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今天也推荐Wilson的这本新书,我认为这本书代表了二十一世纪我们搞社会科学的人需要的关于人性的一些基本的知识,书名是The social conquest of the earth。Wilson把这些年来关于人类演化的这些新知识综合在这本书里,当然也有他个人的观点,其中包括对宗教的批评,是很多美国人不能接受的。一个普遍的共识是身份意识最早的起源是部落文明。部落文明塑造了人类共同的人性与合作的文化本能(移情能力和语言能力等),这个结论现在是有实证支持作为基础的,包括基因考古的研究成果。
但是,你说这个被操纵的政治自主性是一种什么样的自主性呢?从亲身经历来讲,当时觉得自己还是自主,写大字报,建战斗队,串联,到最后夺权,抢枪,打内战,这种操纵的政治自主性不能算真自由,是伪政治自由,是假的政治自由。这种假的政治自由它是不可能持续的,逻辑其实也很简单:不断调动多数人反对少数人,最后每一个人都发现,自己是受害者。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父亲在的那个单位有个邮局,只有三个职工。两个人联合起来就把另外一个人揪出来了。最后三个人就全部都被揪出来了,这就是它的逻辑。所以,一开始大家还企图讲理,辩论,知道四大是什么吗?大字报,大批判,大鸣,大放。后来林彪都跑了,你这游戏还能玩下去吗?今天这场改革,我认为实际上也是国家操纵单位社会,它与文革有内在的共性。所以我有一篇文章,题目是“From manipulated revolution to manipulated marketization , a logic of the Chinese model”,也就是“从操控的革命到操控的市场--中国模式的逻辑”。我们今天是操控的市场。操控的市场,它有一套伪自由。今天我们走到这条路上来,并不是说单位社会自然有一个走到今天局面的内生逻辑。如果当时邓小平不坚持的话,陈云等人是不干的,坚决不干,这个风险太大了。所以,历史是被创造出来的。
财政分权是调动各地政府积极改善产权的关键改革举措,正是这个举措成功地把人的贪欲调动起来了。事实证明,中国政府管不住人做坏事,但它自己又很难做好事。这个跟我们现在的制度构造有关系。财政分权一开始的好处,就是大家都竞争界定产权,谁的产权界定得比别人好,谁就得利。当时因为劳动不流动,资本也不大能流动,所以每个地方比赛的是产权的效率。一旦资本和劳动流动起来以后,问题就来了,西方有一个词叫race to the bottom,就是大家都竞相往底线冲,谁做好事谁倒霉。中国人天天骂政府,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干好事。在目前的财政体制下,地方政府干好事对自己是不利的。我这个地方要是对农民工好,资本跑了,穷人来了,我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中国最好的一件事,我们没有地方武装了。对一个大国来讲,这就给我们地方自治开辟了一个空间,为什么呢?因为大国,军队国家化以后,和小国不一样,因为我们地方的政治游戏玩起来以后,军队比较容易超越地方,这是一个要害问题。非洲那些小国,民主化以后又打起来的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国家太小。这不是我的观点,有一本书叫《Wars, Guns and Votes: Democracy in Dangerous Places》,是英国的一个经济学家Paul Collier写的。印度乱糟糟,但是它很大,统一的军队不易介入地方,所以民主化不会打乱。我们中国开始有了这样一个统一的军队,这对我们未来的政治发展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