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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松青:日记——湖南师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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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0 13:35: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个党支部书记的尘封日记

——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1
范松青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1980年10-11月间,湖南师范学院(现在的湖南师范大学)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名闻中外、震惊中央高层的“大学生民主选举运动”(又称“十九学运”)。这场“学运”的起因是为民主竞选长沙市西区人民代表而引发,它是共和国首次进行县级直接民主选举而爆发的大规模的“民运”,可以说它是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民主运动的先声。由于当时通讯不发达,没有手机微信,没有互联网络,这场影响深远的“校园民主选举运动”,在外界却鲜为人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发生在35年前的湖南师范学院“大学生民主选举运动”早已“被遗忘”,渐行渐远。
笔者当年是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党支部书记,带着工资上大学,不仅亲身经历、耳闻目睹了这场“校园民主选举运动”的全过程,而且我当时还用写日记的形式,把“十九学运”的前因后果,以及场面、情景、对话等过程比较详细地记录下来,并保存至今(该内容的日记有6万多字)。为使后人不要“被遗忘”,我把自己所亲历、亲闻、亲见的资料整理下来,以作历史见证。这些原汁原味记录的历史片段或许不完整、不很全面,或许我观察问题的立场、观点和角度的不同,但回顾与总结那一段几乎被尘埃淹没的珍贵史实,也许我所整理的这些“三亲”史料,能为推动中国民主法制化建设的进步,留下一些可供参考借鉴的记忆与反思。对“十九学运”的功过是非,且留待后人评说。



1980年9月9号 星期二
每周二下午,是学校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及活动时间。今天下午,学校召开湖南师范学院选举长沙市西区人民代表的动员大会,学院全体教职员工和大学生共7000多人参加了大会。
学院苏明副院长代表第76选区领导小组作了选举动员报告。报告传达了中共中央、湖南省委、长沙市委关于选举工作的文件,全面安排部署了各项选举工作,确定了选举工作程序、方法,及候选人与正式代表的名额,明确在师院选区经过5轮投票预选,选出6名最终候选人,参加正式代表差额选举,最后投票选举出4名正式代表。
按照选举程序,学校将在9月19日进行第一轮预选投票,10月9日完成全部5轮预选,10月14日正式投票选举。

1980年9月16号 星期二
今天下午,学校各个部门、单位和系里的各个班级,都在分别组织学习选举人民代表的有关文件,并推选出各个选民小组的组长、副组长和记录员。我们政治系78级1班党支部组织同学们学习了《选举法》等有关文件,选民小组由姜同学(班长)、杨同学(副班长)和我(班党支部书记)三人组成。

1980年9月19日 星期五
上午下课以后,全校各系以班为单位,组织各选民小组进行了第一轮候选人预选投票选举,大学生们以极大的热情和积极性参加了投票选举。下午,投票结果统计出来了,全校的票数非常分散,选出来的候选人有近600人,包括学校和各系领导、教职员工和许多大学生。这些候选人有的是大家各自不记名投票推选出来的,也有的是毛遂自荐,自我推荐的。其中,中文系77级学生梁恒大胆地站了出来,他自荐为人民代表的独立参选人。
梁恒是长沙人,文才和口才都很好,人也长得高高大大,眉清目秀。他在湖南师范学学院是个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入学不久,他几近疯狂地追求外语系的美国籍外教夏竹丽,并与之热恋结婚。在当时,涉外婚姻是很难批准的。但梁恒就是有这“通天”的本事。听说是去年,邓小平还亲自批准了梁恒的中美联姻。
梁恒和太太夏竹丽赴美国结婚归来后,学校有的系和班级的同学邀请梁恒作了访美报告。他思想很开放,说话也毫无顾忌。他对同学们说:“美国一行,使我大开眼界,感受很多,使我的世界观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美国生活的高度现代化,连碗筷都是用洗碗机来洗,美国社会很文明发达,流氓犯罪活动我根本没有看见过,也不象我们说的资本主义社会问题是那么严重,帝国主义不是腐朽的、垂死的……。”
中文系另外一个77级学生陶森本来对这次民主选举抱着无所谓态度,但在同学们的拥护和支持下,他也大胆地站了出来参加竞选。
陶森与我的朋友、一班班长姜同学都是浏阳县人,又同是1966届老高中毕业生。我的一个同乡姓樊,与陶森同住在一个寝室的上下铺。中文系与政治系同住一栋楼,我经常去樊同学那里交流学习情况,自然与陶森也熟悉了。听说,陶森的父母亲都是老红军,他的父亲和王震还是战友,而且是唯一的一名由毛主席当年批准解放后解甲归田的老红军。
总体来看,这一阶段的学习、动员工作还是比较顺利的。但是平静的水面下,却不断酝酿并涌动着一股股激流,甚至是汹涌的波涛。

1980年9月20日 星期六
每个周六晚上,学校都在大操坪放两场电影,票价1毛。今晚放的电影是《中华儿女》、《爱情与遗产》。放映之前,中文系第一轮候选人代表梁恒、陶森两人向观众发表了致76选区选民们的竞选演说。
梁恒首先宣布自己站了出来,作为独立候选人参选区人民代表,并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打算。梁恒说:“我不信仰马列主义,不信仰社会主义,也不崇拜资本主义,我要的是民主社会主义。我们要‘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我将尝试这次民主选举,拥护胡(耀邦)赵(紫阳)体制。假如大家选了我,我将代表人民的意志,为你们说话。”
梁恒说:“假如我当选了人民代表,我将亲自向国务院、中央书记处递交意见书:大学生毕业分配方案,由国家发给工资,自由选择职业,解决好教职员工的住房问题,解决好学生们的食堂、开水、澡堂、学习等问题……”梁恒的演讲,打动了许多人,甚至不少大学生为他欢呼起来。
接着,陶森也发表了演说。他说:“如果我当选人民代表后,要同邪恶势力作坚决的斗争,反对官僚主义、特权思想,要为民请愿……”。陶森的演讲,同样获得了观众们的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梁恒、陶森两人那慷慨激昂的竞选演讲,举止大胆,谈吐潇洒,言词激动,富有感染力、吸引力,使得好几次同学们都报以热烈的鼓掌,表示支持。可见大家的拥护之多。
梁恒、陶森的竞选演讲,在同学们中也引起了强烈反响,孰是孰非,争执热烈。电影散场回到宿舍以后,大家一直都在争论不休,各持己见。有的表示支持拥护,有的给予批评反对。
很明显,人民代表的选举,已经使同学们的思想意识开始出现变化分化,同学与同学之间因“左右之争”开始产生了隔阂和站队。竞选行情、民情正在发展与变化之中。

9月21日 星期日
今天上午,梁恒、陶森用大字报的形式,写出了各自的“告选民书”,并张贴在学校主要通道的通知窗栏上,其主要内容就是昨天晚上发表的竞选演说的言词。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同学们,络绎不绝地纷纷跑过去看大字报,不少同学还在用笔抄写,记录和拍照留存下来。

9月22日 星期一
昨天和今天,梁恒、陶森等学生除继续张贴大字报以外,还采取各种不同形式进行人大代表竞选的宣传活动。他们出了两期竞选宣传墙报,油印、散发竞选传单,走访选民,并向选民们发表公开演说……等。一时间,湖南师范学院的校园里热闹非凡,竞选气氛浓厚,仿佛是民主的春天到来了。
很自然,院方不同意梁恒、陶森等学生的这些做法,派人逐一找他们谈话,并给予了严肃的批评。

9月23日 星期二
上午,梁恒贴出大字报,突然宣布自己退出竞选。他用文言文写道,因为院方对他施加种种压力,并指责他是搞资产阶级的竞选活动,因而,他宣布自己退出人大代表的竞选。
下午,陶森、梁恒等同学就独立候选人参选人民代表等问题,走访了省人大选举办公室。

9月24日 星期三
上午,陶森、梁恒他们贴出了大字报——“走访省选举办谈话记录”。大字报说:省选举办的华同志在接待他们时表态说:“竞选没有阶级性,这不是资产阶级的专利,人民代表也可以参加竞选……”。
这几天,陶森也和院方争执辨论不少。当学院宣传部长陈信对他的竞选做法进行批评时,陶森回答说:“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过民主,都只是奴隶而已。”陈部长反对说:“你怎么能说我们是奴隶呢?”陶森说:“不!不!你是主子,我们可是奴隶,这证明你是‘四人帮’的爪牙”。陶森把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写成大字报张贴出去,并就此事向同学们进行公开抨击,使得陈部长十分难堪。

9月25日 星期四
下午,学校进行了第二轮人民代表候选人的预选投票。现在选举形势急转转下,陶森、梁恒经过前一阵子的竞选演讲,看样子,他们的票数会占到一半。这些天来,全院为选举人民代表,选情正开展得轰轰烈烈,选举运动规模前所未有,声势浩大。许多同学原先是采取观望态度,现在也都参与进来,热血沸腾起来了。选举人民代表的过程,其实把人们的各种思想、观点、立场都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来。

10月3日 星期五
下午,学校进行第三轮人民代表选举投票。从公布的第二轮投票结果来看,陶森有2300多票,是得票数最多的候选人。梁恒有1000多票,学校党委书记兼院长李秋枫才只有几百张票。看样子,陶森、梁恒他们有希望当选。但是,选举阻力仍然很大,民主的道路并不平坦。前几天,陶森、梁恒他们再次走访了省人大选举办,而且把谈话用录音机录了下来。因为院方指责他们是“搞资产阶级的竞争选举”。陶森他们说,要向上级申诉……。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第63-67页)


http://blog.sina.com.cn/s/blog_ba209dfb0102xwu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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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6日星期一


这几天,校园的竞选演说可热闹了。继陶森、梁恒的竞选演说后,又有其他的老师、学生等候选人加入了竞选演说的行列。

今天晚饭后,许多同学自发地聚会在篮球场上,陶森、梁恒、成玉山等候选人先后发表了竞选演说。陶森在演讲时“透露”消息说:“中文系77级韩少功同学对他说,院方选举办公室派人对韩施加压力,说是只要你不出面,不演说,我们保证你当选人大代表……”。陶森最后激动地说:“同学们,你们看,这是多么地卑鄙!无耻!院方这是在玩弄权术,进行私下交易,选举掺杂着‘官方意志’……”

陶森的这些煽情的话,无疑又激起了在场同学们的极大愤慨。


10月7日星期二


上午,政治系78级1班姜同学在学校宣传栏里张贴了一张大字报——“我们究竟要选什么样的代表?”但遭到一些同学的围攻批驳。紧接着,中文系77级3班田忠阳同学又先后用文言文写了两张大字报张贴出去——“致梁恒公开信”。他指责梁恒不该变得太快了,梁恒一会儿说不信仰马列主义,一会儿又说不信仰假马列主义,连世界观的根本转变也否认了。田同学呼吁:“我们不能选不信仰马列的人当人民代表……”。


“风作起,吹皱一池春水”。田忠阳的公开信象一颗深水炸弹,投进了不太平静的海水里,掀起的不只是涟漪,而是汹涌波浪。霎时间,正论反论文章铺天盖地而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也不少人乱扣帽子,辱骂田同学是一个小丑,挑起争端,破坏选举,甚至进行人身攻击。……全校明显分成两大阵营。一派自称是“民主战士”,另一派以学生干部为代表,被讥讽为“志壮坚信马列派”,也就是“官方派”或“保皇派”。与此同时,师院校园里的人大代表竞选转变成为思想观念的大论战、大讨论,成为这场民主风潮的一个转折点和导火索。

中午,学院根据选民们的要求,前三轮投票票数排在最前面的候选人代表陶森、梁恒、韩少功、范小新、成玉山、戴启石等和选民们见面,并答询提问。

下午,学校进行了第四轮人民代表候选人选举投票。据信,投票给陶森、梁恒的选民剧增。选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晚上,学院选举领导小组召开各选民小组组长会议,还有省选举办华同志、区选举办负责人参加。会上,苏明副院长澄清了两条实事。一、关于梁恒说“不信仰马列”的问题。梁恒说这是院方诬蔑他,强加给他的话。事实上,梁恒在多个场合均说过此话,这是白纸黑字,有记录的,赖不掉的。二、关于陶森在竞选演说中说院方派代表对韩少功施加压力的问题。根本无此事,韩少功本人已作证明。陶森是无中生有,惹事生非,诬告院方,卑鄙可耻。

会上,苏明副院长强调了人民代表候选人要坚持“三性”,即先进性、代表性、广泛性。先进性是指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代表性是能代表人民意志说话;广泛性是指,人大代表要有各党派、各团体、青年、老年、男女、学生、教师、干部、工人等,各方面的人都要有。


散会以后,同学们又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意见认为,这次是选“人民代表”,不是选党代表,不是评“劳模”,只要他敢于站出来说话,我们就不管他是什么信仰。宋庆龄、时传祥等不信仰马列,不是照样当人民代表吗?另一种意见是,不管是选“人民代表”还是选党代表,都要有其先进性。不管思想如何,选了他,一天变三变,他能为我们说话?再说他现在的表态承诺,能保证今后他能切实办得到吗?我们不要听那些空话、假话、大话……。


10月8日星期三


今天下午,学校各班进行了第五轮投票。在投票选举之前,我向同学们传达了昨天晚上学院选举领导小组召开的各选民小组组长会议精神。然后就这次选举人民代表一事,谈了我个人的观点和看法。在班会上,大家争论不休,意见分歧很大,最后同学们各自投票选举候选人。

学校由于这次民主选举,大学生们因为各自不同的观点和立场,事实上分成了两大阵营,也就是“民主派”与“保守派”。我作为班党支部书记,因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要跟“官方”保持一致,多向同学们做思想政治工作。

在班会上,针对我班出现的一些苗头问题,我迫切希望同学们:在这次选举活动中不要搞派性,不要凭个人感情用事,“煮豆燃豆萁”,同室操戈不好,要团结一致向前看。现在有同学骂学院领导是“主子”,学生干部是“奴才”,是“傀儡”。我认为这是错误的。难道说领导干部是主子,学生干部是奴才,同学们就是奴隶吗?我们不要互相人身攻击,骂人也要讲道理。有理不在声高,我们要安定团结。......

这时,平时思想比较激进的鹿同学打断了我的话。他阴阳怪气地刁难说:“你这是无限上纲上线,这是挑泼党和群众的关系……。”“你不要说这些过时了的东西,要说就说本班的……。”

联系实际说本班的也行。我举例说道,班上的系学生干部刘同学昨天还在寝室里与我争论不休,他认为:“院方的选举文件是强加了官方意志”。在座的刘同学马上站起来矢口否认,并说这句话是我强加给他的。他还指责我说,“别以为你是个党支部书记……”。我当即予以驳斥道:“你本人也是一个系学生干部,别人骂学生干部是奴才,是傀儡,难道你这个系学生干部就承认自己是奴才,是傀儡?”

班上有的同学是非不分,一个劲地为错误言行帮腔喝采。成同学还嘲笑我说:“共产党员嘛,当然要当奴才,当傀儡,要不我怎么就入不了党?......

对于同学中的不恰当言论,我是针尖对麦芒,寸理不相让。因为我是一个党员,是班上的党支部书记。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要勇于站出来,敢于接受挑战。我可以忍受饥饿,但决不容忍欺侮;我可以忍受困难,但决不容忍嘲讽。对人身攻击,我是坚决回击的。真理是永远不怕歪理的。


在投票选举候选人之前,我最后有些生气地说道,“同学们说的话,我今天都如实地记录下来了。我再当着全班40来个同学的面宣读一下,请大家看看我的记录是否有误?如果有人说我是整黑材料也好,打小报告也好,就让他们去说吧。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敲门心不惊’。我这个人向来敢说敢干,敢做敢当、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散会以后,有几个同学有点心虚了,怕我来硬的,动真的。于是他们找到我,向我道歉,说不应该这样对我说话,请求收回他们的发言,记录作废。我想,既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和后果,大家都是有缘相聚,同学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就宽宏大量,不再作计较了。对于会议的争论情况,我既没有向系党总支汇报,记录本也没有上交给系里,权当是自己的一个日记记载罢了。

晚上,来自嘉禾县农村的老党员、66届高中毕业生的胡同学对我说,“这些城里学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享了共产党的福,享了社会主义的福,吃饱了没事干撑的。其实,真正吃苦受累挨饿、老实巴交吃亏的是农民们,农民才是中国社会的最低层。民主,只有城里人、知识分子才能奢谈民主。农民们现在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好,民主能当饭吃?当今中国社会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农民的生存问题。”




10月9日星期四


昨天下午学校进行了第五轮预选投票后,今天全校师生都在静待最终候选人名单的公布。这一天,学校的大操坪、球场及内马路上,到处是发表竞选演说的大学生,到处是充满火药味的论辩舌战的人群,选情激烈,论战也达到了高潮。一场激烈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晚上9点30分,师院广播站突然播出院选举领导小组的“通知”,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倾听.广播说道:根据大多数人的意见,最终候选人确定为7人,并宣布了正式代表候选人七名的名单:“田玉珍、成玉山、刘齐贤、范小新、李石根、陶森、梁恒”。

当广播宣布完毕后,同学们又沸腾起来了,整个师范学院震动起来了,学生民主选举运动的导火索终于点燃了。

晚上10点,学生宿舍的所有灯光像往常一样正常熄灭。但是,喧闹的校园和数千名学生并没有沉浸下来。大学生们议论纷纷,百思不解,选举之初候选人就已确定为6人,如今突然就变成了7人?怎么说改就改了?为什么要增加一个人,增加的那个人是谁,他得到多少选票?

这时,在学生宿舍之间的水泥篮球场上,只见一个被称为"跑龙套"的汤同学,手里拿着电嗽叭大声喊道:“请全体同学集合,院方破坏选举,走,我们到院部问问去”。

他这一号召,许多刚刚回到寝室的同学又纷纷聚集到篮球场上,上千名同学要到学院办公楼去探个究竟,同学们边走边呼喊着口号:“我们要6个,不要7个”,“要自由!要民主!不要专制!”“打倒官僚主义!”......

学生们在院办现场推选出三名代表和一名记录员和院方谈判。当时,院领导刚刚开完会散会。同学们马上蜂拥到苏明副院长的办公室,并对他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要求查询第5轮的选举原始资料,7名正式候选人的得票数是多少?第二,要求解释为什么正式候选人由6名变成7名?

苏明被突如其来、蜂拥而至的大学生们一下搞蒙了。苏明答复说,"候选人名单的事,领导小组一致讨论研究通过,并报西区批准,个人无权改变。”

同学代表又问,院方为什么要选7位候选人,而且不公布原由?苏明回答,“这并没有违反选举法,而且根据选举法可以不公布票数。”苏明说,“你们吵吵嚷嚷不好,等明天再把详情告诉大家,请同学们回去睡觉。”

正在气头上的学生们根本听不进去,外面聚集的同学呼喊着一阵阵口号,“打倒官僚主义!”接着又唱起了《国际歌》。

见到学生们无比冲动的情景,苏明十分生气。他严厉地批评带队的同学,“你们这简直就是“文化革命”的搞法,现在行不通了”,“你们这样做,真使我气愤。”


同学们要求到省委告状。苏明不够冷静地回答,“你们愿意去就去嘛。”说完,他就撇下同学们,单独离开办公室回家去了。

苏明的话及离开,就像给正在燃烧的火堆上浇了一筒油,同学们觉得学院领导傲慢无理,粗暴地对待他们,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受到冷遇的大学生们群情激愤。突然有人大喊:“学校不答复我们,咱们上省委请愿去!”“走,到篮球场集合去!”

黑夜中,人群向潮水般涌向水泥篮球场。在这人声鼎沸,群情愤懑之中,大学生们在有人的指挥下,一起唱开了《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歌声整齐嘹亮,分明听得出,要用歌声震醒那些应该出面与大家说话的人。

这时,陶森刚从兄弟院校赶了回来。当陶森听说了整个过程后,他气愤地向同学们说:“官僚主义如此猖狂,我们不能等闲视之!”只见陶森把手往前一挥,登高一呼,“院方不答应,咱们到省委请愿去。”于是,大学生们怒吼着,呼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就这样,事态急转直下,严重升级了,朝着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着!

凌晨12点,1000多大学生自觉地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游行迈向省委的进军路上。陶森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同学们一路高呼着:“我们要民主、要自由、要人权”,“打倒官僚主义”……等口号。

在漆黑寒冷的深夜里,同学们一路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先是唱着《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朝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接着,同学们又唱起了《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国际歌》那种特有的唤起受压迫的底层民众共鸣情感的旋律,仿佛凝固了同学们身上的热血,潜意识地萌发出一种必须抗争的欲望。一路上,从学院路到荣湾镇,再经过湘江大桥,进入五一路,再拐弯到八一路,到达省委门口已是半夜1点多钟。

在这一个多小时的大学生游行中,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惊醒了道路两旁正在熟睡的人们。许多人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跑出来看热闹,有的爬在墙头,有的站在窗户边远望。有人形容为,好象欢迎游行队伍一样。霎时间,整个长沙市都传遍了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住在湖南宾馆的一些外国宾客、记者也被惊醒,看到了这一情况。

当游行队伍到达省委后,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刘亚南负责接待,省委秘书长、宣传部长、长沙市委书记、省委选举办负责人,省教育厅长、湖南师范学院苏明等10多个领导,还有几大报社记者亲往采访。

请愿队伍派出了陶森等16个大学生代表和3个记录员进去省委参加谈判。他们要求省委马上研究考虑,4点半钟前不答复,就撤回谈判代表,明天宣布全校学生罢课。

一直坐在大门外边等候的同学大概还有好几百人。这时,老天也见怪,大概发怒了。本来,晚上12点前天气还很炎热,有的同学只穿了背心、短裤,从床上爬起来,本想去凑热闹的。但是到了半夜,天气却骤然变化,风云突变,刮起了5、6级北风。我们睡在床上盖着毛巾被还有点凉,这些人在外面就不用说了。哆嗦缩在一团,听说有位同学只穿了短裤、背心,另一位同学带了件毛背心让给了他穿。同学们冷得受不住(白天回来后,病倒了好些同学),站岗的警卫战士,原先只一两个,后来增加了一个班。战士们让大学生们进来,在一个避风地方避风。

在大门外边等候的同学们要求,再派出第二批谈判代表,提出第二个方案:第一,请省委答复这次请愿是否合法?第二,请省委派调查组来学院调查。如果第一批代表不配合,就由外面的同学来谈判。第一批代表后来也答应了。

副省长刘亚南一直说:“同学们来了,我们还是要热情接待嘛”。同学们一直追问表态,刘说:“既然宪法也没说是错的,那么你们这次请愿也是合法的”。(后来听说省委副书记、省人大主任焦林义表态说:“同学们这样搞,不太好”。)并答应派工作组调查。之后,省委办公厅和湖南师范学院派了4部卡车将同学们送回学校。其余同学先后撤回,于早上六点左右基本全部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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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第67-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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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3)

范松青

10月10日 星期五

今日凌晨到省委请愿的同学们回校后,自称为“民主战士”的同学们认为,请愿获得伟大胜利,一大早便在校园贴出了海报:一、中午12点半召开庆祝大会。二、号召同学们自愿捐款一角钱,用来买鞭炮鸣炮庆祝。
上午本来都要上课,但由于各系各班许多同学昨天请愿熬了一个通宵,上午大部分人都在宿舍睡觉。去上课的同学也是稀稀拉拉,没精打采,有的在课堂上打着瞌睡。
中午12点半钟,“民主战士”们成立了行动委员会,统一了纲领、口号。宣布庆祝大会开始,估计到会的有1000多人。其中,少部分是观热闹的,包括我也去现场听了听。
到省委请愿的代表全部坐在主席台上,总代表为陶森。会议由78级历史系刘同学介绍昨晚发生学生请愿的详细经过及省委的答复。由于会场人多嘈杂,而且又没有广播音响设备,刘同学心情很激动,他说话时有点声嘶力竭,以致于嗓子都嘶哑了。
刘同学讲完之后,陶森宣读了庆祝大会宣言书。他说:"同学们这次向省委请愿,标志着我们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这是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民主自由的呼声。它掀开了湖南师院学生民主运动光辉一页,它必将产生深远的、现实的、历史的重大意义。它的声音和影响将传遍整个中国,传遍全世界,它将载入历史史册,留下不少磨灭的影响。"
陶森的发言被一阵一阵热烈的掌声所打断,接着会场外鞭炮齐鸣。……
这次请愿是产生了深远影响。然而,到底人们怎么看呢?有人认为,陶森的人品不行,读大学之前,他就离了婚,抛弃了妻子、孩子。虽然他父母亲是个老红军,是王震的老部下、老战友,但他仗着有后台,有退路,经常上北京去告状。他自己说,我毕业分配不怕,就是把我分到山沟里,我不出一时,一个电话,不久就会调上来。所以,他无所谓。
另外一个是梁恒,他同师院的美国外教夏竹丽小姐结婚,成了半个中国人,不久可以加入美国籍,并到美国定居。他说,他不信仰马列,也根本不用害怕,他有退路。
这次请愿,闹学潮的“民主战士”,大部分是干部子弟,与家庭决裂;或有的家庭出身不好,长期受到压制。
总之,人们的看法不一,众说论坛。
上午,院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下课后政治系传达了学院党委的会议精神,参加者有全体党员、团支部委员.会议要求我们必须统一思想认识,端正看法。……。
中午,我班党支部召开党员会议。晚上,我班团支部也召开了团员大会,讨论了这一问题。不少团员认为,上午的院系会议是错误的,是破坏选举,诱劝选民。实际上是要同学们不要去投陶森、梁恒的票。从目前情况来看,我班投票赞成陶森、梁恒的同学有大部分。事实上,这次民主选举不在于陶森、梁恒能否当选人大代表,而说明了他们说的话及思想观点在同学中有很大的市场。即使陶森、梁恒当选上了区人大代表,他们就能代表人民群众"当家作主"了?
事态还在进一步发展中……


10月11日 星期六

这几天校园里墙报、专栏、大字报、标语条幅似乎越来越多,可以说是铺天盖地,有的刚贴出不久,又被新的覆盖上了,彼有点50年代反右时期和1966年文革初期的“大鸣、大放、大字报”做法。许多大字报言词激进,唇枪舌剑,彼此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辩论越来越激烈,火药味越来越浓。同学们为捍卫民主、争取自由而斗争的心声尽情喷发,甚至有的把为民主而“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言壮语,作为墙报楹联高挂在墙头。
我是政治系的,自然比较关心这些内容,我也常抽空去看大字报写些啥,有时还摘抄了一些内容,以作资料留存。你看,有的大字报大胆、公开地说道:“马列主义是宗教,不能强迫我们信仰”。有的大字报认为:“建国三十年一无是处,还不如国民党蒋介石统治为好,如台湾的发展现在比大陆好,不错”。
梁恒在《告选民书》中说:“中国三十年大浩劫”他把文革十年浩劫扩大为解放后三十年。后来有大字报批驳梁恒的说法,他又马上贴出更正,把“中国三十年大浩劫”修改为“中国之十年大浩劫”。梁恒一会儿说,他不信仰马列,一会儿又说他不信仰假马列,一会儿还说这是别人强加他的,搞得大家无所适从。有的大字报说,原先支持梁恒,现在他变来变去,感到“受骗了”,“我们厌倦了”,跟着他们搞有什么好处呢?
有大字报甚至揭了梁恒的隐私:“梁恒原先跟省体工大队某篮球女运动员谈恋爱,并且发生过关系,但他后来却抛弃了人家,去疯狂地追求外语系的美国教师夏竹丽”也有的大字报辩解说:“梁恒的生活小事,不必小题大作。大人物对这些私人关系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不当回事的。”
有的大字报批评梁恒说:“听说他在校三年来从来不关心集体公共事业,他在学校连扫把都没有摸过,扫地没扫一次。宋朝古语日:‘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连眼前小事都不做,怎么谈得上为大伙儿办事?这样的人我们能相信吗?”也有的大字报反驳说:“领袖人物从来都是干大事的,扫个地又算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大字报对陶森也是同样。陶森在大字报中说:“我们的干部队伍中的官僚主义非常严重,其腐朽化、庸俗化、官僚性,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要严重得多……”。有的大字报也揭露了陶森的个人隐私:“听说他在上大学之前,就把妻子、孩子抛弃了”,“以免影响其前途、事业”。
此外,还有已享有文学新秀盛名的中文系77级韩少功,也有大字报说起他的事.起初韩少功自己也承认了误听,但他后来又在人家的大字报上批上解释语:“韩少功可到法院作证……”。
也有个别大字报在误导。例如,化学系党总书记伍先炎在全系大会上传达院党委会议精神时,针对有的党、团员没有参加昨天上午会议,他说,"请各班清点一下人数,看看哪些人没来,组织纪律性到哪儿去了?"这本来也无可非议,可有同学却在民主墙上贴出大字报说,伍先炎在化学系大会上讲:“请各班清查一下昨天晚上到省委参加请愿的人数。”这句话经过误传,性质就变了,结果又在同学们中引起公愤,认为院方这是在威胁同学,诱劝选民,他们要起诉,院方要负法律责任。


10月12日 星期日

中午12点半时,好几百名”民主战士”在大操场上召开同学大会。会上,陶森、梁恒、成玉山三名最终候选人发表《重要声明》:郑重宣布退出这次选举活动,以抗议校方违法擅定候选人名单,并呼吁广大选民在10月14日正式选举时,不要投他们三人的票。理由是:院方破坏选举,使得目前的选举活动偏离了选举法和组织法,要求苏明辞职,向同学们作出公开深刻检查……。
陶森在演说中声泪俱下地说:院方压制民主,对他的压力非常之大。他“义正词严”指责院方官僚们干扰破坏人民民主选举活动及违背选举法、组织法的种种做法。他表示,我们是改革不完善的社会体制的战士,我们不能向官僚主义者作任何妥协和让步。他的发言赢得了在场同学的阵阵热烈掌声。
梁恒在会上也发表了“精彩”演说。他说:“文化大革命使革命青年的鲜血白流了”,如今用鲜血写成的“誓死捍卫毛主席”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这一代是“沉思的一代”,下一代是“创新的一代”,上一代是“耽误的一代”......我们将为民主而斗争……"。
梁恒在讲演中最后高呼:”让我们团结在法律的旗帜下,团结在民主的旗帜下,行使人民的权力,我们以自己的实践来回答官僚主义们。’造神’运动的罪恶时期已经结束了。人民不可侮,人民不可欺,人民万岁!”

会场上,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校园上空。一种像“五四运动”,像“四五运动”那样的激情,在新的一代热血青年胸中酝酿着、激荡着,新的风暴随时又要来临了。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72-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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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14: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党支部书记的尘封日记
——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4)

范松青

10月13日 星期一

10月14日是正式选举长沙市西区人民代表投票日。今天上午,民主墙上贴出的大字报更多了,而且出现了一些污秽言语,人身攻击。
有一张大字报写了一首“歪诗”,挖苦某女同学是“雌蛤蟆”,“大概看见范小新(院学生会主席)还没结婚,是有点那个意思,想嫁给他。”结果又激起了其他同学的公愤,马上就有一张《论泼皮与无赖对话》大字报贴出来,反驳文写到:“你骂人家是雌蛤蟆,那人家反问你是雄蛤蟆,而且前面加个‘阉’了的,那你怎么回答?……”“阿弥陀佛,你说人家有那么点意思,大概用上你姐姐(或妹妹)可怎么说呢?……”
今天的校园内,有一条横幅标语特别醒目:“坚决要求苏明作出公开检讨,撤职下台,推迟、抵制明日选举。一整天,学院广播站都在反复广播:“明日继续选举,三人退出是自己的事,我们还是七人名单。” 双方斗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下午,省委派来的调查组和学院选举领导小组,邀请师院学生代表举行会谈。苏副院长在会上说:“陶森、梁恒、成玉山三人退出选举,是他们的事。除非找来投他们票的那3000名学生,才能放弃候选人名单。根据选举法,选举仍然按原计划进行。”会谈没有任何结果。
晚上6点30分,陶森、梁恒等人宣布召开重要大会,通报会谈情况。开头,扩音器坏了,修理了几十分钟。2000多名师生聚集在水泥篮球场上。扩音器修好后,首先是陶森讲话。他公布了下午与院方谈判结果,省委调查组的调查结论是:院方没有破坏选举,最终候选人选举结果有效。陶森认为,院方肆意践踏民主、人权,没有作检讨,没有答复具体情况,苏明的态度比较硬气.因此,他们决定暂时退出选举。
陶森在发言中说:“我就是当上了区人民代表,也没有权,压力大。我决不当一名所谓的、傀儡式的、橡皮图章式的‘人民代表’,我决心做一名光荣的、透明的、无畏的、失败的民主战士”;“让那些官僚主义者及其拥护者的孝子贤孙们,在我们面前发抖吧!见鬼去吧!”“我将以我的热血来争取民主,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把我的生命献给伟大的民主运动!……”
陶森的讲话不时被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所打断。接着,成如山老师派了个学生代表上台,代他宣读了声明:宣布退出人大代表候选人选举。
梁恒讲话时,他先用十分低沉的语气说了几句,然后,突然爆发高腔,“选民们,……我愤怒!”……“同学们,是时候了,起来吧!战斗吧!”接着,他列举了几件院方破坏选举的证据。
一是苏明对陶森说,你不要跟梁恒混在一起,跟他走,他搞的是‘资产阶级的竞选'。二是陶森在看电影前,在学院电影队抢扩音器演讲,被学院宣传部周副部长挡住,不给话筒。三是苏明副院长对学生代表的态度。四是选举7人的票数问题。梁恒最后声明说,在中央工作组解决问题之前,他们决不参加人民代表的选举。……
最后,大会主持人刘同学向台下的同学们提问:“院方破坏选举,至今不承认错误。明天要选举,我们怎么办?”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囔道:“抵制!”“不参加!”“弃权!”刘又鼓动说道:“弃权,也等于参加一样,没用。”“大家说,我们今天晚上怎么办?”下面又囔道:“走!到院部去,到省委请愿去!”
这时,又有一个学生代表跑上台来,拿着话筒喊到“坚决支持请愿!坚决支持请愿!……”
会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同学们的激动情绪已被高度煽动起来了,许多人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着,爆发出一阵阵请愿声!……。
晚上8点多钟,请愿队伍再次涌向院办公楼,要求苏副院长答复问题。苏副院长拒绝和同学们见面,院方也没其他人出面答复。于是,学生代表们决定再次前往省委去请愿。
为了扩大影响,争取兄弟院校的支持,2000多名学生首先游行示威到邻近的湖南大学。湖大有100多名学生加入了游行队伍。然后,游行队伍走到几公里开外的湖南师范学院南院的体育系、艺术系,又有不少同学参加,连附近的中南矿冶学院也有少许学生加入进来。
游行队伍返回再经过师院时,我们都跑出宿舍到大马路旁瞧热闹了,发现我们班也有少数同学参加了游行。班长姜同学还特地数了数游行队伍,共有100多行,每行4--5个人,再加上其他分散的队伍,大概有1000多同学参加。
学生游行示威队伍汇集一起,浩浩荡荡向省委出发。一路上高呼口号:“我们要民主!打倒官僚主义!打倒封建主义!人民万岁!人民代表人民选!”口号声响彻长沙城的夜空,引来不少围观者。特别是游行队伍到了省委后门的湖南宾馆前,吸引了不少来自国内外的旅客,包括外宾和华侨。
听说上一次的游行示威,美国之音电台已经向全世界广播了,国外及台湾、香港的报刊都刊登了湖南师范学院民主选举学潮的新闻。
23点20分,学生游行队伍到达省委后门门口。学生代表向省委提出了五点要求:一是要求查询第五轮原始记录;二是推迟正式选举日期(原订10月14日);三是苏副院长必须做出公开检讨;四是苏副院长辞去师院选举领导小组组长职务;五是改组师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
听说,省委会见大学生代表的负责人拒绝正面答复他们的要求,也不再理会他们。队伍游行途中,也有不少同学退出,因为明天还要上课,他们便转回学校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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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部分同学合影(左1为作者),摄于1980年9月

10月14日 星期二

今天是院方确定的选举正式投票日。早上起床后,听班上去省委请愿回来的同学说,由于请愿遇到阻拦和冷漠对待,在省委大门口请愿的大学生代表58名,于今早2点40分宣布开始绝食静坐,以示抗议。凌晨4时20分,陶森等58名大学生联名发表《绝食声明》,并三次电致中共中央,并通电全国的各主要高等院校声援。
《绝食声明》说:”昨天晚上我院学生请愿队伍到了省委,派了代表进行交涉,省委某些领导同志没有诚意,敷衍塞责,没有解决实际问题,群众的要求没有得出回答.法制受到了践踏,民心遭到了侮辱,我们没有权,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用满腔的热血和生命向官僚主义提出最后的抗议.我们请愿代表团和58名同学宣布绝食,静坐在省委的门口直到满足群众的要求.……(绝食人签名)”
今天一大早,在师范学院校园内的民主墙上,学生代表贴出了陶森等58名参加绝食的学生名单。我们政治系78级1班参加绝食的同学有鹿同学、谢同学、田同学,上午又加入了一个陈同学;3班有娄同学,政治系77级有明同学等人。
今天一大早,湖南师院大学生请愿代表团就绝食静坐发布《告全市人民书》.《告全市人民书》写道:
“全市公民们:我们以万分沉痛的心情向你们报告:我们湖南师院、湖南大学的58名学生代表,为了捍卫民主,反抗官僚主义,于10月14日凌晨2时40分宣布绝食了!”
“自我选区选举开始以来,选举领导小组组长及其个别负责人无视选举法,公开压制民主,引起了广大选民的强烈不满。10月9日晚,2000多选民前往院办公楼请求领导小组解答问题,他不仅拒不回答,而且诬蔑选民们的正义行动是“文革产物”。然后撇下二千多名选民拂袖而去。他这种践踏民主,侮辱人权的行径,引起了选民的强烈愤慨,致使选民自发前往省委请愿。省委答复之后,院方拒不改正错误,继续违反选举法,导致广大选民于10月13日晚再次来到院办公楼前,提出正当合理的要求。”
“领导小组蔑视民意,拒不会面,迫使广大选民再赴省委请愿。请愿途中,湖大、矿冶的学生纷纷加入队伍,坚决支持我们的正义斗争。但我们的代表进入省委办公室后,等候省委负责人接见的时间竟长达1小时50分之久。最后,在广大选民的强烈要求下,一副省长等领导会见了代表。我们的正义行动理应得到省委的支持,但他们敷衍塞责,毫无诚意,使我们正当的公民权利又一次受到嘲弄和侮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办?!绝食!绝食!!绝食!!!决心用自己的生命与官僚主义作斗争,捍卫自己神圣的民主权利!”
“公民们!中国几千年来没有民主,为了争取它,我们的祖辈抛过头颅,我们的父兄洒过热血,今天我们的同胞又准备以年轻的生命来换取它!”
“是时候了!起来吧!公民们!这是一场社会主义民主与封建专制的殊死搏斗!这是一次最后的斗争!我们不能忍耐了!难道我们还要让我们的子孙也遭受封建专制的压迫吗?不!让我们倾出自己的血,掏出自己的心,去铺就一条通向民主的大道!”
“公民们!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骨肉同胞正在省委门前挨饿,他们的生命在垂危之中,他们正等待我们的声援和支持!我们强烈呼吁:一切有良心、有正义感的公民们,紧急行动起来,支持我们的斗争!让我们手挽手,肩并肩地把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官僚主义,捍卫神圣的民主权利的斗争进行到底!”
很快,《告全市人民书》贴遍了长沙城。许多同学们立即行动起来,到省会所有高校进行串连,要求支持罢课,在长沙市的主要街头对市民进行鼓动、宣传,要求“声援”、“捐款”。
中午时分,校园内大字报骤增。有学生代表在校园的水泥篮球场上,向同学们介绍了请愿、绝食的经过和情况,并号召同学们放弃选举投票,去省委门口声援绝食同学。
中午时分,77级中文系的文学新秀韩同学、张同学在校园里发表公开声明,要求学校暂停选举,赶快救人。他们在声明说:“造成目前我院选举工作的僵局,完全在院有关方面的官僚主义作风,苏明副院长对学生合理要求的横蛮态度。我们郑重声明,在目前这种非常时期,在大多数选民支持陶森等三人暂时放弃候选人资格的情况下,强行进行选举,是不明智、不合民意的。同时,我们的良心也不允许我们在几十名同学正在为大多数同学争取民主权利的绝食抗议中,参加选举投票。我们要求学校方面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赶快组织力量,平息事态,挽救绝食同学的生命!”
中午时分,学院的研究生们也联名呼吁院领导以负责任的态度,首先救人.他们在呼吁书中写道:“我们认为,在前段选举工作中,我院个别负责人领导不力,对造成被动局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事态正在急剧恶化,并已经造成严重影响。解决绝食同学的问题已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院领导应该尊重广大学生反对官僚主义、争取人民民主权利的热情,必须采取有力措施,决不能有恃无恐,坐视不理,见死不救。受党几十年教育的党员领导干部决不能用这种态度对待几千青年学生!共产主义者同时也是革命的人道主义者。我们呼吁:首先救人!”
中午时分,学院及各系领导集体去省委门口看望了绝食的大学生们。说是慰问,但是绝食的大学生们不理睬他们,拒绝回学校去。
下午,在省委门口进行绝食的大学生已增加到87名。其中,湖南师范学院79名,湖南大学8名;男生82名,女生5名。许多同学还不到20岁。
下午,全校有上千名大学生列队进城游行,并前往省委门口声援绝食同学。省城各高等院校闻讯后,许多大学生也到现场加入静坐,声援绝食大学生。湖南财经学院部分学生发布《声援书》。
下午,是西区人大代表正式选举的法定日子。鉴于目前这一状况,许多系、班级的学生纷纷要求推迟选举。但是,学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决定:法定的选举程序照走,全校选举日照常进行.学校还准备了流动票箱。
我们政治系下午选举时,应到460人,实到321人,有139人没有参加。其他各系情况大体类似。即便参加了投票的,也有不少弃权的或投反对票的。据统计,全校因投票人数未能达到法定要求,选举流产。
下午,参加选举投票结束以后,我用自己当兵时发的军用水壶灌满了白糖开水,带领班党支部的党员同学去省委门口看望参加绝食的同学。
我的一个小老乡历史系78级刘同学也参加了绝食,只见他的两眼红肿了,是哭的。我问他缺些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眼看天已经很黑了,我怕他半夜冷没东西盖,便到他的亲戚家去借了一床毛毯;怕他饿坏了,又灌装了二壶白糖加盐水的牛奶,给小刘同学送过去.我后来走路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12点多了。
晚上,学校请愿代表们成立了湖南师范学院总罢课委员会,并发布《罢课宣言》,号召全校师生行动起来,罢课救人,声援和救助绝食静坐同学。《罢课宣言》写道:
“危急!危急!!湖南师院、湖南大学、中南矿冶学院等高校八十多个绝食请愿同学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八十多位同学的年轻生命处于最危机的时刻!”
“为了打倒官僚主义,打倒封建主义,为了争取人民的民主权利,我们进行了多次请愿。但是,我们的请愿一次一次失败了,一次一次遭到官僚主义者的轻视、欺骗和压制!我们的民主权利得不到保障!我们的民主权利受到官僚主义者的恣意践踏、侮辱!”
“我们要打倒封建主义!我们要打倒官僚主义!我们要做人!我们要八十多位同学的年轻生命!静坐绝食的同学在休克!在昏倒!处在死亡的边缘!我们有责任去解救他们!同学们,行动起来吧!救人啊,罢课救人!”

今天,我班许多同学也张贴了大字报:抵制选举和罢课声明,绝大多数团员青年都参加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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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76-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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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5)

范松青

10月15日 星期三

今天凌晨回到学校时,在校园内外游行的队伍和人群,仍然是络绎不绝,川流不息。口号声、歌唱声不断,吵得大家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早上起床后,发现校园内外到处都张贴了《罢课声明》,不少系、班以及个人也张贴了拥护支持罢课的《声明》。校园的墙报栏上还张贴出了名为《罢课专刊》,其中有一篇诗《放下手中的书》,允满了对绝食同学的关爱和友情:
“同学啊,当你舒服就餐,你是否知道?那滚烫的热汤,正是他们悲愤的泪泉。同学啊,当你捧书默诵,你是否知道?那密麻的字词,正是他们斑斑泪痕。同学啊,若你有沸腾的热血,看书不觉得眼光缭乱?渴汤不觉得满口苦辛?“行动吧,亲爱的同学,自由伸出了爱的手臂,未来要唱出友情歌声。满分不是追求的目标,学业不是护身的牌盾。让我们暂时放下手中的书,一起来,为着救回绝食的同学。”
校园内,还有外语系的同学拿着收音机,周围同学都在竖起耳朵听广播,仔细一听,原来是”美国之音”电台正在广播湖南师范学院学生”闹学潮”的新闻。这次学生运动,外语系与中文系的同学格外引人注目。外语系的美籍女教师夏叶丽正与中文系学生领袖之一梁恒热恋着。学生绝食静坐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夏小姐的”杰作”,而且把这里的情况说得那么准,那么及时。搞得不好,会对学生民主运动不利。
9时许,手持标语的湖南师范学院南院体育系、艺术系的队伍过来了。 他们会合北院的同学们,穿过学生宿舍区,经过理化楼、语数楼、到英地楼、政史楼,动员同学罢课救人。同学们一路高呼着罢课口号:“全体同学联合起来,罢课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罢课救人!”“绝食代表不回,我们决不复课!”“人道!正义!良心!继续总罢课,抢救87条人命!”“战斗!罢课!直至最后民主胜利!”口号声、演讲声,此起彼伏,凝聚着大家的愤懑,传遍校园,扫荡着各个教室。
罢课总委员会组织了“学生纠察队”,当发现有少数老师和同学仍在上课时,纠察队愤怒地斥责这些人是“木头”、“书呆子”、“败类”。罢课总委员会的人登上讲堂,恳切陈词:
“同学们!我们并不愿意罢课,我们是要学习,但是,绝食的同学在挨饿、在昏倒!他们是为了人民民主的权力在战斗!我们如果上课,于心何忍?还有没有正义?!我们要加入战斗的行列,走出教室。哪怕是出去看一看……”。
不少同学相应罢课的号召,纷纷走出了教室。也听说某系有个女教师走进教室上课时,被“学生纠察队”推出了教室门外,连推带拉。她很气愤,便告到西区公安分局处理,分局答复:“学生的事,我们不管。”
随后,上千名参与罢课的大学生队伍又走上街头游行,前往省委请愿,支持绝食静坐同学,并在现场布置应急救人紧急措施。湖南大学电气系等大学生也发布《声援书》,支持湖南师院的大学生们“捍卫社会主义民主与法制,反对官僚主义的斗争”。
上午,我去学校教工食堂(带工资读书的同学安排在教工食堂买餐票就餐,其他大学生享受国家政策,免学费发伙食费吃围餐),买了一些馒头面包,用军用水壶灌满了白糖开水.然后专程去省委门口探望参加绝食的小老乡小刘和我班那几个参加绝食的同学。
在长沙街头和省委门口,到处都张贴了《湖南师院请愿代表团告全国各兄弟院校同学书》和《省会工人阶级致省委的公开信》。《湖南师院请愿代表团告全国各兄弟院校同学书》的署名是:“湖南师院、湖南大学、中南矿冶学院、湖南医学院,七千五百名请愿学生”。全文如下:
全国各兄弟院校的同学们:
我们怀着万分悲愤的心情,向你们报告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们湖南师院、湖南大学的八十七名学生代表,为了捍卫社会主义民主,反抗省委和师院少数官僚主义者,于十月四日凌晨两点四十分宣布绝食了!现在已经四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代表们仍然静坐在湖南省委的门前忍饥挨饿,其中十多个同学已经昏迷过去,生命垂危!!!可是,省委领导人不仅没有出面解决问题,就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为了抗议省委和师院院方这种无视民意,草菅人命的官僚主义作风,支持绝食代表的正义斗争,师院决定:全院学生总罢课!
我们的行动,完全是被省委和师院院方逼出来的!自选举开始以来,师院的选举就遭到了选举领导小组组长(副院长)等官僚主义者的破坏。
当师院学生和教师根据《选举法》,以人民代表候选人的身份站出来发表演说,进行选举宣传时,领导小组组长竟诬蔑这种完全合法的行动是“资产阶级的竞选方式”。当候选人就选举问题提出交涉时,院党委宣传部副部长竟诬陷他是要“打倒老干部、老同志”。更令人气愤的是:他们多次召开会议,指名道姓要大家不要投XX候选人的票,并威胁说:“要以党性、团性作为保证。”
尤其不能容忍的是:按照选举法规定和院方多次声明,选区代表正式候选人原定六名候选人。然而,第二天院方竟以“讨论候选人”为名,在有院系领导、学生干事参与和干涉之下,在一些系进行了不合法的“举手表决”,并以此作为“第五轮投票票数”(有些系根本没有投票)。十月九日晚九时四十分院方在广大选民毫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宣布“根据广大选民的意见,正式代表候选人增至七名”。
这种违反《选举法》强奸民意的行径,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广大选民的强烈愤慨,两千多名选民自发地来到院办公楼并立即派出代表要求领导小组作出解答和复查选票。但负责人不仅拒绝回答,反而谩骂选民是“暴徒”,诬蔑我们完全正义的行为是“文革产物”,指着学生代表的鼻子说:“我就看不起你们。”要把他们“撵出去”,还用“法律制裁”进行威胁。然后撇下两千多选民拂袖而去。
这种践踏民主、侮辱人权的可恶行径,使广大选民忍无可忍,不得不赴省委请愿。两千多选民从二十三点到次日凌晨五十分,忍着难耐的饥渴,顶着凛冽的寒风,有不少同学还穿着背心短裤。但省委对我们的正义行动,没有诚意,只是屈于选民的压力,勉强答复了两个条件。在省委答复之后,院方不仅没有改正错误,反而变本加厉地破坏选举。有的系领导还暗中查录参加请愿的学生名单。
在此情况下,三名正式代表候选人暂时放弃被选举资格,呼吁院方推迟正式选举日期,得到了广大选民的热烈拥护。但院方一意孤行,在是等额选举的情况下要强行进行投票选举,迫使两千多学生再赴省委请愿。请愿途中,湖大、矿冶、湖医的广大学生纷纷加入请愿队伍,坚决支持我们的正义斗争。但我们的代表进入省委办公室后,省委领导迟迟不与代表见面,等候他们会见的时间长达一小时五十七分钟之久。最后在广大选民的强烈要求之下,一副省长等领导勉强露了下面,敷衍塞责,毫无诚意,久久不作答复,使我们正当的民主权利又一次受到嘲弄和侮辱。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没有高官,我们没有大权,只有一腔沸腾的热血,一条年青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别无他路可走,只有以一死来表示对官僚主义的抗议!只有用鲜血来洗染我国社会主义民主的道路。
亲爱的同学们,当我们含着血和泪赶写这份《告全国兄弟院校同学书》时,我们的八十七名骨肉同胞兄弟姐妹正在省委门前忍饥挨冻,生命处于垂危之中!    也许当你们看到它的时候,已经有我们的兄弟姐妹为神圣的民主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但是我们决不会妥协,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就一定要省委答复我们的五个要求:
一、延期正式选举日期;二、出示第五轮选举后票数的原始凭证;三、查处“十.九”请愿的原因和制造者;四、选举领导小组组长向全体选民作出公开检讨;五、撤销现领导小组组长职务。
同学们!中国几千年来从没有民主,为了争取她,我们的祖辈抛过头颅,我们的父兄洒过热血!今天,要保住这刚刚得来的民主权利,同样需要我们千百万人齐心协力的斗争,同样需要我们的抛头洒血!
同学们,一切有正义感有良心的同学,难道我们能眼看这八十七名骨肉同胞为捍卫民主,反对封建主义、官僚主义牺牲而袖手旁观吗?不!不能!我们是人民的大学生,是中国觉醒的知识分子,理应成为捍卫社会主义民主的先锋,反对封建主义、官僚主义的坚强战士!同学们,我们是社会主义民主的希望,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全国人民会支持我们!
我们强烈呼吁:全国各兄弟院校的同学们,同时呼吁全国各界人士,紧急行动起来,用实际行动声援和支持我们的绝食、罢课斗争!同学们,同胞们,让我们团结在民主、正义和人道的旗帜下,把打倒官僚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捍卫社会主义民主的斗争进行到底!
《省会工人阶级致省委的公开信》说:
“自从师院学生十.九革命行动以来,已经波及了省会各厂矿、企业、机关、商店和学校,影响极大。为了声张正义,声援学生为民主、为四化而斗争的革命行动,我们省会各厂矿、企业、机关、商店和学校的广大工人阶级为此发此公开信,望省委领导,特别是主要负责人,迅速解决学生问题,答复学生正义要求。”
“我们省会工人阶级认为,师院学生的十.九行动是正义的,是符合人民利益的,是顺历史潮流而进的。”
“难道你们不承认,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制度和封建传统观念压迫着驯服出名的中国人吗?难道你们不承认十年文革的浩劫把封建专制、封建神权捧到和推行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吗?难道你们不承认自四九年以来我国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始真正制定法律,推行法律吗?”
“省委的领导同志,你们听着,学生今日的行动是为生存在这几千年以来就没有享受过民主的中国人而呼喊,而搏斗,在作出最后的牺牲。如果你们还有一点马列主义党的趣味,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黄帝的子孙,还有一颗中国人的良心,你们就应该迅速地解决学生的问题,不然的话,省会的工人阶级是不好惹的,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同胞挨饿,挣扎在死亡线上。你们听着,省委的领导同志,如果你们继续玩弄权术,欺骗人民,忽视法律,践踏民主,我们将会采取必要的行动。”
“师院学生们,绝食的同志们,省会工人阶级注视着你们,在声援你们,在同情你们,放心吧,我们工人阶级是你们的坚强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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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的大学生们散发张贴的“告全市人民书”、“罢课宣言”等

上午十点多钟,我抵达湖南省委后门口。只见水泥地上坐满了一大批穿着单薄衣物参加绝食静坐的大学生们,自发前来看望大学生的人越来越多,道路两边的围墙上贴满了各种声援的墙报和标语。省委门口牌楼两边的立柱墙上贴着一副对联引人注目:“时代不同了,我们要民主!绝食为民主,团结救同学”!有围观的社会人士对大学生的壮举深表同情,当有同学为绝食者募捐购买御寒物品时,不少人纷纷解囊。
这时,省委门口来了一位60多岁的儒雅老人,他就是著名戏剧家、北京电影制片厂副厂长兼总导演欧阳山尊。当即有同学认出了这位老人,向同学们大声介绍:“同学们,著名电影导演欧阳山尊老师看望我们来了!” 大学生们纷纷向老人致意问好:“欧阳老师好!”“谢谢欧阳老师来看我们!”
只见欧阳老师向周围的大学生们招着手说:“同学们,我是1937年参加革命的,30年代我也参加过学生运动,参加过绝食。所以,今天我对你们的正义行动很感动。我坚决支持你们,人民谢谢你们!”
欧阳山尊对绝食同学说:“我这次来长沙,在潇湘电影制片厂拍一部叫做《透过云层的霞光》的电影。这个影片讲的是关于1975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云层是什么?就是“四人帮”。霞光是什么?就是人民的力量,霞光是一定要冲破乌云的!”
欧阳老师见有大学生在为绝食同学募捐,随即掏出了身上带有的全部现钱,捐了出来,并抱歉地说:“今天出来没带什么钱,就这几十元。我明天再来,再捐。只要你们还在这里,我以后每天早晚来看望你们两次。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准备坐到你们中间来!”
欧阳老先生的话,得到了大学生们热烈的掌声回应!现场一片群情激昂,大学生们呼喊起了口号,“向革命老前辈学习!”“向革命老前辈致敬!”“坚决捍卫社会主义民主法制!”欧阳老先生的话,也深深地打动了参加绝食的每一个人。有的同学本来已精疲力竭,感到很沮丧,很懊悔,现在突然觉得精神振奋,热血沸腾,斗志昂扬了,就像吃了一剂兴奋药。
我看小刘仍然像一个大忙人似的,东奔西跑地做工作,他自己都顾不了,还在管别人。他白天不吃东西,晚上也很少睡觉,还到处跑来跑去。我叫他注意身体,不要因为绝食而搞垮了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听在场的同学们说,中央领导王震同志来了电话,叫省委书记毛致用出来接见绝食的同学们。毛致用叫同学们派代表进去。同学们说,派代表就不去,要去大家都一齐去,否则一个也不去。要么叫毛致用书记出来答复。后来,王震同志又打来电话,叫陶森去接。当陶森想去接时,可大伙儿又不让他去接。这就为以后埋下了分裂的迹象,造成问题的更难解决。
今天一整天,省委也没有出面解决好问题。我回到学校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全身太疲劳了,也困乏得要死。……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81-87页)


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3班同学合影,摄于197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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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1组部分同学合影(前排中为作者),摄于1980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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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6-10 14:09:4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党支部书记的尘封日记
——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6)

范松青

10月16日 星期日

昨天晚上我又没有睡好,已经连续几天了,不仅仅是心里在挂虑着绝食的同学们,而且校园内外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游行队伍,搞得大家都没法睡好。你听,半夜1点钟了,湖南大学、中南矿冶学院等院校的大学生,又来了大约1000多人,到师院来声援支持,游行示威,呼喊着一浪又一浪的口号声:
“坚决支持师院同学的正义行动!”“团结就是力量!”“强烈要求迅速解决大学生请愿绝食问题!”“坚决捍卫社会主义民主法制!”“打倒官僚主义!”“反对官僚主义者的斗争必胜!”“正义与真理是不可战胜的!”与此同时,师院的同学们也高呼着,“感谢湖大同学支持!感谢矿冶同学支持!”……
口号声、歌唱声等此起彼伏,把这宁静的夜空搅得个天翻地覆。时间搞久了,也有不少同学感到厌烦了,因为这几天一直是睡不好,吃不好,学不好。学校的正常工作秩序完全瘫痪了,同学们的生活规律彻底被打乱了,一切都乱套了。......
今早一起床,看见天气也阴沉得很,好像是要变天了。眼看着一场疾风秋雨就要降临,我打算今天再次过河去看望绝食的同学。
乘坐公共汽车时,看见许多同学都没有买票。昨天就听说,河西大学生们如果去看望绝食同学,沿途的公共汽车都不约而同地免收同学们的车票钱。这也难怪,我昨晚回学校时,发现5路车从荣湾镇开到矿冶学院的车开得很少,要等很长的时间。可能是因为没人买票,司机干脆就少开了。
上午8点,我先赶到小刘同学的亲戚叔叔家,去看望刚从老家赶过来的小刘父母。只见小刘的妈妈躺在床上,心里很生气,气得生了病。小刘的爸爸和叔叔一大早已去了省委门口,要把参加绝食的儿子带回家。我借了一部单车,便去湖南日报社约一个朋友杨记者一起去省委。
走到长沙旧书店时,刮过一阵阴冷的寒风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往年秋天里少见的中大雨。我们便重新回去拿雨衣和雨伞。这时,雨是越下越大,而且一直下个不停。赶到省委门口,只见参加绝食静坐的同学们都在屋檐下躲雨,站岗的解放军战士没有接到上级指示,谁也不敢让同学们进入省委大院。
省委后门外除了一间十分窄小的传达室外,周围没有任何可供同学们避风躲雨的地方。我看见许多人因为没带雨具,又没地方躲雨,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了,一个个像落汤鸡似的。豆大的雨滴打在那些身体已极度虚弱的绝食同学身上,雨中的寒意加上冷风一吹,浑身冷得只打颤,叫那些绝食几日的同学们怎么受得了?!
小刘的爸爸和叔叔也正站在屋檐下躲雨。他们去叫儿子回家时,我班参加绝食的鹿同学一直跟着他们。他们给鹿同学解释说,小刘的妈妈在来的路上得了急病,已送往附二医院急救。鹿同学回答说是“任何个人都不能离开集体”。
我到来之后,我对鹿同学说,“天下着这么大的雨,我希望你们都要保重身体,及早结束绝食,人命关天,救人要紧”;“小刘的妈妈得了急病,住在医院,你怎么就没有一点人性?......”不管鹿同学同意不同意, 我们硬是把小刘先行带出了绝食队伍。
我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给小刘穿上。一路上,我淋着大雨,用自行车载着小刘,护送他回去。当回到省三机局他叔叔家时,我的全身早已从头到脚全都淋湿了。我只好在刘叔家换了一身干衣服,先把我的湿衣裳用火烘干,后用电风吹来吹干,再用电烫斗来烫平。只要人平安回来后,大家就放心了。
因为雨势越下越大,且一直下个不停,使得一些绝食大学生出现晕倒、生病。听说我带小刘刚走不久,在大家的极力劝告之下,为避免不必要的无畏牺牲,陶森等人商量,最后不得不被迫宣告解散绝食静坐队伍。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下午回到学校后,我到小刘同学的寝室去拿他的日常生活用品,刚好碰到历史系的领导,我便把小刘同学已撤回来的事跟他们说了。系领导马上派办公室的刘主任和我一块去看望小刘同学和他的爸妈。
晚上回到宿舍后,虽然已经会晚了,但我的这一身衣服实在是太脏了,雨水泥水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于是,我就来了个彻底地打扫除,把身上的衣裤全给洗了。然后就痛痛快快睡了一个好觉。


10月17日 星期五

一大早起床后,听同学们说,昨天绝食静坐队伍已全部安全撤回来了,但是气氛很是悲伤。尽管学校也迅即派去大客车接学生们回去。但是,许多绝食同学宁愿走路回去,也不想坐学校的车。前来看望和守护的同学们便搀扶着每一个绝食同学,带着饥饿,带着悲愤,带着失望,撤离了现场。
绝食静坐队伍顶着寒风秋雨一路缓慢前行,一路相互照顾,气氛悲凉压抑。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嘴唇发乌。许多搀扶的同学哭了,而绝食的同学已经是无力哭出声来,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大雨早已把每个人的衣服都淋透了,单薄的湿衣服贴在虚弱的身体上,几十个绝食同学几乎都没有了再走下去的力气。
当绝食静坐队伍艰难地沿着五一路,通过湘江大桥,到达河西荣湾镇时,正好与前来接应和游行的大学生队伍会合。大家紧紧地抱着绝食同学相拥而泣,哭声、喊声、风雨声交织一起,令人悲壮,震撼人心,无不闻之动容。
昨天中午, 当参加绝食静坐的学生回来后,学生总罢课委员会总代表龚同学发布了《复课声明》,宣布下午起复课,同时解散总罢课委员会,罢课的学生都相互通知开始复课,但许多系和班还未能恢复正常的上课秩序。
昨天晚间,各系大学生们都召开集会,欢迎慰问绝食静坐回来的同学。
今天上午,我们政治系78级上哲学课,当同学们去到教室,等了许久,却发现老师没有来。有同学说,学生们复课了,是否老师们又开始罢教了?于是,我们就改为自习课。我便上图书馆看书学习去了。
这场大学生“民主选举运动”已暂告结束。今天一天,校园里有不少同学抓紧时间在“民主墙”上抄录大字报,还有些同学在拍照纪念,也有少数看来不是师范学院学生的外单位人员在其中。
中午,陶森召集参加绝食静坐的部分同学在他住的中文系学生宿舍216室开会。
晚上,陶森再次召集学生“民主运动”积极分子近100人会议,对前段的学生绝食、罢课运动进行总结。陶森说, “这次绝食静坐失败 ,最主要原因是我们绝食队伍内部和同学们之间闹分裂。”
陶森说, 绝食静坐期间,他去接了王震同志的第二次给他的私人电话,回来后传达了王震的三点电话内容:一是中央已派了工作组来湖南;二是同学们要以大局为重,安定团结为好;三是要求撤回全部绝食静坐人员。
绝食静坐队伍到底是撤,还是不撤?大家为此争论不休。梁恒等人骂陶森是学贼、野心家,陶森等人又骂梁恒是个骗子,他里通外国。双方都在对骂起来。最后绝食静坐队伍举手表决,50多票比20多票,当晚大多数人不同意撤退回校。
可是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清晨的一场倾盆大雨,把绝食静坐队伍全给冲散了。从14号凌晨2点至16号上午9点多钟,绝食静坐两天半,先后有19名绝食大学生出现昏厥。大风大雨,饥寒交迫,内斗外忧,为避免危及身体虚弱的绝食同学的生命,陶森等人不得不宣告解散绝食静坐队伍。
晚上的会议,最后推举出陶森等7名同学为代表,组成赴湖南省委请愿学生代表小组,誓为师院大学生的民主运动讨个说法。


10月18日 星期六

中午,师院大学生民主运动五人小组成员(文同学、程同学、刘同学、娄同学、明同学),召集所有参加绝食静坐的同学在学生三宿舍篮球场召开会议,再次总结检查反思撤退回来的原因。
参加绝食静坐的同学回来后,他们内部一直在互相争吵,互相责怪,互相攻击。到底是谁破坏了绝食?有的绝食静坐同学感到“上当受骗了。”
文同学首先发言说:“我们这次绝食静坐已是彻底地失败了,流产了。原因就是内部出了奸贼。”他把不少同学都骂了一遍。
文同学说:“中文系77级韩少功同学充当官方的‘说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动摇了军心。韩说,‘大家反官僚主义,靠你们几个人绝食能行吗?’他要求我们无条件地撤回绝食静坐的同学,什么事等以后再说。韩少功这是出卖学生运动,出卖同学们的正义和尊严。
文同学继续说道:“陶森有个人野心,他是一个政治骗子。我们应该坚持到最后,必须等到中央工作组来了以后才能撤退回来。我们这次灰溜溜地回来,加上一场大雨,所以,绝食失败了……”。
文同学还指责说:“娄同学是‘五人小组成员’,但是她的态度很不坚决,她还公开声称要退出绝食静坐队伍,在绝食同学中起了很坏的作用......。”
程同学发言说:“应该看到,我们这次绝食静坐可以说是取得了初步胜利,中央已答应了派工作组来调查,我们应该相信中央。我们难道还要把这个问题交给外国,交给联合国去解决吗?……”。
陶森最后发言说:“这次绝食失败的原因,最主要的责任在于梁恒。他是个骗子,他出卖了我们,他里通外国。他并没有真正参加绝食静坐,他只是端着个照相机,人前人后地忙他的照相。他的老婆夏竹丽打电话给美国驻华大使馆,后来国外电台都广播了。......”接着,陶森当众念了两份电台录音广播,分别是美国之音和台湾广播:
“据夏竹丽女士来电报道:中国长沙,湖南师范大学为选一名不信仰马列的学生当人民代表,引起4000余名学生向省委示威游行,87名学生进行绝食斗争。后来,梁恒宣布退出竞选,学生们便结束了绝食……”。
陶森说,“这是对我们绝食静坐同学们的污蔑和造谣,难道我们这么多的同学是为了梁恒而绝食的?他是一个‘骗子’,他是一个‘两面派’!这篇新闻报道,虽然是出自夏竹丽的手,但实际上也加入了梁恒那欺世盗名的歪曲和篡改……”。
陶森说,自己已经是一个孤家寡人,现在没多少人听他陶森的了,他是坚持到最后,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绝食静坐队伍的。这一段时间,他还要率领部分同学去省委请愿静坐。他们今天下午2点就出发,他本人将到省委去面见中央工作组,说是王震会亲自来,还有更高级别的中央领导人,大概是胡耀邦也来了湖南。他还说,据说邓小平都打了电报来,说了五点意见......。
会议结束时,程同学宣读了一封电报,是武汉地区高校部分学生来电:“坚决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望坚持下去,直到取得最后胜利……”。
下午2点,陶森率领湖南师范学院赴省委请愿学生代表20人动身,下午3点多到达省委门前马路,静坐等待省委领导接见,并要求面见中央派来的调查组。
晚上11时许,全国人大常委会选举办公室来了四位同志,与陶森等请愿学生代表见面。
晚上,学院在大操场放了两场电影:《瞧这一家子》、《国庆十点钟》。同学们学习了一个星期,最盼望、最喜欢的就是每周六晚上的放电影,第二天周日又休息。每次电影票价1角钱。在大操场的大路边用绳子往树干上一拦,师生及家属小孩们高高兴兴地背着板凳进场,前后两面银幕都可看到。有些路人有时也停留下来看看电影。


10月19日 星期日

今天休息,上午我到了小刘的叔叔家,正好小刘和他的爸妈都在。小刘的爸妈让我去省委门口转告正在省委门前马路静坐请愿的陶森,说是小刘妈妈生病住院,小刘今后不再参加类似活动。我来到了离他们家不远的省委前大门,陶森他们正在静坐开会,还在争论绝食静坐失败的问题。我向陶森转告了小刘爸妈的这一层意思,陶森点了一下头,没有说别的什么……。
晚上,我正在宿舍里看书学习。历史系的吴同学来到我们宿舍里找鹿同学、刘同学等聊天,说是下午长沙市的民主人士张金生带领几位工人老大哥来到了师范学院。张金生是长沙街头民主刊物《流浪者》主编,思想很解放,言论较激进。他们是来学校找陶森的,谁知陶森已率师院赴省委请愿学生代表20人到省委门前马路静坐上访。于是,张金生等几位工人老大哥便去找吴等其他熟悉的同学聊天。
吴同学转告说,张金生等几位工人老大哥坚决支持陶森他们的“革命行动”。如果大学生们把民主运动再搞起来,工人老大哥们也准备参加,目的是把省委书记毛致用轰下台来。他们说毛致用真是“冒得用”,连长沙市的老太婆都骂他“冒得用”。据说,毛致用在省委是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但是,湖南经济状况搞得这么糟,这是他无用无能。假如湖南经济发展得好,他毛致用就是天天乘直升飞机上下班,老百姓也不会有意见的。
吴同学评论说,“这次学校为选举长沙市西区人大代表一事,发生学潮,向省委请愿、游行示威、以至于绝食静坐,同学们在这么好的大好形势下退败下来,功亏一篑,太可惜了,他们应该坚持到最后一刻。从这次学生运动看,梁恒和陶森没有用,都是怕事的,缺乏领袖人物应有的雄才大略,他们没有一个政治家应有的能力和水平。梁恒胆小怕事,怕事情闹大了,会成为第二个魏金生。陶森瞻前顾后,怕这样搞下去,会得罪自己的后台上司(王震),触动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这样一致要求撤回来,好为他们捞一个好名声。……”
我在一旁听了吴同学的一番“高谈阔论”,心里有一些反感。我觉得:与其评头品足,把人家说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倒不如自己拿出一步实际行动来。绝食静坐的同学们饿了两天半,又下那么大的雨,全身都湿透了。陶森、梁恒他们把同学们撤回来是十分明智的。陶森、梁恒他们大胆地站出来,领导学生们争选票,争民主,至少要比那些靠耍嘴皮子而又不亲自参加绝食静坐的某些人要强得多。有些人指手画脚,自己在旁边看着热闹,却又指责他人不应该撤退回来,还说要坚持到绝食的最后一刻。照这么说法,同学们如果绝食坚持到底,饿死了才高兴?他们觉得大闹起来,才有戏看?正如俗话说的:某些人是“饿死了养崽婆,没饿死接生婆。”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87-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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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同学大学毕业合影(第2排右6为作者),摄于1982年6月 003pkwRlzy74Gw8mPfVf7&690.jpg

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1组同学合影,摄于1980年11月(前排左1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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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7)

范松青


  
10月20日 星期一

今天,长沙市街头和师院校园内又张贴了《湖南师范学院学生静坐代表团再告长沙市民书》,印发了1万多份,到处散发、张贴。《再告长沙市民书》全文如下:
震惊中外的反官僚主义的“十.九”请愿运动和绝食斗争,由于省委领导同志的上下欺骗、师院部分小官僚的威胁和分化,加上文痞、学贼的盅惑性发难,我们的绝食斗争流产了。
绝食,威胁着我们年青的生命,而我们用年青的生命在捍卫着法律,在争取着社会主义的真正民主,在向官僚主义者进行着殊死的搏斗。在这一斗争中,我们提高了!成熟了!坚强了!使我们懂得:我们不仅要反对师院的官僚主义,也要反对省委的官僚主义,要坚持不懈地反对一切形形色色的官僚主义。
在艰苦的绝食期间,我们的省委书记走出铁门看过我们一眼吗?他又曾从高墙内院里给我们送过一杯茶水吗?没有。他在闲谈,在看电影,在睡大觉。有的是他自己的权位!有的是愚弄人民,是压制民主!有的是破坏改革,是对抗党中央的部署!
“十.九”运动的战士没有被吓倒,没有被压服;绝食战士没有畏缩,没有投降,又继续战斗了。十月十八日我们又重上与官僚主义者斗争战场,又来到了省委大门口,静坐等待中央调查组同志的到来,抗议官僚主义者。
我们强烈要求:
一、对师院领导破坏选举、压制民主的粗暴的官僚主义行为作出严肃处理。
二、对省委领导对待绝食学生的毫无人道的官僚主义作风,应向全省人民作出检讨。
三、请求中央对以湖南省委一贯官老爷作风、结帮营私、对抗党中央部署的错误进行查询和处理。
恳望有良心的中国公民对我们争取民主,反官僚主义的正义行动给予声援和支持!团结起来,打倒形形色色的官僚主义者!


10月21日 星期二

这几天,全国人大常委会选举办来人听取湖南师范学院请愿大学生代表的情况汇报,并分别与陶森等大学生代表谈话。
今天中午,陶森又召集参加过绝食静坐的几十名同学开会,同时欢迎其他同学参加旁听。会上,陶森向与会者通报了有关情况。
陶森介绍说,17号,全国人大常委会选举办公室派了一个工作组,来了4个人,到湖南处理这一选举事件,目前还正在调查了解之中,进行了礼节性地会面。20号双方还举行了会谈。
陶森说,王震同志前不久来了长沙,还有一个矮矮的更高级的领导人来了,大概是胡耀邦,说是他听省委小车司机说的。
陶森说,他们还要搞下去,不获胜利,决不收兵。他们现在还静坐在省委没有回来。上次绝食,各方人士捐款有一千多元,这次还剩下九十多元没有用完,这次专门用来买吃的食品饮料发给静坐的同学们。政治系78级3班的蒋同学负责后勤工作。
据参加开会的同学回来说,目前工作组正在调查,还没有表态。官场上从来都是“官官相护”,估计这次也不会有同学们好吃的果子,要不然陶森他们又要召开“庆祝大会”了。
陶森他们似乎有点一意孤行,但历史潮流毕竟是无情的。经历过“文革”后的人们才刚从噩梦中醒来不久,民意是需要安定团结的。如今,有不少同学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梁恒、陶森他们已逐步失去了诚信和支持,梁恒已公开宣布“永远退出政治舞台”(好象他以前是个政治家)。他们现在只有几十个人,被鼓动的学生已越来越少,许多同学都不愿参加了。有的同学说:“上当受骗了”,“为他们卖命,没好处,不值得”……。


10月22日 星期三

晚上7点多,全校党员干部传达了中共中央66号文件,即《邓小平同志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讲话(1980年8月18日)》。邓小平同志的讲话,主要内容是关于党和国家的领导体制改革的问题。着重讲了从组织上发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自觉地更新各级党政领导机关,逐步实现领导人员年轻化、专业化的问题,以及肃清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思想影响等问题。
邓小平同志指出,党和国家现行的一些具体制度中,还存在不少的弊端,妨碍甚至严重妨碍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发挥。如不认真改革,就很难适应现代化建设的迫切需要,我们就要严重地脱离广大群众。从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干部制度方面来说,主要的弊端就是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家长制现象,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和形形色色的特权现象。
邓小平同志说,官僚主义现象是我们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广泛存在的一个大问题。它的主要表现和危害是:高高在上,滥用权力,脱离实际,脱离群众,好摆门面,好说空话,思想僵化,墨守陈规,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办事拖拉,不讲效率,不负责任,不守信用,公文旅行,互相推诿,以至官气十足,动辄训人,打击报复,压制民主,欺上瞒下,专横跋扈,徇私行贿,贪赃枉法,等等。这无论在我们的内部事务中,或是在国际交往中,都已达到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邓小平同志说,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就是在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的口号下,不适当地、不加分析地把一切权力集中于党委,党委的权力又往往集中于几个书记,特别是集中于第一书记,什么事都要第一书记挂帅、拍板。党的一元化领导,往往因此而变成了个人领导。全国各级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这个问题。权力过分集中于个人或少数人手里,多数办事的人无权决定,少数有权的人负担过重,必然造成官僚主义,必然要犯各种错误,必然要损害各级党和政府的民主生活、集体领导、民主集中制、个人分工负责制等等。
邓小平同志说,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即使像毛泽东同志这样伟大的人物,也受到一些不好的制度的严重影响,以至对党对国家对他个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幸。因此,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如果不坚决改革现行制度中的弊端,过去出现过的一些严重问题今后就有可能重新出现。
邓小平同志说,我们在讲到党和国家领导制度方面的弊端的时候,不能不涉及到毛泽东同志晚年所犯的错误。正在起草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将对毛泽东思想进行系统的阐述,也将对毛泽东同志的功过进行比较全面的评价,其中包括批评他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错误。我们共产党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只能实事求是地肯定应当肯定的东西,否定应当否定的东西。毛泽东同志在他的一生中,为我们的党、国家和人民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他的功绩是第一位的,他的错误是第二位的。
邓小平同志说,要肃清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思想影响。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种种弊端,多少都带有封建主义色彩。如社会关系中残存的宗法观念、等级观念;上下级关系和干群关系中在身份上的某些不平等现象。例如,“文化大革命”中,一人当官,鸡犬升天,一人倒霉,株连九族,这类情况曾发展到很严重的程度。甚至现在,任人唯亲、任人唯派的恶劣作风,在有些地区、有些部门、有些单位,还没有得到纠正。
邓小平同志说,对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中央经过多次酝酿,现在正在考虑逐步进行如下重大改革:
第一,中央将向五届人大三次会议提出修改宪法的建议。关于不允许权力过分集中的原则,也将在宪法上表现出来。
第二,中央已经设立了纪律检查委员会,正在考虑再设立一个顾问委员会,便于使中央和国务院的日常工作班子更加精干,逐步实现年轻化。
第三,真正建立从国务院到地方各级政府从上到下的强有力的工作系统。
第四,有准备有步骤地改变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经理负责制,经过试点,逐步推广、分别实行工厂管理委员会、公司董事会、经济联合体的联合委员会领导和监督下的厂长负责制、经理负责制。
第五,各企业事业单位普遍成立职工代表大会或职工代表会议。
第六,各级党委要真正实行集体领导和个人分工负责相结合的制度。要明确哪些问题应当由集体讨论,哪些问题应当由个人负责。重大问题一定要由集体讨论和决定。   
邓小平同志最后强调,改革并完善党和国家各方面的制度,是一项艰巨的长期的任务。现在提出改革并完善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任务,以适应现代化建设的需要,时机和条件都已成熟。这个任务,我们这一代人也许不能全部完成,但是,至少我们有责任为它的完成奠定巩固的基础,确立正确的方向。

10月24日 星期五

昨天下了中雨,今天就转晴出太阳了。学校决定今明两天举行全院大学生田径运动会,停课比赛和观看运动会。
中午,陶森又召集参加绝食静坐的同学在中文系开会。听参加会议回来的同学讲,陶森等人要搞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由于大学生们的要求未能得到答复,大学生代表准备上北京上访请愿去。请敢去的同学报名,路费及吃住行等问题,他们打算沿途宣传、募捐,或回学校报销,或让省委来解决。
陶森说,其实这次中央并没有派工作组来,全国人大常委会选举办这4人是来搞调查研究的,不是专门来解决问题的,属于特别情况,他们没权表态。陶森也不信任全国人大派来的调查组,他对调查组的同志说:“你们到底有多大权力?光调查有个屁用?还不知道毛致用(省委书记)、苏明(湖南师范学院副院长)他们是否把你们放在眼里不?”
陶森还说:“咱们要坚持到底,不要怕,学校如果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就找学校的麻烦。大家放心,缺的课以后都要补上,谁也不敢记我们的旷课……”。陶森说了不少,可惜我没亲自去听,所以记录不完全。
晚上7点多,湖南师院校领导和一些系的负责人到省委门前看望静坐学生,并且向他们口头传达了“中发66号文件”,即《邓小平同志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讲话(1980年8月18日)》。师院负责人最后宣读了学校的有关规定:“第4条,纪律考勤问题。遵守法律、纪律,实行考勤,未请假的以旷课论处。”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90-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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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女同学合影留念,摄于1979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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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部分同学合影(前排坐着右为作者),摄于1981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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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8)

范松青

10月25日 星期六

大学生代表们今天晚上要乘火车去北京上访请愿的消息传开后,上午,湖南师院党委书记、院长李秋枫(1978年4月至1981年11月在任),紧急率领几十个校、系领导到省委门前劝阻大学生赴京,省委书记毛致用这时也出面接见了陶森等学生代表,并转达了王震同志上午从北京打来的电话,王震同志叫陶森他们不要这样搞,这样搞没有好处。
根据省委的电话记录,王震同志的口气很严厉,内容大略是:“我以前并不认识陶森,只听我爱人说起过,才知道是你,你应该努力学习,尊敬领导,为国家建没服务。我劝你不要再闹了,如果你再闹,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我将建议专政机关对你拘留或遣送回原籍。......”
陶森听了王震同志的电话记录之后,心中很不服气,认为这个“闹”字就全盘否定了他们。因此,同学们仍然决定继续赴京上访请愿。学校和各系的领导都在反复做思想教育工作。我班曾参加过绝食静坐的小田同学已背了个挎包随时准备出发,被系里的汤副书记给劝回来了。
中午,陶森他们又在校园贴出了海报和《公告》。内容大致是:一、毛致用今天上午接见了陶森和程XX两位学生代表。二、师院的校、系领导几十人与静坐学生在省委门口举行了会谈。三、赴京请愿汇报代表团今天晚上出发,风雨无阻。
海报是这么写的,口气在变硬,事态还在发展之中。
陶森他们一意孤行,23位同学于今晚坐火车北上。据说,他们准备先在武汉呆上两天,一路上宣传游说捐款。到北京后,也不去中央接待站,而是马上到中南海去静坐。


10月26日 星期日

听同学说,湖南师院赴京汇报请愿大学生今天到了武汉,入住华中工学院,他们受到了华中工学院和武汉大学学生会的热情接待。他们拟共同提议,成立独立的、全国性的学联组织,以联系和组织全国各高等院校的大学生活动。


10月27日 星期一

听同学说,湖北省教育厅派人联系湖南师院学生赴京请愿代表团,请他们入住省委第二招待所,但代表团的大学生们坚持住在华中工学院。
随后,湖南省委办公厅、省教育厅、湖南师院,及师院中文系、外语系等10多个负责人乘火车赶到了武汉,劝阻和要求大学生们立即随他们返回长沙。
当晚,湖南师院大学生代表团离开武汉,继续乘作火车赴京。上车后,他们即给车长、服务员和乘客们派发宣传品、传单等。据说,车上的旅客们很同情他们,表示支持大学生们赴京请愿。
今天,湖南师院各系在党内传达了中央某领导同志讲话精神,说是学生们若再这样闹下去,公安局就要抓人了。
中午时分,成如山老师在校园内也贴出了大字报,内容有三点:一是充分肯定前段大学生运动的大方向是对的;二是我们应该相信中央调查组;三是陶森一意孤行,必不得人心,终将失败。其中,第三点是针对陶森来的。


10月28日 星期二

湖南师院学生赴京请愿代表团所乘列车上午到了石家庄,河北省委派人上车来劝请大学生们下车住在石家庄。但是,大学生们坚持继续北上。下午列车到达保定时,保定地委再派人上车来劝请大学生们下车,又被谢绝。
今天,湖南师院各系分别召开师生大会,向党外师生传达中共中央66号文件,即《邓小平同志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讲话(1980年8月18日)》。再次强调了纪律考勤问题。


10月29日 星期三

29日凌晨,湖南师院学生赴京请愿代表团到京。国务院办公厅派出4人已在火车站等候,并用专车把同学们安排住在崇文门旅馆,并发给他们当天的伙食费。
下午,中央信访办负责人与湖南师院学生代表面谈。大学生们提出五点要求:(1)查处湖南师院选举中的违法行为;(2)核实湖南省委关于学生运动的汇报;(3)经有关方面纠正国外电台关于湖南师院学生运动的报道;(4)处理湖南省委负责人对绝食大学生的无人道的官僚主义作为;(5)要求面见中央领导同志汇报情况。

10月30日 星期四

湖南师院学生请愿代表团赴京以后,现学校工作基本走向正常,小刘同学的妈妈等学生家长前几天也给学院党委写了信,院党委很重视,还给省委和人大调查组看了,认为他们能严格要求、教育自己的孩子,对其他家长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因目前还在调查之中,信件不宜公开宣传,所以外面不怎么知道这件事。
小刘同学对我说,有的同学对他讲,担心以后学院会给参加过绝食、请愿的同学穿“小鞋”,我想至少目前不会。院系已公开表态,不准歧视同学,要多关心他们。至于以后,最多也就是个毕业分配问题。到时再说吧。
最近以来,师院领导关心学生的事务多了,已经开始解决一些日常生活问题,而且事情办得也快。如公布伙食账、改进开水房、安装日光灯、举办画展、举行文学艺术辅导讲座、开舞会、印发考研试题资料等。省委、省政府也增拨了一些经费给学校,即将给学生宿舍全部新安装上日光灯,新装了两个大锅炉和两百个龙头给学生自己打开水,今后不再用水桶挑开水回宿舍去了,下学期还将实行分餐制。
不过这几天有大学生又贴出了小字报,埋怨学生食堂“伙食太差”。例如有一幅漫画:一群很瘦仃的学生正在排长队打饭,而那些大师傅们一个个肥肥胖胖。两边配有文字:“你怎么来了几天就胖(瘦)了?”其实,大师傅们也是不好惹的。即使那“三年苦日子”,也饿不倒大师傅。


10月31日 星期五

这两天,中央信访办负责人继续听取湖南师院大学生汇报,并要求他们写出书面材料。湖南师院学生代表向中央领导提交了三份材料:运动过程、理性认识、原始材料及宣传传单。
湖南师院在校大学生收到赴京同学传来的“情况通报1、2、3”三份,并向全校师生张贴公布。


11月7日 星期五

今天寝室轮到我值日,负责扫地、拖地板,早上、晚上挑两次开水回来。中午吃饭的路上,忽瞧见食堂门口有一大堆人围着看什么。我走近凑热闹一看,原来,湖南师院在校大学生收到西南交通大学罢课联合委员会传单,称西南交大师生为了校址搬迁一事已在罢课、罢教11天。
具体情况没有介绍,不太清楚。只是瞧见中文系77级的梁恒、张同学、刘同学等人都在贴大字报,要求湖南师范学院的师生们签名声援:“坚决支持他们的正义行动”。大学生们的“造反精神”,真是不亚于当年“红卫兵”。
湖南师院学生会致电西南交大了解情况,电文内容是:“四川,西南交大,获悉贵校罢课,甚为关切,请速告详情,湖南师院学生会。”
这几天,湖南师院在校大学生陆续收到赴京同学四份“情况通报4(5、6、7)”,并向全校张贴公布。部分当初参加绝食静坐请愿的同学聚集召开会议,认为不宜再发起大学生运动,以保护好同学。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94-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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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1980年“十九学运”实录(连载9)

范松青

  
11月10日 星期一

今天,湖南师院赴京学生代表分两批回来了11人,还有一半同学没有回来。听说,中央基本上答复了大学生们的要求。据传,国家民政部部长程子华认为,师院选举是有错误的,特别是学院副院长苏明说学生的做法是“搞资产阶级竞选”,请愿不答复学生,这是错误的,应让他在大会上向同学们作公开深刻检讨,如不作是错上加错。师院的选举应该推倒重来,同学们上京请愿,是合法的。下午又听鹿同学说,省委基本上已答应了三点要求:一是师院的选举应推倒重来;二是准备让苏明作出公开检讨;三是念其年老体弱,劝其退休……。
各种消息传播都有,事情不知真真假假,使人动荡不安,人心惶惶。我认为,有些话可信可不信,要以中央文件为依据。听从北京上访请愿回来的同学说,陶森这次和赴京学生代表又在内部闹分裂了。有的同学说达到目的了,大家就回去算了,可陶森说要继续把他们的竞选经验推广到全国各高校去。部分大学生要回长沙,可陶森拦阻不准走。还听说他把头往墙上撞,碰破了皮。陶森还抱着程同学声称要一块跳楼自杀,程同学被吓得要死。
这次湖南师院赴京学生代表团到北京去了半个月,中央有关部门接待他们很客气热情,算是仁至义尽,而且每天还发给他们五角钱伙食费。可是还有人说五角钱太少了,真是得了便宜还想得。同学们在校一个月的生活费是17.5元,这次赴京又发给他们15元,国家算是白给他们了。一些大学生议论说,看来今后,我们大家都可以找个理由托个伴一起上北京告状去。许多同学都还没见过北京是什么样子,去玩玩也好,即使自己贴一些钱也心安理得。可是要真这样,动不动就赴京上访请愿、罢工、罢课,国家的“四个现代化”怎么实现?国家的安定团结的局面就不得了。


11月14   星期五

昨天,铁道兵学院训练部政委肖戈通过班上的杨同学打来电话,准备今天晚上在我们政治系78级1班召开一次座谈会,想了解一下青年们当前的思想状态,要大家有什么说什么。正好班党支部也有此意,通过老干部的现身说法,加强同学们的思想政治工作。
上午下课以后,我把此事向全班宣布了,同学们自愿参加。为了准备好座谈会,下午,我和小姜同学便借了单车,先到铁道兵学院去拜访肖伯伯。
肖伯伯今年61岁了,身体非常结实,待人和蔼可亲,容易接近青年。他是一个马来西亚华侨,抗日战争初期到延安,参加了革命,如今是11级干部,和湖南师范学院副院长李吉夫是一起参加革命的。
晚上7点,肖伯伯准时来到学院政治系78级教室,我班有20多位同学参加了座谈会。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解放思想,无所不谈。特别谈到当前最敏感、最关心的话题,包括政治体制改革、领导干部特权、信仰马列主义等。肖伯伯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对同学们进行了革命传统教育和理想信念教育,同学们也纷纷向肖伯伯提出了不少尖锐问题,他都一一给予了解答。……


11月15日 星期六

下午,学院各系同时分别向全体师生传达了三个文件:一、全国人大选举办公室关于湖南师范学院选举中发生的问题处理意见的通知;二、中央办公厅赵锦亭(信访局副局长)和湖南师院赴京学生代表陶森等人的谈话记录;三、湖南师范学院党委书记、院长李秋枫在院系干部会议上对我院前段选举工作的回顾与检查。基本答复是:批评了学院领导的错误,同时也批评了陶森等人的缺点错误。有人说,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其实不是。下面是有关传达内容(我的不完全记录):
一、全国人大选举办公室关于湖南师范学院选举中发生的问题处理意见的通知(全国人大“选办字1980年67号文件”)

(一)代表候选人经过初步酝酿,已初步确定为六人,这六人是经过几上几下,反复酝酿的,……这是对的,是走群众路线,没有错误。但是,第五轮由六人增加到七人,再没有征求选民意见,就仓促广播,这是不对的,是违反选举工作的程序,是错误的。
学生听到广播以后,对七名候选人有疑问,不少人涌到院办公室要求苏明同志作解答。苏明同志不但没有答复同学们,反而说“这是文化大革命的搞法”,这是第二个错误。
选举工作没有做好,在学生绝食、游行的情况下却仍然坚持按照原选举日子进行选举投票,这是不对的。不少选民对此有意见,有的抗议并放弃选举,近2000人不参加。
正式选举结果是:选民共5846人,共参加投票3848人。其中弃权票550张,废票37张,有效票是2881张,不到半数。其中:田玉珍2079张,刘齐贤2060张,李石根1127张,范小新1356张,成如山1174张,陶森9XX张,梁恒331张。因此,无一人选举票过半数,致使选举失败,这是第三个错误。
因为民主选举工作是一项新的工作,我们大家都没有经验,错误也难避免。苏明同志应向全体选民作检查,团结大家向前看,共同做好选举工作。……
(二)由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宣布10月14日选举失效,重新选举。湖南师范学院选举工作完成以后,由新华社发一消息,纠正国内谣言和外国的歪曲报道,挽回影响。……
(三)关于选民个人竞选问题,我们既不提倡,也不反对。要加强对选举工作的领导,善于引导。……
(四)关于撤销苏明同志职务和改选湖南师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的问题,应由长沙市西区选举委员会考虑,我们不能答复。……
(五)对湖南师院化学系伍先炎等三人的起诉问题,我们也不能作答复,应到当地法院办理,我们不干预。……
(六)选举经费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办理。国家的由国库开支,个人的竞选费用自理,国库一律不开支。
(七)对学生们的请愿、绝食、上访,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以及湖南省委毛致用同志的问题,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我们也不能表示任何意见。
(八)关于保证参加请愿、绝食、上访等的学生不受迫害的问题,因为现在没有发生,所以不存在这个事情,我们要相信学校党委。如果以后发生这种事情,可以向上级反映。
上述全国人大选举办公室关于湖南师院选举中发生的问题处理意见,由国家民政部部长、全国人大选举办公室主任程子华,1980年11月9日作答复,并以全国人大选举办公室1980年“67号文件”下发湖南省选举委员会,抄送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并转告湖南师范学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
二、中央办公厅信访局副局长赵锦亭同志与和湖南师院赴京学生代表陶森等人的谈话记录(1980年11月8日下午)

赵:同学们,你们可以回去了吧?!还有什么要讲的,可再讲讲。
1、你们讲代表2000人,几万人,这样讲不好。
不要把个人观点说成代表谁,有后盾,谁也不要压服谁。各省都有信访,几个人就几个人,不要虚张声势。我们要对人民负责。不要提陶森代表大家,你们22人就不一致嘛。学校选举有错误,没有及时采取解决办法,大家有看法,程部长已经答复了。怎么,上次来的人今天没来?
陶:回去了,没有生活费,暂时有人串联回去,我不同意他们回去。
赵:你说的不对,那些人听程部长说,问题已经解决,认识提高了,可以回去嘛。你们认识不统一可以谈,但不要一有问题,就说成这人如何,那人如何,不要戴帽子。回去后要努力学习,为“四化建设”发愤图强,不要搞那么统一纪律,统一于个人意志之下。……
2、你们提出学生行动性质问题、王震电话问题、美国之音广播问题,等等。
程部长的答复你们都同意了。另外,你们要我们评价一下。不要讲什么评价,谈点看法可以,我也可以谈点个人看法。师院选举是有错误的,从安定团结出发,本来可以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来解决问题,这是工作方法问题。但是,我们不赞成你们采取的上街游行示威,搞绝食、静坐的行动,这不利于安定团结和“四化建设”。……
关于王震同志电话问题,我们查对了一下是,“如果再闹下去,就会破坏社会秩序。……请注意,这里有个“再”字。你们要从积极的意义上去理解,从“四化建设”出发。王震同志的电话是对你们,包括陶森同学的爱护,希望你们成才,为“四化建设”服务。
在性质上,王震同志电话并没有给你们下定论,没有定性,而是警告、批评、关心你们。你们受到王震同志的电话批评,你们应该感到光荣,但不能以此为骄傲,更不能以此而纠缠,我们的安定团结来之不易。……
前几天,我们去王震同志那里核对电话记录时,王震同志是再三地、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要提醒陶森同学不要犯错误,要以安定团结为重。同学们不要辜负王震同志的嘱托和期望。王震同志说,陶森同学是革命先烈的后代,他希望同学们赶紧回去,改正错误,挽回影响。否则对不起王老,对不起你父亲(指陶森父亲)。王震同志的电话,你们不要再核对了。王震同志很忙,没有时间接见你们了。
你们提出的关于“美国之音”报道问题,我们调查了一下。“美国之音”驻北京办事处没有派记者出去采访。你们的抗议,我们不好转去,但我们可以转给外事办,由新华社外事部门处理,你们不要管了。
你们关于毛致用同志以及对湖南省委的要求,我们已向中央作了反映。我们要相信湖南省委能够总结经验教训,相信省委会有认识的。……
对绝食后丢失掉的东西怎么解决?请湖南省委解决善后问题。
上访同学的车票问题,原则上自理。如果有困难,省里可以有区别地补助。绝食同学身体差的,学校可以适当照顾,公费医疗嘛。
3、你们提出“争民主、反官僚、促改革、为四化”的口号,说这是你们的旗帜,这是不妥的。
反官僚、搞四化,也是我们党提出来的嘛,我们要更好地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
这次全国搞民主选举,我们是在1953年的选举章程提出来的。现在搞差额选举,大家都有不习惯的地方。你陶森不也是说,你们学校开头有许多人对选举不积极,不习惯吗?
我们党历来反对官僚主义,但不能像你们搞的那样,打着反对官僚主义的旗帜上街游行。我们正在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地改革。你们提出的改革是什么?怎么个改法?你们提出,“稳住两头,吃掉中间”,不知道你们怎么个吃法?不要胃口太大。
陶森:我们的意思是,在党的领导下的改革,你不要误会。
赵:我没有误会,你就是要把省、地、县都吃掉嘛!我们要端正思想路线,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文化大革命”的“极左”路线的影响还存在着,不要以为什么事情,一呼口号,一上街游行,就能解决问题。邓小平同志说,我们干什么事情,都要扎扎实实,说空话、大话、假话都不行。......
我们已向中央反映了你们提出的问题,同学们可以回去了,你们要搞好学习,把缺的课补上来,为国家的“四化建设”发愤读书。
4、你们担心回去后,别人会另眼看待你们,不会的,学校和同学们会正确对待你们的。
这件事,我们已和湖南省委打了招呼。陶森你也不要紧张,回去后,不会把你抓起来的,要好好学习。
我再强调一下,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来之不易,我们大家都要珍惜它。要发挥大好形势,不要做不利于安定团结的事。大家回去后,有什么问题,也还可以写信来。
三、湖南师范学院党委书记、院长李秋枫关于我院选举工作的回顾和检查(11月15日)

同志们:我们这次院系两级干部会议刚才传达了中央有关文件,进行了学习讨论。大家认为,文件肯定了我院选举工作的成绩,指出了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意见和希望。这是中央对我们湖南师范学院的关心,我们要全面领会和积极贯彻谈话精神。苏明同志近月来身体很不好,开始是急性肠炎,后来发高烧引起角膜炎复发,曾经一度双目失明。但他仍然很关心学校的工作,一再表示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有缺点错误,要向全体选民作检查。我们考虑到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因此,由我来代表学院党委和选举工作领导小组来回顾和检查工作。
(一)关于选举宣传教育问题。我们觉得认识高度不够。
九月份学院新生入学,各方面的事情较多,我们没有把选举工作摆在重要位置上。我们对“两法”学习、宣传不够,思想上不明确,认识上不理解,正确引导不够,宣传工作抓得不得力,有些缩手缩脚,不敢放手宣传候选人。......
(二)关于确定正式代表候选人问题。
我选区初步确定以六名酝酿候选人,第四轮候选人的选票是:3000张选票以上的有2人,2000张选票以上的有3人,1000张选票以上的有2人,其余均在300在选票以下。当时,我们认为正式代表是4名,按照选举的规定,差额可以有6—8名。根据这一情况,学院研究并报长沙市西区选举委员会同意,在第五轮时将1000张选票以上的确定为候选人,于是就有了7名候选人。现在看来,这样做是有问题的。
一是候选人由6人增加到7人,没来得及征求全体选民意见。二是广播时间仓促,没有向选民说清楚增加候选人的原因。三是当不少同学涌到院办公室要求解答时,我们的态度不够冷静,没有做好耐心、细致的说明和解释工作。......
(三)关于10月14日投票问题。
原先我们认为,10月14日是西区正式选举法定的日子,不能随意改变。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没有解决好,对出现的问题估计不够充分,没有采取及时的补救措施,仍然按照原先的选举计划继续进行选举,结果近2000人没有参加,使得选举不成功。......
我选区选民共5846人,共参加3848人。其中弃权票550张,废票37张,有效票是2881张。没有一个人选举票超过半数。在此,我宣布:选举无效,推倒重来。……
以上的错误,没有讲到的,还欢迎大家提出批评指正。此外,同学们给学院提了不少意见和建议,我们要认真研究解决,有的如开水、照明、开餐等问题,学院正在积极想办法陆续解决。
最后,我要说明一下,同学们要以大局为重,珍惜大好形势,维护社会安定团结,维护正常学校秩序。上访的同学回来了,要抓紧时间补习功课,同心同德,把下一阶段的选举工作搞好,为“四化建设”培养出合格人材。……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98-1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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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松青

11月18日 星期二

昨天,湖南师范学院赴京汇报请愿大学生代表全部回到长沙。今日傍晚,师院部分师生在水泥篮球场上集会,听取赴京汇报请愿大学生代表报告赴京情况。上访经过大致与《情况通报》相同。学生代表先后有12人先行回长沙,最后10人坚持到送完上访材料后再回长沙。向中央书记处送了三次材料,中央纪委负责人两次接见学生代表,希望青年们快成长。团中央青年研究所负责人接见了学生代表,他们说湖南师院学生已走出了光辉的一步。学生代表提出要民主选举学生会,争取学生最起码的民主权利。
赴京学生代表们还向同学们汇报了北京大学等高校竞选人民代表的情况:校方提供方便,竞选者发表宣言、纲领,答辩问题很广泛,从毛泽东、华国锋、邓小平等到魏京生、刘清生等,从社会主义到资本主义,从古到今,从中到外等。北京官方对此类事的态度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湖南师院学生代表还参加过北京大学学生竞选的答辩会。赴京学生代表们认为,北京地区高校大学生竞选区人大代表的有利形势,直接得益于湖南师院所爆发的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湖南师院于1980年9月中上旬在全国各高校最早开始竞选区人大代表)。
作为全国的政治中心、教育中心、文化中心,北京地区共有17所高校近百名大学生参加了竞选区人大代表,竞选的具体形式多种多样。10月6日北京大学开始选举海淀区人民代表,10月中旬北大部分学生公民开始酝酿竞选。10月16日,北大一分校历史系学生李盛平就在校园里贴出了“竞选宣言”。11月3日学校公布选民榜,开始酝酿候选人。当天上午,经济系夏申、国际政治系房志远、技术物理系王军涛等相继贴出竞选宣言,这是北大第一批站出来的候选人。以后,哲学系研究生胡平、国际政治系杨百揆、中文系张曼菱、哲学系杨利川、经济系张炜等相继宣布参加竞选,候选人达18人之多。竞选活动极有声势与活力,除张贴宣言、大字报外,还组织选民见面会、答辩会,举行民意测验,出版《竞选短波》等刊物。
11月初,和北京大学竞选活动同时,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学院、中央民族学院、北京钢铁学院、北京航空学院等高校也都先后掀起了竞选运动的热潮。
11月1日,北京师范学院历史系学生刘源(刚刚被平反的刘少奇的儿子),在学校率先贴出了《竞选声明》,成为北京师范学院此次竞选活动首个候选者。刘源在多次民主讨论会、答辩会上大声疾呼:“今天,回顾以往的苦难,我绝不允许让别人,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参见后面的附件)


11月22日 星期六

这两天,有学生贴出大字报说,在湖南师院学生绝食、静坐、罢课、赴京请愿期间,北京、武汉等外地及本省高校的大学生曾发来声援电函,被师院学生会扣压。很快,师院学生会张贴出公告,承认有北京大学、中南矿冶学院、湖南大学、岳阳师院等院校曾来人来函了解情况。
今天,赴京学生代表负责人在校园张贴大字报,提出六点要求:1、师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人作出令人满意的检讨。2、鉴于现学院选举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人的指导思想和健康情况,应撤销其组长的职务。3、改选学院学生会。4、依法搞好区人大代表选举。5、补偿绝食同学的遗失物品。6、学院领导应发扬民主,依靠群众搞好竞选工作。
此外,还有学生贴出的大字报与中央精神相违背。例如,有的随意评价毛主席说,“毛泽东从1956年起就没有做过一件好事,都是错的”;有的说,“毛泽东写给华国锋的‘你办事,我放心”的遗嘱,是假的,是假传圣旨”。……


12月2日 星期二

两个月前因选举区人大代表而引发的湖南师范学院学生民主运动,基本上偃旗息鼓,无声无息了。可在今天,陶森却突然又张贴出几张大字报来,名为《要说而没有说完的话》。
陶森在大字报中说:“大学生民主运动被扼杀了,成果丧失了,官僚主义者们在反扑,欲致陶森于死地而后快。因此,陶森决心决战到底,唤起民众,被侮辱、嘲弄、压抑的灵魂一旦重新集合,将使其不得安宁。”
陶森说,“在真相被掩盖之时,谣言可以杀人,在改革处于朦胧之中,官僚主义可以挥舞屠刀,但决心将自己生命和热血,去汇合改革大道的青年是不会屈服的,不会叛变的。历史上的投降者有几个能得到残羹?而只是一杯鸩酒。”
陶森说,“在刀光剑影,谣言四出,上窜下跳,招降纳叛,四面受敌的状况下,我决心再次站出来,要说完心里话,办完想办的事。要一步步走向官僚主义者设下的最后一座牢房。”
陶森最后说,“痛苦的挫折教育我们,失败的陷阱仍在我们头上俳徊。让我们消除误会,澄清事实,明确目的,携起手来,击败官僚主义者的疯狂反扑,去撷取民主改革的小花来缀作‘四化’的花环吧!”
陶森的大字报张贴出来不久,引起了许多同学的围观和抄写。但没过多久,学院宣传部马上来人照相影印,然后,即刻撕掉了。


12月9日 星期二

上午,赴京学生代表负责人陶森又贴出情况通报,称学院宣传部部长及系领导找其谈话,对他提出责难。
上午,学院各系党总支分别向各班党支部书记传达了中央和省委领导关于陶森问题的意见。
下午,全院师生在各院系开会,分别传达学院副院长姚立成在院系干部会议上的讲话精神,主要内容是关于赴京学生回来后散布错误和虚假言论的问题。讲话内容有五点:
1、关于陶森说中央分成派问题,以及“你办事,我放心”是假的,这是没有根据的乱说,有损中央团结和威信。……
2、关于陶森说团中央、胡耀邦等支持陶森的问题。说“你们走出了光辉一步”,青年研究所给他们送行。这些话都是编造出来的。……
3、关于“稳住两头,吃掉中间”这一口号是错误的,栽在胡耀邦身上,更是无中生有。……
4、关于“中央信访办赵绵亭和陶森等人的谈话记录”,是请示中央的,学校原原本本传达的。陶森则认为是错误的,寻章摘句的。……
5、陶森说,关于省委书记毛致用要求逮捕梁恒,梁的爱人要到北京去向外事部门反映,这纯粹是陶森造谣等。……
中央的意见是:要教育、帮助同学们,不要去追什么后台,先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下午,在中文系传达学院领导讲话的大会上,陶森跑到主席台上去抢话筒和文件资料,结果被一些学生干事和学生干部控制住了。陶森声嘶力竭地说,这是在审判他,“这里不是刑场,却有人拿着枪;这里不是绞刑,却有人拿着绳子”。“官僚主义者们无能为力,他们的末日快到了。……”
晚上,河北地质学院有个叫谢××学生来长沙实习,慕名找到陶森,并在学生四舍二楼陶森的床上睡觉。大概是没有登记报告的缘故,晚上12点多钟,学院保卫部门来了几个人到学生四舍查户口,重点查了陶森等人的房间,并把谢××带到院部去询问一些情况。


12月11日 星期四

由于9号晚上,河北地质学院姓谢的学生住在陶森宿舍,被院保卫部门查户口,并把谢××带到院部去问情况,结果今天开始,陶森他们又借机发难,再一次掀起了“民主风波”。
陶森他们贴出一些大字报和横幅标语,称之为“12.9事件”。大字报说,学校违反宪法,侵犯了公民权利,私自搜查公民住宅,没有出示证件,要求严惩当事者和指使者。学院宣传部陈部长答复说,查户口是学院的一贯做法和传统。陶森说:“我们在北大也没有遇见有人来查户口。”陈部长回答说:“这里不是北大”。结果,这又引起不少喜欢好事的人怒骂,又是连篇累牍的大字报。……
有的领导指责说,如今的大学生动不动就写大字报,拉横幅标语,学习不搞,专爱惹事,真使人痛心。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非要把学校吵得个天翻地覆不可,连80级的大学生们也贴出了大字报,吵着闹着要住房。由于学校住房很紧张,扩大招生以后,少数同学暂时安排住在学校礼堂。如今,他们也闹起来了。……
学校领导说,我们国家的确很穷、底子薄,条件有限,许多问题一时解决不了,大家应该体谅国家目前的困难。这些困难是长期积累下来的,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全解决。其实,学校领导也不愿意同学们长期住礼堂,也正在多方想办法解决学生住宿的问题,包括把大部分家住长沙市的同学改为走读生,白天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去住。
记得1972年底我在广东惠州42军当兵时,那时条件才够艰苦呢!我们部队的营房那时是“上无片瓦,下无桌椅”,房顶是用稻草当瓦盖的,墙是用竹子扎架子,用泥巴加稻草糊墙的,四周都是漏风,四根木桩加两块铺板就是床。当兵的人一住就是好几年,连团长、政委也都“官兵一致”。住的条件都是茅屋,可是大家都没怨言,自觉保持艰苦奋斗、艰苦创业的革命本色。我的鞋子、军装在部队是补了又补,直到不能再补才上交。
那时我们部队在惠阳地区潼湖农场搞生产,一人种几十亩稻田,那干活比当农民还辛苦,可干部战士们的干劲很足,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那时,才真是“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那时,我们靠的是什么?并不是物质刺激。我当兵第一年的津贴是每个月6元钱,第二年每个月7元钱,第三年每个月8元钱,第四年每个月10元钱,年终没有一分钱奖金。
那时,我们党主要是靠思想政治工作,靠大伙的思想觉悟,齐心协力大干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四化”是干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不是靠这么游行示威,“吵、闹”出来的。如今上大学免费,国家花本钱培养我们,我们不好好学习,难道不感到羞愧吗?对得起家人和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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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件:
刘少奇之子刘源1980年的竞选演说
刘源


导读:1980年,全国高校师生掀起了一场竞选县级人大代表的风潮。11月1日,刚刚被平反的刘少奇之子、首都师范大学历史系学生刘源率先贴出《竞选声明》,本文是他在竞选答辩时的演讲。文中对文革的批判有着切肤之痛,读来感人至深。

这十几年,我与全国人民共同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大灾难。我的家中死了四个,六个进监狱。我自己,起码可以说不比任何人受的苦再少了。我甚至都不敢完完整整地回顾自己的经历,那太令人不寒而栗了。但是,那一幕幕、一场场景色都深深刻在我心里,不时地漂现脑际,不让我安宁,我想任何一个曾无言地与父母生离死别的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走过唾弃和侮辱的狭道,曾几次被抛入牢房,在那里埋葬青春;在饿得发疯的日子我像孤儿一样生活过,像狼一样憎恨世界。那些年,我咬着牙活下来。谁曾目睹过父母在侮辱的刑场上,在拳打脚踢中诀别?谁曾亲眼见过有人往才九岁的小妹妹嘴里塞点着的鞭炮?大家能想象我心里的滋味。我咬着牙,一声没吭。
从十几岁起,我就在鞭子下劳改,在镣铐的紧锁中淌着鲜血;多少年,在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每一小时我的心都在流着血和泪,每时每刻都忍受着非人的待遇和压力。我紧紧地咬着牙,不使自己变疯。为什么?就是为了看到真理战胜邪恶的一天。在人民中,特别是到了农村,我受到了农民的关心、帮助和养育。正像我父亲和我们分别时说的那样:“人民会作你们的父母。”是的,人民作了我的父母。
今天,回顾以往的苦难,我绝不允许让别人,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经历这样的痛苦!我必须站起来为人民说话。为了避免灾难重演,就必须铲除产生封建法西斯的土壤,实现民主,不管有多难,路有多长,我们必须从现在起就去争取民主。
使我宣布竞选还有另一个个人动机。今年我父亲正式被昭雪。许多同志都祝贺我,为我高兴。我很感动。压在身上的包袱被卸掉了,我也的确轻松许多。然而,恐怕谁也不会想象的,在这一时期,我心里有多么痛苦,其程度恐怕与“文革”开始时差不多。
“文革”开始时,我一下坠入深渊,成了最黑最臭的“黑崽子”,人们避开我,朋友们几乎都背过脸去。在我眼中,彷佛一朝之间世界全颠倒了,大家能想象出那时我的心情。
后来,是人民作了我的父母,拯救了我,培养了我。而今,我又一跃而成为“最高”的高干子弟,一种典型的隔阂又把我与人民分开,不少人们又避开我,猜疑我,误解我。这两次重大的变化,都不是因为我自己有什么过错,只因为出身,可以说,在平反后,我千方百计与大家打成一片,消除误解,但是不行。“文革”初,我还能用内心的高傲、用恨来麻木自己,今天都没有支撑了。我眼看又要与我的父母——人民生离死别了。这种痛苦恐怕不是每位同志都能感受的。
我本是一个普通的人,四岁进幼儿园,十五岁成了“黑崽子”,我就是人民中的一员。而今,一种无形的东西却非要把我与人民分开,我愿与大家一样做一个普通人都不行。为什么?
我苦思苦想,这绝不是任何人的过错,更不能责怪误解我的同志,这是社会造成的,是社会中那些封建等级观念要把我与人民隔开,这种隔阂必须靠我自己来打破。我不首先站起来还靠谁呢?
只有与封建专制残余去搏斗,与人民一块,一锹一锹填平封建观念的鸿沟,我才能永远在人民的怀抱中;只有我主动让人民审视、检查我,抛掉荣辱杂念,为民主而战,才能赢得人民的信任,才不愧为人民养育的儿子。因此,我出来争当人民公仆,义不容辞!
有人问我:你是不是要走你父亲的路。现在开始往上爬?我想,我确实面临着走什么路的选择。如果我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好吃,好穿,好工作,作点学问,建一个美满的小家庭,是容易的。
如果我有野心,想往上爬,也不是没有投机的条件。但我不能走这条路,我不能忘了人民,人民才是我的基础。因此,我谢绝了要给我的职务,甚至放弃了摆在眼前的出国学习的机会,选定了一条艰苦、漫长的路。今天,我出来竞选就正是把自己摆在人民之中,和人民一样争取,运用我应有的权利,这是条堂堂正正的路。
在我父亲的追悼会上,在我父亲的骨灰前,我们全家曾发誓说,绝不躺在他的功绩上,要靠自己的力量去生活。我父亲是来自人民的,正是亿万普普通通的人培养、教育、锻炼了他,作为人民的好儿子,他曾为人民的解放抛弃自己的一切,出生入死,到死也没在特权面前摧眉折腰,人民也为了他的解放而英勇奋斗,付出巨大的牺牲。
我父亲二十三岁时,挺身而出,代表一万多工人斗争,替人民说话,大大发展了党;我三十岁了,今天才有条件。我也应该当仁不让,替人民说话,帮助党进行艰苦卓绝的改革。
中国要民主,一定要实现民主!我们每个人必须为民主而努力,我更责无旁贷。我愿意打这个冲锋,向封建残余和一切恶弊宣战,与特权决裂。只有我们大家都动起来,中国的前途才能是光明的!否则,不堪设想。
作为我个人,我也希望每位同志能伸出手来,帮我打碎我们之间无形的隔阂,让我们永远和人民在一起,永远不和你们分开。
  

(原载2015-12-10搜狐网站- 公众平台)
http://mt.sohu.com/20151210/n430791071.shtml


(待续)

(原载《我为改革鼓与呼》卷一:民主政治发展改革篇 第103-1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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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师范学院政治系78级1班部分同学在衡阳市四中实习合影(第2排右1为作者),摄于1981年11月

http://blog.sina.com.cn/s/blog_ba209dfb0102xyc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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