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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6 21:5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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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阔天地里:农场日记选 (A)3 ?" c' s# y* m6 c
——我的文革经历(19); Z9 X4 Z* _( G" ^4 N9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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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3月18日 星期二' C7 H9 _6 ?# _' c6 f* o, Y$ v
4 [$ v9 G3 U2 ^今天是我人生中极不平凡的一天。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伟大号召,我放弃了比较好的安排,离开城市,来到市郊农场,参加“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感到无上的荣光。
" Y: q2 U$ z; [% v: ?* o) g但是自己心里也是有不该有的波动的:当我们84名新职工下了车,排着队走进一个黑森森的大礼堂,发现只有窗洞和门洞透进亮光,而脚下的泥地竟凹凸不平时,我的心“咯噔”一下从珠穆朗玛山顶峰沉入了海底。眼前的一切似乎和想象中的社会主义农场那轰轰烈烈催人奋进的壮烈情景大不一样,真让我沮丧。不过致欢迎词的连队党支书——一个25岁左右、穿着洗得发黄的上衣、高大英俊的青年干部——的形象又使我的热血沸腾起来:他不就像一个八路军干部,正在给我们这些即将奔赴抗日战场的知识青年作动员吗?这黑森森的兼做食堂的大礼堂,像不像一个极大的延安窑洞?!
* p, p+ v- Y' H) o走出“窑洞”, 我们被分成男女两支队伍带向隔河而对的各自宿舍。40个男生被临时安置在一个仓库模样的大房子里,没有床,全是地铺。同伴们都很有新鲜感,走进走出,嘻嘻哈哈,我却在铺上坐着沉思,决心努力改造世界观,不断提高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继续革命的觉悟,为把自己锻炼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而努力奋斗!8 {: r' t8 ]5 @3 k1 \% w$ j# |+ T
下午三四点,外面的雨大了起来,大约半小时后,听见外面有喧哗的人声,我们跑出门口一看,老职工们挑着担子和筐、扛着铁锹(后来知道这叫“铧锹”)朝连部生活区的宿舍走去,原来他们是去海边围堤造田的。多么神气,不少女职工肩上还有垫子,像大寨铁姑娘一样!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去呢?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刚来,肩膀还嫩?我可不怕,我曾是一个坚定的红卫兵小将,青年团干部,什么苦吃不起?只要给我机会,看我的!
" _8 I. d1 w& s3 a* p/ |, s想到这里,我跑回宿舍,摊开信纸给老同学余写起信来……
/ X' q. U9 m# f8 t% J" g% e8 Z# s: ?吃过晚饭——六两饭、一盆青菜炒肉片,同伴们打打闹闹,我又从书包里拿出最新一本《红旗》杂志阅读起来……- m- y: o3 e( t% Q3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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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3月20日 星期四6 \/ z$ p2 r `, w3 v* J" T: I* f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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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两天,今天我们新职工终于上工地去围堤了。上午七点,我挑着一副扁担箩筐和大伙儿一起出发,走了足足三刻钟才来到海边。真是名副其实的广阔天地,上个班单程就要45分钟,再看工地,红旗招展,猎猎而舞;堤上堤下,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我看到了7连、9连、15连的旗帜,当然少不了我们c连的旗帜。
- v! o% t" Z7 A o K! H我们的工地就在一大一小大约相距一百米的两个围堤之间。靠近海边的小围堤内侧散布着四五十个男职工,人手一把铧锹,两人一组,一前一后地给排在面前的挑担者加土块;挑担者们沿着两米左右宽的直道或快或慢地来到大围堤下,顺着斜坡挑上去,七八个老职工把土块卸下按着架好的尼龙丝线一块一块地垒起搭成一个三四米高下宽上窄的梯形大堤。- b8 n; `3 e! U( ]' Z1 n7 L6 O4 l4 w
全体新职工,加上部分老的女职工负责挑担。一个矮矮的、戴着罗宋帽的老职工手一扬把我招过去,将乌黑发亮的铧锹插入泥土中,用力一推,拔起,转个向再一插一推,第三次插入土中就形成一个U型,蹲下身挖出土放入我的前筐里,等后筐也装入了土后,我弯身用肩顶起扁担,飞快地扬起脚步几乎是一溜小跑地瞬间就上了大围堤。无非六十斤重,两个肩膀轮换着挑,难不倒我。和我同校的陈立有着牛一般的身子,一个抽着烟的老职工给他前后两个筐各放入两块土,“120斤,试试!”他眼也不眨地挑起就走,我也自告奋勇地要挑两块,一试,还行,只是脚步慢了点。在周围一大片人赞许的目光中挑上了大堤后,我兴奋极了。这以后基本上都是120斤的份了。挨到两小时后吃点心时,一摸肩,酸痛得不轻。再看那些女孩们,除了林凤娣还是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其他人都像个苦瓜似地拉长着脸,还有几个凑在一起小声地哭。吃好点心复工后,不少新职工尤其是女生干劲差得多了,连长不时地在催促:“快点,主动点,哪里排队少就到哪里打土!”“你们怎么搞的?走走停停,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完工?”“你们少说闲话了好不好?一男一女凑在一起干什么?老职工要有老职工的样子!”……3 \- W3 r2 p n: C9 K* @
下午四点收工,两腿像灌了铅似地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回到宿舍,大伙儿几乎都是倒在铺上不想起来。我脱下衣衫一看,左右两肩又红又肿,像个烂桃子。我真想去找个熟悉的老职工讨一副肩垫,可又一想,我们来农场不是图享受的,是来改造思想的,红肿的双肩是光荣的标志,幸福的象征,再苦再累总比第一批来场围垦的老职工要舒服吧!1 l: v$ V" ]$ O: q
今晚没人再有心思打闹了,八点不到大部分人都入睡了,走出大仓库,隐隐约约地听到河对面女生宿舍里传出一阵阵的哭声,少说也有十几个人的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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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y7 f$ { E1 C; T6 ]; } 1975年3月23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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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连职工的急切期待和奋战下,我们连的围堤任务完成了。下午四点经过连长验收,大伙儿陆陆续续带着各种工具家伙打道回府。“解放了!解放了!”回去的路上,新职工们欢呼雀跃。听老职工们说,不久肯定要放假几天慰劳慰劳,于是我边走边考虑起一份报告的提纲,前几天中学母校红卫兵团负责老师来信中提出,要我在第一次回沪休假时去学校给全体师生讲讲在广阔天地里锻炼成长的体会。嗨,说起来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6 ~$ Z. D; N8 j0 P晚饭后,开全体职工大会,党支书作了围堤工作的总结,表扬了几个先进小队,也点名批评了几个打架惹事、出工不出力的典型。我和俞、虞、陈等五名新职工被授予“铁肩膀”称号……
% h* w' f% d( k8 y# P散会后,借着昏黄的灯光,我动笔写起那份报告来,不一会,灯灭了,原来停电了。一刻钟后,电又来了。让人哭笑不得,看来建设社会主义新农场的任务挺艰巨啊。, H u. }; n: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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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8月6日星期三4 I& B* ~4 Q; q8 U& n9 e5 K' d
, U& M+ [# w! y' d1 ]3 Q0 o8月1日开始的“三抢”(抢收、抢种、抢管理)到今天已经第六天了。全部任务中的一半刚刚完成。
4 p& C) f V- B) l! b$ J最劳累的是昨天,凌晨四点起床,今天凌晨两点才上床睡觉;最宽松的是今天,早上六点出工,晚上七点下班,不需加夜班。就乘这机会续写日记:
1 E8 T$ V7 @9 M9 ^( A因为时间比“三夏”短,只有十二天左右,气温比“三夏”热得多,而该做的事一件都没减少,所以“三抢”远比“三夏”艰苦劳累。. ]# S$ N4 r% \7 }6 p& f& K) `
为了赶在天气阴凉时多做点,每天都要出早工,先搓绳,再去割早稻,完成当天割稻指标,腰已直不起来了,休息片刻调剂,内容是喝水吃点心:蜜饯馒头两个。大约十点,来到秧田里拔秧,人手一个秧凳——上下各一块木板中间用一个柱子撑着——坐着拔,两手各拔下一把秧,并起来用草一扎,搁在身后。有不要命地干活的则将秧凳一扔,两腿跪地浸在水中,“扑腾扑腾”地水花四溅。12点钟左右,太阳烤得大地发烫,赤脚走在路上都难受时第二次调剂开始了:少部分人挑着担子把秧送到大田边,零零落落地丢到田里,主力部队则回家吃饭:通常就是一分钱一锅子的西红柿汤加上一两、二两饭(女生)或四两五两(男生)。睡上半个小时后,插秧战斗打响了:全体队员下到田里,一字儿排开,抓起身后的秧把解开,每人都弯着腰在身前横着每排插六束,一点一点倒退着,眼前就铺开了一排一排长短不齐的绿色“地毯”。插秧时女生们为了不让小腿被阳光晒黑,通常将裤腿完全放下浸在泥浆中,当然她们也会把草帽由两侧压下保护脸蛋。此刻要是有谁突然发起疯来拼命地向前插,其他人也会学样,于是一场插秧大赛就会骤然而起。那时秧田里泥浆四溅,大伙儿的右手都像是在发牌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最倒霉的是新手或慢手,左右两边的人都比你插得快,渐渐地你就被关在里面,没比这更让人羞的了。你追我赶的气氛下,谁都忘了劳累,等到意识到腰痛手酸了,又该吃点心了。插秧战斗的下半场一般在天黑时鸣金收兵。回到生活区,最佳选择是跳到河里,洗去一天的劳累和满身的闷热,换身衣服去食堂打饭。不过每天总有一半的人需要加班到打谷场上脱粒扬谷。0 m- z* z4 H: X1 P" w+ Q! }
“大家要发扬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不怕困难连续作战,一鼓作气,去争取最后的胜利!”这样的话支书和连长差不多每天都要对各小队喊一遍,有时他俩还会补一句:“没几天就可以放假了!”其实这句话才是大家最爱听的。今天吃点心时连长说的话中有一句意味深长:“昨天场里在八大队试用插秧机。”林凤娣马上接上了话茬:“什么时候来我们大队用啊?”“你就想偷懒,怕吃苦!”我轻声却有力地批评了她一句,“新队长,你也不看看,我手上脚上都什么样子了?全小队谁像我这样?”末了还不忘加两句:“讲错了,你第一卖力,我第二卖力。你比我更革命,但你怎么连‘例假’也搞不懂?”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还莫名其妙,吃晚饭时老同学“小眼镜”告诉我啥叫“例假”,让我气得话也说不出。确实,她是够卖力的,就是有点疯疯癫癫,说话不饶人。6 k/ C: ~0 c0 b, W8 Z
7 i. x( D4 Q% u2 v D+ H 1975年9月20日星期六6 a& }8 r4 Y6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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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们前卫农场业余大学C连分校在大家的翘首期待下终于开学了。
3 ?* J; [& ~) K' a! f筹备工作从“三抢”结束后开始进行了一个多月。 \# a, Q: }( N7 x0 [7 v- m
书记说要选思想红、有一定文化程度的职工进业余大学,为了便于学习,并且使学习与生产工作紧密结合起来,我们C连分校和其他兄弟连队的办学形式有所不同,全体学员由一小队职工组成,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为此,我们第一小队人员作了调整,调出的闷闷不乐,调进的喜笑颜开,不用说大伙心里都明白:进了业余大学的上调机会肯定更大。
. M# M/ ?: t$ Y. o6 e我们一小队男职工从大宿舍里迁出,搬进了宿舍区第二排二楼的几间八人房里,大宿舍里搬进了二十几套崭新的课桌椅,挂上一块大黑板,装上几盏日光灯,一座抗大式的学校便建成了。) x2 S2 Q5 {( U0 i( o7 q: |
我们一小队政治队长老G这会儿成了大忙人,副指导员之外又兼了校长,还要去师资培训班学习。支书找过我谈话,说由我担任副校长,另外“三秋”开始让我接替SH担任生产队长,SH则顶替老G任政治队长。我心里有点怕,来场半年就做生产队长,农业生产经验不足,怎么压得住阵脚。幸好,业余大学开办了,而且农业科技课是主课,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 A! I9 `% l+ D( ?; k# @% Z七点不到,四十几个学员就端端正正地做好了。支书J先致辞,他说:办业余大学是为了巩固和发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坚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正确方向,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c8 U m4 ?0 r7 P5 C: b) B
接着场部农科站的老马给我们上了第一课《棉花栽培》,他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白面书生,一副黑色玳瑁眼镜,文质彬彬,慢条斯理,轻言细语,秀丽工整的字迹,就是缺乏权威,又没有幽默感。支书、老G、SH三人出门去商量事情了,他的课就没人听了,我只能站起身来,不时地在教室里巡视,提醒这个不要打瞌睡,关照那个不要看小说……% k0 a. a2 a N2 i9 T1 b4 I+ C
八点四十分左右,在五六个职工肆无忌惮的呵欠声中,老马的课上完了。
! L `" W4 c! ?- H2 _0 e J老马走后,校长老G就上课纪律问题发了一通火,末了宣布今天吃过瓜子、看过小说、打过瞌睡的W、T、Y停课一次,以示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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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log.sina.com.cn/s/blog_6a33ad900100kgv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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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阔天地里:农场生活日记(B) , G4 U+ A" z$ m. R* i% x$ w
——我的文革经历(20)' g0 t' d3 a$ k) ?: C4 |5 {
, F: t' z7 X& j9 A; D" U0 y 1976年3月9日星期二8 o* ?0 K- V$ l% k( x'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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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3月1日传达关于今年上调工作的文件起,经过认识动员、议论、队革委审核到今天整整8天了。' j6 K) @6 f O, i
这几天连队里的气氛可谓是平静中的紧张,有关的职工从70届、72届直至仅剩的五个67、66届老职工,他们的神情五花八门,有的因为毫无可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的神情凝重,忧心忡忡;还有的紧张中有一丝轻松…… D# I H" M* C4 \
72届的竞争最激烈了,今年开始他们有资格上调了,可惜将近90个人争6个名额,沙里淘金啊。做队长的虽然是人才,队里最需要,但是他们为什么肯做队长?不就是上调机会远远比普通职工大吗?不用说,70届还在做队长的,今年只要不犯大错误,百分之百会放走;72届6个名额中当队长的与特困者应该各占一半。全连队72届当队长的有14人,谁能被钓到呢?4小队政治队长Z和我们1小队政治队长SH是最大的热门,他俩能力强,有权威有号召力,但不可能把两人都放走,他俩心中有数。因此两人近来暗暗较劲,SH与连队实权派副书记L关系非同一般,走动非常频繁……$ w& h5 J+ z! m% i
今晚全体职工大会,要宣布上调名单。其实那些确定上调者领导早与他们通过气,有希望走但实际走不成的人领导也已同他们谈过话,这些人今天几乎都寻了借口缺席大会,明天闹情绪的人还要多。按往年的习惯,明天起应该放假的,干活都没心思,何不放他们回上海休假消消气?可上月8日到24日刚放过长假。月底可能放假,但这三个星期我们做队长的要注意职工的情绪。
# t5 a3 D4 p! E4 F( ?名单公布了,SH名列其中,Z没被钓到,会场上也不见他的影,他是不会在这种尴尬的场合露脸的。不过他肯定得到了承诺:明年一定让他走。70届的队长都走了。67、66届只剩三个继续留着,成了珍稀动物,一个是坏分子,没有好好接受改造的G,另两个都是晚节不保,各使本连一个72届的女朋友流了产……最懊恼的要算小工队的“小六子”了,一周前刷石灰时一桶石灰水被碰翻,倒在头上,一个眼睛出了问题,视线模糊,急送医院。医生说有可能伤残需观察。大伙都说这石灰水翻得真是时候!前天连长陪着去上海五官科医院,报告出来了:不会致残,可望三个月完全恢复。“小六子”真是忧喜交加:不会致残,但无法作为特困照顾上调了!队里给他的照顾是,轻度工作两个月。同样忧喜交加的是“小六子”的竞争对手“公鸡”ZH,因母亲车祸而亡被列为“特困”,现在“小六子”被淘汰,他便得以卷起铺盖回城了!- K3 V9 e& C9 x& n' R: c
% `: T: ]/ M/ d9 p, e$ Q 1976年4月7日星期三$ W, U1 F" F4 R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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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在场部读书班参加学习,读书班的烧菜师傅烧的糖醋辣椒炒肉片很对我胃口,去年来读书班学习时我就领教过,食髓知味,今年再来顿顿盯着它吃,今晚鬼使神差地连吃了两盆,然而回味的愉悦很快就被满腔的激愤一扫而光:- B# m+ y0 x0 T( j: U, P! x5 }9 f) C2 j8 A
晚上八点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播送了中共中央的两项决议: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和国务院总理,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保留党籍,以观后效。随后又发表了《人民日报》的报道《天安门广场的反革命政治事件》。大伙儿神色严峻,屏息静听,我拿着笔记本做摘录,心揪到了喉咙口,愤怒、焦急、惊诧、担忧,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天安门广场——伟大祖国的心脏、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毛主席的身边——竟然会发生反革命事件!这些丧心病狂的反革命暴徒喊反动口号、殴打民警、焚烧轿车,无恶不作,犯下了滔天罪行。最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们把攻击矛头直接对准伟大领袖毛主席,猖狂地叫嚣“秦始皇时代已经过去”,还呼喊什么“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8 h1 u `: B1 Q4 a5 q
耳边回荡着那些疯狂的叫嚣声,我难以自持,后来不知怎么丢下笔记本,在会议室里神经质地来回踱步,我多么想立即赶回连队,组织我们五七排六十多名职工、组织我连全体团员学习讨论、游行示威,把反革命分子的气焰彻底扑灭!特别是那“几个理着平头的家伙”猖狂得不得了,我真恨不得要把他们的头发扯个精光……
* Z! Y1 c+ w. R6 @“纳吉是谁?”有人在问。我脱口而出:“1956年匈牙利反革命事件的大头子!还有‘裴多菲俱乐部’……”身边聚集着读书班的同学,我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毛主席真英明,关键时刻果断决定,确定华国锋当接班人,又撤销邓小平的职务,既压住了右倾分子的气焰,也保持了党中央内部的平衡……唉,路线斗争七八年来一次,有毛主席在,每次都逢凶化吉,可毛主席已经83岁了!华国锋压不住阵脚的,下一个跳出来分裂党搞修正主义的会是哪一个……”“怎么办?”大伙儿都愁肠百结,长吁短叹。是啊,怎么办?
4 b7 @# ^1 q5 j. }今晚我肯定睡不着了。( c+ X' y7 H/ ?5 z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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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6月14日星期一/ `& G" F# T4 d) R"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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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没有发展团员了,这段时间农活不紧,该补补缺了。两个星期来经过各团小组提名、议论、各小队群众意见征求几个阶段后,今天晚上团支部会议要决定初步名单,团支书G正在上海开会,她行前委托我全权负责此事,我便当仁不让,主持这次会议了。
0 |' O+ V& d: r N提交会议讨论审核的是十三人组成的大名单,要求从政治表现、劳动态度与成绩、生活作风、家庭背景四方面进行考察。
4 N* a9 e; p% t8 X- [& D5 y4 r我提议讨论时先易后难,李、张、金、谭、魏五人因无歧义,仅花了一刻钟便顺利过关,剩下的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v: [8 b- [, E0 i/ Q K! {: T
W是全连插秧比赛第一名,能说会道,批邓反右倾也很积极,但所在小队至少有一半队员对她反感。“有人反映,一天晚上七八点钟和一个男的从芦苇丛钻出来。”W小队团小组长补充了一句。共青团组织决不能成为爱情俱乐部,何况是在芦苇丛这种地方,一致否决。+ ^! W E }. d, x6 S( ^: u) c1 g" |
J连续三年打了入团报告,身体不好,经常病假,但大忙季节照样坚持出工,白璧微瑕:父亲是摘帽右派。团支部四名委员3:1通过列入候选名单,不过提请组织委员找她谈次话,对父亲的问题要有正确认识,去其父亲单位外调时要摸清目前政治表现。0 E) ?1 A. c& f1 o: ~2 M
D的问题最难解决:一个非常老实的矮个子女孩,糟糕的是,干起插秧这类技术活来像是低能儿,每次都是救助对象;更糟的是,他父母一搭一档,摆了个修鞋摊。小生产者啊,姚文元的文章《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写得清清楚楚:小生产者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要是父母两个中有一个是贫农或纯粹的工人就好了,两个全是小生产者,她的思想能不受影响吗?不用说,她是资产阶级法权最容易侵袭的对象!团小组长提醒我们她挑围堤时经常因为挑不动而哭,“但是完成的土方不比别人少。”“你们小队棉花田的义务劳动她积极不积极?”“很积极,有空就钻在里面”。“棉花地下猪粪时她态度怎样?怕不怕臭?年初开河时要求每人带一个面盆出来,她表现怎样?”我紧追不舍。“她不怕臭,别人戴手套,她没戴。开河时她带的是新面盆。”我拍板了:资产阶级法权一点都影响不到她,过得硬,我们是共青团不是三青团!不料风云突变,团支部宣传委员提供了新情况:“听‘老侠客’说,有一次去她家送船票,看见她在帮父母一起修皮鞋。”这问题严重了,帮小生产者父母一起搞资本主义,这样还了得?怎么也不能让资产阶级钻入团内!“老侠客”被立即叫来作证,终于搞清楚了:她修的那双皮鞋是他自己的!好事多磨,讨论了整整一小时,一致通过,但是提请组织委员去做做小队职工们的思想工作,对她要有积极的认识,团小组长也应帮助她提高插秧技术,同时提醒她洁身自好,决不能帮父母修皮鞋。2 t, H2 S* U6 h- l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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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半,讨论结束,十三人中淘汰四人,留下九人,委托正在上海的团支书G去发展对象们的父母单位及里弄外调,再提交团员大会表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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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7月10日星期六' `, _3 O& |8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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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8日起到今天,连里各生产小队的政治队长和生产队长连续三天在崇明新海、前进农场参观学习。3 \! {2 l$ @( W1 N' Z
第一次登上崇明岛,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沿路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从公路两侧往里延伸,短的四五百米,长的一千米,真够开阔的,让我惊叹不已。那才是搞社会主义大农场的条件啊。岂是我们长兴岛能够比的?我们连队的田地长的一两百米,短的二三十米,拖拉机都难以转身,怎么搞大农场?进农场已一年多,自己仅是个井底之蛙!看到我那么沮丧,M连长安慰我:“他们基础条件比我们好,我们没他们大,但我们干劲比他们足,大寨精神比他们发扬得好。”确实,前卫农场人数少,地块小,但产量比他们高。要论学大寨的劲头,我们在全农场局没对手。$ B# P" u _ A
看我们的行动吧。我暗暗下决心,回连队后要好好传达这次参观的认识体会,今年冬天基本建设提高一个档次,把我们小队六七块小土地并成两个大块。5 I J3 r. q, W8 [; f! X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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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驾崩:呼天抢地的绝响把中世纪的中国送入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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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的话% n3 Z! \) ]: J0 B) q+ E8 F. |&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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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9月9日,统治中国27年的毛泽东病逝,随之而来的一场政变以毛泽东的得力助手、江青为首的“四人帮”被逮捕,毛泽东钦定的接班人华国锋上台而结束。经过两年激烈的较量,东山再起的邓小平,在胡耀邦、陈云等人的支持下,冲破“两个凡是”的牢笼,揭下毛泽东的神圣光环,架空华国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新国策,宣告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结束。$ T) I3 R+ d% C. p
自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一直持续到今天,三十多年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与毛泽东这个自绝于现代政治与经济文明的专制帝王的驾崩有着直接的因果联系。可以说,毛泽东的死是中世纪中国与现代中国的标志线。尽管他的死或早或晚,谁也不能预测,然而历史还是将他的死定格于1976年9月9日。' _4 M1 {$ J! a' h
对于毛泽东的功过,历史将作出公正无情、令人欣慰的判决,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同样,当年毛泽东去世时大多数国人确实是如丧考妣、悲痛欲绝,用行号巷哭、椎心泣血来形容也并不为过,笔者有亲历为证。作为历史的真实,不能抹杀。: H$ p" x5 }% Y8 \3 F# {" ^
今天许多极左派用当年大多数百姓对毛泽东的去世表现出的极其真诚的痛苦来证明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大救星,惟有他才能消灭今日中国发展进程中的巨大的贫富差距的说法实在是经不起推敲却能有效迷惑许多下层民众的伎俩。当年毛泽东是神,谁也不能反对他,所有的宣传机器都在告诉我们,他是不会犯错误的,有了他,中国人民就不会再第二遍吃资本主义的苦,这样的救星陨落了,谁不会痛苦呢?但是,曾几何时,改革开放让中国人尝到了巨大的甜头,富人拥有了豪宅、二奶,中产阶级有了私车,穷人也有手机、冰箱、空调和自留地。神毕竟是神,只能活在天上,一旦回到人间,要上上下下的中国人回到当年人人贫穷一无所有的时代,别说富人要反抗,穷人也不会交出手机、冰箱、自留地和哪怕区区几千几万元的存折。那时,毛泽东的神圣光环将全部褪尽,只能还原为彻彻底底的“人”,并且在大多数民众的冷漠之下真正成为历史的垃圾和文物,成为只有少数冥顽不化的保皇分子追随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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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976年9月9日,繁忙的“三抢”后刚刚结束十三天的回沪长假回到连队的第二天,棉花地割草、摘烂棉铃、稻田拔草、打药水、……急切忙碌却又是懒洋洋的一天。下午三点半,我正带着七八个男职工在七号稻田边开排水沟,田头电线杆上的广播喇叭突然开始广播通知:“下午四点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重要广播,请注意收听……下午四点整……”
( p- O) @" f. T( g! \文革以来,组织收听广播是中国人政治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一项内容,白天收听的通常是地方性的内容,诸如公审大会、中央文件的传达,并且是内部拉线广播,仅在单位、学校或里弄收听;晚上八点收听的大多是毛泽东的最新指示或者党的“九大”、“十大”召开的重大新闻,收听后还要上街游行庆祝。下午四点的广播还从未收听过,又不是内部拉线的,会是什么“重要”内容呢?父亲曾说起过文革前他收听过两次下午播发的公开广播:一次是志愿军入朝参战,一次是斯大林逝世。看见伙伴们都无心干活不住地朝我观望,我便扬手示意他们收工回去听广播。
6 c& }: G! f+ j& c6 E我肩扛着铧锹,一边巡视稻田、棉花地,一边猜测着广播的内容:中苏战争爆发?不大可能,近来边境局势明显缓和,何况尼克松访华后中美和解牵制了苏联;台湾解放?蒋介石死了一年半还不到,不会这么快解决吧?国家领导人逝世?周恩来、朱德、康生、董必武两年不到先后离世,都是隔日播送讣告的,并且在早晨或夜晚;莫非毛主席……有可能!五月下旬毛主席会见巴基斯坦总理布托后再也没有公开露面,再说会见布托时毛主席病态毕露,不忍卒睹……
# }9 g& a( z/ `; c四点整,广播喇叭里开始播送讣告:“……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宣告:……毛泽东同志……于1976年9月9日0时10分在北京逝世。”我的预想不幸言中,没有眼泪,满脑子的空白,随即又清醒过来,播音员缓慢沉重压抑的语音在我的心中激起无数凌乱的思绪:“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一切胜利,都是在毛主席领导下取得的……永远照耀着中国人民前进的道路……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不可估量的损失……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深入批邓继续开展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斗争……限制资产阶级法权……一定要解放台湾……永远不称霸,永远不做超级大国……彻底推翻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9 [: r% U' H) R3 ]3 I. k
“排—排长!”一阵结结巴巴的叫喊打断了我的思索:放牛回来的小L骑在牛背上,用根树枝抽打着牛屁股,飞一般地赶过来。他头上戴着的草帽已被他扯掉外沿,像个大碗倒扣在头上。他原本就语无伦次,这会儿一激动竟肆无忌惮了,“你—你,听到—到吗?毛—毛—毛主—主席,死—死——了——。”这种大呼小叫的神情与此刻正播放着的缓慢悲沉的哀乐太不和谐。“你说什么?逝世!怎么能乱讲话?!你要做反革命是不是?!”他正要跳下牛身,被我一叫,吓得脸色煞白。“我早知道了。只有阶级敌人才会用那种说法!”我余怒未消,狠狠瞪了这个一米五五、小我一岁的矮个子一眼,随即转身由田埂拐入通向连队的主道,两人一路无语……
3 `$ c: s: [! L) a治丧委员会一长串冗长的名单还没报完,我俩已走近连队,树木掩蔽下的医务室、会计室、仓库、业余大学门前聚着一堆堆职工,有人小声议论着,有人轻轻啜泣着,连部办公室里主管生活后勤事务的副连长H泪流满面,带着几个人在剪制黑纱。% w y, l+ M, v3 l$ D
挂着大钟的树下,两个女职工相拥而泣,我无意惊扰她们几乎是蹑脚而过,兴许是觉得哭够了,两人抬起头。我一看,暗暗称奇:怎么会是四小队的W和H?她俩可是刚结下的一对冤家啊。四十几天前唐山大地震的消息传来,看到报上报道被救出的群众第一句话就是“毛主席万岁”或者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怎么样?”时,W说:“毛主席在北京,离唐山很近,危险啊。”H回嘴了:“你放心好了,毛主席的安全不用你操心。”“你对毛主席没有阶级感情!”“你怎么一本正经,像真的一样?”“当然罗,只有阶级敌人才会不操心。”“我是阶级敌人?你才是阶级敌人!”“你别忘了你爸曾经在里弄里批斗过。”“没有,你乱说!”“我乱说,还是我哥揪住你爸的头发把他押上台去的,你赖不了。”“后来搞清楚了,要不我爸怎么又做革委会负责人了?你妈倒是坏分子,你爸死了不到一年就去勾引人家男人……”这两个从小到大住在同一居委又一起上学的伙伴互相知根知底,一旦为敌则互揭老底,这当儿越说越不像话,结果两人打起来。H是团员,理应处分得重一点,作为团支部负责人,我还专门让H写了检查在团员大会上宣读。后来听说她俩很快和好如初,此刻我才眼见为实。 y7 @: v( f6 V/ v
回到宿舍,放好铧锹,我赶到连部。这时,连长已从田里回来,去场部开会的党支书也骑车到了。连干部们议论了一下,做了分工:连长专职抓生产;支书全面主持有关事宜;民兵连长负责连队治安,安排民兵夜间巡逻,密切监视队里几个有前科的人,注意他们的一切动向;生活后勤连长与工会主席具体负责追悼事宜;代理团支书的我把宣传工作挑起来还要了解职工们的思想情况……
, l' |0 r- [2 } f, d碰头会结束后,我马上叫上团支部宣传委员T一起在当黑板报用的墙壁上贴上一张张白纸,刷写大大的黑体字:“伟大领袖毛主席永垂不朽!”“永远怀念毛主席!”让我亲手刷写这些个简简单单的常用字还真不容易,仅仅一天之前,或者说一两个小时之前,我们所见所闻所想时时挂在嘴上的还是“毛主席万岁”“祝愿毛主席万寿无疆”……从今之后再也听不见看不到这些亲切神圣的词语,再一想:再也见不到毛主席神神采奕奕的伟大形象,再也听不到伟大领袖的英明指示和亲切教诲,再也不能在他的指引下去迎击并战胜帝修反和形形式式的阶级敌人牛鬼蛇神时,平时举重若轻的手就像灌了铅似的提不起来,忧愁与悲伤平生第一次将我击垮……5 A$ y/ k8 ]2 N
我不知道晚饭是怎么吃下的,什么味道也没有嚼出。食堂里买来的青菜炒肉片我只吃了素的,肉片让给了同寝室的小L。搁下饭碗,我便去连部开了个队长碰头会,随即去各寝室巡视。
' P0 q) B2 a% s9 `4 Q) x三小队工具保管员“狮子头”这天恰逢二十岁生日,中午便买来的生日面条早已烧好,此刻还搁在桌上,成了供品。他请来的几个好朋友则用几大碗汤和着葱油桃酥、小方糕权当晚饭匆匆了事。
8 K- x+ o! M, c2 I4 z+ A2 _( W2 s7 k四小队绰号“拖油瓶”的小S原本次日上午赶回上海参加姐姐的婚礼,我走进他的寝室时,广播喇叭里正通知他去连部接听上海来的电话。五分钟后他告诉我:家里来电说,姐姐的婚礼推迟到追悼会后的19日举行。
* E# y8 I; h) _$ M' @ ?" v m蔬菜队男寝室里人气很足,十几个人围着“小广东”那台灵敏度极高的收音机听着国外电台用不够标准的汉语播报的有关毛泽东逝世的消息引起的反应和评论。“小广东”偷听外台的事以前早有人反映过,据说他还传言“毛主席生了重病”,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时被队革委列为“阶级斗争新动向”,民兵连长调查时他矢口否认,只承认听过外台,但收音机还是被扣了两个月,他也曾因此做过公开检讨,尽管干活时一向能吃苦耐劳,先后写过四次入团申请书但终究未能修成正果。今天他无所顾忌地将音量开得很大,见我来了,激动得大叫:“校长(我时任业余大学校长)你听,法新社从晚上六点到现在整整两小时都是这个报道。毛主席多伟大!了不起啊!什么‘令世界震惊的消息’、‘国际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世界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都将‘其他所有消息搁在一边’,重新安排报纸版面,调整电台、电视播放时间,成为‘压倒一切的头条新闻’。……快坐下听!”“行了行了,现在我有事,十点后我会来听记录新闻。”
$ d8 B$ X7 B* J m& d蔬菜队男寝食隔壁是食堂男职工住的,几个家伙都争得面红耳赤:“还好毛主席逝世前把邓小平揪了出来,要不现在邓小平肯定闹起来了。”“不会的,华国锋由毛主席亲自选定,还有江青张春桥王洪文等大批左派支持……”“没用的,华国锋太老实,没有魄力……”“你们感觉到吗?华国锋长得很像毛主席的,有人说是毛主席的儿子。”“不要乱讲,现在这时候传播谣言算现行反革命!你想,如果是毛主席的儿子,那么母亲是谁?明摆着是对毛主席的侮辱,只有白痴才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你他妈才是白痴!”要不是我反应快,两个“白痴”在这重要日子里一定会酿出“阶级斗争新动向”而被送入场部派出所的……房间一角坐着当天刚跑来看儿子小K的老K,他说他是个苦大仇深的老工人,毛主席逝世了,他明天一早就要赶回上海的织布厂去生产黑布,黑纱肯定不够用的。“毛主席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为什么不和俺说一声啊?你生的什么病?俺家里有个祖传秘方,俺谁也没说过……”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让我也一阵心酸,不知不觉鼻子也一耸一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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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N7 W' [* V1 @这天晚上,我和“小广东”合床一起睡,两人钻在蚊帐里听外电报道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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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G1 h. X4 N5 A8 V第二天下班后,全连职工分小队进灵堂向毛泽东像默哀,我与工会主席负责安排引导。* b( t& p5 c. Y' Y1 x( Y! z4 z+ r
晚上业余大学照常上课,这天讲课的是我从某上钢厂专程请来的工人讲师老唐。一个五十多岁的叉车司机,出身三代贫农,解放前来上海做童工,解放后读夜校摘了文盲帽子。自毛泽东号召“弄通马克思主义”后,他苦读马列著作,写了许多心得笔记,这些东西就成了他的讲义。老唐已不是第一次上我们的讲台了,十天前来连队后就一直住在连队的家属区里,一边上课一边“考察”以发掘教学素材。今天他上的内容是《批(邓小平的)“三项指示为纲”》,一上来就声泪俱下地对毛泽东的逝世做了一番悼念:“毛主席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的伟大导师,全世界几百年,全中国几千年才能出一个的,毛主席的逝世是本世纪一个无与伦比的损失。青年同志们啊,我们谁都想不到啊,是不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想通,就像做梦一样……”看到他那失神丢魂的模样和语调,我禁不住想起他第一次上《限制资产阶级法权》一课的情景:“同志们,我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但是我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对资产阶级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不给你们讲什么大道理,讲实在的东西。资产阶级的思想时时处处存在于周围,存在于你们身上。我是昨天到你们连队的,一天不到啊,就看出连队里新生资产阶级思想的苗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食堂吃饭跑得快、下班跑得快、新到的《红旗》杂志看也不看就当草纸用、下雨时先抢收自己的衣服、开会时女职工织毛衣、男职工……下班后业余生活我也观察了一下,男宿舍第二排有人弹吉他,弹来弹去都是靡靡之音(弹吉他的Q此刻坐在课堂里,听了脸红得像猪肝)要是资本主义复辟了,哭都来不及!资本主义思想无孔不入啊……现在有毛主席替我们掌舵,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哪天毛主席……”发现说话失口了赶紧换调,“毛主席身体非常健康,不是一点点健康,专家们都说他可以活一百五十岁,你们说,你们幸福不幸福?你们现在顶多二十五六岁,大多数二十岁出头,有的只有十八岁,算你们长寿活八十岁,那六十年后毛主席他老人家一百五十岁还不到,还能给我们指引方向,同志们啊,你们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此刻九天前他那石破天惊、振聋发聩的话语还在我的耳边回响,是啊,我颇有同感:就短短九天功夫,毛主席就离我们而去。毛主席在的时候,我们不好好听他老人家的话,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如今我们就像失去了爹娘的孩子,没了方向……这天老唐的课上得出奇的生动,学员们听得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邓小平“三项指示为纲”的反动谬论被老唐批得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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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i( g {7 |/ Q1 t( U W9月18日下午三点北京天安门广场上举行百万群众参加的毛泽东追悼大会。各连职工分别在连队集中收听收看大会实况转播,场部中心会场则有各连分别派代表十几人参加。那时我也在场部中心会场,当电视镜头回播几天来全国各地群众在瞻仰毛泽东遗容时捶胸顿足、涕泗滂沱的镜头时,场内几百个与会者无一不受感染,抽泣声顿然响起,女同胞们更是失声痛哭,如丧考妣。潸然泪下的我几次掏出手绢……其间,不时有人因昏厥被抬出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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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m2 ~: p* e3 t一个月后,在场部举行的“继承毛主席遗志 扎根农场献一生”的大会上,我昂首挺胸,举起右手,义无反顾地与五十几位青年干部一起宣誓,成为铁骨铮铮的扎根派。4 r' M' E. q; m! y; s' o" ?; ]9 b
! C9 C$ d- }# x. yhttp://blog.sina.com.cn/s/blog_6a33ad900100kh31.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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