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钧福：读陆小宝《找回自身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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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陆小宝《找回自身的尊严》

孙怒涛所编《历史拒绝遗忘——清华十年文革回忆反思集》是一部文革百科全书，涉及面甚广。我从这本书上沈昆（中学）校友的文章知道我们北京师大附中文革前夕发生的一些事情，也从姚志修等人文章知道了1967年初的杭州的造反群众和浙江军区冲突事件的真相。
从深度来说，也有不少作者对文革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在较高层面上对一些更基本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其中几篇重要文章来自现居海外的作者，说明他们处在那样的环境下，思想更为开放。
我要说一下陆小宝《找回自身的尊严——反思文革读书札记》一文。陆小宝原是清华冶金系学生，清华“414”成员，现居纽约。
陆小宝的文章有深度，值得看。其中大部分意见我很赞成，也有少数观点似可商榷。本文也采取札记的形式，不做系统论述。

1，反思文革。陆先生提出一个“重读文革”的口号（实际是许子东先提出的），我看可以接受。文革刚结束时，执政党提出“彻底否定文革”，实际上和邓小平“不争论”是一致的，为政治上实现稳定所必要的措施。但这与我们当前把文革当作历史事件来研究不悖。历史事件都有它的前因后果，因而有一定的必然性，没办法“彻底否定”。
既然研究历史，必然有不同看法。陆先生说，交换观点以后，就同一些朋友生分了，感到郁闷。这实在大可不必，我们现在研究文革，不是文革中派性斗争的继续，必须尊重不同意见。这不仅是学术研究者的基本素养，而且基于我们对多元的价值评价体系的认识，

2，对414派的评价：陆先生引徐友渔和老田（田力为）对414派的定性分别为“对17年只进行修补的‘温和造反派’”和“新造反与和当权派和保守派组成政治联盟”。他表示各有道理。而陆先生自己将414的立场描述为“我们也赞成打倒刘少奇，我们也主张变革17年（不是‘大翻个’）。但是，我们极力反对暴力，反对极左（比如，有些批判17年的文章是要更纯粹的社会主义）。我们反感老干部‘打天下坐天下’，我们也反感文革派的‘打天下坐天下’。我们天真地相信，这个‘天下’应该由‘人民’来坐。我们反对文革前的老权贵；我们也提防文革中产生的新权贵。”他给414定义为“理性的造反派”或“书生气的造反派”。
这些看法，我有的赞成有的不赞成。414对待红教联这样的知识分子比团派更为激进，更左，不能泛泛说他们反对极左。至于标榜反对“大翻个”，未必是414的光荣。说团派赞成“大翻个”是过誉了。他们根本没想到给地富反坏右翻案。

3，老红卫兵刘辉宣：这位刘辉宣，是老红卫兵的代表，也是其中的另类。他很坦率，承认打过人，而且打得狠，但是他仍把打“小流氓”当作一项功绩。但是同一刘辉宣，在他的文章中点出了一些要害问题，毫无顾忌。

4，关于文革中的科研成果：陆先生根据《世界科学》2006年9期上胡思德（似应为得）、杨福家二位的文章《中国的氢弹发展何以如此之快》中的描述得出了一个结论“文革中反对学术权威，提倡学术民主，促进了中国某些科学领域的快速发展”。
其实呢，原子弹氢弹和文革没很大关系。原子弹是文革前的1964年试验成功的。第一次氢弹试验虽在1967年，但是主要研制过程是在文革以前。相反，文革期间，核武器试验基地搞“清理阶级队伍”，闹得鸡飞狗跳，不亦乐乎，肯定对国防事业没起好作用。至于核潜艇研制在文革中的遭遇，可见《未被揭开的谜底——中国核反应堆事业的曲折道路》（孟戈非，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这本书。当然其中反映的主要是体制问题。
我自己未参加国防科研，但民用工程项目参加不少。我体会成功的原因，第一是这样的项目目的明确，也不“脱离实际”，在文革中没人反对。第二就是从业人员还比较传统，思想比较单纯，有献身精神。那个时候，除了干活，也确实没什么可惦记着的。是否有学术民主呢？我觉得这和学术领导人有关系，和文革倒是关系不大。至于胡杨二位文章中“学术民主”一说，仍为文革语言。按照现代意识，应称学术氛围，也与文革无关。
陆文中“某些科学领域的快速发展”一说很准确，就是国家级的工程项目。这里面创造性不多，基本上是仿制。在这样的体制下，创造性强的项目很难发展。

5，对徐友渔的批评：这是陆文的重头戏，我基本同意。他主要批评徐先生三点：一，“文革中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二，“文革本身既不是民主运动，也不是民主运动的前奏。”三，“我和周围人对民主认识是文革后独立思考的结果，不是文革中产生的要求。我们的民主意识属于新生，而不是延续。”
“真正的民主”一词可能是徐先生的发明，正如陆文指出的，似乎是指美国那样的民主。陆小宝先生久居美国，知道美国民主的弊病，算不上“真正的民主”。我对美国民主没概念，但是即使美国民主确实是“真正的民主”，我们也不能事事拿它当标准。譬如，以暴力对付城管的暴力，当然是不值得提倡的。按照美国的规矩，应该到法院去告他，或者按照自由主义派的说法，走法制道路。但是，你问路旁小贩，这条路走得通吗？前几天我听出租车司机说，现在北京城管的态度已经很和气了，原因就是发生过几件暴力反抗事件，他们知道犯不着跟老百姓作对。
所以，徐先生应该先要求官方学习美国，老百姓才有条件学习美国。但是官方肯定不听徐先生的，所以徐先生只要求老百姓学习美国，这不是叫老百姓当奴隶吗？
陆小宝先生的一些话说得都很精辟。他提出民主必须“本土化、民族化、平民化”。这些提法是否准确我在考虑，但他的意思我明白。
陆先生的意见我基本同意，但是我感觉他受左派一些影响，有些偏向左派，如上述科研问题的看法。在民族问题上，我也同意徐先生的观点而不同意陆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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