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真史：蒋君博，你在哪里？

阿陀

蔣君博,你在哪裡?
劉真史 　
日期：2013年1月16日-2月8日
原载《广州六中老三届网。文革纪实》

文革初期,有一件荒唐的往事,當年以為是革命行動,之後反省反思,卻是一場惡夢!提起當年的名演員白楊,可能當年的影迷無人不曉,而蔣君超此小人物則無人知道。
昨天沒時間繼續,開了頭就中斷了,不好意思。文章是真實的經歷,一直想動筆而擱置了。主人公應是蔣君博,他是薄君超的胞兄。蔣君超何許人也?珠影的學友有可能知道,他是當年的老一輩電影名星白楊後來的丈夫;(前夫是中國電影局局長張俊祥)而蔣君博又是甚麼人也?他原是國軍的一名少校軍醫官,年青時也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後,由於他沒有血債,僥倖躲過了鎮反,一直在廣州市海珠區的僻巷陋街居住,當個無牌醫生,為附近的居民百姓看看病,他孤單一人,不顯山不顯水低調與世無爭地生活,以渡過平靜的晚年。想不到中國大地又一突然爆發文化大革命,尤以1966年789月份,更是全國大中學校一律停課,社會上到處破四舊,抄家,(抄教堂)雖尚未武鬥,但廣州已人心惶惶。記得是九月份的某日,大概是中旬吧,(我們六中主義兵連續多天出動,去抄所謂地富反壞右五類份子的家,(應是當區公安派出所給的名單)甚至抄自己六中校友(資本家出身)的家;半夜出動奉命去搜抄一德路/路的教堂到天亮,忙的不亦樂呼!當年我們都年青無知,以為是革命行動?無條件去接受服從。)突然風傳又有新的革命任務:我們紅衛兵小將要配合公安機關押送當區一批地富反壞右份子回原籍,不準他們在廣州居住,讓他們回鄉後接受當地人民的監督管制,規規矩矩不準胡說亂動。我們當時都很興奮,又有大任務了,都渴望趁機出遠門看看外地外省的世界。眼看着身邊的紅衛兵們一組組分配到任務出發了。我們沒份的心中很急,擔心輪不到此好差事,失去一個大好的鍛煉機會。後來不負人愿,我們五人(高二乙的張驥嚮,我班的黃寧寧,初二的王亞平,初一丁的吳川東)三上女二男組成了一支小分隊,負責押送一男一女兩名公安局安排送走的異類份子,一位是所謂7地主婆(好像是無錫人,臨走之前已被押到我校,在當年六中大門口正對的路上,7她被當年主義兵頭頭盧大克用蘇式大銅扣牛皮帶抽得滿地打滾,如當時地上有一條縫相信她也會鉆進去的!不久前我和同班的高堅/劉少東等老學友聚會時談起此事,高同學說她也在場看到這幕慘劇。)另一位就是我所提到老蔣____蔣君博,他完全是個糟老頭:胡子稀疏/邋遢,高高瘦瘦的,面黃肌瘦,沒有絲毫表情,一副聽天由命等命運安排的模樣。我們接到將他們送回江浙(途經上海)的美差,個個都很開心激動,趕緊各自回朋家收拾行裝,帶上零花錢,就在主義兵隊部辦好出差證明手續,領上路費經費,就購買最快去上海的火車票,興高彩烈地出發了。(我也沒出過遠門,想不到撈到此美差,可能是當年的另一位主義兵頭頭___高三丙的王長林的關照吧,他家和我姑父一家是老戰友)上車後人多位少,不少人是站位,我們五人均有座位,但不是臥鋪,時間長也辛苦,但各人都不計較,一路上看風景,到站買些沿路的土特產,(如嘉興的棕子/紅燒豬蹄/燒餅油條等,那時候,副食品供應還不錯的,允許沿途老百姓在站台自由售賣。)那兩位所謂階級異己份子就不好受了,雖然他倆也一樣搭乘火車,但他倆是沒位子坐的。他倆被安置躺在我們的座位下面,他們倒也有自知之明,隨遇而安;躺下就睡,叫吃就吃。無話可說,一副聽天由命/明天事明天算的樣子。實際上,在那個大動盪的日子,到底怎麼回事?到底當年全國人民的命運如61何誰都預測不到。終於到達上海了,我們為節省時間,爭取早日完成任務,就兵分兩路,由張驥嚮負責押送那位地主婆去無錫,她順便回揚州老家一趟。
各位師長:各位學友:不好意思,此續文本人曾連寫了三次,臨完稿時均意外(也沒存檔,是人腹稿)按錯鍵而一下子銷掉了,十分懊惱,加上春節前忙,(籌辦當區一場大型文藝演出)故將續文拖後了很長時間,確是對讀者不尊重,特此誠懇向大家道歉!下面再憑回憶感受續寫。

我們到達上海,就抓緊趕往公安機關聯絡;上海以前就耳熟能詳,但畢竟是我們這些年少的青少年中學生頭一次出遠門到大上海,甚麼都是新鮮:比廣州要高大雄偉氣派的建築物/五彩繽紛巨大的廣告牌/隆隆而過的有軌電車/沒有騎樓而商店林立的馬路,都讓我們稱奇,眼花撩亂;我們在馬路上走着走着,我們這些人的裝束已引起上海路人的注目;更要命的是當時那位初一丁的吳川東不知怎的,一下子使起性子來,象趕畜牲那樣勒令老蔣在大馬路邊上跑步走,並高聲喊:"看反革命呵,看反革命呵!",一下有不少路人圍觀看熱鬧;我趕緊制止他,說不要亂來!這是在上海,是在大馬路上!雖他似乎不服氣,但也安份下來。我們後來好不容易才找到老蔣的親弟弟蔣君超及白楊家,(蔣君博江蘇老家早沒人了,他們兄弟很早就離開家鄉出外謀生,且連續戰亂,他們兄弟也分別多年,各自沒來往,)根據公安局提供的線索資料,我們到了xx區華山路xx號,這是旺中帶靜的高尚區;蔣君超/白楊是中國的名導演名演員,(白楊主演的"一江春水向東流"家喻戶曉)他們當時在中國均是高薪階層,住得相當高級優雅:這是一幢三層小洋樓,但我們無論如何都敲不開他們的門,多次按門鈴無人應答。後來他們的鄰居好心告訴我們:她們家為躲避,白天都不回家,往往夜深才回來。我們才恍然大悟,我們趕緊將老蔣委託當地公安派出所照看,他們無論如何不肯接收,理由是上海是中央直轄市,怎麼可能接廣州來的"黑七類份子"呢?唯一辦法就是要從蔣君博的胞弟蔣君超那裡了解他們家鄉具體地址及還有沒有人?故我們幾位就一起到上海我叔叔家投宿,就這樣,我們邊等張驥嚮和我們匯合,一邊去華山路看動靜,終於讓我們看到蔣家的燈亮了,就敲開了他們的門,是白楊及她兒子(蔣曉松)開的門,看到我們這些個穿着不合體舊軍服戴着廣州毛澤東主義兵袖章的男女學生/不速之客,好生詫異緊張,不知何事?(因怕又不慎銷失此續文)明天再續,抱歉。
我們一行人(包括已從揚州趕回來和我們匯合的張驥嚮同學)一起進入白楊家,也就是蔣君超的家,記得當時蔣君超(及女兒)不在,只有白楊和她們的兒子(蔣曉松)在家,我們被引入到二樓的會客室;我們好奇地東張西望,雖然是晚上,但也能看出她們的家被抄過,滿屋子貼上了寫有"男妖女怪"/"牛鬼蛇神"/臭資產階級份子"等大標語,我們也就明白了她們為何白天躲避不敢回家要深更半夜回家的無奈。在樓上我們出示了有關證明文件表明了身份來意,白楊和她兒子故作鎮定地聽着,實際上她們很緊張,在那個非常動盪年代,人人不知今後的命運如何,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楊講話的語氣長很客氣,不卑不亢,很有大家閨秀大明星的風度;她表明蔣家老家早就多年沒人了,送蔣君博回去也無人認識,不會接收;而留在我上海更不可能,一則公安局不會批準,二則她們也自身難保,今天不知明天事......。實際上我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均明知此次任務是不可能完成了,但也巴不得來白楊家親眼看看鼎鼎有名的大明星白楊,(以前只有在電影及畫報上看到)談完正事,大家仍不不願馬上就離去,幾位電影迷就抓緊翻閱白楊家尚未抄走銷毀的國內外明星畫報,有的也和白楊的兒子閑聊幾句;我則在一邊靜靜觀察:蔣曉松(我當年不2知他的名字,也不知他兄妹今天的成就)我打量他,個子高挑,瘦削不胖,挺秀氣的,象個大姑娘似的;講話一套套的,很快,似乎辯論口才不錯?我還記得她們家二樓甚至還擺有一張乒乓球桌,在中國那個年代,家中有乒乓球桌的系家庭應是鳳毛麟角。最後我們和白楊母子商定第二天帶蔣君博來和他們見一面,我們就這樣,讓蔣君博第二天和白楊章母子最後見上一面,記得當時的情景也很悲切無奈的,他們都深知是最後一面,白楊給他送了點衣服大忍痛道別了。而蔣君超始終不在,他們兄弟此次失之交臂,恐以後均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在回廣州途中,我在火車上和蔣君博去廁所的時候偷偷閑聊,(當時還怕被其他同學說立場不穩?)我問他:究竟在廣州有多少像他那樣的無牌醫生?他說少說也有幾仟,包括助產士/牙醫/護士等,政府都不管的,自生自滅。我說如把他們都組織起來去大西北去祖國需要窮困地方,他們願去嗎?他差不多是耳語一樣:堅定地點點頭:只要把他們當人看待。此話令的震驚!我當時也不過是十六七歲。回到廣州後,要我負責押送老蔣去新港路派出所交人,我去交人時,派出所那位高高瘦瘦的幹警和我作了個手勢,意思問我,為何不在途中把他幹掉,吓得我趕緊塯,那是個活生生的人呵,而我們則還是個學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