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华论1956年苏东事件及与中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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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其实，知识分子闹不了什么事，他顶多也就是嘴上说说，闹事的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农民的范围比较大，因为当时有从1957年开始，1956年叫合作社化，高级社。搞了以后，农民也不满，结果搞整风。
嘉宾简介：沈志华， 男，1950年出生，著名历史学家，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国际冷战史中心主任，北京大学历史系兼职教授，香港大学名誉研究员。

凤凰网历史：第一个问题是，二战结束匈牙利经历了怎样的道路选择，苏联在中间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沈志华：二战以后匈牙利和其他的东欧国家都差不多，它经历了一个，1944、1945年到1947年的上半年，这个时期因为苏联主要是跟美国合作，所以它对它的势力范围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政策。就是采取了联合政府的政策，不是让共产党一党掌权，而是搞多党制，也不是要求他们都走苏联的道路，而是说社会主义道路有各个民族不同的走法。
所以在这一时期匈牙利共产党，因为东欧各个党都差不多有两派，一派是本土派，一派是莫斯科派，就是二战期间在苏联，后来战后回去的这批人。在这个时候各个国家本土派的势力比较强大，因为原来都在国内坚持反法西斯斗争什么的，但是到了1947年下半年，美苏就搞起冷战来了，搞冷战以后苏联的政策就变了，就要求东欧各个党，都要服从苏联的领导，召开了共产党情报局的会议。
在这个会议上就批判了法国和意大利共产党，因为他们做事不跟苏联打招呼，在这个过程当中，就出现了苏南冲突，南斯拉夫又各行其事，铁托跟斯大林的冲突发生了以后，斯大林就更注重要在东欧各国采取一致的行动。
在这个过程当中，从1948年批铁托，然后到1949年一直到1952年，就在东欧各国国家都搞了大清洗，主要清洗的就是本土派的一些党的领导人，因为这些人是背离苏联的，有民族主义情绪，要求各国独立什么的。
在匈牙利也把这批人镇压下去了，这个主要就是拉伊克（编者注：也做拉伊科），以拉伊克为代表的想走自己道路了，苏联要求都按照苏联的道路走，搞国有化、集体农庄、一党制等等这些，特别是在经济发展道路上，拉伊克是比较强调，不要太搞国营化、集体化，后来就被清洗了。
另一个情况是斯大林去世，1953年斯大林去世了就有所改观，1954年到1955年，是苏联向新政策过渡的时期，纳吉原来就是比较支持拉伊克的，他没有把他杀掉，但是纳吉也被关到监狱，斯大林去世以后，纳吉就被放出来了，这个情况和波兰的哥穆尔卡差不多。哥穆尔卡也是被关了监狱，但是没死，斯大林去世了，其实从1954年开始，苏联就有点非斯大林的倾向了，就不那么宣传斯大林了，这个风声一出去，这些人就被释放出来了，虽然没有完全平反。
到了1956年苏共二十大一开，这个情况就完全变过来了，因为苏共二十大批斯大林，批斯大林以后，东欧的这些本土派或者叫做改革派就翻身了，他们翻身以后，波兰的情况是党内力量比较强大，因为波兰比较反苏，对苏联的反感比较强烈，民族主义情绪比较强烈，所以就有哥穆尔卡上台了。
匈牙利党内的力量不是很强大，但是社会力量比较强大，知识分子都要求改革，他们也在党内寻找支持改革派的领导人，那就是纳吉了，要求给纳吉恢复名誉，后来当然也给恢复了，苏联国内其实也是两派，像莫洛托夫他们，卡刚诺维奇他们，比较反对赫鲁晓夫的做法，在处理东欧的问题上也显得左右摇摆。
其实5、6月份的时候，原来匈牙利的总书记拉科西已经坐不住了，因为党内党外反对他的人都很多，因为拉科西是跟着斯大林走的最积极的，但是这个时候苏联虽然劝拉科西退休了，但是把格罗（格罗·埃诺）扶上台，格罗跟拉科西关系特别好，这样就是党内有一批人，社会上有一批人都对这个结果不满。
波兰的事先发生的10月份，波兰先闹事，但波兰那个事和平解决了，波兰的事之所以和平解决，主要是哥穆尔卡比较有威望，而且哥穆尔卡做事比较坚决，他阻止了过分的反苏情绪，把苏联安稳住了，就没有发生武装冲突，其实当时苏联军队都包围华沙了，因为他处理的比较好，就没发生这个事。
但是匈牙利，因为保守的势力比较强大，他们对群众的情绪一直是压制，这样越压越压，压不住最后就爆发了，群众爆发了上街示威，是针对匈牙利统一共产党的，就是匈牙利共产党。格罗就处理不了这个事儿了，处理不了只能请苏联出兵，24号凌晨苏联就出兵了，出兵就给镇压了，镇压以后，这个事儿挺复杂。
当时中国并不知道匈牙利发生了事儿，只知道波兰发生了事儿，就派刘少奇去了，当然也是赫鲁晓夫邀请的，希望中国派领导人跟着一块儿协商，来处理这个问题，刘少奇就去了。刘少奇去的时候毛泽东给他交代的任务，就是批评赫鲁晓夫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同时要维护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
他去了以后就批评苏联对波兰用兵，当然波兰和平解决了以后，又发生了匈牙利的事情，但这个时候中国并不知道匈牙利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时候主要是通讯不畅。镇压以后苏联也有些犹豫，他们就把纳吉请出来了，希望纳吉能够维持秩序，再加上中国的压力，苏联就把军队撤出来了。
25号陆续的开始撤军，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纳吉处理事情，也是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匈牙利的知识分子和民众情绪比较激昂，要求不断的提升，取消一党制，要解散克格勃，释放政治犯，要求不断的提升，纳吉也控制不住这个局面。
我倒是看了很多材料，纳吉本身原来是不错的，因为他是从苏联回去的，虽然他比较支持改革派，他自己也是红色教授学院出来了，但是因为他有苏联这个背景，而且他以前也为克格勃服务过，所以苏联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当时一看格罗控制不住局面，就把他弄出来了。
纳吉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犹豫的人物，他又支持改革，又不能让这个国家搞得太乱，再加上党内有两派意见，他们一直犹豫不绝，决策一犹豫，总是和群众运动慢半拍。他刚答应群众说解散克格勃，结果群众不要求这个了，要求释放政治犯，刚释放了政治犯，人家就要求要解散共产党，不要搞一党制成立新党，结果弄得局势越来越失控。
局势失控以后，再加上群众弄起来就出现了混乱了现象，特别是有些社会捣乱的份子，又抢劫、杀人，局面搞得非常严重，这样到了29号，苏联和中国就开始犹豫了，说纳吉能不能控制住这个局面，如果控制不住，匈牙利也是社会主义阵营当中的一个很重要的阵地，他们就担心被西方钻了空子，正在犹豫的时候毛泽东来了电报，30号。
毛泽东认为匈牙利事件的性质已经发展变化了，现在是反革命事件，为什么呢？从监狱放出好多人来，再加上老百姓本来就对秘密警察非常不满，就出现了追杀秘密警察，杀害前秘密警察人员的事件，还有一些共产党员被吊死，共产党的干部被吊死，有些群众报私仇，出现了各种混乱的局面，这个消息就传到了莫斯科，又传到北京，30号毛泽东表态，说这个是反革命事件应该镇压。
30号晚上刘少奇接到毛的电话以后就知晓了赫鲁晓夫，赫鲁晓夫也非常犹豫，为什么呢？因为在处理波兰事件的时候，中国督促苏联搞了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平等宣言，那个宣言苏联政治局刚刚通过文稿，表示要从各国把苏联占领军撤回来，不干涉别国内政，原来中国是这个主张。
他说我们刚通过这个决议，中国又说要派兵去，你能到政治局会议上跟大家一块讲讲毛主席的态度，刘少奇就去了，去了以后就传达了毛的主张，认为现在匈牙利发生了性质的变化，变成反革命事件了，必须镇压，要不然社会主义阵营就被敌人打开缺口了等等，说完了就走了，具体苏联你们自己拿注意。
31号苏联讨论决定派兵镇压，就制订了“强风计划”，同时也通知了刘少奇，因为刘少奇那天晚上走，回国前通知他了，苏联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因为刘少奇当时跟赫鲁晓夫有个说法，你们一定不能自己出兵，一定要让匈牙利邀请你出兵再去，否则又引起群众不满。苏联他们就想了一个招，就是什么呢，把卡达尔和明尼赫给劫持了，给绑架了。
就在31号晚上，就跟他们俩说你们成立新的政府，然后邀请苏联出兵，他们两就同意了，同意了以后，因为当时卡达尔是总书记，纳吉是总理，他们俩关系很好，但是他被绑架了以后，就同意了要建立新的政府，建立新的政府以后，这个都做好了，11月4号苏联就突然全面出兵了。
出兵了以后，苏联就找纳吉谈判，因为当时纳吉一看抵挡不住，那时候老百姓都已经上街了，老百姓跟苏联正规军怎么打呀，很快局势就改变了，纳吉他们逃到南斯拉夫大使馆去了，主要的政府成员。苏联就很难处理，第一、他也不愿意硬性驱逐这个政府，至少面子上不好看，舆论上对自己不利；再一个又不想跟南斯拉夫闹僵，因为苏联1955年刚和南斯拉夫恢复关系。
苏联就通过南斯拉夫跟纳吉谈判，希望纳吉主动辞职，只要你辞了职，我们就不追究你，接受新政府就完了，跟你就没关系了，但是纳吉死活不干。纳吉说我是民选政府，你们这样等于是政变，就僵了，僵了以后苏联就采取了一个欺骗的方法，苏联跟南斯拉夫达成协议了，让他们到一个第三国，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结果铁托就同意了。因为这么一大帮人，老在南斯拉夫使馆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就说服纳吉，结果没想到，他们刚一出使馆就被苏联绑架了，就给绑到苏联去了，当然经过罗马尼亚一圈，最后绑到苏联去了。
这边就开始追查反革命，开始搞镇压，全国弄的非常紧张，这种情况下，匈牙利事件在联合国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等于出兵镇压了一个国家，消灭了一个政府，联合国通过决议指责苏联，弄的苏联那会特别被动，不但被西方反对，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也都提心吊胆，包括波兰还有好多国家，都有一些为苏联担心。
卡达尔本来跟纳吉关系挺好的，他也不是真心的，苏联就特别担心，希望中国能出面支持他，毛泽东就派周恩来去了，周恩来又到匈牙利又到波兰去发表演说表示支持，慢慢这个风浪就过去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简单的说就是这样。卡达尔能看得出来，到什么时候，到70年代开始慢慢站稳了脚，统治的时间也挺长，匈牙利自己也一直想搞一些经济路线，想自己走，那时候捷克也是这样，大概就是这样的。
但是因为苏联镇压了捷克和斯洛伐克，“布拉格之春”，其实也都是搞经济改革，大家情绪上特别是在知识分子当中有理论上做一些叛逃，但是从政府的角度，从党的角度很难实行什么真正的改革，这个一直拖，就拖到80年代。80年代以后情况就发生比较大的变化，苏联失去了控制的能力，自己国内搞得非常紧张，再加上东欧知识分子的反抗行动，什么团结工会越来越大，后来苏联就失控了，特别是到1985年以后失控了，大概就是这样的。
苏联解体以后，这个事情对匈牙利当然是个很大的事情，研究的比较多，到了四十周年，就是1996年，1996年不是四十周年吗，四十周年的时候有一个很大的纪念活动，给匈牙利事件平反了，给纳吉平反。政权转变以后其实已经平反了，关键是在学术界怎么评价这个问题，现在一般的来讲在匈牙利叫起义，不叫反革命事件，我想想是哪年，其实还没有变，还是共产党的时候，应该是八几年好像就给他平反了，不说是反革命事件，匈牙利给纳吉平反了，但是也没有给非常正面的评价。
到了四十周年的时候，匈牙利的纪念活动也非常多，你现在到匈牙利看办的展览，还有给纳吉塑的雕像，而且研究也非常深入，因为这个事儿原来是不让研究的，写的书也非常多，特别是他的档案都解密了，当年是怎么回事儿，背后开了什么会，我刚才说的这些也是因为看了俄国档案，大体上把这个事情下来弄得比较清楚。
凤凰网历史：问一下您这个比较详细的，1949年拉伊克事件和1956年匈牙利事件的联系。
沈志华：这个联系就是拉伊克这个事件是一个引子，匈牙利1956年的事件是从哪爆发的呢，就是因为给拉伊克举行国葬，是在10月6或7号，这个情绪一波一波的，开始是平反闹了一波，大家情绪起来，然后了10月6或7号给拉伊克举行国葬，举行国葬的时候参加的人就非常多，就有点群情激昂，而且人们在送葬的队伍当中还看到了纳吉，主要电视台还给了他一个镜头，很多人一看纳吉，当时纳吉已经挺有名的了，当时被国名监狱也算是改革派了一个领袖人物之一。
后来因为这里比较复杂，55年他又下去了，其实53年他已经复出了，复出以后因为马林科夫比较支持他，但是拉科西非常恨他，因为跟他是对头，所以55年1月马林科夫也没倒台，马林科夫被降职了，苏联党内的斗争，所以拉科西借这事把他给打下去了。
打下去了以后五六年又复出了，人家一看纳吉也出来了，情绪又闹下来了，闹下了主要是当时匈牙利领导对国内这些事情都不大关心，因为格罗跟拉科西已经跑苏联疗养去了，不是6月份被退休了嘛，就走了，走了结果格罗就跟他去了两个月，他们将商量今后怎么办这些事，连休息修养国内就不管，所以国内情绪就越来越高昂，酝酿闹事，结果他回来以后又带着所有的政府成员去南斯拉夫。
为什么去南斯拉夫，因为铁托特别恨匈牙利，当时苏联要镇压南斯拉夫就是从匈牙利要出兵，七个师就摆在匈牙利，所以铁托特别恨它，要求匈牙利要登门谢罪，这样格罗就带着主要的领导成员都去了。所以23号那天，大学生闹事，提要求经济改革什么的，他们想要举行游行，这个时候格罗他们都没回国，都不在国内，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
一拒绝了学生们就闹起来了，一闹格罗回来就说游行游吧，匈牙利这个事闹的最后到晚上市民一加入这个事情就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就这么弄起来的。
凤凰网历史：毛泽东对匈牙利事件和对波兰的事件是两种态度，这两种态度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自己想做社会主义国家领袖这种因素？
沈志华：那个时候还没有，因为匈牙利那个事中国开始并不知道，当然我想你看中国的报道很持的。23号晚上出事了以后，因为当时的大使馆没有长途电话，也没有电报，都要到电信局去打去，匈牙利一闹事之后电报局就关门了，你看外交部电报，24号的电报都是27号才收到，所以这个中间中国不太了解匈牙利发生的事，波兰其实中国也是晚了一步，但是波兰这个事，当刘少奇去的时候，到了莫斯科的时候，波兰的事件已经停息了。
赫鲁晓夫已经撤回来了，毛泽东基本上，但是以前闹事的时候消息都有，当时中国驻波兰使馆还是支持苏联的立场，批判哥穆尔卡搞“自由化”，当时还没有自由化的词，搞什么资产阶级，当时王炳南在那当大使，但是《新华社》的记者报道就觉得哥穆尔卡还是坚持社会主义的，只不过他就是对苏联不满，要摆脱苏联的控制，毛泽东就抓住这个了，我们外交部里面有这个电报，毛泽东给驻波兰使馆打电报我觉得当时王炳南把谢文清就那个记者，把谢文清的报道发回国内的时候，专门写了一句，这是《新华社》记者个人的看法，不代表使馆的看法。
但是毛看了以后支持他，立刻给波兰使馆回电支持，从这点来看，支持他主要是支持他对苏联不满，反抗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这点跟毛的思路特别吻合，匈牙利开始没看清怎么回事，所以27号之前，毛泽东的讲话包括跟匈牙利大使跟波兰大使谈话什么的，都是支持撤军，支持波兰也不叫反苏，就是对抗苏联的那些举动。
但是对匈牙利的情况因为他不太清楚，他很少说，但是对波兰的支持，匈牙利知道了，所以匈牙利一直认为中国是支持它的，纳吉一直认为支持的，直到30号纳吉还在找郝德清，跟他谈说现在我们非常困难，希望毛主席能支持我们一下，怎么怎么样，其实当时郝德清已经知道毛的态度发生变化，也没说话就走了。
所以毛基本上是两种想法，就是跟刘少奇说的一个就是要抵制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再一个还要维持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所以在这两点上，后来一看匈牙利事件上街杀人就判断匈牙利的事件，发生变化性质变了，所以他就开始要求镇压。
到了57年就是过了半年，中国就反右，反右的时候毛又批哥穆尔卡，说哥穆尔卡就是个闹事、挑事的人，哥穆尔卡有点双重的。
凤凰网历史：匈牙利事件对中国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据我看您的论文里面也写到，当时有“一小撮人”对中共政策不满意，后来也发生了罢工、罢课，匈牙利事件和中国随后的大鸣大放，以及后来的反右运动到底有多大的联系，中国国内的民众是不是受到这个事件的影响？
沈志华：从两方面看，先说群众的反应，因为中国从八大以后，其实就开始大鸣大放了，特别是八大毛泽东也是要搞大民主，要党内民主什么什么的，因为咱们是56年1月份开的知识分子会议，知识分子会议就要调动知识分子的积极性，所以毛泽东就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口号。
特别是到八大以后，毛泽东他主要有一个什么，毛泽东老觉得党内有官僚主义有腐败现象，老想整风，但是当时党的一般干部，包括上层都对这个事不积极，毛就比较反感。57年，匈牙利出现这个事以后，他在党内的讲话认为中国出不了匈牙利事件，因为中国知识分子改造好了，反革命也镇压下去了，没有什么敌对的势力，所以重点只是我们共产党内部克服缺点改正作风，这个统治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毛的一个基本想法，所以他要搞整风，但是因为在党内推不开了，他就要借助知道分子和民主党派的力量来搞整风。毛的这么一思路，在群众当中，包括知识分子当中开始其实反应并不大，正是像毛泽东说的，搞了那么多年运动了，大家都很担心不愿意出头露面。所以你看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喊了快一年没什么人动作。
当然这跟党内不积极有很大关系，知识分子本身也不敢弄，所以没有太大的动作，匈牙利事件出了以后，确实引起了很大的思想波动，就是到底匈牙利事件性质是什么，为什么苏联干涉一个国家的内政，从内参能看得出来党内包括特别知识分子思想动荡还是比较大的，就这么一种情况引起了什么呢，引起了党内的不想搞这个整风，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搞不好在中国闹事。
但是毛就认为不可能，中国没有什么反革命，该出来的都已经处理完了，几次跟苏联讲也是这么讲的，他们闹事主要原来搞的不彻底，中国没有问题，所以他就坚持搞的特别是到了57年4月份以后，就到南方巡视到处讲给共产党提意见，大鸣大放什么的，结果回到北京以后，就宣布让书记出去搞文件，宣布开门整风。
结果一整风其实知识分子还没说，也有一些说的，其实当时主要是在北京和上海，我到其他省看档案6月上旬的时候都没有动起来，所以北京上海还主要就是北京民主党派座谈会，座谈会上这些人说了一些不满的话，不满的话提的不是针对一般的干部作风提的，它是提了很多本质性的问题，比如55年的肃反的问题，学校内部共产党领导，还是教授领导的问题，包括民主党派没有实权，是个花架子等等，这个毛泽东就点不太满意了。
毛泽东本来是想整党的作风是指下边干部，你一提就提出了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所以这个14号的文件，主要讲的就是说现在有点问题，说提意见提的有点错误倾向。但是那个时候它没在意，也不是没在意，他就说这个要警惕，但是现在主攻方向还是要找整风。还是要搞整风。
一直到5月19北大那个事出来了，北大很快就传遍了，北大、人大、天津，然后是武汉、上海，就这几个大城市学生一串联，就大字报上街了，这就有点要出现社会的动乱了，5月份还发生了很多事就是上海工人罢工，因为56年搞的公私合营，公私合营搞完以后，当时搞的太仓促，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好，结果生产下降，工人工资降低，所以很多工人不满。特别是以上海为主，因为上海公私合营搞的比较厉害，再加上南方有湖南和广东的农民退社，福建还有，南方农民退社，这样子它就致使农民运动、工人闹事再加上复转军人安排的也不好，像陕西上街游行，这个都裹在一起了，这个时候毛泽东觉得事态比较严重了，所以他觉得搞不好中国也要出匈牙利事件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其实也就是到了五月底，毛泽东决定整风先放一放，先把这个社会给稳住了，那怎么办？那就还得拿知识分子开刀，就搞反右运动。
其实，知识分子闹不了什么事，他顶多也就是嘴上说说，闹事的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工人，一个是农民，农民的范围比较大，因为当时有从1957年开始，1956年叫合作社化，高级社。搞了以后，农民也不满，结果搞整风。一搞整风，为什么工人农民出事，是因为搞整风共产党的基层干部都不说话了，要整风你现在管人家管的越严，将来整到自己头上不是就倒霉嘛，所以都撒手不管了，谁愿闹你就闹去。结果这个社会动乱就要发生了，但是毛泽东又不能整工人、整农民、整学生，至少开始不能这样，口号不能那么急，所以他还是拿党外知识分子开刀，搞反右运动。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到了反右的时候，就直接跟匈牙利事件挂起来了，那是一种说法，就是他们要在中国搞匈牙利事件什么，那是反右的时候这么提的，其实这都是一种说辞。当时其实谁也没有想过这个。
凤凰网历史：那毛泽东之前他有没有，现在有些文章说他其实是引蛇出洞很早就想有这个想法，还是因为这个事情发生了他才这么做的？
沈志华：其实不是，知识分子有这个感觉，很多当事人有这感觉，这是不假，但实际上毛泽东他不是这样的，我刚才讲了，其实他开始想利用知识分子和民主党派来开展整风，在党内他推不开，跟文化大革命是一样，他一直想搞，搞文化大革命很重要的原因是57年整风没搞下去，他还要继续搞，等过了这一段他还搞。
为什么？毛的想法很简单，他认为共产党打了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就得靠这支队伍，这支队伍如果腐败了，那么很快就瓦解了，他这么个思路，所以他要不断的整风。不断的整风引起党内干部不满，所以他为什么57年要出去巡视，到处找知识分子谈话，跟新闻界谈，跟文艺界谈，跟出版界谈，就是鼓励这些人出来。所以他并不一开始就设计好，要把这些人引出来，他认为知识分子改造好了，所以他想利用这些人来帮他整风。
但是没想到到五月份，特别是5月20号以后，学生运动、农民工人运动都起来了，整个社会就要出现动荡，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决定要搞反右。什么时候提的引蛇出洞类似这样的策略要实现，其实从5月16号以后，而且他是变化的，就是一点一点的加深的，把它作为一种策略，开始他说现在先不要理他们，但是14号那个决策，我看了14号到党内指示，那个讲座是什么意思呢？不要干扰大方向，他说有一些错误的说法、错误的意见先不要理他，他是那么个意思，但是等到了5月20号以后，这个党内的指示就改了，那个意思就已经是“引蛇出洞”了。
当他决定要搞反右运动的时候，证据不足，因为他不能针对学生、不能针对工人、不能针对农民，他只能针对这批知识分子，打算拿他们开刀，所以他得让他们多说，站出来说，这个时候你看党内的指示就说的非常明确，就是要他们说，谁都不许阻拦，不许反驳，让他们说足。
我看了很多档案，包括彭真传达了，尤其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就放开嘴让他们说，不要反驳，这个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引蛇出洞了。
为什么很多人有这种感觉呢？就是因为这个时间很短，从毛泽东开始整风到反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5月1号报公开整风，到6月8号就全面反击。而针对毛的思想的变化其实也就在半个月之内，就6月8号到二十几号，就半个月。
所以人们看不出来这里面，就是一般的人在社会上感觉不出来奥秘，但是亲眼看到现在又来搞这个，那你就是蓄谋已久的嘛。
再加上还有一个是什么呢？就是除了北京和上海在多数地方还没有，整风比北京晚了一步，所以当他们开始整风的时候，我看的云南档案，陕西的档案，当那些边远的省份，开始搞整风，因为名字还叫整风，就5月下旬一直，到6月8号以后开始叫反右运动，原来都叫整风运动，其实正式的说法在6、7月份还都是叫整风运动，就是从报纸上面提法。
所以那些地方其实一开始，它直接就进入了反右运动，因为它比北京、上海晚那么十几天吧，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你一开始从头就设计了引蛇出洞，其实不是。
凤凰网历史：沈老师，您清楚匈牙利在1956年事件发生之后，他的政策道路和1956的改革的时候有什么关系吗？1956年他们那些政策调整和后来匈牙利的道路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这么说，匈牙利1956年他们要求的那些政策方式和后来他们的发展道路有关系吗？
沈志华：1956年实际上很短，新政府出来几乎还没有制定什么大政方针，他就应付着，都是社会动乱问题，并没有制定将来要怎么搞。但是它倾向是比较明确的，就是要搞市场经济，要搞反对集体化，集体农庄。就是没有明确的计划，从知识分子、大学生一些倾向，一些要求，这个是有，但是他当时没有，因为这个时间很短就垮台了，所以他没有提出什么一些大政方针要搞的。
当时比较明确的就是要搞多党制，这个是当时提出来了，什么也把大主教也从监狱放出来了。但是这个又在很大程度上因为群众运动的要求非常激烈、偏激，政府为了要稳住这个局势，不得不向群众低头、妥协。当时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思考，到底要怎么走，他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主要是要稳住这个社会局势，是那么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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