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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其:西藏民主改革日记(上下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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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3 19:3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西藏民主改革日记(上)(1959)作者:佚名 字体: 【大 中 小】

  8月13日 星期四 阴、晴
  
  从今天起,全团抽调参加“民改”的100多名干部,在团部学习政策,时间一周。
  今天上午,首先听取团政治处主任讲话。
  改革是平叛的继续,是彻底平息叛乱的一条根本措施。
  经过改革后,阶级阵线明朗化。统治阶级(指叛匪头头)被孤立了,军事上被解除了武装;政治上被斗垮斗臭;经济上,东西被分掉,他们再搞叛乱,就不可能了。
  依靠谁——贫雇农、牧民、奴隶。
  团结谁——中等农、牧民(分上、中、下)。
  打击谁——地、富及牧主。
  改革中,不能伤害中农。还要让他们得到一定的利益。
  民主改革后,社会主义改造接着进行。分两步走。“民改”中,包括对寺庙的改革。
  此地的原有政权分为两级:土官、寨首。对于一个部落来说,土官就是皇帝。
  宗教是统治的工具。这里是政教合一。寺院的剥削很厉害。阿坝一活佛,在查理寺念一次经,搞了八万多白洋(银元)。此地二三百户人,就有四五百和尚,两户有四个当和尚,二个当尼姑。寺庙改革是改不合理的制度。要在寺庙开展反叛乱、反窝匪。要宣传信教与不信教都有自由。对于寺庙的坏头头。要发动喇嘛、和尚自己去反。
  “民改”斗争完毕,接着就搞社会主义改造,组织合作社。开始,规模搞小一点,不搞分社与高级社,只搞小一点的初级社。高级社,个别地方可以试办。
  改革中要讲策略,要搞统战工作。目的在于顺利地消灭统治阶级。把他们抓到手里,叫他们替我们说话,便于我们进行工作。较大的头头,还是要把他留起来。有些头头在部落与部落之间的械斗中,率领群众保护过本部落的人民,在群众中有一定威望。
  阿坝抓住了一个华尔功臣。给他个副州长当,去年和平缴枪1500支。故留下几个头头,对我们有好处,便于工作,便于消除民族隔阂。他们说话在群众中有威信。对他们既要讲团结,还要讲斗争。打狠了就得拉一拉。跟他们讲政策、讲朋友、讲为百姓办事。这次。县里给他们(上层人物)开了个会,几袋白面,几瓶酒,他们回去以后,就把枪送上门来。尊重他,原则问题不让步,非原则问题让些步,生活上优待他。现在先把他们稳住。改革时,把他们弄到一块,罪大恶极的关到监狱里,一网打尽,以绝后患。阿坝留下了几个坏头头,留下了后患。要把真正靠近我们,给我们做了工作的留下。
  
  8月21日 星期五 阴、雨
  
  小河北岸的山坡上,有四五座石头砌的碉堡式四四方方的藏民楼。小河南面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山坡西北边沿的一座藏民楼上驻有部队,那是八连二排。这就是我们组的工作地点。我们在下面选择一座最好的藏民楼住下。房主外逃未归。据部队的同志说,整个寨子里空空如也,老百姓一个也没有回来。没有老乡,怎么开展工作呢?杜(多)柯六个工作组,比较起来,客观条件数我们组最差。交通不便,地处偏僻,距离工作队队部最远,寨子分散,老百姓一个也没有回来。二、三组今天即可开始工作,而我们连老乡的影子都还没有见着一个呢。
  我们工作组一共12人。组长是干公安的,我任材料员。组里有军人3人,妇女干部3人。论民族,汉族5人,羌族1人,藏族6人。少数民族在我们组里倒成了多数民族,而汉族却成了少数民族了。
  
  8月22日 星期六 晴、雨、雹
  
  吃了早饭,部队配给两个班,一起出去找群众。我们沿着日柯这条小溪而上,一个小时后,到达一个寨子,有五六座藏民楼,但空无一人。又继续前进,地势越来越高,走了三个多小时,仍未见到一个人。
  休息时,通司日加跑到山梁上,发现前面不远的山冈(岗)上有牦牛。我们朝牦牛的方向奔去。看来很近,因为是爬山,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一共有四个帐篷。我们在其中的一个帐篷里呆了一会,喝了几杯奶茶,同他们讲明了情况,告诉他们,叛乱已经平息,请他们回家去。主人答应,明天就回。于是,我们就往回走。
  回到日柯,我们都感到惊奇!出发的时候是座空寨子,回来时寨子却冒着一缕缕的炊烟。一了解,原来是从列庆寺回来一个和尚。
  我们的房东家也回来了三个人,也都是和尚。加上今天在山岭上找到的三家,到明天,日柯至少会有五户群众了。
  晚上,八连连长来了,他说,吉那工作组昨天开了群众大会,宣布要改革,在群众中引起震动。营里要求各工作组在近日内迅速把群众争取回来。他还说,他不相信日柯的群众是被色达的工作队弄走的。而我们对这一点过去从未怀疑过。看来,我们把阶级斗争看得过于简单了。
  连长决定,明天继续派两个班随同工作组一起外出找群众。
  
  8月25日 星期二 晴
  
  两天来,群众陆续回来一些,居住在日柯沟的桑桑·日南部落的上下两个寨子,一共回来十多人了。有了群众,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我所属的小组三个人,分配去了解一个和尚。他名叫S0na,是个穷和尚。只有一个老父亲,家里无房、无地、无牛,全靠念经吃饭。他没有糌粑吃了。我们代为设法向我们的房东借了15碗青稞。他很受感动。他说,土(叛)匪来了造谣说,解放军杀人抢东西,叫我们跟着他们上山。而后,土(叛)匪就把东西抢走了。他仅有的一匹母马,一块毡子,一双靴子,都被抢走了。我们问他知不知道人民政府?他说不知道。我们告诉他,我们就是人民政府派来的人。他说,现在知道人民政府是干什么的了。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袋青稞,同时伸出大拇指说,人民政府是这样的。然而谈到这里的土官时,他只说好,不敢说坏。
  
  8月26日 星期二 晴、雹
  
  到今天为止,村子里已回来老乡25人,牦牛130余头,像个寨子的样子了。
  下午,开了个群众会,到会18人。多数为老人和小孩。向他们宣传平叛政策、穷人受剥削压迫以及实行改革等问题。有一老和尚在会上发了言。他说,穷是命里注定的。这里没有大土官,小土官对群众很好,我们这里没有剥削和压迫。
  附近发现一股叛匪,八连连长亲自率领一个排清剿去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在这里看得最清楚。如果没有部队,我们就不可能在这里进行改革,建立政权,甚至连一天也呆不下去。
  
  8月27日 星期四 晴
  
  为配合部队的清剿行动。二排与组里大部分同志,早饭后都上山去了。
  工作组留下了我们五个人,组织群众讨论。发言不热烈。会场几乎被我们富裕的房东一家人所独占,尽是他们兄弟三人发言,而且他们的发言大都是说解放军怎么怎么不好,“宰牛不给钱”、“是解放军来了,到处乱打枪,我们才上山的”等等。
  我驳斥了他们的胡言乱语。我说,这是造谣。
  穷和尚桑纳接着说,是“土(叛)匪逼着我们上山,而后抢我们东西。解放军好,帮我借青稞。”
  真是什么阶级说什么话。
  从这次讨论会得出一个教训,不能穷富在一起,要分开讨论。
  下午,与通司日加访问了七户。这七户中,有两个和尚,两个尼姑,占劳动力的一半以上。比例之大,令人吃惊!
  从这七户中,发现了两个人可作为积极分子培养。其中一人是尼姑。她明天就没有吃的了。我们帮她在一家富农家借了十碗青稞,她非常感激。因为穷人是很难从富人家借来粮食的。这里的高利贷很厉害。借100斤粮食,秋后要还250斤。
  在访问时,我们还宣传了保护宗教的政策。和尚、尼姑听了特别高兴,“卡祝扎西”(谢谢)之声不绝于耳。
  
  8月28日 星期五 晴
  
  雇工依加是一位35岁的中年妇人,从来没有嫁过人,但是生有一个儿子,名叫加各彻。今年13岁了。她母子俩是我们的基本群众,打算把她培养成积极分子。听说依加病了,我找着八连的卫生员一块去给她看了病,吃了药。
  我们做她的工作,敌人也在做她的工作,他们要与我们争取群众咧!
  当我们给依加看了病之后,富农那勒的母亲把依加叫去,给她糌粑、奶茶和牛肉吃。果然,糖衣炮弹起了作用。下午,我们去向依加了解情况时,她就不大搭理,谈着谈着,她就跑了。制止两次。她跑了两次。两三天来。找了十几个人谈话,都没有碰过钉子,今天是第一次。
  经过几天来的政策宣传,部分群众已有翻身的要求。如穷和尚桑彻就说:“你们说。要让穷人翻身,可一定要兑现呀!”但是,他又说:“我们这里没有剥削和压迫,我们穷是命苦,这里的土官待我们都很好。”
  
  8月30日 星期日 阴、雨
  
  阴雨绵绵,气候寒冷,吃了早饭之后,与卫生员、通司一起去给老乡看病和了解情况。
  70多岁的阿列夫东。一个手指烂了三个多月了。卫生员说,如果早点治疗,决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藏民由于文教卫生落后,多受了许多痛苦。如果我们把他的手指治好了,他对我们该多么的感激!做群众工作,就应该关心群众的疾苦。50多岁的洛古让。我们刚来时,一见我们就板着脸,后来卫生员给他看了一次病,现在见到我们总是笑嘻嘻的。
  
  8月31日 星期一 阴
  
  阿列夫东是个穷人,他参加了两次会,给他看了一次病,他很快就和我们建立了感情。今天我们去他家了解情况,他三番五次地请我们喝奶茶,喝牛奶。开始,我们拒绝了。通司提醒我们说,不喝是对他不尊重。我们都喝了杯牛奶。阿列夫东看见我们喝他的牛奶,特别高兴,越谈越起劲。开始诉起土官彭洛的苦来。他说,彭洛先后宰了他60多头牦牛。还说,八尔让不借给他糌粑。这是日柯沟第一个敢于向我们诉苦的人。我们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基本群众了,打算把他的20岁的女儿羊洛作为积极分子来培养。我们告诉他:“工作队来就是为了帮助像你这样的穷人翻身的。”他听了,高兴得了不得。他家里已经没有糌粑了,我们领着他的女儿到过去不肯借给他粮食的八尔让家,在我们的压力之下,八尔让第一次借给了阿列夫东15缸子青稞。
  上午,组长叫我召开群众大会,讲平叛与“民改”问题。到会34人,约占现有人口的70%。我在讲的时候,大家听得很用心。过去许多人都说这里不存在剥削,我举出八尔让作例子,他家借出一克(约占25市斤)青稞,秋后要还两克到两克半。我说,这就是剥削。听后,否认剥削的人就不多了。
  会后分组讨论。
  富农八尔让一家单独在一起讨论。他们兄弟说:“有钱人要和无钱人平等,这不好。”“自己的东西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别人不能侵犯。”但是,他们也看到了“民改”是大势所趋,不改不行,所以不得不表示:“要借我家的糌粑或青稞的。他们自己到我家地里来收青稞吧!”
  其余的人一块讨论。共分三种态度:a.欢迎改革,特别是那些很穷的人,改革的愿望最为强烈;b.走着瞧。不知道改革好不好;c.不赞成改革。30多岁的喇嘛希里加姆说,“我不赞成改革”。我要60多岁的雇工依木滚谈谈他对改革的看法。他说:“改革后,废除了土官老民制度,大家都有饭吃,我再不用讨饭吃了,怎么不欢迎改革?”
  这是给希里加姆的一个很好的回答。
  
  9月1日 星期二 阴、雨
  
  早饭后,60多岁的穷人恒志主动来向我们反映了一些情况,但又不敢多谈,怕富人看见。他已开始觉悟了,但还是对富人畏惧,为了从恒志现在的觉悟水平出发,我们同他约定,明天上午到他帐篷中去详谈。
  上午组织人帮助群众收青稞。早晨我与通司挨门挨户借镰刀,都不大愿意借。于是,找着昨天回来的寨首,他领着我们一块去借,一下子就借来了十几把。依加有一把镰刀。我们去借,她说没有。寨首去,她就拿出来了。
  寨首在群众中的威信还是很高的,今后要多利用寨首来做工作。
  
  9月2日 星期三 阴
  
  昨晚七到十点,在恒志的帐篷里开了个积极分子会。
  桑洛前几天开会时,还说分地主的东西不好。昨晚却说,不光是受地主的剥削,土官老民也剥削我们。
  过去不敢在会上发言的年轻姑娘羊洛,昨晚也发了言。她说:“我们不只是一年受剥削。年年受剥削。土官发财,穷人受苦。”她还控诉了部落与部落之间互相搞械斗带来的痛苦。她说:“我叔叔就是在两个部落之间搞械斗时被打死的。”
  恒志诉了叛乱的苦。他说:“叛乱时,头头(土官)叫我们上山,东西丢了,要吃没吃,要穿没穿。”
  雇工依木滚,60多岁了,孤身一人,家中仅有一头牦牛。他诉了国民党的苦。他说:“过去国民党来了,把我的牛羊都赶跑了,所以我才穷。”
  帐篷里烧着牛粪,外面下着大雨。满帐篷弥漫着牛粪烟,“山雨欲来烟满篷”,这预兆着在不久的将来,一场激烈的阶级斗争即将在日柯展开。
  
  9月3日 星期四 晴、雨
  
  动员积极分子去队部集中学习,遇到了严重的问题。下午开会,桑洛首先发言不去,还有三个人随声附和也不愿意去,只有两个人没有吭气。
  怎么办呢?当时我想,你桑洛带头不去,就叫你一人马上退出会场。既然你不愿意翻身,将来分东西也没有你的份。但是冷静一想,这样做不对。
  于是,经过一番耐心细致、苦口婆心的工作,桑洛终于转变了态度,表示愿意去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了。史龙洛家里有两个病人,原来不打算要他去学习的,他自己坚决要求去。
  唯有恒志表现最好。散会后,恒志对我说:“桑洛这些人不好,人民政府帮助我们翻身,学习、开会都不愿意去,真不像话。别人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
  听了这个讨吃要饭的60多岁的老头说的这番话,更加鼓舞了我搞好工作的信心。恒志的觉悟提高的(得)真快呀!
  
  9月4日 星期五 晴、雨
  
  工作又碰到了困难。
  塔尔洛不同意她女儿去学习。左说右说,她非得母女两人一块去,说女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死也不能分离。最后,我只好同意她母女一起去学习。可是,过一会,塔尔洛又变卦了,哭哭啼啼,不同意走。又经过再三说服,她才同意了。后来,我们‘一起到依色达家里,依色达因为有病不能去,塔尔洛又不让女儿走了。依色达又帮助我们做她的工作,最后她才同意了。
  一直到中午快一点了,把七个积极分子送走了,我才舒了一口气。
  突然发现,恒志走到桥上,又返回了。他有什么事呢?“你们工作组和军队要是没得菜吃,就杀我家的牛吧,我已经对老婆说好了。”
  说完,他就走了。
  我们知道桑桑·日南部落里,就数他家的牛少,六个人才六头牛。我想,就是他们家自己要吃,也不会舍得杀的。他现在已经把我们工作组和驻军看得比他自己家里人还重要了。这是多么令人感动啊!
  
  9月6日 星期日 阴、晴
  
  早饭后,登记房东戈尔戈家的经济情况。
  他家最富裕,也最不老实。每年收三四十袋青稞,他上次只报了ll袋。经过了解,我们掌握了他的一些材料,便严肃地批评他不老实,他才吞吞吐吐地报了35袋。登记牦牛时,开始说只有47头。他租给泽力13头,只报了9头。指责了他一顿,他便报了54头。显然这也不是真实的,要他好好考虑,最后报了64头。
  登记地、富的经济情况,是一场阶级斗争。仅戈尔戈一家,连追带挤,就花了两个多小时。
  
  9月8日 星期二 晴
  
  昨夜无云,今晨大霜,有好几分厚,宛如下了一场大雪。
  R与G昨晚吵了一架。R是藏族干部,今天一天没有吃饭。G是汉族干部,若无其事。显然,对这次纠纷,G应负主要责任。我应该从中吸取教训。
  以后同少数民族干部说话要多加考虑,不要因为说话不当而影响团结。
  组长从队部回来说,吉那工作队三个工作组挑选的积极分子中,以我们组的八人表现最好,他们觉悟高。别的组的积极分子中,有的不赞成“民改”,甚至还混进了坏分子。
  
  9月9日 星期三 晴
  
  下午召开第二批积极分子会议,座谈对“民改”的看法。
  希果加日说:“我认为我们这里没有剥削和压迫,改不改一个样,富有的是他们的命好。分给我东西我也不要。”
  洛古让说:“我拥护改革。像现在这样,借富人一克粮食,秋后要还两克,这不合理。将来分给我东西,我要。”
  根中、泽朗节、拍络节都当过雇工,都说帮人干活,吃不饱,不干又不行。所以,他们都希望早日进行“民改”。
  
  9月1O日 星期四 晴、雨、雹
  
  收缴枪支,是“民改”中的一项重要任务。每次召开大小会议,都要讲这个问题,但是都说没有。昨天,桑培提供情况说,部落里尚有6支枪未交。土官尼南有一支枪未交,几次找他谈话,他都说没有。我们同桑培一起去见他,桑培当面揭发,并且指出他藏匿枪支的地方,他哑口无言,只得乖乖地把枪交出来。加美有一支枪,我们曾问过他,他说没有,桑培一动员,他就答应交了。
  到晚上为止,今天共收缴枪5支,战刀3把,子弹13发。只剩下尼古让一支枪未交,他的枪存放在兰姆达寺院,他很快就会去取回来。今天收枪的成绩不小,桑培起了重要作用。
  叫土官尼南去吉那开会,同他说了几次,他都不去。今天清晨我与通司又去做他的工作。这个老狐狸狡猾得很,先是说有病不能去,以后又说没有马,过一会又说家里无人看家。我答应帮助他解决一些具体问题,但非去不可。这样,他才答应了。动员一个土官去开会,竟然要经过这么多的斗争!
  据群众报告,近日来附近的叛匪活动频繁。呷一曼去屋基找牛,发现没有熄灭的火十堆,刚剥下的牦牛皮2张。列庆寺的活佛斑诺从色达回来,途中遇叛匪30多人,他被扣押一天才放回。昨天派长尼泽、尼果搭到列庆寺附近去侦察匪情,什么也没有发现。
  
  9月11日 星期五 晴、雨、雹、雪
  
  上午组织群众去上面的寨子割青稞。从开始喊人到集合齐,足足花了一两个小时。藏民来了20多人,加上部队和工作组的20多人,组成了一支四五十人的收割大军。这么多人在一起收割,在这个地方是史无前例的。
  这里的藏民,春天种下青稞以后,就赶着牦牛外出放牧去了。他们既不施肥,也没有田间管理,要到秋收才回来。所以地里长的草很多,要在草丛里找青稞。我想,如果明年实现合作化,加强田间管理,产量提高一倍没问题。
  
  9月13日 星期日 睛、雨
  
  15日下午,全队将召开典型诉苦大会,要求我们组培养两名典型诉苦人(别的组,每组一名)。组里研究,先培养五名(恒志、益穷、桑培、依色达、华尔洛),再从中挑选两名。我与通司戈热负责培养益穷和依色达。
  为了便于工作。我们工作组的四名同志全部和积极分子一起住。一间一二十平米的小楼。住进二十多个人,再烧上四堆火,满屋都是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来。不过,一住下以后,也就渐渐习惯了。
  
  9月14日 星期一 阴、晴
  
  我和通司负责培养的益穷与依色达两人,都当过雇工,遭受过叛匪的抢劫,要过饭。过去的苦日子,使他们体会到土官老民制度的残酷。所以,对于“民改”,他们是举双手赞成的。然而要他们诉苦,他们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帮助启发了一下午,他们才初步摸着点门道。依色达打了比喻。他说,过去穷人受富人的剥削,就像掉头发一样,一天剥削一点,就像一天掉几根头发,根本不知道。等到头发掉光了(穷了),也不知道是怎样光的。
  
  9月15日 星期二 晴、雹
  
  昨天晚上的会一直开到11点半。今天早晨4点钟,天还未亮,尼姑桑吉纳姆就念起经来。当时真想让通司去制止她,但又想起党的尊重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也就罢了。
  明天小组诉苦就要全面展开,晚上召集恒志、桑培、史龙洛、益穷、羊洛等5名骨干分子开会,要他们串联、启发别人诉苦,并进行了分工。
  开完会已经是晚上ll点了,只见他们三个一堆、两个一起,开始了热烈的谈话。我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问通司,通司说,他们都在讲道理,启发别人诉苦。
  这个会议开得好。5个骨干就项5个干部再加上5个通司。而我们说10句话,也顶不上他们说一句话管用。
  
  9月18日 星期五 晴
  
  今天下午开始以小组为单位,算受剥削的细账。我们把二十个积极分子分成四个小组,恰好有四个和尚能写,把他们分配到四个小组担任记录员。在这里,和尚就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就是和尚,和尚与知识分子是同义语。
  晚上,召开组长和记录员的联席会议,而后就开始分组算受剥削的账了。于是,积极分子就三三两两一起,有的数“数珠”,有的作记录。没有笔和纸,就用木炭在石板上、墙壁上写和画,到处写满了我看不懂的藏文。积极分子对算受剥削账很感兴趣。通过算账,可以使每个人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剥削,从而加深对剥削的具体认识。这是发动群众的一个好办法。
  
  9月19日 星期六 晴
  
  小组算受剥削账,今天结束。全组20人,受剥削最多的是雇工益穷,共计8841.5元。最少的是尼姑桑吉纳姆,计1153元。全组合计79905元,平均每户被剥削3995元,折合牦牛67头,或青稞26600斤(牦牛每头折价60元,青稞每斤折价1角5分,以上均按银元计算),剥削的残酷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9月21日 星期一 阴 雨
  
  发动组里的积极分子给坏分子写大字报,由和尚执笔。一共写了七八张,全部用藏文写成。我是一个字也不识,成了“文盲”。通司给我翻译了几张,大意是揭发批判坏分子的罪行。
  今天,工作队发来了一份《关于划分阶级成分》的文件,由组里向积极分子传达、学习,几个和尚都作了笔记。
  
  9月22日 星期二 晴、雹
  
  经过积极分子集体讨论通过,并报工作队队部审查定案,桑桑·日南部落阶级成分划分情况如下:
  总户数:57户。其中,地主1户;富裕牧民2户;中等农民5户;中等牧民9户;贫苦农民18户;贫苦牧民14户;雇农3户;宗教职业者5户。
  这里的气候,早晚冷,中午热,温差达摄氏30度以上。藏民一天到晚穿身老羊皮袄。热的时候,就把上身往腰部系的腰带上一披。他们一辈子都不洗澡,所以,皮袄里、头发里都长满了虱子。积极分子在休息的时候,就互相帮助抓虱子。他们抓到小一点的虱子便往地上扔,抓到大一点、肚子吸人血胀得鼓鼓的大虱子,便放在嘴里吃了。
  “你们为什么把小虱子往地上扔,而不把它掐死呢?”我问他们。
  “虱子是条生命,信喇嘛教的人是不忍杀生的。”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说。
  “那为什么抓到大一点的虱子,又把它吃掉呢?”
  “那是因为它先吃我,吸了我的血。我把它吃掉,那是理所当然了。”
  从如何将虱子区别对待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藏民的处世哲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今天上午,我回到了当兵的“老家”八连九班。九班的同志都说我变了,变得和藏民差不多了,衣服上沾满了黑色的油污,衣领上还能看到虱子在爬来爬去,身上有一股藏民特有的膻味。战士们说得也对。不过,他们只能看到我在外表上的变化,在内心的感情世界上的变化,他们是看不到的。
  
  9月23日 星期三 晴、雪
  
  今天是农协会筹委会成立大会的日子。 从昨天晚上起,就开始搞筹备工作,今天上午继续准备。和尚写标语,通司教群众乎口号,有新衣服的穿上新衣服,以迎接这个有历史意义的盛大节日。
  大会于12点开始。下了一阵雪,很快便转天晴。火红均太阳照耀着吉那的山沟,象陋着一个光明的新时代的开始。工作队的女同志做了红纸花,献给每个筹委会的委员。恒志当选为农协会筹委会的副主任委员,他也得到了一朵红纸花。他把这朵红纸花拴在自己的帽子上。
  从阿坝赶来的州委杨部长向大会表示祝贺。下午,他给工作队的全体干部作形势报告。
  晚上,在青稞地里举行篝火晚会,庆祝农协会筹委会的成立。工作队的干部与积极分子群众同歌共舞。我们桑桑·日南部落20人,表演了六个节目:三个舞蹈,两个唱歌,还有一个摔跤。
  
  9月25日 星期五晴
  
  昨天从吉那回来,听说留在寨子里的群众正在念经。因为去壤塘驮脚的几个人,赶着30多头牦牛,没有及时赶回来。队里原来说是10天,现在已经超过4天了。群众不知道他们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有人倡议念经,以保佑人和牦牛平安归来。我们工作上有缺点,但这里面是否有坏家伙利用我们工作中的缺点与群众的宗教观念,在搞破坏活动呢?此事需要好好调查。
  通过恒志等积极分子了解,最先倡议念经的是列庆寺的和尚万西。万西今年63岁,家里有16头牦牛,这次去搞运输的也有他家的牦牛。恒志说:“万西这个人很老实。他不会和坏人勾结的。这次他倡议念经,纯粹是为了祈求菩萨保佑人和牲畜平安,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
  经恒志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放心了。不过从这件事可以吸取一个教训,那就是要尽量把工作做好,对老百姓,说话要算数,要留有余地,不要把话说得太死,情况发生变化时,便于解释。
  
  9月26日 星期六 晴
  
  今天上午,我们去列庆寺查看地、富的财产。因为据群众反映,村里的地、富早就开始把财产疏散到列庆寺了。
  到达寺院后,首先检查戈尔戈的财产。这个土地主的财产还真不少,青稞、皮袄有几十皮口袋,还有_大捆布匹与绸缎,整整堆满了一间房子。
  想找几件和尚衣服和乐器,将来部落的群众集会时跳舞用。在一个木箱子里发现了五个人头盖骨,一根人腿骨。头盖骨锯成一个小碗的形状。寺里的和尚说。这只“小碗”是他们念经时洒水与喝水用的。人腿骨约有一尺多长,一头有一个窟窿,另一头开有两个孔。腿骨被人摸得光滑发亮。寺里的和尚说,那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的腿骨,是吹奏用的乐器。做碗用的头盖骨,有大人的,也有几岁的小孩的。看见这些东西,使人不寒而栗。何等的野蛮、残忍!有没有刑具呢?我们到处寻找,但没有发现,不知他们把刑具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9月27日 星期日 晴
  
  今天下午,部落里召开诉苦大会,由农协会筹委会副主任委员恒志主持。
  首先发言的是70岁的喇嘛旦培。他说:“恒志从吉那学习回来对我说,‘毛主席、人民政府和我们是一家人。’过去,光听说毛主席的政策好,但到底怎样的好,我们不清楚。这次,恒志对我详细讲了。经书里说,不能压迫人。毛主席的政策和经书里说的一样好。我也是穷人出身,要过饭。土官阿西皇登来了,抢走了我3头牛。马步芳来了,抢走了我500多元的东西。去年,倡王洛、扎西本搞叛乱,弄得我们到处跑。我丢失了12头牛,3袋青稞,一个茶壶,还有碗和皮绳,都是叛匪拿走了。戈尔马登来了,抢走了全村6匹马,我去找马,碰上屈西部落的依果。他对我说,‘你们爱人民政府,我们要打死你。’我苦苦求饶,才得以免死。改革好,我拥护。我们念经,经书里就说,不能剥削和压迫人。”
  
  9月28日 星期一 阴
  
  今天的诉苦会上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曾在列庆寺当过一年管家的仓培,对我们从寺院借了一部分乐器拿回来,准备给群众跳舞用一事,提出了批评。他说:“那些乐器是在经堂念经用的,不是跳舞用的。”
  二是老寨首尼果塔的儿子史娘伍(2l岁)替土官辩护,说土官对老百姓没有剥削和压迫。
  发生这些问题的原因主要是:1、我们对群众的宗教活动尊重不够。尼姑桑吉纳姆在吉那学习时不认真,不开会就念经。为此,我们曾经批评过她好几次。从寺院借乐器的事,虽经寺院的和尚同意,但没有考虑到影响。从吉那回来后,几次调查群众为牦牛驮脚晚归而念经祈祷的事。把这三件联系到一起,群众中有些人可能对我们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产生了怀疑。宗教问题是藏民最关心的一件大事,弄不好,可能会出大乱子。2、近来,政府动用群众的牲畜搞运输的次数太多,有的牲口使用不当,生了病;有的掉了鞍子和缰绳。群众对此很有意见。
  日记写作者:汝其,老干部,现居洛阳。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天涯》200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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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 19:38:04 | 显示全部楼层
西藏民主改革日记(下)(1959)作者:佚名 字体: 【大 中 小】

  10月3日 星期六 晴
  
  上午,我们专门处理群众纪律问题。借群众的东西,能还的立即归还,暂时不能归还的,向群众解释清楚。损坏的、遗失的照价赔偿。群众对我们这样做,甚为满意。本来,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这是毛主席在30多年前制订的军队纪律之一。作为参加工作队工作的一名军队干部,今后应该更多的(地)关心军队的群众纪律的执行情况,帮助驻军认真遵守。二排有些同志的看法是不正确的,他们说:“此地藏民参加过叛乱,今天用他们的东西,损坏了难道还要赔偿吗?”
  
  10月7日 星期三 晴
  
  上午的小组诉苦会上,有14人发了言。他们都敢于大胆诉苦,并且大部分都是揭露本部落的土官头人的剥削压迫事实。不足之处是没有一个妇女发言。组里十多个妇女还是死角。中午,小吴专门召开了妇女会,进行动员。
  午饭后,三营召集参加“民改”的军队干部开会,讲今后工作中应该注意的几件事。主要是要服从领导。加强与地方干部的团结。同女同志的接触中,注意保持严肃的生活作风。
  开完下放干部会回来时,妇女会正在进行,而男人们则自动地开起群众大会来,演习斗争坏分子由三小人扮演斗争对象,发言的一个接着一个。会议由农协会筹委会的两个委员主持。会议开的(得)很好。看到群众激昂的斗争情绪,普遍地自动地起来对坏分子进行斗争,不禁心花怒放,还有什么能比群众已经发动起来这样的大好事更值得我高兴呢!
  晚上,我们和桑桑·日南部落的群众敲锣打鼓,到坏分子的住地去示威,恒志把老土官尼南揪了出来。尼南面对他过去统治的一群“顺民”,今天竞高呼要打倒他,他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10月8日 星期四 晴
  
  下午三点多钟,从壤塘押解的坏家伙回来了。群众纷纷拿着木棒子,准备揍他们。本来上午开会时,工作队就向大家讲清楚了,不准动手打人。可是他们不听,硬是要拿棍子。我们再三做工作,说服他们放下了棍子。可是有人拿石头、有人拿土块、有人拿干牛粪饼去揍坏家伙,连押送坏家伙的干部和战士也一同“沾了光”,挨了打。群众对坏家伙的愤怒和仇恨的情绪是不可遏止的,祖祖辈辈的血海深仇,就是把这些坏家伙都打死了。也不能解除他们的心头之恨。如果没有军队与工作队的保护,那些坏家伙肯定一个个都会被打死的。
  我们日柯沟有两个坏家伙要进行批斗。一个是土官尼南,另一个是寺院管家索伍扎。今天下午,四个积极分子把他俩逮出来,和从壤塘押解回来的坏家伙一同示众。
  
  10月9日 星期五 晴、雹、雨
  
  今天要斗争土官阿西皇登。清晨,群众就起来了。几个和尚显得特别忙碌,他们有的写标语,有的画漫画。
  上午九点,斗争大会正式开始。会场上,红旗飘扬。两个积极分子把阿西皇登押过来了。群众个个伸出拳头,喊着“打倒阿西皇登”的口号。会议开始,大家的热情很高,争先恐后抢着发言、斗争。有几个人要上去打阿西皇登,被掌握会场的农协委员阻拦回去了,有人不听劝阻,还挨了委员的拳头。
  受了阿西皇登几十年剥削和压迫的群众,今天该可以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气了。
  
  10月10日 星期六 晴、雹、雨
  
  上午,大会斗争阿西皇登的弟弟——巴秋。
  我们同催收赔罚小组一起,找寺院管家索伍扎谈他的赔罚问题。昨天,他只答应赔1200元,今天增加300元。但大部分都是物资,银元只有50多元。他说,还有银元500元,交给“记娃”了。
  下午,找戈尔戈来说赔罚。他态度蛮横,极不老实。我们把他拉到帐篷外,又把部落的群众找来,要他向群众交代。愤怒的群众就你一拳,他一巴掌朝他打来,我们工作组几个干部上去拦阻。忽然,一个人从我背后冲过来,拦腰把我拦住,再用力将我甩出去,甩了我一个趔趄,足有四五尺远,差一点将我摔倒在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戈尔戈的哥哥——泽力。只见他又用力给了苏排长一拳,接着又给了老杨一拳,而后又去拔桑培的刀子,不过没有拔出来,否则还会造成严重的流血事件。
  在这次泽力的冲杀中,工作组有三个干部挨了他的打。很明显,他是看见群众打他的弟弟戈尔戈,而恨我们,所以才打我们的。幸亏他拔桑培的刀子没有拔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从这件事,更加证明了,党和政府规定的在斗争中不准打人的政策是正确的。上午,为这事还同组里一个女同志争论过。她要我在会上公开号召,群众在斗争时可以动手打斗争对象。我没有同意。
  
  10月14日 星期三 晴
  
  过去听说,藏民有要活佛“摸顶”(用手抚摸头)的风俗,以为这能给自己带来幸运。下午,同几个青年男女扎堆聊天时,我偶尔脱了一下军帽,他们见我是光头,便说我是和尚。我开玩笑说:“我是活佛。”立即就有好几个青年男女,要我摸项。有的让我摸了一次,还要我再摸。民间对活佛的崇拜和迷信之深,由此可见。
  10月17日 星期六 晴
  
  小组斗争列庆寺管家索伍扎。
  索伍扎首先作自我检查。他说:“我是灯卡活佛派到列庆寺当管家的。压迫剥削群众迭几十年之久。我对群众打骂、派粮、派款、派酥油、派牲口、派布匹……等等,无恶不作。叛乱中,喇嘛更登加错没有走,他靠拢解放军和人民政府,我还骂他、整他。我做的坏事太多了。今天大家斗争我是应该的,我承认错误。现在,我要听人民政府和群众的话,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赔偿群众的损失。”
  接着,恒志、史龙洛、旦培、尼果多等人对索伍扎进行揭发批判。由于索伍扎认罪态度比较好,终于取得群众的谅解。
  斗争会全部结束了。下午开始以小组为单位进行讨论。如何处理在大会上批斗的七个坏分子。
  会上发表的意见分为三种:
  一、这些人不能放。放回去会继续做坏事,所以要求政府把他们关起来。
  二、对于这些人怎样处理,由政府决定。杀也好,关也好,放也好,都没得意见。我们不懂政策,不知道怎样办才是对的。
  三、这些人经过斗争,也低头认罪,答应赔偿群众的损失,放回去算了。
  持一、三两种意见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是持第二种意见。
  第一种意见是正确的,符合上面的意图。
  第三种意见是错误的,是右倾,是思想觉悟不高、对敌人的本质认识不清的表现。
  第二种意见,表面上看来没有多大问题,实质上是奴隶性格的表现。持这种意见的群众,两个月以前还是受剥削、受压迫的奴隶,没有发言的权利,一切听从土官的摆布,自己的事也要由土官决定。他们祖祖辈辈过着奴隶式的生活。今天,虽然解放了,当家作主了,但是,旧的思想还没有改变过来。所以,在晚上的会议上,我反复讲了这个问题,要求大家去掉奴隶思想,今后讨论大事的时候,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
  经过一番说服教育后,群众一致同意。由政府逮捕被斗的七个坏分子。
  
  10月20日 星期二 晴
  
  今天上午。共收缴了赔罚钱物1200多元,其中有20来块银元。离上级分配的赔罚计划数字相差甚远。
  日柯的几个坏家伙中,以列庆寺管家索伍扎较老实。上午,他主动地把赔罚物资送上门来。其中包括一部分放在他家的列庆寺的物资。属于他个人的物资计有:各种衣服6件,皮褂3件,府绸及布32方,茶叶19包,酥油25斤,还有锅、茶壶、马鞍子、皮口袋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几十件,共折价500多元。属于放在他家的寺院的物资,折价700多元。
  日柯的藏族劳苦大众,绝大多数家庭中,除了锅、碗、瓢、勺等极少量的生活必需品以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当他们看见索伍扎送来这么多的赔罚物资,一个个目瞪口呆,垂涎不己。
  
  10月21日 星期三 晴
  
  上午9点半出发,去列庆寺没收东西。工作组与部队一共去了10来个人,拥有10来条枪,万一遇到叛匪,还可以打一阵子。老乡赶了80头牦牛,准备驮运赔罚和没收的物资。
  一到列庆寺,我们就按照戈尔戈交代的埋银元的图上的位置,往地下挖土,挖了二尺来深后,果然挖出来两布袋银元,共有240多元,比他原来交代的要多100多元。
  另外戈尔戈还交代,在寺院门口的房子与路中间的小土坡上,埋有一个锅,锅下面是一把茶壶,茶壶里装有珊瑚和金器。他说,是他的哥哥那力埋的。可是,我们在这个小土坡上挖了四五个小时,把地都挖遍了,也没有把这口锅挖出来。当初应该将那力带来,由那力亲自挖就好了。要不就是戈尔戈故意作弄我们。
  10月26日 星期一 晴、雪
  
  上面目南寨子的土地还未丈量完。上午,我们去日南寨,一方面继续丈量土地,另一方面去继续没收土官尼南的东西。上次去没收时,还剩下几张牛皮和一个铁锅、一把茶壶,只用一头牦牛就驮下来了。
  晚上,找尼南的儿子华力来谈赔罚,他又交代出一些东西:普罗衣服一件,金耳环一对,银器一斤多,珊瑚一两。
  
  10月27日 星期二 晴
  
  晚上开积极分子会,研究明天收打没收地主戈尔戈的青稞。
  我们没收戈尔戈二千多斤青稞,都没有打出来。不趁这几天天晴打好,等以后成天下雪,青稞打不出来,就无法给群众分配。
  会议开得很顺利。原来准备给打青稞的一点工钱,但委员们提出,这打的青稞是给大家分的,可以不给工钱。
  
  10月28日 星期三 晴
  
  晚上不到七点,天就黑了。五个积极分子先后来到我们住的楼上,一同商讨如何追赔罚款的问题。今晚决定谈两个人:地主戈尔戈和土官尼南的儿子华力。
  首先谈的是戈尔戈。
  戈尔戈的态度恶劣得很,他不但不低头认罪,掏出更多的钱来赔偿群众的损失,反而说政府与群众剥削他、压迫他。我们都很生气。有人拿出一根绳子来,组长亲自动手将戈尔戈的两只手绑起来。组长是干公安出身,绑人对他来说是轻车熟道。勒得戈尔戈直叫喊:“nimala!nimalasa(天老爷)!”可就是不交代银元藏在什么地方。
  戈尔戈家的帐篷就在我们住的房子的跟前,近在咫尺。我们楼上有什么动静,他家里的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一个48岁的哥哥那力和一个38岁的弟弟打苟洛在帐篷里。这两人都是身强体壮,膀阔腰圆。我担心他俩听到戈尔戈的叫喊声会外逃为匪,于是向组长提出,由我与通司张金玉一起下去,给那力与打苟洛做做工作,以安定他俩的情绪。组长同意了。于是,我拿上手电筒,背上步枪,连刺刀都没有打开,就匆匆地下楼了。我太缺乏警惕性了。
  这时候,苏排长背上冲锋枪,主动提出要跟我一起去。
  我进了帐篷,通司随后跟着。老苏没有随我进去,而是端着冲锋枪,站在帐篷外边。
  我进帐篷后,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提着步枪,叫他俩坐起来,我有话对他们说。可他俩仍旧躺着不动。再三说,打苟洛坐起来了,那力仍旧躺着。
  那力这个人,平时我们认为他有点傻,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笨蛋”。所以,我对他未加介意。打苟洛的身体比那力更结实。也更强壮有力,今年叛乱时,他还打死过解放军。我倒提防着打苟洛。
  我对他俩说:“你们听到戈尔戈的叫喊声了吧,但你们不要害怕。群众整的是戈尔戈,因为他是当家人,又不老实交代。群众对你俩是不会追究的。”
  通司还没有把我这段话全部翻译完,躺在地上的那力突然蹿了起来,一面拔刀,一面大声呼喊:“打苟洛,快起来,杀死他!杀死‘解放军’!”那力这几句简单的藏语,不需要翻译,我也能听懂。他在呼喊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我扑来。我赶紧往后退了两三步,已经退到帐篷边上了。我用力上刺刀,想用刺刀还击,但刺刀拔不动。眼看那力拿着刀快扑向我了,这时候,立在帐篷门口的苏排长,眼急手快,立即朝天扣下了冲锋枪的扳机。
  “嘟、嘟、嘟!”三发子弹射出去了。
  这三声枪响,震撼了日柯的山谷,也使那力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帐篷外边还隐藏着一个手执冲锋枪的军人。他原来以为,以他与打苟洛的气力,将我杀死在帐篷里是毫无问题的,甚至把我的心、肝、肺都掏出来吃了,工作组与二排的同志也不会立即知道的。至于通司张金玉,他们早就知道他是解放军的逃兵。那力很清楚,当他兄弟俩要杀害我的时候,张金玉只会袖手旁观。他的估计没有错。这一次,当那力拿刀扑向我的时候,张金玉便立即闪开了。
  那力听到三声枪响后,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立即丢下刀子,解下腰带,将腰带挂在帐篷的横梁上,然后两手抓住腰带,纵身一跃,将头伸进腰带里,企图悬梁自尽。很快,他的舌头便伸出来了,从口中掉出来有一寸多长,眼快要断气了。我叫打苟洛把那力抱下来,打苟洛不动。他可能是觉得那力是杀我不成,而后自杀的,是罪有应得,所以不敢去救。那力既然放下了刀子,按照我军缴枪不杀的传统,我不能看着他自杀而不救。于是,我以强硬的口气对打苟洛说:“你立即把那力抱下来,否则我要以严厉的手段处理你。”打苟洛这才把那力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那力的气还未断。
  这时候,工作组的人下来了,部队的战士一个个持枪赶下来了,寨子里的群众也纷纷赶来了,把戈尔戈家的帐篷围得水泄不通。卫生员费了很大的劲才拨开人群钻进帐篷里,给那力打了一针强心针。以尽到我军对放下武器的敌人实行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责任。这使围观的藏族群众很受感动。
  
  10月29日 星期四 晴
  
  为了请示对那力谋杀我的事如何处理,以及赔罚和没收物资的作价问题,我到队部去了一趟。听了我的汇报以后,两个队长一研究,认为应该马上逮捕那力。有的同志说我,为什么当时不给他一颗子弹吃,一下了结,省得麻烦。
  那力要谋杀我,直接原因是出于他的阶级复仇的本性;另一方面又与组里领导对敌人太仁慈宽大有关。本来上次在俄格基,群众斗争戈尔戈时,那力的哥哥泽力(已与那力等三兄弟分家另住)曾趁机打了我、老苏、老杨三个干部,还要拔桑培的刀子杀人。组长向上面汇报时,不讲实情,说只打了一个干部。两个队长都说,如果泽力是打了三个干部,那当时就要逮捕处理。那力见上次他的哥哥泽力打了三个干部都没事,所以才越来越大胆,竟敢要拿刀杀人。
  可见对敌人的仁慈宽大,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如果上次处理了泽力,这次谋杀我的事件,也许不会发生。
  
  10月31日 星期六 阴、雪
  
  上级已经正式批准逮捕那力。
  死敌那力,把他绑起来以后,仍然千方百计地同我们捣乱。他押在我们楼上,等待批斗。我们正在吃早饭,他就使劲用头猛碰柱子,弄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纷纷往下掉,菜碗里、饭碗里、身上,到处都落满了灰尘。敌人到了垂死的阶段,也要拼命的复仇、挣扎。
  上午开群众大会,斗争那力。那力企图谋杀我的反革命罪行,激起了部落里的群众的公愤。先后有恒志、史龙洛等12个人在大会上发了言。他们一致要求人民政府一定要严厉惩办那力。
  会后,由工作组的两名干部和部队的两名战士,将凶犯那力送往吉那工作队队部,再转送到壤塘县政府法办。
  11月2日 星期一 晴
  
  上午到吉那的工作队队部开会。李队长传达上级对当前工作的几点指示。
  当前工作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是:群众发动的(得)不够充分、深透,参加斗争的人数少(我队参加斗争的人数只占总人口的20%多);敢于面斗的人数不多;妇女没有充分发动起来;斗争时间短。故州委决定,斗争阶段的时间延长至11月lO日。斗争要反复进行,一定要斗深、斗透。
  时间安排:群众3日集中,4日发动。斗争3—4天,斗至9日。要求群众尽量多来,争取达到总人口的50%以上。生产离不开的,可以采取轮换的办法。
  关于赔罚工作。没有搞到计划赔罚数字的50%,不得进行分配。可以延长到建政时再分配。赔罚要解决思想问题。敌人很顽固,我们不要急躁,不许吊打,吊打违反政策。兰姆达在运动中死了4个人,受到了批评。全县共死了8个群众和积极分子,敌人也有死的,死了个卡洛土官。要防止敌人外逃与非正常死亡。要发动群众动脑筋、想办法。
  关于没收物资的分配问题。原则:先贫苦农牧民,然后是下中农,中农分一点纪念品。分配比例:县提留现金的30%,乡提留20%,其余50%由村里进行分配。
  村里分配的时候,最贫苦户分50%,一般贫苦户分30%,下中农分15%,其余5%分给中农作纪念。
  
  11月7日 星期六 晴
  
  上午,召开斗争土官尼南的大会。到会群众75人。其中,男39人,女36人。
  今天在大会上发言的,共21人。
  下午,工作组在大会上正式宣布,废除寺院所放的高利贷,并当众烧毁了寺院“记娃”所保存的高利贷的帐本。
  群众高呼:
  “人民政府万岁!”
  “毛主席万岁!”
  
  11月18日 星期三 雪
  
  雪,下不完的雪!
  黑水又发生了叛乱,一营调去平叛。下杜柯的叛匪还很嚣张,戈拉庙驻军一个排遭到了叛匪的袭击。四五十人以上成股的叛匪时有发现。我们零星人员行动时,不断有人吃叛匪的冷枪。所以,昨晚我对八连副指导员说,要回日柯,他就不准我走,要我白天同部队一块走。
  
  11月28日 星期六 晴
  
  驻在日柯的二连一排昨天晚上刚刚清剿归来,今天上午又奉命调走了。日柯已没有驻军,必须提高警惕。
  派出加美、华而洛去屋基侦察匪情。
  没收及赔罚物资昨天分配完毕。今天,没收的土地分配完毕。一共分了9户。每块地上订上了该分户的牌子。
  至此,日柯的桑桑·日南部落的民主改革运动基本结束。
  晚上,在青稞地上召开“庆祝日柯人民翻身胜利营火晚会”。
  鉴于驻军撤走和过去的教训,晚会上我们只派小况等两人参加掌握,一旦发生意外情况,随时撤回固守我们住的楼房。工作组的大部分同志留守在家,并做好战斗准备。
  从明天起,转入建立政权和社会主义改造阶段。
  
  日记写作者:汝其,老干部,现居洛阳。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天涯》,200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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