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虚拟审判：文革参与者的画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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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型油画取名《梦境——正义路一号·北京1981》，与我天天做噩梦有关。清晨伴随着伤感或遗憾……睁眼方知是梦。我着手“两案审判”的创作，便想到了以“梦境”为题：我在法院旁听席上虚拟了有名有姓的“文革”参与者。



虚拟审判：文革参与者的画中记忆

《梦境——正义路一号北京1981》（油画，10m×4m）李斌作。 （南方周末资料图）

        我的大型油画（长10米高4米）取名《梦境——正义路一号·北京1981》，与我天天做梦有关，基本上是噩梦，清晨伴随着伤感或遗憾……睁眼方知是梦，满心欢喜起身、洗漱、用餐、画画。我着手“两案审判”的创作，便想到了以“梦境”为题：我在法院旁听席上虚拟了一千多位有名有姓的“文革”参与者。

　　构思制作这幅画，最耗时费心莫过于寻觅人物形象资料——必须是1981年前后的照片。说三个画中人的故事吧。

虚拟审判：文革参与者的画中记忆

英雄副连长郭兴福（上）因罗瑞卿（下右）倒台而被纠斗。 （南方周末资料图）

　　第一个是郭兴福，年长于五十岁的人们会记得这位大比武明星，1964年他是解放军中最显赫的英雄副连长，发明了“郭兴福教学法”。“文革”初，他所在的军事学院造反派，见培养他的罗瑞卿被打倒，也将他揪出戴铁皮高帽示众，让他含着稻草做狗爬式，高大的山东汉子受不了凌辱，回家与妻子李淑珍商定：全家自杀！李淑珍买来一包饼干，平常赶上能吃饱就心满意足的三个孩子见着饼干嚷开了：“蛋糕！蛋糕！”与父母相让着，孩子们美美地饱食甜甜地睡去。夜深人静，郭兴福手刃、绳勒，结束了三个亲骨肉的生命，再将刀子捅进妻子的太阳穴，割断她腕上的动脉，最后自尽。孩子们真死了，郭兴福却醒了，他吞咽了灯头，让电流击倒他；妻子也醒了，见亲人死绝，纵身跳楼……郭兴福却在敲门声中又醒来，他拿刀切下左睾丸，并扔出窗外，再次昏死过去。人们在厨房发现了他，脑门上三处刀痕，切菜刀近在身旁。事后夫妻被救活，双双入狱。郭先是死刑犯，后被许世友改判为缓刑。1978年获平反，续任教官。退休后的1985年，他骑车被卡车刮倒，即被碾毙，顺路经过的运尸车将他送往殡仪馆。

　　我为寻得郭兴福的照片，找朋友联络军博、南京军区，无果，无奈画面上我让郭兴福举着他与罗瑞卿的合影并遮住他的脸。10月，我正画《424晴空万里·南京1949》，原35军军长吴化文的儿子吴钊民来我画室，滔滔不绝聊他父亲的一生一世，突然说道：“我爸的部下有不少名人，有一位你一定知道，大比武英雄——”“郭兴福！”我迅急接口。“就是他！”吴钊民妻子蓝涛的母亲居然是郭兴福夫人的邻居，当天下午，钊民夫妇联络到李淑珍老人，但被她断然拒绝。蓝涛不甘心，又找到郭兴福的养女李华，我恳请李华说服了老人，郭兴福1981年的照片终于出现在我的信箱。

虚拟审判：文革参与者的画中记忆

王世宏（上）是王慕曾（下）的儿子。 （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第二当说刘凤翔，他出身贫农，1953年任浏阳县委办公室主任，后任建设报副总编辑、湖南农民报编委，因纠正过领导孟树德肃反过左的错误，被孟打成极右派，送劳教，其后他的手被卷扬机压断，家庭破裂。“文革”始，他为右派翻案并上访北京，被人诬告为“组织劳动党上山打游击，推翻无产阶级专政”。1970年他被湖南省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判处死刑随即枪决。

　　在牢中刘凤翔与后入狱的杨小凯结为知交，杨小凯因为一篇《中国向何处去》的大字报被批判又入狱10年，后来成为举世闻名的经济学家。我想在“梦境”中画杨小凯手捧刘凤翔遗像，遗像在哪里？《牛鬼蛇神录》是朱学勤推介的，我求助学勤，他的回应让我喜出望外：“哈哈，我真能帮上忙！”故事还须说回去，南方周末记者李玉霄曾听得朱学勤谈论刘凤翔，李为之震动默念心中，数年后在采访一案件去湖南省高级法院查找资料，无意中发现了刘凤翔的案卷。其中有一枚刘凤翔狱中的清晰照片。学勤索要像片时李玉霄出差在外，请南方周末上海记者站同事协助，在办公桌抽屉深处寻得。

虚拟审判：文革参与者的画中记忆

杨小凯（上）和刘凤翔（下）是至交。 （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第三该说王慕曾，1949年4月底解放军入城南京后，王慕曾被国民党政府仼命为上海提篮桥监狱代理典狱长，他在共产党地下组织与囚徒地下党员王中一的策反下，拖延将50位共产党员囚徒送往舟山群岛（国民党当局计划将这些人押在舟山群岛伺机处理或处死），保住了他们的生命，1951年肃反，王慕曾被错判并被枪毙，日后子女受株连，“文革”中受磨难。我在凤凰卫视的专题节目中截下了诉说者王世宏与其父王慕曾的照片，又通过上海监狱局获知王世宏电话号码，然而当我在电话中要求提供他1981年的照片并拟入画，他犹豫了，往后我打去数十通电话均未获接，后听说他们正申报追讨父亲冤案的经济赔偿，我理解了。我只好将捧着王慕曾遗像的王世宏（从卫视截图）画成年轻二十岁的模样。

　　2011年12月的上海美术馆、2012年9月的上海泛华艺术中心、2013年5、6月的广州小洲村礼堂，三次展出了我的《梦境——正义路一号·北京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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