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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6 18:5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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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天降(一) 40年前的今天,高考被废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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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6,18-19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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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的今天,高考被废止了( e3 G& {/ M.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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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代人被耽误的命运就在那天早上定下来了" q& X) r4 p$ b7 k" ~) k5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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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6月18日。6 }9 m* B% Z, r( T, [6 C: Q6 c
+ a$ _) Y% H4 N/ Y. _/ | 早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播了北京女一中高三(4)班全体同学给党中央毛主席的一封信。信中提出高校招生要改革,认为过去的考试招生是资产阶级压迫工农,对无产阶级专政有害的一种制度。究竟这封信是学生自发写的,还是有关方面授意的,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按当时的政治气氛,只要有一个学生想到并提出这个建议,全班学生谁也不敢反对的。我觉得,学生自发写也不奇怪。至少我们班上当时的少数“左”派们会愿意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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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j1 ~* k2 f* { 更重要的,是中央台同时公布了党中央的决定。就是要改革高校招生制度,并且推迟半年招生,学生留校搞文化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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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要搞半年的文化大革命,就意识到真正的大风大浪来了。那时还说是留校半年,推迟半年招生,没想到,我们留校闹革命一闹闹了两年;当时更没有谁想到,高考一推就是11年啦。" d3 |( ^0 b% v+ ~1 Z
; F% U7 Y4 a7 {/ t4 L) E& o# N7 S0 q5 ^ 整整一代人被耽误的命运就在那天早上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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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u ~0 x/ p4 I! { 事后看来,停止当年的高考是一个必然的、箭在弦上的事情。否则,文化大革命怎么搞?我记得陈毅元帅有次谈到教育革命,说,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毛泽东后来也说过,大学两年不招生,也可能犯一个大错误。所谓“错误”,所谓“成功”和“失败”,可能有不同的理解和评价视角。今天看来,那无疑是个大错误、大失败。“老三届”的特殊命运就是这个政策的产物。3 M9 o+ L& ~- \5 U& p' h: k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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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节目播完以后,校长陈庆麟就在我们高三班联的教室前面召集全体高三的学生开会。他做了一个讲话,基本精神就是:拥护、欢呼党中央的决定,并且号召大家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文化大革命中去。我们都坐在地下,气氛比较严肃。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埋怨,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这件事发生得也很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尽管会后各班也集体写了决心书,但和我后来听人说的外地校园中欢呼游行的场面相比,我们这儿是有点太冷清了。1 `8 F w4 }9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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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志愿风波7 b' A( Y) H. r) m8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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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分类、填志愿、政审、体检都已经结束了.我们是在快要高考报名时才分类(那时不叫分科),不象现在的中学生早早就分文理了。我报的是理工类。有天我从校外回来的路上,遇到4班的杨楫光,他报的是文科。他对我说,报考文科的人太少,学校决定从报考理科的学生中动员一些文科好的转报文科,据说你也是动员对象之一。这消息使我大吃一惊。我的文科确实不错,但是我更醉心于理科,我的数学物理顶尖,我决心献身于物理学前沿的研究。再者,虽然我对文科有广泛的兴趣,但我已经开始懂得一点中国特色的政治,不想以文科为终生职业。我心里有点担心。这时离考试还不到一个月,如果真的转考文科,对我显然大大不利。这天晚上睡不着,第二天我到吴宗海的房间去。我说,听说要动员我报文科,我觉得根据我的实际情况,还是报考理科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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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 {7 s# I' [% k 吴宗海居然并不表态。他在房里走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面对我说,并没有考虑让你改变志愿,这个消息并无根据。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如果组织上真的动员你报考文科,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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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吴宗海的表情,还是无法准确判断形势。我犹豫着说,如果党确实要求我改变,我表示服从。但…,我希望组织上再慎重考虑。一方面,我个人更愿意报考理科,我觉得我在理科方面更可能对革命作出贡献。另一方面,根据我准备的情况,考理科我有信心成绩达到全省最前列,这对于学校的集体荣誉也有利。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计。因为我知道刘鸣常很重视这一点,也对此寄予厚望。点明这一点可能使领导考虑时不至于太轻率。我边说边看吴的脸色,他只说了一句:一颗红心,多种准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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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料到,文革一来,我自己自动地转到了文科上,并且我的兴趣非常危险而顽固地固定在哲学和政治上。一直到文革结束,我也没有及时觉悟。就我的知识和能力,文科我也可以学,但不如理科;就我的性格和我所处的社会历史环境,学文科是很不合适的。文革导致的这个转变,影响了我一生的命运。/ V. J: B, i! Q( u
; u7 P. j( G5 A; |. t# X 过了几天,体检结束了,开始填志愿。我记得因为体检查出有平脚,不能填报地质类、航海类的专业。这对我影响不大。我自己反复考虑,又回家和父母商量了一个晚上,终于填好了志愿表。: y3 y. e3 V# c: j0 u
5 y; r T8 m( j' K& s; a 我填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大学物理系原子核物理专业。这是因为我当时对基本粒子物理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看了很多课外书。作为一个高中生,我还写过一些物理类的评论,寄给上海科技出版社,并且收到肯定和鼓励的回信。我对我的成绩毫不怀疑,只是有点担心政治条件。当时招生录取政治条件是摆第一位的。我的家庭政治条件属于中等,既不是红五类也不是黑五类。我记得,当时我的朋友天波填了所谓“暗表”。我们一般人填的志愿都是公开贴在墙上的,另有少数人可以在党支部管档案的康惠岸那儿拿到一种不公开的志愿信息,比如,北航,哈军工的某些专业就属于此类。那时的行话就叫做填暗表。有资格填的仅限于家庭政治条件好的,就是出身红五类的。我们班的赵成铸,父亲是革命干部共产党员,已经当到地区专署的副处长,但因为他爷爷是地主成分,不但没有填暗表的资格,而且只能算作出身不好的人对待。我当时想,既然北大的核物理专业不在暗表上,那就说明对家庭条件的要求并不是绝对的。我当然知道填这个志愿的风险,但我那时对原子物理的向往是那样的迫切,总想着以惊人的高分创造奇迹,没有后来的文革大风暴还真的不易改变它。3 C, C( j7 \* i- D/ T
4 f, K5 G+ u5 ^ C! U 我的第二志愿是南京大学天文系。由于我从小就喜欢天文学,从初二开始就读了很多天文学的翻译著作,《天文爱好者》从创刊到停刊,到文革后再复刊,我一直是它的忠实订户和读者。其实,在我心里,对天文学的爱好还在原子物理之前,我只是更向往北京大学才把它填为第二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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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v: ^ k- P 吴宗海看了我的志愿表。他有二点意见。一是说,你的南大天文系要么填在第一志愿,要么就不填,意思是说你把南京大学填第二志愿等于没填。这是很内行的建议,但当时我不懂。既舍不得天文学,又不甘心放弃北大,就没接受他的建议;另外,他觉得就家庭政治条件来说,我不宜填核物理专业。他说,你数学这么好,为什么不填复旦大学数学系为第一志愿呢。我当时数学是比物理还好,但是我心里还是想学物理,特别是原子物理。我同意他的分析,但没有听他的劝告。我设想,如果我考分在全国前列,也许可以侥幸碰一碰。即使,取不到北大原子核物理,普通物理专业还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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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2 d+ v, Q! c, J3 u- ~' \& S8 ^ 到1992年秋天,为了圆我曾经的北大梦,我还去北大参加了一个骨干教师进修班。有天,我专门到物理系的房子前面,站立良久,追怀我青年时期的理想,感慨万千。真不知道,如果当年没有废止高考,我是否真能考取北大。如果真考取了北大核物理,我的一生又会是怎样一种命运啊。 r" N0 Y& X( R/ Q+ _$ n
j# Q/ p( ~1 P' O" ~# D0 W4 H 今天早上的广播,使上面说的这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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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5 q0 D. i+ H8 `, F1 M4 ] 心想,这事迟半个月就好了* \4 [% j9 s$ s0 y
9 E4 d( N% L2 J3 R' z4 f 我当时的心情比较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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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7 T8 ^+ [, L5 w 遗憾和担心是第一层心情。迎接革命大风暴的激动是第二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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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次考试,我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学校已经进行过“一颗红心,多种准备”的教育。由于录取的政策是“政治第一,成绩第二”,我也考虑过不被录取的可能性。但是,我内心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小。我所在的重点中学,有很高的升学率。我的出身条件属于中等,我的评语虽然自己不太满意,但还不至于因此而不录取;我对我在考试中的表现有信心。我准备以文理两方面的高分,进入全省甚或全国的前列。我的前三届有个校友,父亲是“历史反革命”,他考了全省第三名,结果录取在北师大。我想,我的政治条件和学习都比他强。我应该更有希望。当时已经定了是7月1号高考,比往年提前几天。因而,我们在6月18号的时候,复习已经基本结束。当时,我们的任课教师都是顶顶出色的,学生水平也是历年来最优秀的,刘鸣常书记准备在我们这一届“放一个高考大卫星”;在这点上,刘和我有共同的利益和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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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急风暴雨突然转到校内来,对我来说呢,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就我当时的思想来说呢是很关心当然也很想参加文化大革命。但是我有一种直觉,在这个革命的一定阶段我可能会处境很艰难。根据这两年我在一中的经历,我有这个预感。我希望能换一个环境。所以我就很希望能尽快地进入高等学校,哪怕就是一个不很理想的大学。只要进入了大学门之后,再搞文化大革命,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可能我会比在中学有利些。我感到了大规模的急风暴雨的斗争与考验就要来了,但是我希望它对于秩序的打乱能够推迟一点到来。当时,我们完全准备好了,正充满着信心应考的前夕,突然这么提出推迟招生,感到有点遗憾。心想,这决定要晚个把月公布就好了。: z2 f. U( T4 ~, U- N
" E4 L: p2 A3 s 不仅,我的北大梦破灭了,我的大学梦整个破灭了。我想用我的贡献向党表明我的赤子之心的梦也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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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完全取消考试有点遗憾% }1 Q( F, }% ]7 q6 W4 |- K*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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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不只是时间上推迟半年,新的精神就是不要用考试、或主要不用考试的方式来招生。不要考试,在中国的国情下,就是剥夺我们的一种最基本的公平权利。以考试作为录取大学生的主要甚至唯一标准,这在今天的中国已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但在当时的政治场景中,连我自己也完全没有这样的理直气壮的思想。我赞成对工农出身的子弟有所照顾,也赞成对出身不好的学生有所限制。我只不过认为,应该给那些出身非工农但愿意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人留一点机会,尤其应该给其中忠于党、忠于毛泽东思想的而又有才干的学生留一点机会。考试成绩应当成为一项参考条件甚至重要的参考条件。完全取消考试,完全取消对学生知识与智力的要求,这是我所不敢苟同的,也是我所不愿意的。当然,那些所谓家庭政治条件好而成绩差的人是极其真心地欢呼这个消息的。: ]; J: r. j& ]( |# n3 p
* z- A$ ? i8 U/ x' ?0 ~ 确实,我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绝不能说是不满。因为,这已经是中央的一个决定了。当时,对中央的一个决定不满是一种很大的罪状。我其实心里也完全没有这个念头。按当时的心理习惯,即使思想上有这种念头,首先自己就会觉得是错的,会自己在日记中作自我批评。我心里的遗憾是,这个广播要能迟发生半个月也许就好一些了。这是我深层的心理,一点也不会暴露出来。我的母亲也有这种心情。可能她不小心表露了出来,后来,文革中她们单位有一张大字报,就是“揭发”她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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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 }3 B/ Y2 X1 B, w- E7 i( R 迎接革命大风暴的激动是第二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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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另外我还有一种心情,就是要迎接这种大的革命风暴的心情。就是觉得这样一场大的革命风暴来了,我也很想在里边一展身手或者说是锻炼自己吧。当时我已经是一个极其虔诚的毛泽东主义者,而且是反对修正主义的坚定分子。尽管学校少数人对我批判,但我是按照我所理解的毛泽东思想和他们斗争的。这个斗争已经过去两年了,我在那样艰难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也还没有完全失败,也还有一些小小的胜利。我知道我一生中面临的最大考验开始了,我当时也同时认为我一生中难得的一个机会到来了。这以前,我天天在紧张的复习功课之余,抽时间看报纸上的文革材料,总有一心二用的困难。这下好了,可以专心搞革命了。当时的心理还是“打完仗再建设”,“先搞革命再学习”的念头,谁知道,这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很快把我引导到崇拜革命献身革命的路上,革命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我的生命。在这种意义上,参加“革命”和献身“革命”都是我一生的一个大悲剧。6 n5 A6 B% e4 C%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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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在某种遗憾的心理中,我还有一种兴奋的跃跃欲试的心情。我的献身于毛主义的思想和理想正在形成。我的“文革”情结,虽未形成,也开始“吐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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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心情只在心里闪过那么一下,它完全没有时间来回旋,史无前例的阶级斗争大风暴立即就把它盖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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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 {& N3 \+ \+ O6 I/ K 这是我一生中无数次耽误和延误的第一次。它启动了往后的多次耽误。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它会影响和改变我的一生,会影响和改变整个一代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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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鸣常、康惠岸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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