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美度：１９６６年初识王洪文

bluesky

１９６６年初识王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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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Z6 D$ K  U; E+ k侯美度

    十年“文革”，一场浩劫。１９６６年，我还是一个中学生，在学校停课闹革
命的形势下，曾经积极投入到运动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看清了“文革”的实
/ O1 k' Z+ T+ {# l; Q: ]质。本文是笔者“文革”初的一段经历，提供读者研究参考。

  i9 |$ |7 {, C( I: n3 |2 E$ |    １９６６年１０月下旬，晚秋的中国，风不平浪不静，从北京串连带回“革命
火种”的各地学生都在酝酿大的动作。上海，一批在九四事件串连认识的大学红卫
/ ?! D# g9 K' e3 z兵，正在加紧筹划市一级红卫兵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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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y" w: ~! V" e1 `    筹备会议于１１月２日在人民公园召开。来自四所大学一所中学的二十几名学
4 f! T3 [( R6 t# B( ?生参加了会议。开会要先读语录，这是规矩，我们念的是毛主席在中共八届十一中
5 h5 t, P, g9 K( A全会上发表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读着这张大字报，我们仿佛看
+ j& b  Q+ {2 k; C* C+ O4 E* o到我们的红司令毛主席在向千军万马做战斗动员令，我们也是这千军万马中的一名
0 Q$ U0 H' Q1 {  Z. W! @5 h$ C4 x小兵啊！

    会上有人提议把司令部设在巨鹿路６９１号。这所房子的主人是一个私业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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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y: {9 a% f    第二天，我们一行人又来到上海交通大学“反修楼”与“反到底”兵团红卫兵
/ C0 D: I, j3 G  o& l2 H" G* Z许云飞见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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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7 R  g  @) d- B! [    许云飞原是一司红卫兵，他们去抄家，他不愿去，被一司开除了。他就自己组
织红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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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云飞是天生的演说家，一说话就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引了我们：“红卫兵战友
们，我们选定了工学运动，这条路选得好，选得对！这是一条历史必由之路，一条
( u+ E/ {  Y. v# ]胜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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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鼓作气，在“反修楼”宣布成立上海市红卫兵炮打司令部联合兵团（简
* Q1 k$ C# R: B/ P3 B' E* ]称“炮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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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 b* H) r4 W: B    １１月５日晚，我们和中央美术学院的学生包炮串联了上海部分工人造反派，
在“首都三司”驻沪联络站开预备会，商量明天“上海工人串连交流经验会”出席
! D" L: I0 e; I2 ?; i# ?者名单，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提出上海造反精神最足的工人姓名，我们记下名字，然
  q- d$ e( }* q, u. \后去通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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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n: B0 k3 C: z    上海工厂的“文化大革命”起步较早，运动开始不久，中央特批４０万上海工
7 _! ~" S/ g2 G. p人从“四清”直接转入“文化大革命”。早在６月，上海工人中的造反派就贴出反
' K0 L% W& x5 F) f1 c( r党委、反工作组的大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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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 I" L& _+ O1 B) `, Q( Y4 X( `    “首都三司”驻沪联络站设在愚园路３１１号一幢小洋房里，原来是资本家的
房子，扫“四旧”时，是红卫兵用一纸勒令把房主赶走了。

3 u- S' y6 k, c1 O/ n    １１月６日下午。来自十七家工厂的三十多个造反派代表陆续到达“首都三司
1 |/ W& h3 z. ~8 A3 @: t”驻沪联络站，有谢鹏飞（上海铁路局装卸机械修理厂锻工）、潘国平（上海玻璃
8 p# B* r+ R+ F9 b' ?! t7 ~) N& Q; R机械厂工人）、陈阿大（上海良工阀门厂钳工）、王洪文（上海第十七棉纺织厂保
卫干事）等。

    我与周谷声、江必雄（上海师范学院学生）、林翌、许云飞等炮司红卫兵参加
# h0 R! m8 G' w6 S& E8 a了这次串连会。

! f0 v" O  |1 t* M+ [: s5 T    会议一开始，潘国平、谢鹏飞等人争先恐后地说厂党委、工作组对他们的迫害
* c$ k2 d) X+ L( W  ]  d* b3 j5 F- u，说的和听的都哭了，会议在一片嘤嘤啜泣声中进行。

    周谷声噙着满眶热泪，激动地说：“工人同志们，你们用血和泪控诉了上海黑
市委的累累罪行，对我们教育很大，我们决心向你们学习，和你们一起把上海市委
1 E# |2 M7 l9 a2 X2 a4 B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彻底批臭批倒，把上海市委、华东局的问题彻底弄清，不达目
的，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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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0 H- p& p* Z! k. i% @    陈阿大忘情地把手一举：“向红卫兵小将学习。”

    激情之余大家决定要成立一个全市性组织，这个组织的名称叫上海工人革命造
# m+ R& M) h0 @# O1 q反总司令部，并在１１月９日召开一个控诉上海市委的大会，同时向社会宣布成立
! k# j; y2 n9 O- E5 v& c/ @9 T, e1 A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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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司令部设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一提出，热情洒脱的林翌便一揽子包下来：
“你们司令部设在我们司令部里，我们还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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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7 \, m  E& \& R    潘国平亲兄弟般地捶林翌几拳：“到底是老朋友！”

    散会了，工人走光了，许云飞把我们留下来，谈了他的顾虑。他不熟悉这些工
+ W! V# v% G/ H: a6 S: D7 |人，有的是第一次见到。今天，他来晚了一些。他来的时候，工人已经在谈筹备会
$ B9 V4 R5 M# e' [+ @- k议了，要审查这些人。他是红五类出身，有些害怕，不要弄了半天，让坏人混进“
+ V4 n; b/ d& i8 M工总司”。

    包炮表示支持：“许云飞说得对，为了保持工人阶级队伍的纯洁性，有必要对
4 i. q- e9 {" a) p$ H% @核心成员进行审查，一旦发现劣迹，立即开除。你们炮司出人，我们出介绍信。”

    我们的图章没有刻好，只能借用他们的介绍信。我们必须在一天内完成十七个
0 u! [% o7 p% ~. D& S  ]+ h' l工人的调查（参加“串联会”的十七家工厂各派一名代表组成“工总司”核心小组
）。

, Z( T1 Z0 B6 s: S8 \% x2 D    １１月７日凌晨，王洪文等十几个工人，扛着一匹匹红布，挟着寒风，敲开了
我们的门。“到布店造反来的”，王洪文说。我们把他们让在沙发上休息，也许是
太累了，这些工人一会儿就打起呼噜，进入梦乡。许云飞拿起男宿舍仅有的几条棉
被，轻手轻脚盖在工人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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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 v6 J5 F5 [    “谁？”一个工人朦胧中睁开眼，一看是红卫兵为他盖棉被，顿时激动得握住
* M) z& i' ^. t/ z& K, |3 F7 n  D许云飞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 v7 }& L8 \0 W    天刚破晓。一个个“政审”小组就悄悄地从巨鹿路出发了。王洪文他们还在睡
- N* x! _; O/ W8 m2 Q7 j$ G梦中，我们没有吵醒他们。

    许云飞和一个男生到上钢三厂调查戴祖祥，他们很仔细，找了许多人谈话，有
厂领导，也有和戴祖祥一个班组的工人，有人反映其人有偷窃行为。许云飞毫不留
$ d( f. B& D+ ]8 t+ v$ w: F; @3 `情地决定把戴祖祥开除出核心组。江必雄调查陈阿大。调查王洪文的是我和周谷声
。我俩都是在昨天会议上刚刚认识王洪文的，对他一无所知。同一天，我们还要调
" o" c+ M6 |' f7 H/ x- a. f9 `7 u查黄金海，时间较紧，我们决定骑自行车去。

" `* E9 ?/ \& n! a    我不会骑自行车，读书时在操场上学过两次自行车，从来没有上过街，为了抢
! E* p7 `5 |) X7 w9 N3 s* [时间，只好冒一下险了。我在里挡，周谷声在外档，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我觉
得挺刺激好玩，他却紧张得把心提在喉咙口。

    骑了一个多小时，穿过外滩、外白渡桥、提篮桥，沿着杨树浦路到底，国棉十
6 ]* a3 T  s- o9 R* w七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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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 G  r2 o9 ~0 x    我们进厂后，没有立即找工作组，先浏览一下大字报，看看有没有写王洪文个
( O4 L& `% ?4 l/ O* C人品质的大字报，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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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出找工作组，他们是王洪文的对立面，如果王洪文有什么问题，他们不会
6 f: Z$ z/ N/ N& f0 G5 E* O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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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x3 v2 j' E' X- N8 R; j8 z% Q    言之有理，周谷声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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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踏进一间整洁的办公室，一个四十多岁，剪着齐耳短发、面目可亲的工作
组组长施惠珍接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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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亲切地和我们握握手，请我们坐下，又给我们每人沏了一杯热茶。

4 ]* s- U( l' c    我们拿出介绍信，说明来意——了解王洪文有没有劣迹。

9 n) G9 w0 `; x    “王洪文同志出身苦，当过兵。复员到我厂后工作表现一般。”施惠珍简略地
介绍了王洪文的情况后，话锋一转，滔滔不绝地谈起了王洪文在“文革”中的表现
，从他第一个写厂党委大字报说起，一直说到他组织赶工作组。因为是她亲身经历
，说得比较细。

    周谷声不断向我眨眼晴，意思是说：施惠珍说的这些事，正好说明王洪文造反
, J! W0 l* z/ ^; T0 ?) w0 }# O精神足，不能说明王洪文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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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惠珍同志，王洪文有没有判过刑，蹲过监狱？”我问。我们最怕这事，如
, V: d, _2 K  v* _- j& P# B- E' O果让一个刑满释放分子混进“工总司”，“工总司”就不纯了。答复很明确：“没
& r8 Q: Z7 l* H% ^/ M- n有。”

    我和周谷声同时松了一口气，我用眼睛使了一个“可以走”的眼神，周谷声看
6 M+ S& ^* _+ l& U& U' Y懂了。我们一起站起来，向施惠珍告别。热情好客的施惠珍一直把我们送到大门口
& |; Z; M7 Z  s# d/ p+ v，还一直叮咛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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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9 l; i  I    从国棉十七厂出来，我们急急地赶到国棉三十一厂，不巧碰上了厂休，厂内空
- s; t6 u: L$ z) ?* Z! e( Q/ O" r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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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4 I3 b1 U) ~+ I' M, m( Z! d    我非常沮丧，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了。

    周谷声也很失望，但又不甘心白来，他说：“你去问问看门的工人吧，问总比
不问好。”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工人同志，我们向侬打听一个人，你们厂里有没有一个叫做黄金海的人？”
2 K  v: E1 d: w8 V4 S* H& U1 h    “有，你们明天来。”
1 T: X2 Z9 F6 T/ k    “明天我们没有空，侬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人有没有判过刑、关过牢？”
4 s! f3 ^! v7 j9 ^, Y    “没有”，老工人干脆利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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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石头落地，就凭门卫一句话，黄金海也进了核心组。

    １１月７日晚，我们和包炮把“工总司”核心小组的名单定下来了，除了戴祖
- T1 ]  b/ e& [祥和神秘的岑麒麟（他是保密厂的技术员，中共党员，地址保密，我们无从调查他
，只好“忍痛割爱”）“政审”没有通过，其余十五个草莽好汉以“工总司”核心
. P. T7 x* U- l7 K: I4 H% i4 \组成员的身份住进了巨鹿路６９１号。巨鹿路又成了“工总司”的司令部。

    潘国平，二十岁，复员军人，风度不凡，穿一身军便服，说一口北京话，常被
人误认为北京红卫兵，他被推选为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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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洪文，三十一岁，讲一口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老练持重，清秀端庄。由于他
; D0 a4 G2 {9 D- M6 B, @- n是核心组唯一的中共党员，也被推选为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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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x5 R6 D! J9 D/ H    １１月７日晚。“工总司”核心组成员和“炮司”红卫兵第一次联席会议在巨
鹿路６９１号召开，许云飞简略地介绍了我们“政审”的情况，“工总司”核心组
表示完全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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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9 {" C' n" R* s: b; h    （作者为上海振华外经职业技术学校图书馆退休人员）

1 \. s# x9 ]) s* {, g□　摘自《世纪》２０１４年第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