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文：“四人帮”余党覆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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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帮”余党覆灭记

特约撰稿 ｜ 李海文图 ｜ 苏承业

《文史参考》2012年第9期（5月上 ）

中央决定派工作组接管上海党政大权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后的第六天(12日），华国锋在玉泉山5号楼召开政治局会议，研究上海形势。华国锋说：现在看来，上海市委这些人已无法工作了，他们顽固地站在“四人帮”立场上，与党中央对抗，妄图发动武装叛乱；过去被“四人帮”压下去的一派也准备搞串联；上海的群众也自发地起来行动了，需要正确的引导，中央应马上派人去接管上海，不然会出大乱子。

　　随后中央政治局决定派中央政治局委员、海军政委苏振华上将，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北京市委常委倪志福和中央候补委员、江苏省委第一书记彭冲率中央工作组进驻上海。苏振华、倪志福、彭冲三人，根据中央的部署，连日在玉泉山4号楼工作，研究文件和接管上海的主要问题，挑选工作组的主要成员。

　　10月20日10时20分，人民大会堂北京厅召开中央工作组进驻上海讨论会，除苏振华、倪志福、彭冲外，还有国家计委副主任林乎加、公安部副部长严佑民、北京市委秘书长毛联珏、车文仪以及海军的张寿华、苏振华的秘书丑运洲、倪志福的秘书肖振帮和彭冲的秘书夏加林等十余人。

　　苏振华穿着洗得很干净的布制海军制服，一头短的银发，正襟危坐，他看着手中的名单，一一点名。因为大家互不认识，苏振华规定点到谁，谁就简单做自我介绍。

　　各自介绍完毕，苏振华宣布：“‘四人帮’虽然已经被捕，但上海的党政大权还掌握在‘四人帮’的余党手里，他们正蠢蠢欲动。所以党中央决定立即派一个强大的工作组去上海接管党政大权，工作组由苏振华、倪志福、彭冲三人领导，在座的都是工作组成员。”

　　苏振华指出：“这次是在特殊情况下去上海执行特殊任务，大家要有艰苦奋斗、连续作战的思想准备。我们这次到上海的方式、时间都是绝对保密的。会后请大家回家带上洗漱用具和换洗的衣服，下午1时去南苑机场待命，何时起飞，中央将视上海的情况而定。”

　　到会的同志，听了苏振华简短的讲话后，心情振奋、激动，深感任务重大。

　　下午1时，苏振华、倪志福、彭冲、林乎加、严佑民、毛联珏、车文仪、张寿华、丑运洲、肖振帮、夏加林和苏振华警卫参谋朱明章、小甄，301医院的医生张湘英、护士长周亚非，还有毛联珏带北京市委的3位同志共18人准时赶到了南苑机场。

　　工作组的人员静坐在候机室里，神情凝重。叶剑英说“上海稳住了，全国就稳住了一大半。”四人帮的上海余党并非等闲之辈，工作组成员面对的是一场恶战。

　　下午4时30分，中办通知：飞机4时46分起飞，预计晚上6时到达。海军上海基地已做好了迎接中央工作组的准备。

　　飞机按时起飞，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上海市警卫处长康宁一、上海警备区副政委李彬山守候在机场大楼。康宁一、李彬山他们在暗中观察，中央派来的是什么人？他们不敢登上飞机盘问。

　　忽然一列海军的小车队飞快地驶进机场，一字儿停排在专机的旁边。海军上海基地司令员杜彪、政委康庄带着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走下车来，登上飞机，向苏振华敬礼问候：“政委，我们来接你们来了，迟了一步，对不起。”苏振华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招呼大家：“同志们下飞机吧！”

　　按照事先的编组，三四人、四五人不等，挤在一辆车上。车队离开了机场，直奔海军上海基地司令部驻地。

　　车队在前面走，康宁一和李彬山拿着枪在后面跟着。他们看是东海舰队的汽车，没有敢动手。后来，彭冲诙谐地说：“当时是有点惊险色彩……但他们捞到消息这么快，抢先一步到机场武装监视我们，说明他们情报系统很灵，不可小看。”
　上海形势总体是好的，可控制

　　苏振华、倪志福、彭冲、林乎加连夜了解情况，通知上海警备区司令周纯麟、政委李宝奇、空四军政委武占彪，迅速到基地来。电告南京军区政委廖汉生明晨赶到上海，研究稳定上海局势的有关问题。

　　吃饭时，苏振华、倪志福、彭冲和林乎加、严佑民等抓紧时间听海军上海基地司令员杜彪、政委康庄汇报情况。

　　在苏、倪、彭打电话找人谈话时，林乎加立即和谷牧副总理派来的先行到上海的徐良图联系，让他通知原上海市委书记王一平迅速前来见面。早在抗日战争时，林乎加和王一平在一个地区工作，就互相认识。林乎加介绍了中央派出的中央工作组，传达了中央的精神，听徐良图、王一平汇报当前上海的情况。

　　严佑民带人到康平路147号、141号写作组，封锁房间，搜查材料。20日，工作组的进驻，结束了上海写作班子的工作，为揭批“四人帮”收集了大量的资料。

　　苏、倪、彭听了各方汇报，得出结论：现在上海的形势总的是好的。群众已初步发动起来，纷纷上街游行，举行集会，贴大字报、大标语，表示坚决拥护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决心在中央的领导下，彻底砸烂“四人帮”，揭发“四人帮”以及上海市委某些领导人的一些反革命罪行。工业生产、市场供应、交通运输、供水供电基本正常，社会秩序也是好的。当前，影响运动发展的主要问题是：市委领导已经瘫痪，主要领导人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在群众中已威信扫地，说话没有人听，失去了领导运动、控制局势的能力。

　　连夜找上海负责人马天水谈话贯彻中央精神

　　为了防患于未然，苏、倪、彭决定马上找马天水谈话。

　　10月20日晚，马天水接到情报，得知天黑时北京来了架专机，被海军车队接走了。深夜接到中办通知：“中央已派出苏振华、倪志福、彭冲同志为领导的中央工作组，今晚到达上海，将由他们同你们联系。”21日凌晨3时，接到苏振华的电话，虽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来到海军基地。

　　马天水来到基地见到苏、倪、彭等人后，苏振华当即宣布：“马天水同志，党中央根据上海情况和你们的要求，为了稳定局势，搞好揭批‘四人帮’的斗争，决定派中央工作组进驻上海，工作组由我们三人领导，希望你打起精神，把中央会议精神和中央16号文件传达贯彻好！现在请你把从北京回来后，你们做了些什么，现在的认识怎样，跟我们谈谈。”

　　马天水精神紧张，结结巴巴地说：现在群众都起来了，冲击市委，我们难于控制局面，难于工作。今天下午的揭批大会有上百万人，我们去参加了，不让我们发言，搞得很狼狈。现在，中央工作组来了，我们就好办了，我们保证服从你们的领导。

　　苏振华郑重地告诉马天水：我们是工作组，主要了解情况，市委的正常工作还是由你们负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过去，你们在“四人帮”的泥坑里陷得很深，现在要打起精神，将功补过，上海出了问题，还是由你们负责！

　　倪志福、彭冲表示：中央的方针、政策十分明确，在北京你们都直接听了，作为上海市委负责人，该怎么办你当然清楚。

　　谈话结束，已是10月21日凌晨5时。

　　先要开好10月24日的百万人大会

　　丑运洲边做记录边整理，谈话结束，他已写出报告，当场念，核实、批准后，马上用保密电话向中办值班室汇报，报中央。为及时向中央报告上海的情况，每天工作结束都不能休息，常常是连轴转。

　　林乎加、毛联珏、车文仪等同志组织安排其他人员以最快速度抵达上海，中央工作组的同志源源不断来到上海。

　　10月21日上午，苏、倪、彭和从南京赶来的南京军区政委廖汉生、副参谋长张挺，商谈工作，交换意见。

　　苏振华提出，鉴于上海“四人帮”的余党贼心不死，蠢蠢欲动，请南京军区继续加强戒备，特别是江苏、浙江一线的部队要保持高度警惕，海上情况由海军负责。请廖汉生警告上海警备区几个参与武装叛乱阴谋的人，悬崖勒马，立即停止活动。将上海警备区那两个与武装叛乱活动有牵连的人立即调回南京。廖汉生当即决定张挺副参谋长留在上海，并抽调一些工作人员协助中央工作组，保证上海不出乱子。
　就在苏振华和廖汉生谈话时，林乎加、严佑民找先期到沪的同志开会。林乎加对上海市副市长陈锦华讲，苏政委(指苏振华)的意见是，让你去上海市委写作组，你要在那里深挖“四人帮”篡党夺权、大造反革命舆论的阴谋。第二天，林乎加通知陈锦华说改变决定了，要他去市革命委员会文教组，先把党政大权夺过来。

　　苏振华、倪志福、彭冲一起听林乎加、严佑民的汇报，随时掌握工作的进展情况。还会见了王一平、韩哲一等老同志，听他们介绍了“四人帮”在上海余党们的活动近况，也了解了上海干部和群众的认识及最新动态。

　　10月21日晚7时15分，苏、倪、彭又把马天水找来，因马天水上次态度不好，这次要徐景贤、王秀珍一起来谈话。

　　苏振华说：10月24日北京要召开百万人大会，全国各地都要开这样的大会。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我和倪志福届时回北京参加全国的庆祝大会；彭冲回南京参加江苏省的庆祝大会。上海是“四人帮”经营已久的基地，开好这个大会尤为重要，对全国影响很大，你们一定要同全国人民站在一起，开好这个大会。这对你们也是最好的考验。马天水三人说，召开大会，群众不来，来了就起哄。他们已经无法领导。

　　苏振华告诫：上海市委在“四人帮”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要揭发、要交代、要检讨，但是先要办好这件大事，24日以后再搞市委本身的揭发交代检讨。现在你们要振作起来，把工作抓起来，不要搞什么“合法”斗争。苏强调：要注意政策，对于在“四人帮”问题上所犯严重错误，市委要为下面承担责任，不要搞层层揪斗，不要搞跨行业串连，要引导广大群众按系统在本单位党委统一领导下开展揭发批判。

　　倪志福指出：要注意政策，要注意正面引导，按中央指示办。

　　彭冲严肃要求说：24日的大会，一定要开好，这是大局，市委的揭发交代检讨下一步再搞。

　　马、徐、王对“四人帮”不作揭发，对自己的严重错误和罪行，极力表白和推脱，还想把工作组推上第一线，乘机逃脱。

　　林乎加留下稳定上海局势

　　根据中央的指示，23日，苏、倪回到北京，彭回到江苏，分别参加中央和江苏省庆祝粉碎“四人帮”胜利的大会。中央工作组的工作由林乎加、严佑民暂时负责。

　　身材修长的林乎加，略带山东口音，宣布经由苏振华、倪志福、彭冲审阅批准的工作组工作人员名单，这个名单包括两部分，一是工作组成员，另一，是国务院派到上海来出差的人，对后一部分人，林乎加说：你们不要另找地方了，要安心工作。

　　此时中央工作组都集中住在延安饭店，这里是部队的招待所，条件简陋。房间少，只有部长住单间，其他同志都是两人一间。

　　中央工作组到上海后，是公开的，而“四人帮”的余党转入地下。在政权交替之际，各种势力都出来活动。在苏振华、倪志福回北京开会期间，有少数“文革”中反王洪文的造反派头头号召大家到人民广场集会，想乘机拉山头，打出旗号。林乎加、严佑民很伤脑筋，如不迅速采取措施，上海运动的领导权有旁落到少数坏人手里的危险，危及上海大好形势。但是，这些人打着反“四人帮”的旗号。他俩研究后，请王一平出来做工作。王一平长期在上海工作，联系群众广泛。他回去一说，人民广场的人马上就散了。工人群众相信老干部，形势很快得到控制。

　　邓小平说：“阿丕告诉我，你们干得很好。”

　　23日，苏振华、倪志福回到北京。中央十分关心上海的工作，当晚，华国锋主持政治局会议，听取苏振华、倪志福的详细汇报。苏振华、倪志福事先写了汇报提纲，汇报后，他们建议：

　　第一，迅速改组上海市委领导。这是解决上海问题，搞好运动和生产的关键。建议由中央工作组领导成员彭冲同志参加上海市委领导，主持市委工作，或请中央正式任命他为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仍为中央工作组领导成员）。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一面继续工作，一面检查交代问题。同时，工作组派一些联络员到各区县局，了解情况，帮助他们工作，要他们坚守岗位，把工作搞得更好。

　　第二，一定要坚特党委一元化的领导。对于目前存在的跨行业的串联，积极引导，做思想工作，用中央16号文件统一思想，统一政策，统一行动。既要保护群众自动起来揭发、批判、声讨“四人帮”罪行的积极性，又要提高革命警惕，防止别有用心的人，争夺运动领导权，重拉山头浑水摸鱼。
　第三，牢牢掌握斗争大方向，严格区分和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要集中火力揭发批判“四人帮”篡党夺权的反革命罪行，揭开上海市委的盖子，把“四人帮”在上海的反革命罪行揭深揭透。对四人帮的所谓“小兄弟”“小姊妹”，要做具体分析，不能一概看作坏人。更不能层层揪“四人帮”的“爪牙”。要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搅乱阶级阵线，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对有错误包括犯有严重错误的人，都要贯彻“惩前毖后，治病教人”的方针。要让他们在与“四人帮”的斗争中接受教育、经受考验、改正错误。只要改就欢迎。只对极少数陷得很深，民愤很大，又继续对抗、破坏运动的，才应采取必要的组织措施。

　　第四，要警惕坏人策划停电、停水、停产的阴谋。对一小撮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要坚决打击。对某些与国计民生有重大关系的工厂、企业，必要时应实行军管。

　　第五，尽快恢复和加强上海市的民兵工作和公安工作。由市委书记、警备区司令员周纯麟同志分管民兵工作，并由市委委托警备区加强对民兵的领导，对市民兵指挥部做必要的调整，从警备区抽调少数干部和基层民兵组织中挑选一些骨干恢复、充实民兵指挥部，加强区、县人武部，立即恢复民兵的正常活动，维护革命秩序，保障社会治安。民兵的枪支、弹药，暂由各单位集中保管。市公安局的领导成员，也准备做些初步调整，局党委的十二个常委中，有六个尚可工作，主要成员薛干清、徐成虎等是王洪文的“小兄弟”，已不能主持工作，组织他们学习、检查、交代问题。

　　华国锋说：工作组派一些联络员到各区县局，了解情况，帮助他们工作，要他们坚守岗位，把工作搞得更好。这个意见很好。不要失去领导，上海不能乱。中央工作组要赶快到各组办去，把被“四人帮”篡夺了的上海市委的领导权重新夺回来，上海的运动逐步纳入市委和各级党组织一元化领导下进行，这样上海形势很快就会稳定下来。

　　10月24日，中央政治局成员出席了在天安门召开的庆祝粉碎“四人帮”胜利的大会。25日政治局继续开会，听取苏振华、倪志福的汇报。会开得很晚才散，苏振华让倪志福住在西山军委驻地。

　　第二天一早，邓小平在院子里散步，对苏振华、倪志福说：“阿丕（陈丕显）告诉我，你们干得很好。”倪志福和苏振华说：“你会出来工作。”邓小平说：“还是让国锋、剑英同志搞，我给你们当顾问。”倪志福和苏振华异口同声说：“顾问就是有职有权。”

　　26日，苏振华、倪志福由北京经南京与彭冲会合，参观了南京长江大桥，于当日下午4时一同回到上海。这时形势与上次大不一样，他们住进了锦江饭店南楼。

　　（作者系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