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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住在中国的犹太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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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一)大卫·柯鲁克
发表于 2004 年 11 月 15 日 由 菊子
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一)大卫·柯鲁克


·菊 子·


我的朋友南希是五十年代在中国长大的,说得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小时候,她走在街头的时候,常常有小朋友追着她唱:


“小外国人儿,
顶尿盆儿,
一顶顶到哈德门儿。”
说的时候,她脸上是一副天真甜蜜的笑容,似乎回到了她那半个世纪以前的大洋彼岸的童年。她的父亲是一个同情中国革命的医生。犹太人。


二十世纪的中国对外交流史上,有一批特殊人物。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来到中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中国内战开始以后,他们又纷纷逃离中国。到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仍旧选择留在中国的就更少了。


离开中国的,有因为描写红色中国而名扬世界的埃德加·斯诺和史沫特莱女士;而留下来的,有黎巴嫩裔美国医生马海德,奥地利犹太记者爱泼斯坦;有英国传教士家庭出身、与其夫杨宪益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戴乃轶女士,也有李立山的俄罗斯夫人李莎。


写《翻身》的阳早、寒春,选择了留在中国;寒春的侄女卡玛,现居美国,通过拍摄《天安门》和《八、九点钟的太阳》,用她的镜头,向世人展示她所目睹的中国历史和现实。卡玛的母亲史克,目前仍然住在中国。


留在中国的这些外国人,在中国当代历史上起过特殊的作用。许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充当了为中国政府的传声筒,也有人充当了政治风波的牺牲品;与此同时,他们也利用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向中国人介绍西方的文学、文化和艺术,同时也向西方人介绍传统中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


在中国社会与西方基本隔离的时候,他们是中国人与外界联络的唯一纽带。他们的个人经历,和他们的作品一样,鲜明地折射了那几十年的历史。


一九九五年底、一九九六年初,我专门寻访了几位在中国生活过多年的外籍专家。我最先拜访的,是南希最熟悉的柯鲁克和沙博理。碰巧,他们都是犹太人。


(一)大卫·柯鲁克


我上大学的时候,校园里几乎人手一册《新英汉大词典》。我自己读书、翻译、备课、读外文资料时查生字,后来准备出国时复习英文,虽然手头也有别的字典,却还是这一本用得最多。后来出国时,那个硕大无朋的旅行箱里,也塞上了一本。


出国以后,英语水平提高了,各式各样的字典也添置了不少,对这一本字典却是情有独钟。有许多特有的词汇,尤其是稍带政治和时代色彩的词汇,似乎只有这一本字典里才能查到。


大卫·柯鲁克就是这本字典的编辑者之一。


这就是大卫:国际纵队的战士,英国皇家空军,红色间谍,似乎集浪漫电影之大成;战火中穿越封锁线,深入敌后,革命胜利后进驻首都,并且用自己的笔记录那一 场伟大的社会变革,似乎拥有了一个革命者所能梦想的一切;不幸的是,他所为之背井离乡的“革命”,却回过头来莫明其妙地将他和他的妻子都囚禁起来;出狱之 后,他们又重新变成兢兢业业的学者,为回到国际舞台的中国,提供了一本急需的工具书,他们教过的学生,很多都成了中国外交和研究行业的中坚。


大卫于一九一零年生于伦敦一个犹太中产阶级家庭。他幼年时,家境还算富裕,但不久就破产了。于是大卫就启程去了美国。他对我说:“当时,我去美国的目的就是变成一个百万富翁。”他的一些好友,也时常拿他早年发财的愿望开玩笑。


然而,三十年代的美国,等着他的不是百万美元,而是大萧条。他先是在服装行业工作,同时还在哥伦比亚大学拿了一个学位。更重要的是,他变成了一个共产主义者。


一九三六年,大卫·柯鲁克秘密回到欧洲,潜入西班牙,参加了国际纵队,也就是海明威所参加过的反对佛朗哥法西斯政权的国际纵队。在西班牙期间,斯大林的共产国际却找上了他,让他为共产国际搜集关于托洛斯基和无政府主义者的情报。


受共产国际委派,一九三八年,大卫离开西班牙,去了上海。他在国际纵队的战斗生涯就此告一段落。他一边向他的苏维埃上司报告那一小拨托派分子的言行,一边在一家教会学院教书。


一九四零年夏,大卫在成都遇见了伊萨白。伊萨白生于中国,父母是来自加拿大的传教士。其时,伊莎白正在搞乡村调查。大卫和伊莎白订婚后,经过漫长和艰难的 旅行,分头回到伦敦,并于次年结婚。婚后,大卫参加了英国皇家空军,被派往印度,锡兰和缅甸。伊莎白则加入了加拿大的妇女军团。


二战结束后,大卫和伊莎白决定回到中国。一九四七年,他们辗转来到了河北邯郸附近十里店的解放区,并在那里了解和考察农村的土地改革,搜集第一手资料。


一九五九年,大卫和伊莎白一起出版了一本书:《十里店-中国一个村庄的群众运动》(Ten Mile Inn:Mass Movement in a  Chinese Village)。这本书从正面描写了当时中国农村的土地改革。我没有读过这本书,只是在网上大略查阅了一下,国内有些社会学专业仍然把 这本书列为参考书目,可见它有一定的学术价值。然而,和韩丁的《翻身》一样,在冷战的高潮时期,在中国与世界完全隔绝的几十年里,这本书的政治意义,显然 大大地超出了它的学术价值。


刚刚出版的由前外交部长黄华作序的《中国之光》五十册新系列丛书,收录了外国记者和其他人用英文写成的对中国革命的见证。大卫和伊莎白的书就是其中一本。


四九年以后,大卫和伊莎白都成了北京外国语学院的英语教师。他们得到周围的中国人的尊敬,对中国革命的前途也充满信心;他们每日忙着的,也无非是教书,工作,养育孩子,柴米油盐。


然而,大卫虽然是外国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卷入了中国的政治风波。那个疯狂的年代,不允许他们平平安安地过他们的小日子。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在北京的新华总社、中央广播事业局、外文局、中共中央编译局和一些大专院校、科研、出版部门工作都有许多外国专家。文革开始后, 外国专家们也纷纷提笔写起了中国特色的大字报,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四个外国专家阳早、史克、寒春、汤普金斯合写的一张,后来被誉为“外国专家的第一张马列主 义大字报”。这张大字报写于1966年8月31日,即毛泽东第二次检阅红卫兵那天。[1]


一九六七年,大卫·柯鲁克因间谍罪被捕入狱。这一去,在单人牢房里一蹲就是五年。


大卫的长子卡尔回忆他们文革的经历的时候说,文革对十六岁的他意味着“自由”和“富足”。“原来父母对我们管得都特别严,他们觉得我们在家里住太享受了, 就把我们都发配到崇文小学住校,每周就给三毛钱。文革他们被抓走后,外语学院把他们的工资给我们,于是我们终于富起来了。”[2]


父母入狱后,卡尔把房子分成三间,自己和两个弟弟一人一间,父母的工资也被他平分成了三份。“那时候每月一百多块钱是笔巨款,我们带着朋友把北京所有的餐馆都吃遍了。”[3]


英国使馆得知柯鲁克夫妇父母被抓的消息后,一直都试图跟他们联系,英国议会甚至要求英国政府向中国外交部询问失踪英籍人员的问题。“我们当时还特别左,特别倔,坚决拒绝跟他们来往,不理他们。”[4]


一九七三年,柯鲁克夫妇出狱。从那以后,他参与了一项造福大批中国人的事业:编写《新英汉大词典》。


面对暮年的老人,我不忍心提起他身陷囹圄那一段时间。我更不忍心问,他是不是后悔当年对中国的选择。毕竟,人是不可能有先见之明的,而且,人也很少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有时候揣测,大约每一个移民都会有扪心自问的时候:我移民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我想,大卫·柯鲁克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尤其是文革的时候。


或许,大卫·柯鲁克晚年会后悔他在西班牙和上海为斯大林当间谍一段历史。对此我不敢肯定,也没敢问他。有一点倒是肯定的,他很珍惜自己在国际纵队的光荣历史。西班牙政府曾授予所有外国老兵荣誉公民身份,对此,大卫觉得特别自豪。


大卫的晚年生活趋于平静。他深居简出,不问政治,有意回避抛头露面的官方活动。一九九五年我拜访他的时候,他和太太伊莎白住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的教工宿舍; 三室一厅的公寓,虽然也算宽敞,却十分朴素,甚至简陋。墙上挂的,是他儿子迈克写的条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中间是一张周恩来的木刻像。


伊莎白显得出奇地年轻,挺拔,美丽的白发拢在耳后,瘦削的脸上是安详,从容。她优雅的举手投足,显示的是那大风大雨之后那沉郁的从容不迫,和处世不惊的勇敢和坚毅。


大卫于二零零零年十一月在北京去世。伊莎白依旧住在北京外语学院(现名北京外语大学)他们的宿舍里。


大卫和伊莎白有三个儿子,卡尔、迈克和保罗。一九七四年,卡尔先在麻州大学念书,后来又考上了斯坦福大学,在那里他拿到了东亚学的硕士学位。一九八四年, 他应聘为驻华的外国公司工作,直到一九九四年开办自己的啤酒公司。次子迈克在北京开国际小学,对象主要是外国驻华的外交人员和商人的子女。他自己的三个子 女都住在美国。


以色列人曾经拍了一部纪录片:《三个老犹太人在中国》,其中一位是大卫。我拜访大卫的时候,大卫答应给我转录一份,然后让迈克去学校途中送给我。后来我因为忙碌,没有时间见迈克,只好请他把录像带交给门房大爷。


中国人喜欢盖棺论定。我不知道大卫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样的总结,我只是为他庆幸,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中,他一直有伊莎白忠诚的陪伴,他们的三个儿子,也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大卫和伊莎白的遭遇,和普通中国知识分子的遭遇似乎并无二致。不同的是,他们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因为自己的信仰而自愿“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的。大卫写了回忆录,我还没有机会看到,但我想,象他那样的人,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风云,东方,西方,欧洲,美洲,中国,暮年时回首往事,就算是有悔恨,有 遗憾,就算他们愿意直抒胸臆,我们旁人又能体会出多少那里的复杂感受?





[1]何蜀/历史杂志副主编:被疯狂的年代愚弄的外国人——在华外国专家的“文革”经历,《当代中国研究》2002年第2期总(第77期)。


[2][3][4]晏礼中:柯鲁:天生乐天派,《经济观察报》,2004-3-⒏.


□ 寄自美国



http://ju-zi.hxwk.org/2004/11/15 ... %E9%B2%81%E5%85%8B/




菊子: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一)大卫•柯鲁克(附两幅照片)



发表于 2004 年 11 月 15 日 CND《华夏文摘》编辑

                •菊 子•我的朋友南希是五十年代在中国长大的,说得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小时候,她走在街头的时候,常常有小朋友追着她唱:
“小外国人儿,
顶尿盆儿,
一顶顶到哈德门儿。”说的时候,她脸上是一副天真甜蜜的笑容,似乎回到了她那半个世纪以前的大洋彼岸的童年。她的父亲是一个同情中国革命的医生。犹太人。
二十世纪的中国对外交流史上,有一批特殊人物。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来到中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中国内战开始以后,他们又纷纷逃离中国。到一九四九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仍旧选择留在中国的就更少了。离开中国的,有因为描写红色中国而名扬世界的埃德加•斯诺和史沫特莱女士;而留下来的,有黎巴嫩裔美国医生马海德,奥地利犹太记者爱泼斯坦;有英国传教士家庭出身、与其夫杨宪益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戴乃轶女士,也有李立山的俄罗斯夫人李莎。
写《翻身》的阳早、寒春,选择了留在中国;寒春的侄女卡玛,现居美国,通过拍摄《天安门》和《八、九点钟的太阳》,用她的镜头,向世人展示她所目睹的中国历史和现实。卡玛的母亲史克,目前仍然住在中国。留在中国的这些外国人,在中国当代历史上起过特殊的作用。许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充当了为中国政府的传声筒,也有人充当了政治风波的牺牲品;与此同时,他们也利用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向中国人介绍西方的文学、文化和艺术,同时也向西方人介绍传统中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
在中国社会与西方基本隔离的时候,他们是中国人与外界联络的唯一纽带。他们的个人经历,和他们的作品一样,鲜明地折射了那几十年的历史。一九九五年底、一九九六年初,我专门寻访了几位在中国生活过多年的外籍专家。我最先拜访的,是南希最熟悉的柯鲁克和沙博理。碰巧,他们都是犹太人。
(一)大卫•柯鲁克我上大学的时候,校园里几乎人手一册《新英汉大词典》。我自己读书、翻译、备课、读外文资料时查生字,后来准备出国时复习英文,虽然手头也有别的字典,却还是这一本用得最多。后来出国时,那个硕大无朋的旅行箱里,也塞上了一本。
出国以后,英语水平提高了,各式各样的字典也添置了不少,对这一本字典却是情有独钟。有许多特有的词汇,尤其是稍带政治和时代色彩的词汇,似乎只有这一本字典里才能查到。大卫•柯鲁克就是这本字典的编辑者之一。
这就是大卫:国际纵队的战士,英国皇家空军,红色间谍,似乎集浪漫电影之大成;战火中穿越封锁线,深入敌后,革命胜利后进驻首都,并且用自己的笔记录那一场伟大的社会变革,似乎拥有了一个革命者所能梦想的一切;不幸的是,他所为之背井离乡的“革命”,却回过头来莫明其妙地将他和他的妻子都囚禁起来;出狱之后,他们又重新变成兢兢业业的学者,为回到国际舞台的中国,提供了一本急需的工具书,他们教过的学生,很多都成了中国外交和研究行业的中坚。大卫于一九一零年生于伦敦一个犹太中产阶级家庭。他幼年时,家境还算富裕,但不久就破产了。于是大卫就启程去了美国。他对我说:“当时,我去美国的目的就是变成一个百万富翁。”他的一些好友,也时常拿他早年发财的愿望开玩笑。
然而,三十年代的美国,等着他的不是百万美元,而是大萧条。他先是在服装行业工作,同时还在哥伦比亚大学拿了一个学位。更重要的是,他变成了一个共产主义者。一九三六年,大卫•柯鲁克秘密回到欧洲,潜入西班牙,参加了国际纵队,也就是海明威所参加过的反对佛朗哥法西斯政权的国际纵队。在西班牙期间,斯大林的共产国际却找上了他,让他为共产国际搜集关于托洛斯基和无政府主义者的情报。
受共产国际委派,一九三八年,大卫离开西班牙,去了上海。他在国际纵队的战斗生涯就此告一段落。他一边向他的苏维埃上司报告那一小拨托派分子的言行,一边在一家教会学院教书。一九四零年夏,大卫在成都遇见了伊萨白。伊萨白生于中国,父母是来自加拿大的传教士。其时,伊莎白正在搞乡村调查。大卫和伊莎白订婚后,经过漫长和艰难的旅行,分头回到伦敦,并于次年结婚。婚后,大卫参加了英国皇家空军,被派往印度,锡兰和缅甸。伊莎白则加入了加拿大的妇女军团。
二战结束后,大卫和伊莎白决定回到中国。一九四七年,他们辗转来到了河北邯郸附近十里店的解放区,并在那里了解和考察农村的土地改革,搜集第一手资料。一九五九年,大卫和伊莎白一起出版了一本书:《十里店-中国一个村庄的群众运动》(Ten Mile Inn:Mass Movement in a Chinese Village)。这本书从正面描写了当时中国农村的土地改革。我没有读过这本书,只是在网上大略查阅了一下,国内有些社会学专业仍然把这本书列为参考书目,可见它有一定的学术价值。然而,和韩丁的《翻身》一样,在冷战的高潮时期,在中国与世界完全隔绝的几十年里,这本书的政治意义,显然大大地超出了它的学术价值。

大卫•柯鲁克/菊子摄影刚刚出版的由前外交部长黄华作序的《中国之光》五十册新系列丛书,收录了外国记者和其他人用英文写成的对中国革命的见证。大卫和伊莎白的书就是其中一本。
四九年以后,大卫和伊莎白都成了北京外国语学院的英语教师。他们得到周围的中国人的尊敬,对中国革命的前途也充满信心;他们每日忙着的,也无非是教书,工作,养育孩子,柴米油盐。然而,大卫虽然是外国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卷入了中国的政治风波。那个疯狂的年代,不允许他们平平安安地过他们的小日子。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在北京的新华总社、中央广播事业局、外文局、中共中央编译局和一些大专院校、科研、出版部门工作都有许多外国专家。文革开始后,外国专家们也纷纷提笔写起了中国特色的大字报,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四个外国专家阳早、史克、寒春、汤普金斯合写的一张,后来被誉为“外国专家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这张大字报写于1966年8月31日,即毛泽东第二次检阅红卫兵那天。[1]一九六七年,大卫•柯鲁克因间谍罪被捕入狱。这一去,在单人牢房里一蹲就是五年。

大卫和伊莎白 菊子摄影大卫的长子卡尔回忆他们文革的经历的时候说,文革对十六岁的他意味着“自由”和“富足”。“原来父母对我们管得都特别严,他们觉得我们在家里住太享受了,就把我们都发配到崇文小学住校,每周就给三毛钱。文革他们被抓走后,外语学院把他们的工资给我们,于是我们终于富起来了。”[2]
父母入狱后,卡尔把房子分成三间,自己和两个弟弟一人一间,父母的工资也被他平分成了三份。“那时候每月一百多块钱是笔巨款,我们带着朋友把北京所有的餐馆都吃遍了。”[3]英国使馆得知柯鲁克夫妇父母被抓的消息后,一直都试图跟他们联系,英国议会甚至要求英国政府向中国外交部询问失踪英籍人员的问题。“我们当时还特别左,特别倔,坚决拒绝跟他们来往,不理他们。”[4]
一九七三年,柯鲁克夫妇出狱。从那以后,他参与了一项造福大批中国人的事业:编写《新英汉大词典》。面对暮年的老人,我不忍心提起他身陷囹圄那一段时间。我更不忍心问,他是不是后悔当年对中国的选择。毕竟,人是不可能有先见之明的,而且,人也很少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有时候揣测,大约每一个移民都会有扪心自问的时候:我移民这个决定做得对不对。我想,大卫•柯鲁克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尤其是文革的时候。或许,大卫•柯鲁克晚年会后悔他在西班牙和上海为斯大林当间谍一段历史。对此我不敢肯定,也没敢问他。有一点倒是肯定的,他很珍惜自己在国际纵队的光荣历史。西班牙政府曾授予所有外国老兵荣誉公民身份,对此,大卫觉得特别自豪。
大卫的晚年生活趋于平静。他深居简出,不问政治,有意回避抛头露面的官方活动。一九九五年我拜访他的时候,他和太太伊莎白住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的教工宿舍;三室一厅的公寓,虽然也算宽敞,却十分朴素,甚至简陋。墙上挂的,是他儿子迈克写的条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中间是一张周恩来的木刻像。伊莎白显得出奇地年轻,挺拔,美丽的白发拢在耳后,瘦削的脸上是安详,从容。她优雅的举手投足,显示的是那大风大雨之后那沉郁的从容不迫,和处世不惊的勇敢和坚毅。
大卫于二零零零年十一月在北京去世。伊莎白依旧住在北京外语学院(现名北京外语大学)他们的宿舍里。大卫和伊莎白有三个儿子,卡尔、迈克和保罗。一九七四年,卡尔先在麻州大学念书,后来又考上了斯坦福大学,在那里他拿到了东亚学的硕士学位。一九八四年,他应聘为驻华的外国公司工作,直到一九九四年开办自己的啤酒公司。次子迈克在北京开国际小学,对象主要是外国驻华的外交人员和商人的子女。他自己的三个子女都住在美国。
以色列人曾经拍了一部纪录片:《三个老犹太人在中国》,其中一位是大卫。我拜访大卫的时候,大卫答应给我转录一份,然后让迈克去学校途中送给我。后来我因为忙碌,没有时间见迈克,只好请他把录像带交给门房大爷。中国人喜欢盖棺论定。我不知道大卫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样的总结,我只是为他庆幸,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中,他一直有伊莎白忠诚的陪伴,他们的三个儿子,也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大卫和伊莎白的遭遇,和普通中国知识分子的遭遇似乎并无二致。不同的是,他们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因为自己的信仰而自愿“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大卫写了回忆录,我还没有机会看到,但我想,象他那样的人,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风云,东方,西方,欧洲,美洲,中国,暮年时回首往事,就算是有悔恨,有遗憾,就算他们愿意直抒胸臆,我们旁人又能体会出多少那里的复杂感受?[1]何蜀/历史杂志副主编:被疯狂的年代愚弄的外国人――在华外国专家的“文革”经历,《当代中国研究》2002年第2期总(第77期)。
[2][3][4]晏礼中:柯鲁:天生乐天派,《经济观察报》,2004-3-⒏.□ 寄自美国
http://hx.cnd.org/2004/11/15/%E8%8F%8A%E5%AD%90%EF%BC%9A%E4%BD%8F%E5%9C%A8%E4%B8%AD%E5%9B%BD%E7%9A%84%E7%8A%B9%E5%A4%AA%E4%BA%BA%EF%BC%88%E4%B8%80%EF%BC%89%E5%A4%A7%E5%8D%AB%E3%83%BB%E6%9F%AF%E9%B2%81%E5%85%8B%E9%99%84%E4%B8%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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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二)——上海犹太人

·菊 子·

(一)上海犹太人和当地居民

几年前,我在欧洲参加过一次“前上海居民”(Shanghailanders)的聚会。会议的主题是由幸存者回忆他们在上海期间的经历,也有一些历史学家宣读论文。

几个犹太人带着感情回忆了他们和中国人的友好交往。瑞娜·克拉斯诺(Rena Krasno)和恩内斯特·赫本内尔(Ernest G.Heppner) 都出版过回忆录,瑞娜的父亲出身在俄国,十月革命后逃到上海避难,曾经是俄国犹太人团体的领袖。她本人生于上海,对上海和中国很有感情。她还精通俄、法、 德、英、汉等各种语言,多年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机构担任同声传译。

瑞娜的著作《永远是陌生人》(Strangers Always)(1)记载了她和她的家庭在上海的经历,里面虽然也写了流落他乡的艰难,读者阅读时却只看见一个美丽的生命,在战火和流亡中顽强地成长。我和她及她的女儿玛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恩内斯特提起了虹口的美军轰炸。在轰炸中,三十一名犹太人丧生,他的面粉厂的十五名中国工人,也全部死于轰炸。

不少人都带着温情回忆他们的中国朋友,中国保姆,中国工人。玛丽安·舒伯特(Marion Shubert) 1946年生于上海,三岁时离开,她回忆起 她的中国保姆,说她当时最亲的就是这个中国保姆,只有保姆才能在她大哭时哄好她。三岁时她依旧少不更事,但她在述说她1985年访问上海的感觉时,脸上是 一种梦幻般的依恋,她说,飞抵上海的时候,从飞机上,她就能够感觉到上海的气息,味道。上海是她的童年。

上海外滩

在上海的犹太人说,从前他们只知道自己不幸,是失去了亲人流落异乡的流浪者,难民。战争结束后,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原来是幸运儿:比起他们抛留在背后的亲人、朋友,他们是幸运儿;比起在上海街头饥寒交迫贫病而亡的穷人,他们是幸运儿。

纪录片《上海隔都》(The Shanghai Ghetto)(3)中的采访的几位犹太人也对中国人表示真诚的感激。他们记得,他们所到的地方并非无人 地带,那里的中国人,过着比他们赤贫的逃难生活还要艰难的生活,其中一位还说,我们住进了那些房子,他们就得搬到别的地方了。

然而,犹太人在上海毕竟是难民,经历处境不同,对上海和中国人的记忆就有所不同。有人很快就适应了上海的气候、生活节奏,并且很快溶入了上海的经济社会,有人则一直仰仗于各种救济组织,挣扎在贫困线上。遭遇不同,经历不同,每个人的性情、态度不同,他们的记忆也有所不同。

在那次会议上我碰到一位女士,她在上海时已经十五岁,我问她是否想去上海看看,她说,去干吗,那么贵,上海不过是我住过一阵子的地方。

更有甚者,一位在上海时是拳击手的前难民象相声演员一样,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他在上海的经历。我的德语翻译刚开始还给我讲一讲他说话的大意,后来干脆不翻译 了,说都是废话。他一定是把上海说得十分不堪,以至于会后许多人跑来为他的愚昧和粗鲁向我们道歉。瑞娜说,幸亏我和来自上海的潘光不懂德语,她为这个忘恩 负义的犹太人感到羞耻。

一位在萨尔兹堡大学任教的中国教授则站起来谴责哈同和沙松是剥削中国人民、靠鸦片买卖发财的资本家,上海犹太人的历史不过是上海历史的一个小部分,中国人 并不想借这一点来讨好任何人。当时我很紧张,整个会议大厅的气氛也顿时紧张起来,我深知他说的有道理,但这种激烈方式很难让这些到上海只是避难、苟延其生 的人们所接受。果然,许多人都站起来纷纷说明中国政府,而不是犹太人,应当为中国人的苦难负责。

这时候,瑞娜站了起来,声称中国教授所说的全是实话,哈同本人是有争议的人物,他给犹太人捐助了一座会堂,却不出钱维修,声称如果这帮人养不起会堂,他随时可以收回去。她说,犹太人是真诚地关心中国人的命运的,他们和中国人是血肉交融的朋友,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中国。

会间休息后,瑞娜回到旅馆准备了这一份发言稿:

As a person born in China with no knowledge of another fatherland,my  heart always ached for the suffering of the endlessly patient,endlessly  enduring Chinese people.We all have learned much from their wisdom and  achievements.As Jews in particular,we owe the Chinese people an eternal  debt.Starting centuries ago from the arrival of a group of Jews in  ancient Kaifeng and the welcoming words of the Chinese Emperor,Jews  always could find a haven in China.This conference centered on the fate  of Austrian Jews in Shanghai.If we did not sufficiently underline the  tolerance of the Chinese who surrounded us,the many personal friendships  that ensued,we are indeed at fault.This is the time to say it.THANK YOU  THE PEOPLE OF CHINA!(May 28,Rena Krasno)

(菊子译文:生于中国,从不知道另外一个祖国,我的心永远为无限耐心、无限坚韧的中国人的苦难而沉痛。我们都从他们的智慧和成就中学到了许多东西。特别是 作为犹太人,我们欠下了中国人民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务。许多世纪以前,始自一批犹太人到达开封、中国皇帝致以欢迎词,犹太人便总是可以在中国找到栖息之 地。这次会议的中心是奥地利犹太人在上海的遭遇。如果我们不充分强调我们周围的中国人对我们的宽容,以及由此萌生的许多友谊,那么就是我们的过错了。此时 我们应当说:谢谢你们,中国人民!)

我并不是彻底的民族主义者,总觉得人们不应当过份强调了种族和民族之间的差异;尽管有各种差异,我们都一样是人。我也承认,犹太人的灾难已经不仅仅是犹太 一个民族的灾难,而是全人类的灾难。然而,作为一个中国人,参加这样的会议,我还是深深地觉出一种另一种意义上的种族主义,似乎欧洲人的生命比中国人的生 命价值要高出许多。我并不是要这些犹太人对中国人感激涕零:他们本来就是不幸中万幸的幸存者,他们来此是回忆他们自己那段难忘的经历,没有义务一定要感激 他们的中国“主人”、“邻居”。

更何况,中国人并没有“邀请”他们来中国、来上海。一些历史学家爱把这段历史浪漫化,说中国人敞开双臂欢迎犹太人。外交场合说这种话还无可厚非,历史学家 这么说就有点令人尴尬。事实是,中国人没有热情欢迎犹太人,因为他们并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没有作为主人来欢迎客人的权利。犹太人得以来到上海,是因为上 海、尤其是上海租界无人辖管,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用签证就能进入的地方。

大屠杀发生在欧洲,在美国却建立了许多纪念馆,警醒人们不要忘记世界曾经堕落。有时候不免笑话美国人的天真,自己没有苦难的历史,偏偏却把别人的苦难拿过 来纪念,相形之下,中国人是另一个极端,死难的太多,干脆不去纪念。虽然许多犹太人都强调犹太人的灾难是独一无二的,然而,每一次读有关大屠杀的历史、小 说或看与之相关的电影,我心中便会想到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外来的侵略,内部的专制独裁,有多少数不清的遇难者,别说名字,连一个统计数字也不曾留下。

(二)口头历史的力量与“吊诡”

回忆录,尤其是口头历史,拥有一种纯文字、纯学术的历史所无法匹敌的力量。历史学家往往靠历史资料诠释历史,他们所再现的历史,必然受到史料和自身、客观 和主观两个方面的局限。相形之下,回忆录和口头历史是当事人对历史事件的回忆,是原汁原味的历史,故而能够保持更高程度的真实性。

关于上海犹太人,当事人写的回忆录,比历史学家写的专著更打动人心。象《上海隔都》这样的记录片更是利用画面和音乐,把口头历史活生生地推到了观众面前。

在欧洲那次会议上,我在会上会下听过不少人的回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些人描述的一些细节。你无法想象一个正襟危坐的历史学家会把这些细节写入“正史”,然而,就是这些细节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恩内斯特象任何有些耳聋的美国老头子那样好玩,爱讲笑话,并且总是绷着脸,你笑得捧腹,他却依旧无动于衷,并故作惊愕,仿佛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他的故事连在一起。

1938年,德国吞并奥地利之后,欧洲局势急转直下,许多犹太人如梦方醒,纷纷设法逃离。其时去美国和西欧的可能性极小,来上海虽然不要签证,船票却比签 证更难拿到,在旅行社登记的人必须等上六个月甚至一年才能轮上。每一分钟,纳粹都在进一步推行灭绝犹太人的政策,每一分钟都散发着集中营和死亡的气息。

通过贿赂旅行社工作人员,他们得到了两张票。这两张票从天而降,是因为有两位排在前面的人自杀了。我一听,不寒而栗。

庆幸之余,他们又面临着痛苦的选择。选择的结果,母亲和儿子来了上海,父亲和女儿留在后面,本以为留在后面的人可以很快设法去美国或者西欧,结果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选择象小说和电影《苏菲的选择》一样,是生与死的选择。

纪录片《上海隔都》访问的三位历史学家中,爱玲·埃巴(Irene Eber)我很熟悉。她很上镜头,英国口音也很动听。影片中的另两位访谈人是许步增和 大卫·克兰兹勒(David Kranzler )。1993年,许将克兰兹勒的Japanese,Nazis and Jews:the Jewish  Refugee Community of Shanghai 1938-45(4)翻译成了中文。片中有许多这样的细节:

我和我妹妹趴在窗台上,从米里面挑虫子。影片结尾还展示了她多次说过的那个窗台。

我舅舅写来信,让我们帮他们逃出欧洲。本地的HICEM(5)组织因为忙碌,没有将文件及时寄出,等我妈妈自己把文件寄出、文件终于到达法国马赛时,正好是法国陷落的那一天。妈妈一次又一次地说,早知道我就该早些去找他们,催着他们早些把材料寄出去,这样他就会得救。

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年轻儒雅,面带微笑。

我的舅舅在华沙隔都。请帮我离开这个地方。也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也是年轻儒雅,面带微笑。

我那个小老表,人聪明,但行动笨拙。那一天,我和他打了一架。早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就不会和他打架了。

我们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而这个无可奈何之后,就是生死永隔,就是下半辈子的“幸存者的罪恶感”。

我没有叔叔阿姨,没有表兄弟姐妹,没有堂兄弟姐妹。我们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影片的解说人是奥斯卡获得着马丁·兰道(Martin Landau),背景音乐是如泣如诉的二胡音乐,演奏者是给《藏龙卧虎》配乐的韩凯伦(Karen Han)。声音,增强了影片的感染力。

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谈论着他们的家人和亲戚,欧洲一别后,就永远没有再见过面的家人和亲戚。故事里的人就象你我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有的富裕一些,有的穷一些,然而一夜之间一切都改变了,于是每个人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办法生存下去。

曾经试图阅读有关希特勒和二次大战的书,真想从中找出一个解释,屠杀者们怎么为这样的罪恶找证据。集中营不仅毁灭人的肉体,也毁灭了人性,人的尊严,那 么,有什么能够为赤裸裸的大规模灭绝作论据?读了尼采,也读了据说是他的妹妹捉刀的声称自己并不反犹只是被纳粹利用了的辩护词,读了德国一战后的历史,读 了德国的犹太历史,试图想理解这种反犹仇恨从何而来,却从来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人可以这样大规模杀人而毫无罪恶感。于是,我情愿抛弃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哲 学,所有的理想,怕的是它们会促使我为最原始的罪恶--屠杀--作辩解。在生命消亡、家庭破碎的惨痛事实面前,所有的“理想”和“主义”都显得那么荒谬, 苍白,乃至血腥。

埃利·维塞尔从集中营中幸存下来,通过写他的亲身经历得了诺贝尔奖,但他却不赞同许多人轻率发言,用死者的苦难赚得他们自己的声名。在他的小说《夜》中, 一个九岁的男孩被挂在了绞架上,集中营中的犯人被迫观看。人群中有一位发出了痛苦的质问:“上帝在哪里?”一个声音悄悄地回答:“上帝就在那里,在绞架上 吊着。”

不敢再多听这样的故事,听的时候不敢正视述说者的眼睛。每一个来自欧洲的长辈手上和心里都有着伤疤,有人说,我就是一个大伤疤。

叙述者的叙述越平静,就越是让你觉得,这样的悲剧也许离你并不是那么遥远。相对于戏剧化的电影和小说,口头历史和纪录片用真实来打动人心,让人们想到,我们所苟且偷安的幸福生活其实有多么脆弱,我们的无病呻吟,在真实的人类苦难面前又是多么苍白无力。

然而,口头历史也有它的局限,因为人们也只能局限于他们自己的视野、经历和修养,回忆的只是历史的一个片段,而听众往往容易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说起对中国人的记忆,这几位回忆人还是说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情节,比如那个挑着箩筐每天卖给他们东西的小贩。可是也免不了千篇一律的重复形象:苦力,洋车 夫,乞丐,从他们手里抢面包的小孩子,街头冻死饿死的“倒卧”等等。于是你怀疑他们究竟是真地记得这些事情,还是看了别人的书或影片后形成了或加重了这些 印象。

(三)幸存者矫枉过正的自强;犹太人的文化修养与追求

我向来有些犬儒主义,相信人性的善良,认为民族国家的区分多多少少都有些人为的因素--很多军人政客都靠夸大这种区别而图谋名利,建功立业。然而,历史总 是证明那些悲观主义者是对的。人们不再信任任何人。受过凌辱的人,也可能变得最强悍,最勇敢,最富有侵略性,就象《上海隔都》中那位屡次遭人毒打的男孩, 日本战败以后,如果不是有人拦住,他差一点儿把侮辱他的那个男孩打死。

基于相同的逻辑,二战结束以后,新建的以色列国成为中东乃至世界上最军事化的国家。在一本书中看到,有人说被二战改变得最厉害的两个民族是犹太人和日本 人:犹太人从最温和的民族变成了最好战的民族,日本人从最好战的民族变成了和平的民族。关于日本,我觉得即便日本真地变得“和平”了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十 万自卫队都是由至少有本科学位的优秀青年组成;至于犹太人,以色列最优秀的年轻人一定是在军队或安全部门,或者曾经在军队是最优秀的成员,这一点总是让我 觉得悲哀,总觉得这是一种心智、创造性和人才的浪费。

犹太人居住区纪念牌

但是,经历过大屠杀的犹太人不觉得这是浪费,他们会说,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保护生存的权利、民族存亡是高于一切的,比文学创作、谱写音乐、绘画、拍电影要重要得多。他们也可以说,我们让我们住在美国的兄弟姐妹们干这些就足够了。

与此同时,即便是在最艰难的环境下,犹太人依旧表现出他们固有的文化素养和精神追求。如《上海隔都》中的历史学家爱玲·埃巴所说,对文化的追求不仅仅是小 意大利或小维也纳,也不仅仅是咖啡馆等等,那是一种人文精神,是一种不死的人类精神。犹太人在上海那些年,他们发行了各种语言的报纸、杂志,即便是在赤贫 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放弃这些音乐、艺术、文学这些“奢侈”的精神追求。

犹太人在上海的经历,是二战期间犹太人历史中比较有亮色的一个篇章。就象电影《辛德勒名单》(Shindler's List在描写惨烈的历史时展现了辛 德勒的人格力量,使人们对人性的最终善良产生一种希望,上海犹太人的历史也给人一种希望:冥冥之中,你必须相信,人类总会有美好的未来,在苦难中人们也会 找到一条活路,人性的善良总会战胜邪恶。

我不是历史学家,没有阅读历史的义务;我只是一个懦弱的犬儒主义者。如果从历史中读不出这一点希望,那么我情愿不去阅读历史。

----------------------------------------

参考资料:

⒈Rena Krasno: Strangers Always:A Jewish Family in Wartime Shanghai Berkeley,California:Pacific View Press,1992.

⒉Rena Krasno,edited by Tess Johnston:The Last Glorious Summer 1939:Shanghai-Japan,Hong-Kong:Old China Hand Press,2001.

⒊The Shanghai Ghetto,Dana Janklowicz-Mann and Amire Mann。Narrated by  Academy Award winner Martin Landau (Ed Wood,The Majestic),an orignal  score by Sujin Nam and Chinese Erhu performer Karen Han (C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

⒋David Kranzler:Japanese,Nazis and Jews:the Jewish Refugee Community of Shanghai 1938-45 New York,New York:Yeshiva U.Press,1976

⒌HICEM:Organization established in 1927 whose goal was to help European  Jews emigrate.HICEM was formed with the merger of three Jewish migration  associations:HIAS (Hebrew Immigrant Aid Society),which was based in New  York;ICA (Jewish Colonization Association),which was based in Paris but  registered as a British charitiable society;and Emigdirect,a migration  organization based in Berlin.The name HICEM is an acronym of  HIAS,ICA,and Emigdirect.

6. Ron Gluckman: The Ghosts of Shanghai: “An estimated 20,000 poured into Shanghai from 1937 to 1939. …Exactly how many is not known, but some historians say Shanghai saved more Jews from the Nazi Holocaust than all Commonwealth countries combined. Among them were hundreds of religious scholars. A wartime chaplain in Shanghai wrote that 500 scholars in Shanghai maintained the nearly 6,000-year tradition of Jewish teaching, making it at that time one of the world’s great Jewish cities.”

⒎著名的上海犹太人:

The Kadoories -This family made its fortune in Shanghai and Hong Kong  real estate and utilities;their Hong Kong and Shanghai Hotel chain  (including the Peninsula)is among the finest in the world.

The Sassoons -One-time opium traders who went big-time into trading and property.

Morris Cohen -Known by his nickname Two-Gun Cohen (双枪柯亨),he served as  bodyguard and aide-de-camp to Sun Yat-sen,eventually becoming a Chinese  general.

Dr.Jakob Rosenfeld -An Austrian who spent nine years overseeing health care for the Communist army.

Michael Medavoy -Lived in Shanghai until age 7,he went onto a career as Hollywood mogul at Columbia,Orion and TriStar Pictures. Peter Max -Influential American pop artist was born in Germany,but spent 10 years in Shanghai.

Mike Blumenthal -Became U.S.Treasury Secretary.

Eric Halpern -With other Shanghai Jews,he founded the 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and was its first editor.

□ 寄自美国

http://ju-zi.hxwk.org/2005/08/24 ... %E5%A4%AA%E4%BA%BA/




菊子: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二)――上海犹太人(附图)


发表于 2005 年 08 月 24 日 CND《华夏文摘》编辑

                •菊 子•(一)上海犹太人和当地居民
几年前,我在欧洲参加过一次“前上海居民”(Shanghailanders)的聚会。会议的主题是由幸存者回忆他们在上海期间的经历,也有一些历史学家宣读论文。几个犹太人带着感情回忆了他们和中国人的友好交往。瑞娜•克拉斯诺(Rena Krasno)和恩内斯特•赫本内尔(Ernest G.Heppner)都出版过回忆录,瑞娜的父亲出身在俄国,十月革命后逃到上海避难,曾经是俄国犹太人团体的领袖。她本人生于上海,对上海和中国很有感情。她还精通俄、法、德、英、汉等各种语言,多年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机构担任同声传译。
瑞娜的著作《永远是陌生人》(Strangers Always)(1)记载了她和她的家庭在上海的经历,里面虽然也写了流落他乡的艰难,读者阅读时却只看见一个美丽的生命,在战火和流亡中顽强地成长。我和她及她的女儿玛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恩内斯特提起了虹口的美军轰炸。在轰炸中,三十一名犹太人丧生,他的面粉厂的十五名中国工人,也全部死于轰炸。
不少人都带着温情回忆他们的中国朋友,中国保姆,中国工人。玛丽安•舒伯特(Marion Shubert) 1946年生于上海,三岁时离开,她回忆起她的中国保姆,说她当时最亲的就是这个中国保姆,只有保姆才能在她大哭时哄好她。三岁时她依旧少不更事,但她在述说她1985年访问上海的感觉时,脸上是一种梦幻般的依恋,她说,飞抵上海的时候,从飞机上,她就能够感觉到上海的气息,味道。上海是她的童年。
上海外滩
在上海的犹太人说,从前他们只知道自己不幸,是失去了亲人流落异乡的流浪者,难民。战争结束后,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原来是幸运儿:比起他们抛留在背后的亲人、朋友,他们是幸运儿;比起在上海街头饥寒交迫贫病而亡的穷人,他们是幸运儿。纪录片《上海隔都》(The Shanghai Ghetto)(3)中的采访的几位犹太人也对中国人表示真诚的感激。他们记得,他们所到的地方并非无人地带,那里的中国人,过着比他们赤贫的逃难生活还要艰难的生活,其中一位还说,我们住进了那些房子,他们就得搬到别的地方了。
然而,犹太人在上海毕竟是难民,经历处境不同,对上海和中国人的记忆就有所不同。有人很快就适应了上海的气候、生活节奏,并且很快溶入了上海的经济社会,有人则一直仰仗于各种救济组织,挣扎在贫困线上。遭遇不同,经历不同,每个人的性情、态度不同,他们的记忆也有所不同。在那次会议上我碰到一位女士,她在上海时已经十五岁,我问她是否想去上海看看,她说,去干吗,那么贵,上海不过是我住过一阵子的地方。
更有甚者,一位在上海时是拳击手的前难民象相声演员一样,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他在上海的经历。我的德语翻译刚开始还给我讲一讲他说话的大意,后来干脆不翻译了,说都是废话。他一定是把上海说得十分不堪,以至于会后许多人跑来为他的愚昧和粗鲁向我们道歉。瑞娜说,幸亏我和来自上海的潘光不懂德语,她为这个忘恩负义的犹太人感到羞耻。一位在萨尔兹堡大学任教的中国教授则站起来谴责哈同和沙松是剥削中国人民、靠鸦片买卖发财的资本家,上海犹太人的历史不过是上海历史的一个小部分,中国人并不想借这一点来讨好任何人。当时我很紧张,整个会议大厅的气氛也顿时紧张起来,我深知他说的有道理,但这种激烈方式很难让这些到上海只是避难、苟延其生的人们所接受。果然,许多人都站起来纷纷说明中国政府,而不是犹太人,应当为中国人的苦难负责。
这时候,瑞娜站了起来,声称中国教授所说的全是实话,哈同本人是有争议的人物,他给犹太人捐助了一座会堂,却不出钱维修,声称如果这帮人养不起会堂,他随时可以收回去。她说,犹太人是真诚地关心中国人的命运的,他们和中国人是血肉交融的朋友,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中国。会间休息后,瑞娜回到旅馆准备了这一份发言稿:
As a person born in China with no knowledge of another fatherland,my heart always ached for the suffering of the endlessly patient,endlessly enduring Chinese people.We all have learned much from their wisdom and achievements.As Jews in particular,we owe the Chinese people an eternal debt.Starting centuries ago from the arrival of a group of Jews in ancient Kaifeng and the welcoming words of the Chinese Emperor,Jews always could find a haven in China.This conference centered on the fate of Austrian Jews in Shanghai.If we did not sufficiently underline the tolerance of the Chinese who surrounded us,the many personal friendships that ensued,we are indeed at fault.This is the time to say it.THANK YOU THE PEOPLE OF CHINA!(May 28,Rena Krasno)(菊子译文:生于中国,从不知道另外一个祖国,我的心永远为无限耐心、无限坚韧的中国人的苦难而沉痛。我们都从他们的智慧和成就中学到了许多东西。特别是作为犹太人,我们欠下了中国人民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务。许多世纪以前,始自一批犹太人到达开封、中国皇帝致以欢迎词,犹太人便总是可以在中国找到栖息之地。这次会议的中心是奥地利犹太人在上海的遭遇。如果我们不充分强调我们周围的中国人对我们的宽容,以及由此萌生的许多友谊,那么就是我们的过错了。此时我们应当说:谢谢你们,中国人民!)
我并不是彻底的民族主义者,总觉得人们不应当过份强调了种族和民族之间的差异;尽管有各种差异,我们都一样是人。我也承认,犹太人的灾难已经不仅仅是犹太一个民族的灾难,而是全人类的灾难。然而,作为一个中国人,参加这样的会议,我还是深深地觉出一种另一种意义上的种族主义,似乎欧洲人的生命比中国人的生命价值要高出许多。我并不是要这些犹太人对中国人感激涕零:他们本来就是不幸中万幸的幸存者,他们来此是回忆他们自己那段难忘的经历,没有义务一定要感激他们的中国“主人”、“邻居”。更何况,中国人并没有“邀请”他们来中国、来上海。一些历史学家爱把这段历史浪漫化,说中国人敞开双臂欢迎犹太人。外交场合说这种话还无可厚非,历史学家这么说就有点令人尴尬。事实是,中国人没有热情欢迎犹太人,因为他们并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没有作为主人来欢迎客人的权利。犹太人得以来到上海,是因为上海、尤其是上海租界无人辖管,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不用签证就能进入的地方。
大屠杀发生在欧洲,在美国却建立了许多纪念馆,警醒人们不要忘记世界曾经堕落。有时候不免笑话美国人的天真,自己没有苦难的历史,偏偏却把别人的苦难拿过来纪念,相形之下,中国人是另一个极端,死难的太多,干脆不去纪念。虽然许多犹太人都强调犹太人的灾难是独一无二的,然而,每一次读有关大屠杀的历史、小说或看与之相关的电影,我心中便会想到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外来的侵略,内部的专制独裁,有多少数不清的遇难者,别说名字,连一个统计数字也不曾留下。(二)口头历史的力量与“吊诡”
回忆录,尤其是口头历史,拥有一种纯文字、纯学术的历史所无法匹敌的力量。历史学家往往靠历史资料诠释历史,他们所再现的历史,必然受到史料和自身、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的局限。相形之下,回忆录和口头历史是当事人对历史事件的回忆,是原汁原味的历史,故而能够保持更高程度的真实性。关于上海犹太人,当事人写的回忆录,比历史学家写的专著更打动人心。象《上海隔都》这样的记录片更是利用画面和音乐,把口头历史活生生地推到了观众面前。
在欧洲那次会议上,我在会上会下听过不少人的回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些人描述的一些细节。你无法想象一个正襟危坐的历史学家会把这些细节写入“正史”,然而,就是这些细节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恩内斯特象任何有些耳聋的美国老头子那样好玩,爱讲笑话,并且总是绷着脸,你笑得捧腹,他却依旧无动于衷,并故作惊愕,仿佛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他的故事连在一起。
1938年,德国吞并奥地利之后,欧洲局势急转直下,许多犹太人如梦方醒,纷纷设法逃离。其时去美国和西欧的可能性极小,来上海虽然不要签证,船票却比签证更难拿到,在旅行社登记的人必须等上六个月甚至一年才能轮上。每一分钟,纳粹都在进一步推行灭绝犹太人的政策,每一分钟都散发着集中营和死亡的气息。通过贿赂旅行社工作人员,他们得到了两张票。这两张票从天而降,是因为有两位排在前面的人自杀了。我一听,不寒而栗。
庆幸之余,他们又面临着痛苦的选择。选择的结果,母亲和儿子来了上海,父亲和女儿留在后面,本以为留在后面的人可以很快设法去美国或者西欧,结果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选择象小说和电影《苏菲的选择》一样,是生与死的选择。纪录片《上海隔都》访问的三位历史学家中,爱玲•埃巴(Irene Eber)我很熟悉。她很上镜头,英国口音也很动听。影片中的另两位访谈人是许步增和大卫•克兰兹勒(David Kranzler )。1993年,许将克兰兹勒的Japanese,Nazis and Jews:the Jewish Refugee Community of Shanghai 1938-45(4)翻译成了中文。片中有许多这样的细节:
我和我妹妹趴在窗台上,从米里面挑虫子。影片结尾还展示了她多次说过的那个窗台。我舅舅写来信,让我们帮他们逃出欧洲。本地的HICEM(5)组织因为忙碌,没有将文件及时寄出,等我妈妈自己把文件寄出、文件终于到达法国马赛时,正好是法国陷落的那一天。妈妈一次又一次地说,早知道我就该早些去找他们,催着他们早些把材料寄出去,这样他就会得救。
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年轻儒雅,面带微笑。我的舅舅在华沙隔都。请帮我离开这个地方。也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也是年轻儒雅,面带微笑。
我那个小老表,人聪明,但行动笨拙。那一天,我和他打了一架。早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就不会和他打架了。我们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而这个无可奈何之后,就是生死永隔,就是下半辈子的“幸存者的罪恶感”。
我没有叔叔阿姨,没有表兄弟姐妹,没有堂兄弟姐妹。我们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影片的解说人是奥斯卡获得着马丁•兰道(Martin Landau),背景音乐是如泣如诉的二胡音乐,演奏者是给《藏龙卧虎》配乐的韩凯伦(Karen Han)。声音,增强了影片的感染力。
这些普普通通的人,谈论着他们的家人和亲戚,欧洲一别后,就永远没有再见过面的家人和亲戚。故事里的人就象你我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有的富裕一些,有的穷一些,然而一夜之间一切都改变了,于是每个人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办法生存下去。曾经试图阅读有关希特勒和二次大战的书,真想从中找出一个解释,屠杀者们怎么为这样的罪恶找证据。集中营不仅毁灭人的肉体,也毁灭了人性,人的尊严,那么,有什么能够为赤裸裸的大规模灭绝作论据?读了尼采,也读了据说是他的妹妹捉刀的声称自己并不反犹只是被纳粹利用了的辩护词,读了德国一战后的历史,读了德国的犹太历史,试图想理解这种反犹仇恨从何而来,却从来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人可以这样大规模杀人而毫无罪恶感。于是,我情愿抛弃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哲学,所有的理想,怕的是它们会促使我为最原始的罪恶--屠杀--作辩解。在生命消亡、家庭破碎的惨痛事实面前,所有的“理想”和“主义”都显得那么荒谬,苍白,乃至血腥。
埃利•维塞尔从集中营中幸存下来,通过写他的亲身经历得了诺贝尔奖,但他却不赞同许多人轻率发言,用死者的苦难赚得他们自己的声名。在他的小说《夜》中,一个九岁的男孩被挂在了绞架上,集中营中的犯人被迫观看。人群中有一位发出了痛苦的质问:“上帝在哪里?”一个声音悄悄地回答:“上帝就在那里,在绞架上吊着。”不敢再多听这样的故事,听的时候不敢正视述说者的眼睛。每一个来自欧洲的长辈手上和心里都有着伤疤,有人说,我就是一个大伤疤。
叙述者的叙述越平静,就越是让你觉得,这样的悲剧也许离你并不是那么遥远。相对于戏剧化的电影和小说,口头历史和纪录片用真实来打动人心,让人们想到,我们所苟且偷安的幸福生活其实有多么脆弱,我们的无病呻吟,在真实的人类苦难面前又是多么苍白无力。然而,口头历史也有它的局限,因为人们也只能局限于他们自己的视野、经历和修养,回忆的只是历史的一个片段,而听众往往容易以偏概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说起对中国人的记忆,这几位回忆人还是说出了一些有意思的情节,比如那个挑着箩筐每天卖给他们东西的小贩。可是也免不了千篇一律的重复形象:苦力,洋车夫,乞丐,从他们手里抢面包的小孩子,街头冻死饿死的“倒卧”等等。于是你怀疑他们究竟是真地记得这些事情,还是看了别人的书或影片后形成了或加重了这些印象。(三)幸存者矫枉过正的自强;犹太人的文化修养与追求
我向来有些犬儒主义,相信人性的善良,认为民族国家的区分多多少少都有些人为的因素--很多军人政客都靠夸大这种区别而图谋名利,建功立业。然而,历史总是证明那些悲观主义者是对的。人们不再信任任何人。受过凌辱的人,也可能变得最强悍,最勇敢,最富有侵略性,就象《上海隔都》中那位屡次遭人毒打的男孩,日本战败以后,如果不是有人拦住,他差一点儿把侮辱他的那个男孩打死。基于相同的逻辑,二战结束以后,新建的以色列国成为中东乃至世界上最军事化的国家。在一本书中看到,有人说被二战改变得最厉害的两个民族是犹太人和日本人:犹太人从最温和的民族变成了最好战的民族,日本人从最好战的民族变成了和平的民族。关于日本,我觉得即便日本真地变得“和平”了也是因为迫不得已,十万自卫队都是由至少有本科学位的优秀青年组成;至于犹太人,以色列最优秀的年轻人一定是在军队或安全部门,或者曾经在军队是最优秀的成员,这一点总是让我觉得悲哀,总觉得这是一种心智、创造性和人才的浪费。

犹太人居住区纪念牌但是,经历过大屠杀的犹太人不觉得这是浪费,他们会说,对于一个民族来说,保护生存的权利、民族存亡是高于一切的,比文学创作、谱写音乐、绘画、拍电影要重要得多。他们也可以说,我们让我们住在美国的兄弟姐妹们干这些就足够了。
与此同时,即便是在最艰难的环境下,犹太人依旧表现出他们固有的文化素养和精神追求。如《上海隔都》中的历史学家爱玲•埃巴所说,对文化的追求不仅仅是小意大利或小维也纳,也不仅仅是咖啡馆等等,那是一种人文精神,是一种不死的人类精神。犹太人在上海那些年,他们发行了各种语言的报纸、杂志,即便是在赤贫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放弃这些音乐、艺术、文学这些“奢侈”的精神追求。犹太人在上海的经历,是二战期间犹太人历史中比较有亮色的一个篇章。就象电影《辛德勒名单》(Shindler's List在描写惨烈的历史时展现了辛德勒的人格力量,使人们对人性的最终善良产生一种希望,上海犹太人的历史也给人一种希望:冥冥之中,你必须相信,人类总会有美好的未来,在苦难中人们也会找到一条活路,人性的善良总会战胜邪恶。
我不是历史学家,没有阅读历史的义务;我只是一个懦弱的犬儒主义者。如果从历史中读不出这一点希望,那么我情愿不去阅读历史。----------------------------------------
参考资料:⒈Rena Krasno: Strangers Always:A Jewish Family in Wartime Shanghai Berkeley,California:Pacific View Press,1992.
⒉Rena Krasno,edited by Tess Johnston:The Last Glorious Summer 1939:Shanghai-Japan,Hong-Kong:Old China Hand Press,2001.⒊The Shanghai Ghetto,Dana Janklowicz-Mann and Amire Mann。Narrated by Academy Award winner Martin Landau (Ed Wood,The Majestic),an orignal score by Sujin Nam and Chinese Erhu performer Karen Han (Crouching Tiger,Hidden Dragon)。
⒋David Kranzler:Japanese,Nazis and Jews:the Jewish Refugee Community of Shanghai 1938-45
New York,New York:Yeshiva U.Press,1976⒌HICEM:Organization established in 1927 whose goal was to help European Jews emigrate.HICEM was formed with the merger of three Jewish migration associations:HIAS (Hebrew Immigrant Aid Society),which was based in New York;ICA (Jewish Colonization Association),which was based in Paris but registered as a British charitiable society;and Emigdirect,a migration organization based in Berlin.The name HICEM is an acronym of HIAS,ICA,and Emigdirect.
6. Ron Gluckman: The Ghosts of Shanghai: “An estimated 20,000 poured into Shanghai from 1937 to 1939. …Exactly how many is not known, but some historians say Shanghai saved more Jews from the Nazi Holocaust than all Commonwealth countries combined. Among them were hundreds of religious scholars. A wartime chaplain in Shanghai wrote that 500 scholars in Shanghai maintained the nearly 6,000-year tradition of Jewish teaching, making it at that time one of the world’s great Jewish cities.”⒎著名的上海犹太人:
The Kadoories -This family made its fortune in Shanghai and Hong Kong real estate and utilities;their Hong Kong and Shanghai Hotel chain (including the Peninsula)is among the finest in the world.The Sassoons -One-time opium traders who went big-time into trading and property.
Morris Cohen -Known by his nickname Two-Gun Cohen (双枪柯亨),he served as bodyguard and aide-de-camp to Sun Yat-sen,eventually becoming a Chinese general.Dr.Jakob Rosenfeld -An Austrian who spent nine years overseeing health care for the Communist army.
Michael Medavoy -Lived in Shanghai until age 7,he went onto a career as Hollywood mogul at Columbia,Orion and TriStar Pictures.
Peter Max -Influential American pop artist was born in Germany,but spent 10 years in Shanghai.Mike Blumenthal -Became U.S.Treasury Secretary.
Eric Halpern -With other Shanghai Jews,he founded the Far Eastern Economic Review,and was its first editor.□ 寄自美国

http://hx.cnd.org/2005/08/24/%E8%8F%8A%E5%AD%90%EF%BC%9A%E4%BD%8F%E5%9C%A8%E4%B8%AD%E5%9B%BD%E7%9A%84%E7%8A%B9%E5%A4%AA%E4%BA%BA%EF%BC%88%E4%BA%8C%EF%BC%89%E2%80%95%E2%80%95%E4%B8%8A%E6%B5%B7%E7%8A%B9%E5%A4%AA%E4%BA%BA%EF%BC%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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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三):《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
发表于 2007 年 08 月 24 日 由 菊子
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三):《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

·菊 子·

(一)写作的因缘

趣书有趣,就连例行公事的《鸣谢》都有趣。几年前翻阅过伯纳德·沃索斯坦(Bernard Wasserstein)的《特里比西· 林肯的秘密生涯》(The Secret Lives of Trebitsch Lincoln)一书,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鸣谢》中,作者将自己和妻子 幽了一默:“我的妻子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写这个题目……不过,我还是把这本书献给她——她喜欢也献给她,她不喜欢,也献给她。”

特里比西·林肯(1879—1943)是生于匈牙利的犹太人,原名Ignácz Trebietsch。他皈依基督教后,曾经在加拿 大当过传教士,后又前往英国,加姓“林肯”,白手起家,居然成功地当选为英国国会议员;他身无分文,却创立和运营过庞大的跨国公司;他用过无数的化名,也 持有过无数的真的假的各国护照,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他都曾经为美国和德国作过双重间谍,成为臭名昭著的国际间谍;因为触犯各项法律,匈牙利、英国、美国和 德国都在不同时期要追捕他,但他却似乎有吸引陌生人的无穷魅力,被他屡次背叛的妻子,却至死对他忠心耿耿,即便是在狼狈的逃亡流浪过程中,也总有无数女子 对他投怀送抱;他在纽约监狱服刑时,看守们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陪他聊天;巧妙地从监狱逃出后,却又马上大摇大摆地跑到报社召开记者招待会。更离奇的是,在 英国、美国、德国、匈牙利的政坛和新闻媒体中出够风头、和众多女子有过风流韵事之后,他的晚年居然是在中国上海一家寺庙里度过的,身份是佛教的法师。

沃索斯坦是一位严肃学者,写作这本野史性质的林肯传记,纯属偶然。八十年代八月末的一个下午,他被大雨困在牛津大学的博德连图书馆 里,百无聊赖地翻阅那些极为乏味的书籍时,首次看到了有关特里比西·林肯的资料,从此便欲罢不能,放下了手头的“正事”,着魔般地顺藤摸瓜寻找起所有有关 的历史线索来。

沃索斯坦前往中国上海追寻林肯的足迹时,上海社科院的潘光带他逛市容。他拿着照相机四处乱拍,镜头无意间对上了监狱。警察找麻烦了,要没收他的胶卷。潘光威胁说:“这可是从美国来的富商,要来中国投资的,你要是得罪他了,人家不来中国投资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伯纳德·沃索斯坦(Bernard Wasserstein)是我的老师,我们先后在几个国家的同一所学校里逗留过。自林肯一书完成 之后,沃索斯坦又写作了另外一本书,《上海的秘密战争:二战中鲜为人知的间谍、阴谋和背叛的故事》(Secret War in Shanghai:  An Untold Story of Espionage, Intrigue, and Treason in World War II)。他写这 本书的时候,我是他的研究助手。

认识沃索斯坦的人都见识过他的急智、见识和口才,尤其是他那种独特、尖锐、常常令人猝不及防、无从招架的英国式幽默。沃索斯坦教学和 科研都比较严格,同学们多少都有些怕他,他对我却好象总是网开一面,常常有同学托我替他们走后门。在他的课堂和办公室里,我曾经体会过毫无功利目的、纯粹 寻求知识的乐趣。与他这样的良师益友交流,时常有柳暗花明、茅塞顿开的快意。想起象牙塔里的求学生涯,总有种种遗憾,若要具体罗列,这便是首要了。

(二)林肯在中国

读到林肯前往中国一段,映在我脑子里的不光是林肯的流浪和疯狂,更多的是时代的疯狂。从欧洲到美洲,再从美洲到亚洲,林肯涉足之处, 处处都是硝烟,战火,暴乱,纷争。林肯的独特之处在于,当他出现在漩涡中心时,他总是能够想方设法参与进去,并且多少留下一些印记;他象一个时代的弄潮 儿,耍弄着现代新闻媒体和各国政府,同时还详细记录和夸大自己的见闻和作为,从而保证了他自己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即便不能流芳百世,也一定要遗臭万年。

1922年底,特里比西·林肯来到中国。当时,他不会说一句中文,在中国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拜见任何人的介绍信。但据他自己说,他 听从的是神召;他还有一个具体的计划,就是前往西部的四川,因为四川靠近西藏。他的目的是在中亚尤其是西藏制造混乱,从而加速大英帝国的灭亡。

特里比西·林肯一到四川,就施展出他的外交才能,很快和当地军阀杨森一拍即合。当时,杨森正在四川强制推行西化:他在成都街头设置岗 哨,逮着任何穿长衫的人,就强行将他们的衣服剪短;有一阵子,他强迫女子学游泳,他老婆害羞,不愿意当众示范,他居然强迫她穿上农民服饰,用枪逼着她当着 一万五千人游泳。林肯本人号称自己在杨森麾下举足轻重,包括说服杨森与吴佩孚建立联盟,甚至号称自己给吴佩孚当过两年的顾问;但是,由于找不到别的证据支 持他的说法,鉴于林肯惯常的夸口和吹牛习惯,身为历史学家的传记作者对此表示存疑。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林肯和直系军阀确实有某种程度的联系。1923年9月,林肯随另一个直系军阀吴宏强(Wu Hung  Chiang)管辖下的中国贸易代表团前往欧洲“考察”。两个月后,考察团终于与一家奥地利公司签订合同,以高额投资换取在吴将军辖内开发矿藏、交通和专 控所有政府进口的权利。合同虽然最后还是夭折,却让林肯出足风头。1922年到1924年短短两年间,尽管对中国的语言文化和历史一无所知,林肯还是投靠 到了三四个军阀门下,设法打入了中国的政治圈子。

沃索斯坦认为,林肯是误打误撞,又碰上了历史的好机会。在北洋军阀政府中有许多外国顾问,为这个半殖民地行使着“非正式的帝国主义” 的功能,在真正的殖民地,这些职务都是由宗主国的官员来担任的。比如说,北洋政府的海关总署的署长等高级官员几乎全部是欧洲人,主要是英国人。中国政府很 多部门里都有英国、美国、日本、法国、德国、荷兰和瑞典人。二三十年代的中国,仍旧是欧洲探险家的乐园。各个军阀都想通过他们的外国顾问,从国外得到外交 上的支持、外资和现代武器装备。

哈佛大学东亚系的威廉·科比在《中国的国际化:民国时代的对外关系》一文中这样评价过林肯:

“用传奇大流氓林肯(J.T.Trebitsch-Lincoln)自己的话说,这是“一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冒险”,不然他哪里能发 迹?这个做过英国圣公会牧师和国会议员的匈牙利犹太佬,在1921年揣着一兜子计划到中国“把这个国家发展成一个第一流的陆上和海上强权”之前,就已因在 三个国家从事间谍与煽动活动而遭到通缉了。他成了北洋军阀时代里三位大军事家的首席军事顾问,包括吴佩孚,代表他们进行庞大的军备和工业交易谈判。只是在 国民党统一中国后,他才退隐坐禅,在南京附近的一座庙里做起了和尚。但他巡游的冲动又把他送回欧洲去做“佛教布道僧”,而在那里他因欺诈而被捕。”

1927年,林肯在天津突然得到了神秘的启喻。他遇上了由追求佛教的西方人组成的机构——通神社(The Theosophical  Society),认为这是向西方传播东方宗教思想的最佳组织,正好和他来中国的初衷一致——前往西藏研究藏传佛教,并随后前往中亚,在那里煽动推翻英 国的独立运动。

1931年5月,林肯在南京附近的宝华山正式剃度成为和尚。他号称入佛门后会静心追求精神的平安,逃脱物质世界的纷扰。1932年到 达上海后,林肯也还是真心诚意,要当个清心寡欲的好和尚的。但事实上,这个和尚还是尘心太重,忍不住继续不断骚扰外交人士、记者,或者是任何一个有耐心听 他说话的人。他又是写书又是演讲,并且还回到了欧洲,从那里招回了十三个紧密追随他的门徒。当和尚以后,林肯继续四处流浪,但上海是他最后的家,每次流浪 以后,他都回到上海,直至1943年去世。

(三)荒唐的人物,荒唐的历史

乍一听起来,特里比西·林肯纯粹是一个将政治、宗教、金钱和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骗子,沃索斯坦也不否认这一点。他的妻子反对他写这本书,亦是担心这样的课题登不得大雅之堂,会影响他的学术名声。

沃索斯坦追溯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不仅是因为林肯这个人物本身的独特和传奇,而是因为他的复杂经历,反映了他所生活的时代,那 个纷纭杂乱、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二十世纪上半叶;林肯的疯狂,也折射了整个时代尤其是希特勒德国的疯狂,于是,这本书的意义,就超出了一般的冒险家的传 记,成为一本具有独特视角的历史著作。

更绝妙的是,这本书趣味横生,远非一般冬烘书蠹吭吃吭吃地伏案考据、然后挤牙膏一般拼凑出来的“学术专著”。主人公玩弄一切于股掌之 上,作者又将主人公无情解剖,精彩之处,时常让我想起电影《圈套》(The Sting)中保尔·纽曼和罗伯特?瑞福特和对手互相斗智斗勇时的狡黠和心 计。所不同的是,《圈套》的导演为了照顾观众情绪,将胜利者放在了道德一方,而沃索斯坦写作的人物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因而,他除了必须遵循正史方法、细心 调研资料来源外,不能臆造事实,还无法用欣赏的笔触,将特里比西?林肯写成一个英雄:林肯完全无视正义、善良、宗教、民族、亲情等维持人类尊严的最基本的 价值观念,他的受害者也不是比他更恶的恶棍,而是所有一切不幸与他产生了关联的国家、民族、宗教组织,还有至亲的家人和朋友。因而,自始至终,作者都对特 里比西?林肯抱着一种怀疑、鄙视和辛辣讥讽的态度。读者掩卷之后,也不禁品味出历史的荒诞不经:这样一名小丑、骗子,居然几十年间在那么多国家、那么多领 域如鱼得水、各领风骚,取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非凡“成就”。

林肯象一只足智多谋、精力充沛的蜘蛛,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不停地编织着一个网络,不管他本人多么荒唐,多么无足轻重,顺着他的足迹,我 们还是可以走遍欧亚北美的大多数重要国家,追溯他所生活的时代的重大历史事件,一幅复杂的历史地理图就这样描画出来了。荒唐的个人背后,是一部荒唐的历 史;一个变色龙般的小丑的传记背后,是二十世纪上半叶沉重的世界历史。

在我看来,沃索斯坦这部看起来不登大雅之堂的“开小差”之作,比他别的著作更大手笔,更能显示他独特的视野、个性和才气。

□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7 华夏文摘 cm0708d.

http://ju-zi.hxwk.org/2007/08/24 ... %E7%9A%84%E7%A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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