国家采行共产主义制度,这种成功不会特别困难,但却不是一项有价值的成就。如果有朝一日成立俄式共产主义制度,那就是中国哀鸿遍野之时!你的意见也说不动我,我若接受你的意见,我必永不安心。你记得孟子的话:‘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他说的确是肺腑之言。再想到刘邦和项羽那鬼哭神号的争权吧,在基督和佛祖看来,就像两个街童为争一个苹果而打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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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p/ d4 C6 J6 d- s- z5 I6 C, X毛泽东叹道:“你不同意马克斯的学说,多可惜呀!”我回敬他:“你不同意普鲁东的学说,也多可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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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n/ r4 _ L3 _& G% H8 {* h我们谈论理想主义和唯物主义。不停的谈天说地,但我们谈得越多,也提出越多无法解答的问题。毛泽东显然以为不需要解答,要达到成功的话,只有行动是必需要的。我反驳说:为达到目的,要作这样大的牺牲,那我宁可不干了!: T2 X% K, \: {1 T$ Q: \
4 Y. t# }; d$ G' |0 J' o5 u0 \我们这样谈论下去,始终是在挚友的气氛中,直到中国共产当正式成立之日。最後一晚,我们同床而睡,谈至天色发白,毛泽东一直请求我参加那个决定历史命运的集会。0 g8 N$ V" a2 q* t; b b/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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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5 _: j/ w7 v/ Y$ H- K 第三十一章 中国共产党之诞生
7 w5 [" K3 }8 D, G+ e' Q0 o* r; a一九二一年,我在长沙约莫住了三个月,因为我返回北平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办妥。我回京途中,顺路到上海探访湖北教育会主席和江西省省长。在我离长沙前几日,毛泽东示意他会和我同行,他说:“千万请严守秘密。我要告诉你,北平、广东、上海(事实上无处不是)已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有十多个代表预备在上海集合,召开一个秘密会议。这个会议的目的是正式成立中国共产党。我是长沙的代表,我十分希望你和我一起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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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我们可以同船到上海,但我不参加你们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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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D( H5 w1 M0 B他坚持道:“去吧!你到那里去,跟那些同道见见面,听听他们的意见,同他们谈谈!”$ g" {/ g3 j$ X& p5 {% T) l
) E; \/ N$ [' `% [ A* _5 [8 F我反问道:“有什么好谈的?你们的会议又不是讨论小组,一切已经决定了,现在就是要成立中国共产党,如果我赴会,我便成为中国共产主义的谛造人之一!我便要受中国人民注视一百年、一千年、要向人道主义负责一万年。我对你说吧,我不预备参加成立共产党!”5 e% c7 I c* V! I; j: _9 e: _! u
6 u9 F4 G |( k毛泽东答道:“如果我们戮力以赴,共产党在三十年至五十年的时间,也许便能统治中国。”' C, ?. o6 f( V
9 U) c: a; T3 O2 u“这完全要看你们怎麽进行了。”我说:“我亦相信,经过一段长时期的斗争,共产党有可能统治中国。但这对中国人没有好处,共产党的统治也不会长久。”3 A b9 W# e'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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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我们想法子成为中国的统治者,你不以为这是了不起的成就吗?”毛泽东问道。; C/ F" v4 L- x) h1 @1 X! N9 C
% e2 B8 Z3 n& @! Z8 }“不,我不这样想。”我答道:“我最好引老子的话来答你:‘治大国若烹小鲜。’”& e2 j- s' @( F+ [
: Y- p; M% }( F1 y毛泽东此时纵声大笑。他以为我闹着玩。他不知道,也永不了解,我是非常认真说话的。我实际上全心全意赞同所引老子上面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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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 b0 q+ j6 E当天下午,毛泽东同我坐着河渡,由西门出长沙。我们住在同一客舱,我用上层,他用下层。很多朋友下船来跟我话别,他们知道我快要回法国了,我们于是整个下午忙于同他们谈这谈那。入夜,河渡启碇,我们睡个痛快。当进入洞庭湖时,我们恍若置身汪洋大海中,给无边无际的水环绕着。毛泽东首先醒来,走去坐在甲板上。稍後,我跟着出去,注意到他袋里有一本薄薄的小书。我问他那是什么,他拿出来,把那题目《资本主义制度大纲》给我看。我打趣的说:“你研究资本主义,就能成立共产党了?”毛泽东浅浅一笑,没说什么。为打破沉默,我接着道:“我很了解,你要做共产主义者,根本不用去学习,也毋需读这类书,最要紧的还是信仰。这就是为什么共产主义好像一种宗教。”毛泽东又是微笑,仍没有答话。最後为打破闷局,我问他是否已吃早点了,他答道:“还不见呢,我正等着你,我们一起吃吧。”* X; F9 p9 @! i, b6 P8 s
3 }6 o% a# _! d; w2 i+ C河渡很快抵达汉口,我们分手了。我上岸,而毛泽东到上海,我们相约在沪滨碰头。他把秘密地址交给我,待我在鄂赣办完事後可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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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达上海时,直趋法租界环龙路,依毛泽东给我的门牌找到屋子。房内放有两张床,其中一张无疑是留给我的,但是毛泽东不在。他在黄昏时回来,对我说,他们跟巡捕有麻烦,巡捕曾向他们作冗长的审问。因为学校正值假期,他们几经困难,已获淮使用一间女校的一个课室。虽然他们开会时锁上所有门户,但仍被巡捕查出,现在不能在那儿开会了。这些法租界的巡捕非常机警,代表们到哪里去,他们便跟到哪里。各代表于是不敢再大夥儿一起开会,分散于各处,只由一两名代表担任联络人。几天後,巡捕松弛下来,但他们仍照样保持严密的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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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v+ w; p Y: _有一天,毛泽东看来比平时快乐,对我说:“我们已想出一个新的计划。有一位代表的女友是浙江嘉兴人,她说我们可以扮作游客由上海去西湖,行经嘉兴时,就在嘉兴城外的南湖的船上开会。为了避开巡捕耳目,我们要加倍慎重,必须假装买火车票去杭州西湖,火车上有很多游客,到嘉兴时,我们便落月台下车去也。然後混在人群里,直至火车驶离。倘若巡捕由上海跟踪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而且,他们对上海市外的情形,也不大了解。你同我到嘉兴,会後,我们可以到西湖逛逛。我自出娘胎以来便听说西湖景色甲天下,现在,多谢上海的巡捕,我可以去游西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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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r$ f/ ^+ O- g1 x/ m$ z' R“好极了,”我同意道:“我们明天就逛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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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 ]+ ~1 I" E5 V6 u5 y, U翌晨七时,毛泽东和我离开居处,到车站买三等票去杭州。我们进入火车站以後,约在九点钟的时候,就看到一块巨大的白色路牌,上有“嘉兴”两个大字。火车一抵达,我们即跳下去,混入月台上的人群中。过了一会,我们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去,步向大路。快近城了,我凝视湖水,思量着这些平静的湖水不久便要诞生一只怪兽--中国共产党。其他的代表亦已走下火车,但他们要开会,身上却没有认识的标志。毛泽东和我在走路时,虽没有人跟踪,但我们仍是小心翼翼。我们在横街找到一间小旅馆,租了一个房间过夜。" \4 {1 d7 K* L
, w1 j: ~' c! \6 x: d p& \* [. h房内有一张,一张小桌子。床十分大,约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二,几乎没有地方走动。蚊帐洁白乾净,我乾脆就留在房内了。在炎夏里,一个好蚊帐是找房子的重要的条件。我们刚安置妥当,毛泽东便要到开会的地点去,他执着我的手臂嚷道:“我要你同我去逛逛南湖!”& x0 r) q/ L0 |5 B1 ?& `/ d# P. `
* X* y% M4 R) Z2 @! F“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回来。到时我们才一起去逛西湖。”我答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2 e: a' Z/ e" x$ }7 R; `4 G/ t z+ z
. h0 N6 a! U- q, e3 G' I7 d“你不跟我去看南湖,真不痛快,”毛泽东接口道:“我打算迟至黄昏才回来。代表们要在船上吃饭,所以你不要等我吃晚饭了。”0 |5 p; w6 e7 ^: C
; k, a% [- T0 L4 ~3 Z" v, `说过话後,他瞪了我一阵,然後不发一语的离开。我写好几封信,然後慢慢的沿着南湖岸边散步,眼看舟艇缓然驶过。在船上举行秘密会议,真是好主意,我猜那只船上会诞生中国共产党。湖里的泥水使我想起《圣经》上的大洪水,假设共产党君临中国,新的洪水定必卷走这个古老的国家,那真是浑浊黑暗的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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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还是没有毛泽东的讯息,我便洗个澡,由小窗往外眺望以排遗时光。虽然天未入黑,水平线上已随处可见渔光泛映。我熄了房灯,上床睡去。两三个钟头後,毛泽东回来了,他打开蚊帐,问道:“萧先生,你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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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答道:“我睡了。但请勿打开蚊帐,这儿的蚊很可怕,它们会飞进来的。今天的工作可称心?”& n, |% F4 d3 K3 m#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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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称心极了。”毛泽东答道:“我们在船上一直谈得无拘无束!你不来,真可惜。”7 e) R3 u& v! E) ?3 T$ H" t
6 V1 q& X; b: o# x$ E) y5 a我随即答道:“你看,你在感激自由呢!在上海,你不能自由自在和你的同道谈话,你不能自由开会,巡捕到处跟踪你,你不喜欢这样,虽然这种情形不过几日。如果在俄国,则几乎由朝至晚,每一日你走到哪处都是如此!有哪一群人能在俄国找到‘南湖’这种地方?你这样热爱自由,却竭思殚虑地准备去破坏同胞的自由,将中国造成第二个俄国?你们在会上决定了什么?你们计划采取什么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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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 g8 G! b* A3 @+ Q毛泽东沉着的答道:“我们决定必须将中国造成第二个俄国!我们必须组织起来,奋斗到底。”. A& n4 L( v1 M1 O6 H0 o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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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样组织起来?”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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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们都不是乌合之众,”毛泽东解释道:“他们有些人学识丰富,能读日文或英文。我们决定必须首先成立一个核心小组,这核心小组将成为中国共产党。之後,我们将安排宣传工作,并准备实行特别的行动计划。第一步是策动劳动阶级和青年学生投向共产主义。然後,我们必须建立充裕的经济基础。这说明为什么一定要归属第三国际。”4 F% x" @& l8 W3 M: \) T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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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抗议道:“第三国际是俄国。你们为什么不组成第四国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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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毛泽东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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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国际,”我解释道:“是共产主义的理想部分,它是马克斯和普鲁东的理想结合,它是自由的共产主义。你还记得我所说关于人力车的双轮吗?自由共产主义的人力车就是具备两个轮子,它不需要另外的力量支持它!如果你同意沿着第四国际的路线组织你的运动,我将为它贡献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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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P- B# N" e3 ?" c“一千年後我们再谈它罢。”毛泽东苦着脸,一边说一边打开蚊帐上床。1 ?! {5 j7 ^+ Q0 z4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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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汗臭薰天!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强烈的气味,正如古语所云:“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向他建议:“你不去洗澡吗?可以在这旅馆洗,我刚洗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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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毛泽东答道:“我懒得去洗了。我们现在睡,明天可以早起去逛西湖。”他一边说一边躺下,伸了个懒腰,可是,无可避免的,又展开对共产主义和自由、国家或个人等继续不断的讨论,我们还未停止谈话,天几乎发白了。毛泽东是条睡虫,从不愁睡不着,而睡在大床上,我不觉得他就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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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Q2 W' t6 F2 ?我醒来时,晴天碧朗,而毛泽东还沉睡未起,于是我仍静静的躺着。过了一会,他张开眼睛,我便唤他:“润之,天大白了,起来吧!”/ e" |- L* E1 W" Z( B2 F- O
3 ^$ \; j6 k% J“什么时候?”他问道:“我再睡一会儿行吗?”. e3 o& T& c6 Z#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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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可以再睡,我则尽可能安静的起。半小时後,他醒了,马上起来,说:“什么时候?我们错过火车了吗?”5 O( L9 a7 m8 y1 A( T
6 G+ s9 ~$ K4 p3 Z8 K: |+ y% V) G) w! S“没有,不用担心。”我对他说:“还早呢!每日有很多班火车从这里去西湖。”! w3 F8 h( s5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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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明媚,和风由南湖四岸吹送夏花的芬芳香气。我伫立呆望湖中良久,这里已没有画舫了,一切复归宁静,但想到昨日在这一泓清澈的湖水之上曾产生了什么--是苦涩的湖水,是毒汁?我愁然背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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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7 G4 l% N' Z7 B0 x! k% L因为火车上的搭客很少,我们又长谈了几个钟头,但这次却是言不及义。我们抨击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陈独秀,因为他太书呆子气了,外貌相当布尔乔亚。李大钊似乎更合我们的脾胃,但俄国人显然喜欢陈独秀,而他也是南湖之会的主要策划人。3 C- g/ p2 B8 ~) i7 ^6 y3 q2 g; I B
' K# D3 E$ u4 Z下午,我们抵达浙江省会杭州,沿湖岸而筑的房舍、道路和园圃构成一幅笔墨不能形容的美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想起这句形容杭州是尘世乐土的古话,我确信这是一点都不夸张的。1 @0 o6 d* x2 w f; s! p- h! I. s4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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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和我参观了许多名胜古迹,可是尽避外在世界富丽堂皇,我们却落落寡欢。我偶尔说:“你看这些千奇百怪的园圃吧,它们怎麽造成的?怎麽游人会不费一钱来这里享乐呢?”! G) G6 h2 R6 Z+ O3 T3 B
. i& r% c, `0 F; c# P8 I7 o$ H毛泽东答道:“这是罪无可恕的产物。许多人化钱去达成罪恶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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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2 Z4 \! C4 K$ v9 A' _“那麽,我们今天便是两名当世的小罪犯了。”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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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天必须马上便走!”毛泽东说。( P2 \) c9 H" |. P7 |* C/ D/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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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们乘火车返上海,毛泽东不久即回长沙去。我逗留一周,办妥事务,然後折返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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