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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angharrylg

胡崇俊:岁月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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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6:39:14 | 显示全部楼层
11 军民共建

早在1936年,国民党政府成立成渝铁路工程局,到1949年解放,14年间,共修建桥、隧、土石方工程约占总量的14%。

建国后,修铁路,都是铁道部领导。成渝铁路不是!解放初,西南军政委员会派赵健民到中央请示修路时,中央决定:“西南铁路暂定西南军政委员会领导,技术业务由铁道部指导。”修路的指导方针是:“依靠地方,群策群力,就地取才,修好铁路。”

现在的工程局,有庞大的施工队伍,若干个工程处,工人有时多达几十万。那时,工程局下边只设:九龙坡、油溪、永川、荣昌、内江、资中、资阳、简阳、成都等九个工务段,简称“总段”,下设分段、支段,只管几百个工程技术人员。领导关系暂属西南军政委员会。

刚解放不久,为什么就决定修成渝铁路?因为这一决策,不仅可以带动工商业发展,促进经济繁荣,安置城乡失业大军,还可留住一批工程技术人员,避免外流。老成渝、川黔、湘黔、中国桥梁公司……等单位,确留下了一大批知名的专家、高级工程师,为后来完善旧线设计,提高质量,消除隐患,使线路完全符合铁路二级干线标准,起到了重要作用。

成渝铁路工程局,解放不久改名重庆铁路工程局。1950年6月改名西南铁路工程局。再后,因承担的任务不一定限于西南,又改称铁道部第二铁路工程局,简称“铁二局”。后又改为贵阳铁路局。现在叫中国中铁二局集团公司。

1950年6月15日,成渝铁路举行正式开工典礼,邓小平政委致词,他讲了重要意义,希望少花钱、办好事,希望军工尊重技术人员,技术人员尊重群众意见。……

成渝铁路的施工队伍从哪里来?当时叫“军工筑路”。西南军区直属部队、川东、川西、川南、川北四个军区,各成立一个军工总队,每个总队四千到八千人不等,加上民工和失业工人,统称“两万军工带领十万民工修路”,这支队伍属西南军区管辖。

当时军工带民工,主要担任土石方工程。一些桥梁、隧道任务,另由工务段发包给包商承担。

这两个系统怎么统一领导呢?新成立一个西南铁路工程委员会,由西南军区副司令员李达任主任委员,西南军政委员会秘书长孙志远、西南铁路工程局长赵健民任副主任委员,统一指挥军工和工务段铁路职工的一切工作。

军工筑路到了1950年10月,因抗美援朝另有任务,除留下少数干部,继续带领民工,各总队都陆续归还建制。到了1951年2月,又调来七千多“工兵部队”,参加修路,干了近一年,1952年1月回归建制。

军工总队回去后,1950年11月,西南工程委员会下边另设民工指挥部,川东、川西、川南、川北各设区指挥部,以下辖支队、大队、中队。

1951年3月,西南铁路工程委员会开始筹建专业施工队伍,在民工中选拔优秀骨干,于6月成立工程总队,留下军队干部四百四十多人,担任各级领导。这批民工,开始是临时工待遇,以后逐步转为铁路正式职工。经过一段时期培养,这些从事土石方作业的工人,陆续转为修建桥梁、隧道,掌握施工机械的骨干,开始有了专业的筑路队伍。

对于包商那一部份人员,资中工务段首先把包工队改为自办工程队,由段上直接领导。后全局推广,专业队伍逐步扩大。慢慢演变成了工程局现在这种模式。

这个演变过程,可能早被人遗忘!现在,我特意提一下,作为史料记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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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6: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12 凉风坳风光

随着成渝铁路开工号角的吹响,我们学习大队的学员陆续“奔”赴工地。这里用“奔”字,是我们把工地当圣地一样向往!

从重庆出发,几辆大货车同行。因沿线还有土匪骚扰,第一辆车,是一个排解放军,护送我们去工地的,车前边还架了挺机枪。这说明,修路是在社会秩序还没完全恢复的条件下动工的。

车队可能载有五、六十个人,分配到沿线各个段的都有。大都互不相识,人和行李混装,分不清什么等级高低,没有软席、硬席的区别,货真价实的社会主义道德标准。

老成渝公路,路况很糟。司机哪是开车?像跳摇摆舞,刚躲过一个坑,接着又是一个,实在躲不过了,车子猛烈颠簸一下,全车人东倒西歪!停车休息时,我看见人群中有个人像陈祖闛,入路前我找过他一回,在学习大队听过他一次讲课。不知道他这次分配到哪里?一会,匆匆忙忙,上车赶路。我没过去和他打招呼!

车队过内江,有个穿解放军装的中年人,有人来接他,喊他韦总段长。同路,算是有缘,见识了个“高管”。第二天中午到资中,车停在资中工务段门口,段上的人拥出来迎接,想不到陈祖闛也在这里下车。有人争着给他提行李,还听见有人喊他:“陈总段长,总算把你盼来了!”原来我俩分配在一个单位,他还是我的总段长!

在总段休息了一天,四处看了看,听了听。我忽然下意识里冒出一个问号:“我可能是陈老总要来的吧?”总段机关在资中水南街,隔条沱江,对面就是县城。这条街,老长,有资中糖厂,还有岭南中学,是个区?是个镇?说不清。机关所在地是个大宅院,前门临街,后边笔直悬岩、紧靠沱江,院里房子很多,宽敞高大,全段人员办公,连家属宿舍都在这里。后边依地形、沿台阶修建了花园,称得上曲径通幽。几十年后,我去寻过旧,这里已成为县委机关。可以想象,这院落多气派。我了解到:资中工务段管辖六十公里线路,下边有四个分段,17分段在银山镇;18分段在水南街,和总段面对面;19分段在归德乡;20分段在雷姑坪。分段下边一般有三个支段。分段、支段都只有五、六个人,总段有十多个人。工作人数“极小”,承担的任务数“极大”,仅一年多时间,胜利铺轨通过资中。

可能是第三天的早上,陈总段长在他办公室和我单独交代了几句,他说:“我想把你分配到19分段凉风坳支段,那里工程大些,对你学习锻炼有好处。”同来的人,分派到其他各分段的都有。

从总段到凉风坳,得背起被盖卷走路,三十多华里,要走大半天。支段靠沱江边,河边上去有个高坡,坡上有杂树、翠竹、人家,隧道从这高坡穿过。离隧道口不远,有几间小屋,是支段办公室和宿舍。支段长谢宗贤,四十多岁,是帮工程师。那时的技术等级,正、副工程师下边是帮工程师,往下是技术员,再往下就是我这号人:“学习技术员”。支段有一个领工员沈志芳,三个测量工杨仲和、张乃其、王文华,再加上我这个“新兵”。隧道长500米,这么个小隧道,现在看是小菜一碟,当时可是成渝铁路最长的隧道,解放前这里设了个工程处,由一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高级工程师主管。隧道设在直线上,导坑已打通,只剩下“挖底”和“砌拱”等任务。整个隧道都没电,用电石灯照明,出碴用土斗车,现在看,这种原始的施工方法,实在太落后了。可比起成渝线其他的隧道施工,还算先进的。就在旁边不远,有个罗汉道隧道,用桐油灯照明,用人工挑抬出碴。

我初来工地,什么都是从头学。因为包商负责施工,平时到隧道里看看工程质量,隔几天搞一次“抄平”、“放中线”,避免隧道“超挖”、“打偏”,月末收方计价,给包商发工钱。那时候,生活困难,工资很低,老百姓从十几里外赶来当临时工,一天只领一斤半蚕豆,吃都不够。军工的工资一样低,挖土方一天挖三立方米,领三斤二两米。“抄平”、“放中线”开始是谢工干,慢慢放手让我干,当你看经纬仪、水平仪时,测量工“吊悬锤”、“掌塔尺”,他喊叫“好”,你看仪器的人,马上定位,误差自然就少了。

收工回来,我有时发神经,不顾大家的疲劳,硬要把大家聚在一起,教他们学唱《南泥湾》,表现我革命,得意哟!谢工有三个小孩,小的可能有三岁左右,我最爱逗他玩。十多年后,一次在贵阳遇见谢工一家,他妈把小三叫来,对他说:“小时候,胡叔叔那么喜欢你,快叫!”他可能上大学了,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后来,我调到了分段。分段长黄龙文副工程师,设计、施工经验都丰富,有才学又厚道。分段有个老技术员,还有一个中专毕业的实习生,只我们三个人。我改干内业工作,具体画土石方断面、算工程量;画地形图。我画平行线,尽用三角板推,毛里毛糙的,觉得简单极了,不耐烦。后来,施工计价时,我画的线稍偏一点,数量相差很大,我犯了大错误,黄段长悄悄给我改了,没骂我,我暗自难受。我按照测量的“点”划地形,画出来的图,我看不懂。后来,我到现场实地看了看,才慢慢明白了一些。

我还管过炸药!黑火药、黄炸药,都放在我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民工队来领药,我就发给他们。我管的“雷管”很多很多,我放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人来领,拉开抽屉就发。后来,我才知道,这哪是管炸药,这是在玩命。以后,在山上修了炸药库,专门保管炸药、雷管。

和我们分段在一块办公的,还有一个归德乡支段,支段长叫邓荣昌,他一天到晚,干得很辛苦。和我这样分段的人,联系较少。

工地人少,我偶尔也觉得无聊,一个人跑到沱江边,看碧蓝碧蓝的滔滔江水,陶醉在梦幻般的情怀里,心想:看吧,我们社会主义建设的速度多快呀!再过五年、十年,我们伟大的祖国,会变成什么样呢?你们能想象得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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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13 没休息的岁月

1950年7月,中国铁路工会西南区筹备处成立。1951年4月,资中工务段工会成立,我糊里糊涂被民主推荐成段工会主席。开始我还是业余兼职,不久我就调到总段,成了脱产兼职的工会干部。

那时,我思想上没有半点杂念,从没想过什么“专业”,更没有想过什么“前途”,只知道“干革命”,高歌猛进向前冲。

我到总段后,政治协理员吕勇调来了。他马上把我转为青年团员,在资中地区建立了团支部,我任支部书记。

在总段,我发现这里的人很忙,从总段长开始,每晚人人都加班到十点以后,从不休息礼拜天。这里我再强调一下“从不”两个字,你信吗?我敢说,如果讲忠心,可比“比干”,这些曾经被戴上“旧”知识分子帽子的人,他们改善了成渝铁路的设计,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就修通了这条铁路。

总段开始没有电话,每天有两个通讯员,向东沿途步行收发文件,去往银山镇方向;向西去往雷姑坪方向,当天来回。当时就是用这样原始的方法交流信息。

全段开始没有一个医务人员,职工看病都要向地方求医。记得我在19分段,一个人住在很大一个仓库里,没蚊帐,害了疟疾,硬是走了几十里路到县城才看上病,拿了药。

民工刚来时的情况,比这更狼狈。有的民工上路,没带被子,只背了一捆草。有的一个队,几百人,没有一个洗脸盆,早上炊事员挑两桶水出来,当作大脸盆、共用。当然,没有卫生员,没有星期天,……这一切都得适应呀!

总段有时也请分段的同志来开会,最初还要自带行李,走路要走几个小时,挺难呀!客人到总段来,招待什么?总段隔壁,有个小面馆,卖红烧牛肉面,一角钱一碗。来了客人,就到这个面馆吃面,算是上好的招待。这类事,我常干。

怎么发工资?那时不叫多少钱一个月,叫多少“工资分”一个月。比如一个干事173个“工资分”,我当三级技术员时是274“工资分”,二级是303个“工资分”。什么叫“工资分”?一个“工资分”规定含多少种日常生活资料,像米、面、布,每种含多少数量,把这些生活资料的种类、数量,按当月的“市价”计算,就算出了这个月每个“工资分值”是多少钱,发给本人。“工资分值”随物价变化,每月都在变。一般是一半发钱、一半发米。为什么实行这种“工资分”制度呢?主要因为:如果物价波动,大家生活不会受影响。你问,这种办法不是太麻烦了吗?在那物价水平波动大的年代,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对吗?

到了年末,我领工资时,忽然发现多了许多钱,让你大吃一惊!原来年终“发双薪”不说,如果一年不请假,还要加发十二天工资,意外收获,让你高兴一阵子。

今天看昨天,觉得什么都原始。晚年,陈总段长老讲:过去“选线”,要躲隧道、大桥,尽绕沱江、长江边走,成渝路绕成505公里,要是现在,300公里,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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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14 百年爱心

陈祖闛,四川开县人,1904年出生,百岁老人。他的百年爱心,铸就了百年辉煌!

陈祖闛出生于铁路世家,他随叔父陈自靖长大。早年,四川为修川汉铁路,曾在成都创办四川铁道学堂。他叔父先后从四川铁道学堂、唐山路矿专门学院(唐山交大前身)、交通部交通传习所铁道研究所毕业,和我国铁路老前辈杜镇远、茅以升等同学,曾任北京、唐山、上海三所交通大学校友会总干事。

祖闛年轻时,想到法国勤工俭学。叔父让他先后到蔡元培办的北京孔德学校、和好友杜镇远处学习法文,因法国经济不景气,去勤工俭学的人处境困难。四叔让他转入利群学院补习英语,后考入交通大学北京学校预科俄文班,毕业后免费升入哈尔滨工业大学,成为接管中东铁路的储备人才。

二十年代,中东铁路名义上是中俄共管,实质上是帝俄的势力范围。哈工大虽设在中国的土地上,可陈入学后,睁眼一看,尽是俄国老外,找来找去,只找到七个中国同学。当然,这为陈后来精通俄语创造了条件。

1935年,日本帝国主义出兵占领了哈尔滨,陈带领全家回到北京。他到香山找到杜镇远,杜老伯夸奖他学成回来,留他吃饭,还给了他二十块银元,让他到正在修钱塘江大桥的茅以升处找茅老伯。

钱塘江大桥是一座铁路、公路两用桥,全长1300多米,正桥16孔,孔径67米。三十年代,像这样的桥,全世界为数不多。陈先分配在北引桥;后管全桥的材料检验,和外国包商较劲;再调到正桥四号墩。基本经历了施工的全过程。1937年8月经过试运行,质量优良,军运列车源源不断运送了大批军用物资,支援了淞沪保卫战。

同年,陈祖闛转战湘桂铁路湘江大桥。1938年,参加叙昆铁路勘测。1940年,参加綦江铁路勘测。1941年,到西北公路工务局。1945年到南疆公路。1947年,到成渝铁路及隆筑铁路勘测。1949年末,重庆解放,协助成渝铁路军代表陈志坚、刘备耕接管铁路并筹备全线复工。

陈祖闛为正工程师,选线专家,他到资中段后,先后五次徒步踏勘全段线路。从东到西,发现许多桥涵,太靠江边,他便和同行的分队长商量,是不是靠山移一点,免受洪水冲刷;走到已完工的牛寨溪中桥和球溪河大桥的时候,经过大家反复查看、研究,认为孔径不够,排水不畅,决定增加一孔。在二十分段境内,发现聂颈子隧道,因石质好,只稍外移一点,改为明挖,省工省料,决定取消。

最重要的一处改动,是唐明渡到麻柳河一段,十一公里线路,弯曲太大,经过他多次踏看后,让工程师杨光杰、周明敏实地试测,最后决定改线,增加一个闪将坳隧道,缩短线路2.3公里。

1951年,陈祖闛光荣地被选为第一届全国铁路劳动模范。

成渝铁路通车后,1952年,他调任铁二局推先科长,后任技术处副处长。在整个西南铁路建设中,差不多各条线路,他都徒步参加审查设计文件,编制施工组织方案,安排施工储备,参加过若干重大决策,有过光辉业绩。特别因他精通俄语,在全局学习推广苏联先进经验,帮助苏联专家举办学习班,编写《铁路新线施工手册》、《技术管理办法》……等,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苏联专家到各地检查工作,要求他同行、便于直接翻译各种技术名词,深得专家好评。

陈祖闛这个副处长,从五十年代初一直到他七十年代退休,他领导过的科长都当上正处级干部,成了他的上级主管时,他还是原地踏步。这是为什么呢?

他在西北公路局当总段长时,段上的国民党区分部书记,到外地开会,临行时,给他打了个招呼:“有事帮我关照一下哈!”这个“招呼”演绎成了“代理”,再“演绎”成“历史反革命”。这个政治历史问题,是谁检举揭发的呢?是他向党“交心”、自己写的。好在,他是全国铁路劳模、专家,按内部矛盾处理,够宽大的了!

在此,我们不妨再来回顾一下陈祖闛的“历史”:在哈工大读书期间,胡伦在法勤工俭学,后转入莫斯科东方大学,奉命回哈尔滨作地下工作,不幸被捕。其妻来哈营救,患阑尾炎,因同乡关系,陈慷慨解囊,叫车送她到医院手术,后不幸病逝,陈又向乡友集资,把她葬于极乐寺公墓。解放后,胡伦在重庆作政协负责人,两人相见,胡提起陈不避风险,救妻、葬妻的事,老泪横流,感激万分。

1947年,敌特追捕革命志士黎明,地下党员向勋介绍黎明到陈家住了两月,安然脱险。

1948年,向勋介绍革命志士向云勉来陈家避难,陈设法转移掩护向云勉,直到解放。

刚解放,陈在大街上遇见成渝铁路警务处大特务吴梦尘,他立即报告并领着解放军,亲手抓住了这个漏网的“大鱼”。

晚年,他还长期按月捐助希望工程;帮助小保姆读夜校至大学毕业;主动自愿向华西医院申请捐赠遗体。

这些就是一个所谓“历史反革命”,用行动写下的响当当的真实历史!

陈祖闛退休三十多年,人们又是怎么看待他呢?

成渝铁路军代表陈志坚,主动给铁二局的老同志写信,希望能吸收他入党。陈老总向我征求意见,我说:“你是个信仰坚定的终身不悔者!”1988年11月,他84岁高龄光荣入党。

另一位军代表刘备耕,他给我来信,希望写一篇介绍陈祖闛生平的文章,他说:“找不到发表的地方,寄我办。”遵嘱,我写了篇文章,铁道部的刊物《铁路春秋》采用,后收入《中国铁路历史钩沉》巨著。

他百年华诞,铁二局为他祝寿。成都铁路局的总工程师周丕烈和我应邀出席。到会的老同志,大多是我俩当年的老领导,我俩坐得远远的。铁二局党委书记伏殿成,特地过来看望了我们两个“外宾”。他诚恳地评价:“这个老工程师,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没找过组织上的麻烦,真是个好同志!”这总可以算是对他生平的最后评语吧!

这次庆典,我为陈老总写了首短诗:

人生七十古来稀,世纪华诞更难期;

岁月沧桑多乐事,铁树满园展新枝。

我走到他坐的轮椅面前,悄悄向他说了句祝贺的话:“你看见了嘛,西南铁路不是遍地开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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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15 多情和“无情”

中央电视台有个栏目叫《艺术人生》,朱军主持的。一次,他访问著名演员潘虹,问她:“如果在事业和家庭两者之间,让你作出选择,你首选什么?”

潘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选家庭!”

我把这个“答案”给儿子讲了,儿子不假思索地反驳:“潘虹已经有了事业,她当然说‘首选家庭’!”

不一定!这世界上有没有“舍弃”了上好的事业,离开了“组织”,不顾什么“前途”,历尽千辛万苦,甘愿“受苦”,去寻求“家庭”的呢?

有!肯定有!

谁?

孩子他妈——我妻就是一个。

妻回到南京实习,很快毕业了。工作地点选在哪里呢?

中国当时只有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和私立华西大学有“牙科”,那时不叫“口腔科”。每年毕业生极少,中央大学牙本科,有时一年只有一个人毕业,妻这一班毕业人数最多、有六个人。中国人口,那时号称四万万,这么多人,需要多少牙科医生?

妻来信说,大连、北京、南京都到学校来要人,到底去哪个城市呢?反复考虑,南京离四川近点,她自愿选择了南京华东军区总医院。这医院名气可不小!解放前,国民党的中央政府在南京,全国最好的医院就是南京中央医院,现改了个名字叫“华东军区总医院”。分配到大城市这么好的医院,谁不羡慕呀!

很快,妻在这里入了团,有了“组织”。

她到职后,不久来信说,她检查出肺部可能感染了结核。那个年代,对结核病,还是一件谈虎色变的事。她说,医院在伙食方面对她有些照顾,还订了鲜牛奶,让我放心。她听说我父亲病逝,还汇了二十元给我,南京的工资标准比四川高些,不过二十元也是笔不小的巨款,是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去信给她讲了我解放前“闹结核病”的事,虚惊一场,让她不要怕,好好养病。

后来,总段有了一部电话。一天,有人叫“胡主席”?干啥?接电话。哪来的?重庆。我跑过去拿起电话,我问:“哪位?”对方答:“我,曾瑜!”“你在哪里?在南京?”“不!重庆!”

天哪!她咋会在重庆?孙悟空?会飞?那年月,从南京回重庆,难呀!

可能是因为有病,想家。也可能在外地,寂寞,爱胡思乱想。她在学校爱以大姐自居,因她是高年级的,理所当然,常把我当小弟弟照顾。实际年龄,她比我小三个月,是我的妹妹。这次她别出心裁,从南京要跑到工地来“照顾”我!

她在南京时去找晓霞,一个穿军装的女干部、团支部书记。晓霞听她一讲,也觉得有理,都二十六、七岁的人,该谈婚论嫁了。我老胡调不去南京,她自愿要求回四川,怎么办?那个时候是大区,南京调四川,要经过华东局到西南局,这手续太麻烦。可能军区总医院是大机关,也许是军、师级单位,领导通情达理,提出个折衷办法,征求她意见。我们医院不替你在四川联系调转工作的事,档案、组织关系我们封好,交你自带,你回去自己找工作,怎么样?

妻立刻象脱缰的野马,只跟晓霞打个招呼。真走啊!

南京回四川没有直达客轮,要在汉口、宜昌转船,单是船行时间可能一周左右,中途等船,还不知要多长时间。我们几个男同学一路同行,还觉得困难重重,她一个年轻女娃子,带着行李,这找旅馆、买票、上下船、托运、抢占舱位,一个人怎么干?重庆到资中,即使买到车票,汽车很破旧,常常抛锚。在内江还得住一夜。这一路,不要说走,想一下那个过程,就会打退堂鼓!

我真不知道这一路,她是怎么走过来的。她上午赶到资中,自己问到段上。有人喊:“胡主席,来客了!”我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她那狼狈样,为这“独行女侠”的勇敢和刚毅,为她这种不要事业要家庭的英雄行为,刚说出“你到了”三个字,我真感动得哭了!

她来这里可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算个“家属”。不对,我俩又没结婚,只能算个“准家属”吧!陈总段长爱人陈光军,原是重庆八一小学校长,现在携家带小到段上来照顾“老头”牺牲“事业”要“家庭”,谁说没有?老妻一来就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

我呢?我是“狂人”!就象教徒信奉上帝一样,我要按照上帝的旨意,去解救众生,哪管什么家呀!妻子这样千辛万苦地来了,我根本没心思顾到她,一天忙事业,压根没想过什么结婚成家的事。那时,全段上下掀起了一个速成识字的热潮,妻和陈光军一块,加入了教家属学拼音识字的行列,算是找到个事干。我现在不会“发短信”,不会使用电脑打字,常想,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她在资中学的拼音本领可当我老师了。那段日子,她从无怨言,也不唠叨,相安无事过了许久。

资中有个宏仁医院,解放前是个教会医院,他们不知道怎么晓得我们这里“潜伏”了一个大医院来的医生,硬要邀请她去上班。我们提了个条件,修完路就走人。人家满口答应,她到这医院去上班了。这中间,我生了次病,医生还怪吓人的说是传染病,在宏仁医院住隔离病房,妻穿上隔离衣来侍候我,稍好点,还扶着我在院里散散步。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想起我们该结婚了。

相声演员姜昆说相声,讲“照革命像”,我们可是“结革命婚”。婚前我给我的朋友,发了个结婚请柬,宣布何日结婚,敬谢馈赠。结婚当天在总段20平方米大小的会议室,买了几斤糖,开了个茶话会,宏仁医院的来宾,成了妻的娘家人。我们没买任何衣物,上班时穿什么,婚礼时照旧。为什么这么办?不是我们没钱买件新衣,是表示这样才象个“革命者”。家属们可不这样想,送我们进新房时,我才发现,大家借了许多新的床上用品,把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孩子们向我们撒了许多喜花。妻进屋赶快把这些新东西收起来,生怕弄脏了。第二天,象没事一样,我俩各自去单位上班。我高兴,这解放区的天,真是喜气洋洋,太惹人爱了。

以后妻子怀孕了,妊娠反应比较大,我没问过一句、没说过一句安慰的话。本来应该住在一块,她行动不便好照顾她,我可偏偏搬到工地去住,工棚四面通风,住“五风楼”。我这是和工人阶级打成一片,用实际行动改造自己呀!我施工的工地离家只两公里,我难得回去一回,用文革的语言讲,我在“斗私批修”、灵魂深处“闹革命”。有时,妻说:“肚子里的娃儿不老实,老踢我!”我说:“长大也会是个干革命的。”你看,你看,我满脑子装的些啥!

妻要临产了,我从没想过该给她增加点什么营养,弄点什么好吃的,更不知道该为婴儿准备点什么穿的、用的。反正,我什么也没问过、没说过、没办过,在宏仁医院生产那天,我没到医院去,大人、小孩是死是活?好象和我没什么关系似的。孩子生了,我见着妻从没说过一句关爱、感激的话。可能我当时想,无产阶级就该这样“冷漠绝情”,这才是“舍小家、顾大家”呀!

这里,我要提醒一下未婚的姑娘们,你们找对象,不光不要找我这种狂热的信“主”的教徒,也不要找独生子,因为一生都是别人关心他,他“本能”就不会说一句关心人的话。妻呀!错!错!错!你“多情”遇上了“绝情”!

怪!怪!怪!这一生,无论在什么时候,处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我怎么“绝情”,从妻嘴里,从没有说出半句埋怨、悔恨的话。都退休了,有次,我们搬家,她第一次大发议论,她说:“老头,这一生我们搬过许多次家,你一次没参加过;我生三个娃娃,你一次没问过、看过、管过;我病得路都走不动了,你没请假回家看过,更不用说关心了。这回搬家,你可得参加!”

我怀着十分、千分、万分歉疚的心情,终于说出一句请罪的话:“我那些时候在‘干革命’,没有觉悟。要是现在,我肯定不会这样!老太婆,这辈子,真对不起了!”

这次,我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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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16 信和不信

1952年,全国开展“三反运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总段成立“节约检查委员会”,负责领导运动,我是副主任委员。

局里派来了工作组,组长是局工会的办公室主任兼组织部长程骏。刚开始是学习、讨论、自觉交代问题。有的挖空心思,讲什么“用过公家的几个信封、吃过包商几支烟”等等。刚解放不久,公私不分的很少,运动还算平静。

后来,刮起一阵风,来了个“打虎运动”。贪污一千元以上的叫“老虎”,是大贪污犯。那时的纸币一万元折合新币一元,一千元就是旧币一千万元。贪污那么多钱,哪有啊?后来,报上天天介绍“打虎”战果,有的一个单位就打出几十只“老虎”,比一千元还多的,有的是。这经验一推广、炸锅了,个个单位都要打“老虎”。

前些时候,报上介绍了个“周老虎”,他用年画拍出个假华南虎来。华南虎在中国已绝迹了,在哪去找呢?“周老虎”呀,你生不逢时哟!你要在1952年,还用得着那么操心吗?到处有“虎”,谁打假?

开始,我想,别的单位有“虎”,我们单位可能没有啊!按“推理”的办法,别的单位有,你这里还能没有?没有?右倾。好呀,局里派来了个“打虎队”,帮你打“虎”,你躲得过去吗?打虎队员,是某军事院校的学员,来了十多个,清一色的年轻人,一身戎装,威风八面。从哪里找老虎?他们带来的经验,叫做“深山密林必有虎”,凡是管钱管物多的地方,必有大贪污犯。凡是管工程、和包商有接触的,通通要坦白交代。

怎么打?让“老虎”站着,打虎队员坐着审问。打虎的轮番休息,“老虎”整天整夜站着受审,这叫“车轮战”。谁受得了?只好坦白,说某某包商送过他多少钱,交代少了不行,少了重写,够1000元以上,老实了,可以喘口气休息去。

不是包商送的钱吗,再审包商。说某某工程师已经交代了,你还想抵赖?于是包商说送了某工程师多少钱。数字和工程师交代的,少了,打虎队员会提醒你,少了,如果说多了,也会提醒你,多了。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包商交代送的钱和工程师坦白受贿的钱数字相吻合。铁证如山,定案。

原来,“老虎”就是这么打出来的。为了扩大战果,干脆,把这些可疑对象,全部集中起来,办学习班,相互检举揭发。还把家属集中起办“母老虎”学习班。这样一来,凡是和工程沾边的,差不多都是“老虎”。于是,在总段开大会,宣布把十九分段长黄龙文当场抓起来。以后坦白从宽嘛,说啥都有!

办法好是好,可那些从没有见过这种世面,神经脆弱的人,咋办?二十分段技术员杨升坪,想不开,贪污的钱比工程款还多,你们也信?这咋说得清!和他爱人一道,来到沱江边,喝了点酒,双双抱着跳进了激流,找阎王爷说理去了。十九分段老领工员陶海春,管点小工程,包的工程单价低,包商开支工资以后,不会有多少盈利,他哪有那么多钱行贿哟?心想,这次是过不去了,用刀自戕,又死一个。十九分段测量工张乃其,人老实巴交,测量工和包商打多少交道?不就是跟着工程师摆摆仪器测量,咋可能贪污那么多钱呀!在总段集中“学习”时,一大早,趁人不注意,冲到沱江边,不用法庭审判,自己先跳江了。

全总段,充其量百来个人。四个人自杀。为什么?开始,我不相信段上有贪污分子,后来我相信有,现在,走到另一个极端,我说:“这段上的‘贪污分子’,我一个也不信!”

在这次运动后,我心里十分内疚。因我没管工程,不可能当老虎,可我干了件坏事!我在工会,到处收集运动进展情况,一个人弄了张油印小报,天天让通讯员送到下边去。起初,我还认为我在运动中立了功,后来认识到我起了推波助澜的坏作用。

中国的“运动”,似乎都有一个“平反”阶段。在这一阶段,我实践了诺言,凡是找我来调查取证的,不论认不认识,我一概证明没有贪污。我自认办了件好事,对那些判刑的、开除的、受处分的,多少有点赎罪的感觉。

几十年以后,已到了八十年代,资中工务段闪将坳隧道有个事务员张浩,来家里找我,说他是“三反运动”中被开除的。张浩,这时估计都七十多岁了,满头白发,有点行动不便。他从身上摸出一张小纸条,纸都发黄,他说是他被开除,临走时,请我写的临别赠言,我一看笔迹,真是我写的,什么赠言?笑死人,我说:“回去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要不,只有死路一条……”可能还有些“左”得出奇的话,愧煞人了!他来找我,是要求平反。我说:这几十年变来变去,找哪个单位来管你这事呢?难呀!他说:成渝铁路的遗留问题,通通划归成都铁路局来管,我的案子成铁局成都工务段已经接手了,现在主要是找不到证人,陈祖闛总段长、吕勇协理员我都找过,他们写的材料,都说记不得了,所以我来找你。

我一听来劲了,我坚信我当年的判断,我不相信资中工务段有“贪污分子”。我说:陈总段长、吕协理员我去找,你让办案的人来找我。

我先后把陈总段长和吕协理员找到了。我问他们记不记得杨升坪、陶海春、张乃其,他们说记得。我问他们,后来“三反”平反,查出过贪污分子吗?他们说,没听说。我问还记得张浩吗?开除的!他们说不记得了。我说:他的结论材料我看过,定性的钱很少,是生拉活扯硬凑出来的。我不信。这个证明我写定了,闭着眼睛写也没有错。冤枉了人家几十年,妻儿老小都受影响,好不容易活到今天,这点公道都不主持,我们还算有良心吗?我来,是希望你们两位把证明重新写过,干脆点,证明他没有贪污。

两位领导,被我的“推理”热情感动,给张浩重新写了证明。办案的人,来我家取证,是两个年轻人,他们根本不知道“三反运动”是怎么回事?我把经过讲了讲,说到死了那四个人,就会知道“贪污分子”是怎样“打”出来的,张浩的事,闭着眼睛也可以平,没错,我是当时的工会主席,我作证。

张浩晚年,得到平反。按退休职工待遇,另外,一次性补助了几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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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17 那段历史是误会

“三反运动”我们段上受冤的人不少。可我是运动中的积极分子,是受益者。

技术员的等级从一级到五级,象我这样的学习技术员,一般先定五级,我破格升到三级。

成渝铁路通车后,接着修宝成铁路,工作人员大转移。全线从九个工务段合并成九龙坡、内江、成都三个段。资中工务段改成内江工务段下属的一个工区,定名资中建筑工区,我升任工区主任。原十八分段长王玉如、副工程师,三反中被戴上“贪污分子”帽子,分配到我这个工区“管制”。我现在估计,这可能是领导故意安排的,我这个学习技术员刚改成技术员,哪管得了六十公里线路上的这么多遗留工程。我自己下个“定义”,这是挂名的,真正的工区主任是王玉如。我下工地总和他一道去,遇到问题他说了算,谁也没有二话。我知道他是冤枉的,我虽然常和他开玩笑,可我真心实意想赶快给他摘帽子。管原十八分段这一段线路的主管工程师是谢淮昌,他当然在运动中也受冲击。后来他任铁二局的副总工程师,他常开我的玩笑,他说:“老胡是我的领导!”我说:“那段历史是误会!”

以后,更热闹了!押到金刚沱“学习”的几个“贪污分子”,都是些老工程师,被送回来暂时安排在我这工区帮助工作。陆永汉是隧道专家、丁原鄘是桥梁专家,陈如訚是原二十分段长,我这学习技术员,就算升了个三级技术员吧,我有啥资格去领导这批专家。他们帮工区画了些图纸,不久,都调到宝成铁路主管一些大型重点工程去了。

当时,我们工区的主要任务有:修车站站房、家属宿舍、车站给排水工程、桥涵未完工程等。这些工程都是发包给包商干的,包商和我们工区订了合同,要到内江工务段计划室去支取预付款,他们常遇到麻烦、领不到。资中到内江可能有四十多公里,来回一次挺恼火的,包商回来,垂头丧气,说工人要等米下锅哪!怎么办?

那年月,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知道哪来那么好!相互之间,信得过,决不含糊。吕协理员调到重庆铁路分局当宣传科长,他是单身,二十多岁,临行,他叫住我,递给我一个皮夹子,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摞存款折子,他说:“先放在你这里一下。”转身就走了。到底是多少钱?我不知道。为什么交我保管?我不知道。我也没问一声,这批钱留在我这里干什么?我也没怕担什么风险!收了!同志加兄弟,够义气。还有更怪的,全国铁路工会有个同志来资中出差,他走时,也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替他保管。我照样,什么也没问,收了!

现在,我遇到要钱花了,包商要支预付款呀!我管不了那么多,把他们两位留在我这里的钱,全部取出来,花哟!发钱时,我给包商交待一句:“唉!老兄,这回兄弟不讲信用,把别人的钱挪来借给你了。你们领到工钱后,可别坑了我呀,给我赶快补上!”别看包商,他们戴的帽子,可经不得阶级分析,但这事,不含糊,如期奉还,还大大感谢了我一番:“这回,多亏了你!”我这次用人家的钱,没讲信用,心里难受,我连问也没问,马上把这两位的钱,主动给汇回去。我这义务保管员,不当了!

归德乡车站是个四等车站,站房的位置在一个小石头山的地方。有一次,我和王玉如一道去检查工作,主管工程师柳明沅,把我们带到车站的位置,指着小山给我俩讲,他说:挖基础下去比较深,我们可不可以在挖基础的时候,不用爆破,直接把石头开成“料石”,用来砌站房,就不用砌砖了,一举两得。老王和我听了都很高兴,我说:“老柳,你咋想得出这个主意呢?”最后,这个站房全部是用石头砌的,成了个石头房,是成渝线唯一的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资中车站是三等站,质量要求高一点,木工班长刘荣森,廿多岁,身材魁伟,有一把力气,抬着木料上房,四平八稳,一点不含糊,在工人中威信高,我和他直接打交道多,成了朋友。后来,他在成都铁二局水泥制品厂当领工员,住在西北桥铁路宿舍,离我家很近,常来我家叙旧。这样,只要我家有点关于木工的活,一打电话就来了。那年闹地震,我们的地震棚,就是请他来搭建的。老朋友,心连心!

资中建筑工区到年底评了先进,领了一些奖金,怎么花?经过大家民主了一番,都说买个收音机来大家听听。那年月,是电子管收音机,价钱贵,还不容易买到。后来,我们买上了。大家的劳动果实,大家享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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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6:23 | 显示全部楼层
18 豁出去干

1952年末,我们机构又作了一次调整。原有的三个工务段,只管运营业务。沿线未完工程,另成立第二建筑工程队负责,二建队下设四个分队,九龙坡一分队,队长朱世兰;内江二分队,队长是我;资阳三分队,队长苟质彬;成都四分队,队长李景诗。很巧,四个分队长都是中央大学土木系校友。我们二分队管顺河场到邮亭铺,150多公里。分队部设在内江,正对车站,在沱江边一颗大黄桷树下边,有两间小屋,作办公室,旁边两间草房,作宿舍。有多少工作人员?两个会计、两个材料、一个事务员、一个技术员,还有一个工程师。这工程师是谁?无巧不成书,王玉如,老样子,我挂名,他是货真价实的领导。这一点,我一再声明,以免误会。分队下边有三个小队,资中、内江、隆昌各一个,小队设一个技术人员,二到三个测量工。这个时候,还没有党、工、团干部配备。

这么长的线路,下工地检查工作,有点难!我们没有学优选法、统筹学,也没有计算机编程序,我和老王两人,一天就在算:坐哪趟车,多长时间走到工地,多久必须返回;又赶哪次车到下个工地,因为车不等人,我们的行程要争分夺秒。只能赶晚车时,到了车站天没亮,就在候车室椅子上打个盹。天才麻麻亮,我本想让老王多休息一会,可他先叫我:“老胡,走得了啊!”他老念着下一趟车能不能赶上!

后来,局里给我们发了一个乘车证,写明“允许搭乘任何一次列车”,意思是货车也可以上。还拨了一部手摇轨道车,自己在轨道上摇着走,但又有点难!手摇车上路,必须向车站“请点”,要车站允许才能放行。一次,记得我们在归德乡,向车站“请点”,站长说:“有一趟车快要过来,怕来不及。”我们说:“摇快点。”站长说:“怕出危险,谨慎点好!”老王年纪大,我当然得保护他的安全,我说:“好,不走吧!”你能想得到吗?老王生气了,他说:“沿线工地那么远,耽误不起,摇快点,豁出去了!”站长看他那么急,只好放行。他说:“万一那边火车出来,我让对方站长告诉司机,路上有小车,注意瞭望和鸣笛。”两个摇车工,加上我和老王,四个人加劲摇。成渝线、弯道多,视线不好,本来已经快到资中站了,忽然看到前边冒白烟,糟了,火车来了,跳车!火车司机虽然早已刹车,还是把摇车撞得粉碎。惊魂刚定,我就嘲笑老王:“唉!我的老工程师,你真不想要命了呀!”

那些年月,工作真亡命呀!

成渝沿线,要安设线路标志。一次,在大队开会,几个分队长聚在一起,他们起哄,说这标志,就让二分队帮忙干算了。我想老王命都豁出来,这点标志,就干吧!

这标志,有给养路工用的,有让火车司机看的,每个标志要标注里程,个个不一样。成渝线505公里,标志成千上万。举个例子,一个十几公分宽的三角形混凝土桩,三方都有字,里程要标到小数点下两位,这个混凝土桩怎么浇,谁有这个本事?材料员专门去做了一大箩筐铅字,钉在模板上,因字太小,折混凝土模型后,全部坏了,秃子脑壳“没法”。东搞西搞,左试右试,后来,在三角形混凝土构件上,预留凹槽,抹上水泥沙浆,再用铅字往上压,字就成形了。这工作量多大,要多少人来压,分队全体出动还不行,把家属全动员起来干,王工拿着个里程表,东跑西跑,各处指导、核对,经过至少个把月的紧张战斗,总算“豁出命”干完了。这天,我说:“走,进城,我请客,民乐餐厅,沙锅鱼头!”

你以为标志做完就大功告成了吗?安装可费劲哪,505公里呀!每个桩安在什么地方,不能有任何差错!要多少人来干?反正,各分队长来大队开会时,我说:“各位老大哥,这标志,小事一桩,我们二分队拼老命了!”这事,当年是苦了点,现在我可有吹牛的本钱了,我给小孙女讲:“你坐火车到重庆,好好注意一下沿线的标志,那是当年爷爷们,拼老命干的啊!”

那年月,党员少,内江地区各单位,合在一起,成立个党支部,支部书记是谁?就是我在凉风坳隧道工作时的测量工杨仲和。他后来到局里培训,当政治教员,调到内江来的,遇上发展第一批党员,他把我选成了发展对象。

这次申请入党,我自认为“够条件”。我对革命那么狂热,有理想、有追求;我年年是劳动模范,有成绩、有贡献;我是团支部书记兼总支委员,后备军、有组织。可开支部大会讨论我入党时,谁问你这个?就纠缠我这地主出身,多少地?多少雇工?收过租没有?放没放高利贷?好在是那个杨仲和,1953年5月20日,批准吸收我光荣入党。那时,对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入党条件掌握得宽一点,妻也是这一批入党的,以后严多了。

入党,是我当时人生的最高境界,就象神舟七号飞行员,一下冲上了蓝天。今后,在红太阳的照耀下,豁出去干,有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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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8:02 | 显示全部楼层
19 嘉陵新居

杨仲和在内江作支部书记时,发展我入党,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今生今世,当然难忘!

不知为什么后来他调到铁道部第二设计院,在夹江水文站工作,不作政治教员了。

在夹江,他回设计院,还到我家来聊聊。修铁路的人,全国到处跑。以后内江工务段的老人见面,问起杨仲和,我说“下落不明”。

我在内江入了党,铁路局在永川举办新党员学习班,我应召去学习了二十天。快结业了,我忽然想起永川离重庆近,我是不是可以请假回趟家?

“家”,不是在资中麽,咋又在重庆了呢?

俞光,局干部科副科长,老红军。在资中段帮助搞“三反”运动几个月,结束时,决定把我妻调进铁路局。那时局里还没有医疗单位,在重庆两路口局机关设了个卫生科,只几个人,有幸,老妻成了局卫生系统的“老干部”。我的家当然也就安到重庆了。

家住哪里?就是当年陈祖闛住那个嘉陵新村宿舍。住房多宽?两间。多少平方?九平方。一共十八平方吗?想得安逸!一间三平方,刚够放个小竹凉板;一间六平方,够摆个大床。几人住?不算我,三代、四个人,我的老妈来了、妻子、保姆、女儿。厨房在哪?过道上摆个炉子。不闹情绪吗?高兴得很啊!有了个家。家是什么?家是出门在外人的温馨的港湾。九平方米的两间房,还要留宿客人哩!生活嘛,总是要过的。天上的月亮挂在那里,伸手就快摘到,你还会怨天尤人?

保姆余文仙,原是我们在资中时雇的“奶妈”,才来几天,就没奶了。她的丈夫,是个木工,失业;有个儿子,先天性双目失明。生活困难,咋办?那时,县里不兴养奶牛,没有鲜牛奶,幸好,我们发现商店有日本进口的婴儿奶粉,只好改喂奶粉。很贵,一月要喂三筒。我们不懂得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可能中那“十恶不赦”的“人性论”的毒太深,决定把她留住。妻调重庆,她一同来了。

晚年,我在资阳工作,资阳离资中,火车只一个大站,有次趁老妻来看我,突发奇想,我说我们到资中去找余文仙。先到水南街去问,人家不知道。后来,我们说她有个儿子是瞎子,大家一下就明白了,说已迁到河对面南门,我们真把余文仙找到了。她那失明的儿子,还是那样能干,一个人可以到茶铺去给我们买开水回来泡茶。余文仙人虽然老了点,还是那么朴实。她仔细看了看我女儿,她说:“丹娅都长这么高了!”她哪知道,她当年精心照看的小丹娅,被“红五类”开“翻身会”,激烈的阶级斗争斗疯了,成了个迫害妄想狂,认为谁都要害她。余文仙那么想和丹娅亲热亲热,说几句话。丹娅冷漠地,一点反映没有!象个陌生人一样。我们不便解释,生怕她误会,只好匆匆走了。

以后,沱江发大水,她遭灾,我们给她寄了点钱。

我们铁路系统,每个职工一月有一张“免票”,可以免费乘车,从内江回重庆,礼拜六晚上回去,礼拜天晚上回来,不用请假,办得到。我想过,在那要表现自己“无私奉献”伟大精神的日子,有这一闪念,都觉得是个“罪过”,强忍了。这次在永川,我鼓起勇气向班主任王锐锋请假,他很慷慨、准了。

小女儿长大了些,会笑;妈妈上班,她晓得摇摇手。开始,认不得爸爸,不多会混熟了。家离两路口很远,我硬是抱着小女儿,走到两路口,转了一圈,给她买了点吃的。人很累,心高兴。

我是坐夜车走的,妻送我,天漆黑,路灯暗,四处坡坡坎坎,我记不清妻说了些什么?心里直惦记一件事,这么晚了,妻还要一个人走回去,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她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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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3-2 17: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20 新专业、新历程

一天,事务员告诉我:“大队部刘政委找你。”

二建队大队部离我们很近,几分钟就走过去了。走到刘政委办公室,那时,兴坐藤椅,我坐在他对面。

我说:“刘政委,找我?”

他说:“我们党委研究了一下,想把你工作变动变动。”

我心想,啥?往哪变动,我咋的啦?我问:“去哪里?”

“到大队部来当工会主席,你看行不?”刘政委认为这是提拔,我一定会高兴的。

因为我一点没有思想准备,这几年,我年年评劳动模范,我咋就不能干我的技术专业了呢?我迟疑地回答:“又要搞工会。不搞专业了!”

刘政委听出我不乐意的口气,马上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唉呀!老胡呀!哪样不是革命工作?干啥不都在建设社会主义?”

我懵了。原来,干不干专业,都一样在搞建设?我一开始又想错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党委不是已经研究过了吗?

临走时,刘政委送我到门口,用关心的口吻讲了两句:“这个变动,我是从你的发展上考虑的,当工会主席,对你更有前途!”

刘政委指的“前途”是什么?等级吗?这工会主席不就是大队干部?比你那分队长不强?我没弄懂。这是我人生中的最大转折,从此,我脱离了技术岗位,什么资本都输光了。

1953年9月,二建队成建制的转移到宝成铁路。在会议室里,听队长讲话,他说:“我们的任务变了,成渝线我们搞未完工程。宝成线,线路工程由工程段干,我们只建车站房屋。”这一说,懂了,变来变去,变成个房建队。

我这工会主席,实际是到宝成线才到任的。队工会调来了个女同志,二十多岁,叫潘军。我们大队设在中坝郊区的一个大院里,工会分了个小屋。刚来,好奇,遇上一个星期天,就约潘军一道进城去赶集。从队部出来,走好长一段田坝,才到中坝车站,车站站房还没建好,孤零零的,四处一片空旷,什么建筑都没有。又要走好长一段,好象还要过什么桥,才走到镇上,这镇真怪,还有城门。街上人挤人,从四乡来卖东西的特别多,进城不远,就看到一个川剧院,潘军很好奇,对着我叫了起来:“咳,胡主席,你来看,这还有个川剧院哩!”多大的海报贴在门口,我觉得这个镇了不得,还养得住剧团。让我们俩人最惊奇的,是卖野味的特别多,这在成渝线是看不见的,看着卖斑鸠的过来了,潘军挤过去问价钱:“喂,老乡,多少钱一个?”老乡指着它提的一串、一串的斑鸠,望了望不象本地人的大姑娘,他说:“姑娘,一个不卖,要买,买一串!”斑鸠论串卖,你听过吗?再往前挤,卖野味的更多了,花的金鸡,带长尾巴的野雉,野兔。我说:“潘军,买个回去吧!”她噜了下嘴,我倒想买,买回去咋弄,哪有锅灶?好,我想,我们干脆上馆子尝一点吧。正在找馆子的时候,潘军又叫了:“唉呀,这里还有一个川剧院!”怎么一个镇上,有两个川剧院?这要多少观众?这地方购买力真强啊!

找个馆子坐下,专找人问这川剧院的事,有的讲:“这里是个药材集散地,许多大商家都在这里设有收购站,有一批长年住在这里的客商,所以人很多。”

中坝是江油县的一个镇,江油离这里不太远,平时,似乎江油还出名些,因为有个川戏的剧名叫《江油关》。于是我们开始打听,我问:“江油县城比这里还热闹吧?”“不,现在江油县政府都已经迁到中坝来了。”原来,这镇比县城还繁华些。

我们在馆子尝了点斑鸠,觉得这野味,大都是风干了的,千篇一律,吃不出什么鲜味来,看稀奇可以,吃的兴趣不大。

那年月,不兴旅游。中坝附近有个青莲乡,是李白故居,到中坝要路过,场镇很小,没有特色,谁知道这里有什么李白啊!中坝还有个窦团山,两个耸立的山峰对峙,雄伟极了!那时,我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工会组织搞什么娱乐活动呢?不搞旅游、不看名胜古迹,跳交谊舞。我们在城里玩了一圈,回去还是要跳,跳舞我是“老笨”,开始和潘军配合得不咋的,后来还可以。

我干工会,不懂规矩。那时,工会的财务是独立的,预算要经过局工会批,我哪懂这些。我经常从这个车站,跑那个车站,没有交通工具,我就买了个自行车,挨了通报批评。月末发工资,潘军发现她到工会以后,比原来的工资少了。原来173工资分,现在变成了137。《工会法》规定,行政干部调到工会,工资不能低于原工资。好呀!上级工会违反《工会法》,我不依不饶,马上给潘军补上。五十多年过去了,以后,我从没听见过潘军的下落。

给这类小姑娘“打抱不平”的事,我在资中就干过。资中工务段把包商改成自办工程队后,配备了文化教员,算临时工,后来转正,为正式的铁路职工,要体检。有个小姑娘十多岁,体检报告说她有“梅毒”,不合格,把我气炸了,我说:“这个医院一家说了不算,到大医院再查!”结果,我争赢了,这娃娃她现在还住在成都,我常见到,已经满头白发了。

我这段时间,主要抓推广先进经验,举办先进工具展览,组织各单位互相参观学习,等等。对提高劳动效率,起到了较好的作用。

1953年末,我又评为出席西南铁路工程局的劳动模范。阴差阳错,在召开局劳模大会前,1954年初,我奉命调区工会生产部。

从此,我有了新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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