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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angharrylg

黄肇炎:沧海一滴--一个普通人的人生轨迹 (连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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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8 03: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源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c96092d01014yhd.html

第十章 马塘生涯



18  惊心动魄、斑斓多采的1976年



1976年,是中国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很奇怪的是,这一年的重大自然灾害特别多,民间传说的灾异事件也多。3月8日,吉林发生特大陨石雨,万星齐坠,最大的一块陨石重达1.7吨。3月份,彗星出现。我在好几天的晚上特意起床观看,彗星就像一片大羽毛,头朝下,尾朝上,头部是一个亮的圆块。地震也多,大的震灾就有三次,以7月28日的唐山大地震最为严重,达里氏7.8级,造成了24万多人的死亡,唐山市几乎痍为平地。昆明传说龙泉路的几棵行道树树顶上冒烟(后经调查是成千上万的小虫在交配期的飞舞活动),那几天里引起数千人围观。大理到丽江的公路上成千上万的蛇爬行,行驶的汽车压死数千条蛇等等。战国末期的思想家荀子说过这样的现象:“星坠木鸣,国人皆恐”(见《天论》)。就连我这样的不相信迷信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是不是冥冥中有超自然的干预,今年要出什么大事!

刚开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病逝。全国人民沉浸在深沉的悲痛之中。

这几年透露的不少迹象,就连下层民众都知道,周恩来的处境艰难,日子不好过:工作极其繁重;身患重病;政治上遭受打击。

林彪死后,周提出反“左”,这本来是正确的。但遭到毛的驳斥,说林彪不是极左,而是极右。

1973年7月,中央高层反投降派,毛训斥周“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此调不改正,势必出修正……”。江青等人指责周“蒙骗主席”,是“右倾投降主义”。

1974年1月,中央发出1号文件,部署在全国展开“批林批孔”运动,搞“评儒尊法”。掀起了“批林批孔批周公”的浪潮,要批“现代大儒”。最露骨的是,在两报一刊发表的批判文章中,把孔子说成是“71岁,重病在床”,特地加上了“端起胳膊”四个字。

1975年8月,突然对600年前的古典名著《水浒》兴师问罪。江青说:“评论《水浒》的要害是架空晁盖,现在政治局有些人要架空主席”。

还有一直传说的《伍豪启示》事件。

现在我们知道,所有这些打击周恩来的活动,都是由江青等人在前台充当打手,而毛泽东在后面决策、操纵和掌控。

高层动荡,造成基层思想的普遍混乱。连领导干部都处于迷茫状态,把握不住中央的精神。其中不少人希望了解一些高层动态,对形势的发展,好有个精神准备。一次,我去昆明出差,支部书记李培埠特地叫我顺便了解一下政治动向。当时,昆明正义路、东风广场等地还有大字报栏,贴着大字报。经常有三五成群,七八成伙的人在报栏边议论政治形势,讲述小道消息。这些人互相都不认识,随来随走,只要有兴趣,就可以在旁边听。既然领导需要,我就去听了几次。
    后来又去找周孜仁,那时他在省革委机要部门工作。他说的就多了,而且是更加权威准确的信息。主要内容是江青一伙及其后台要打倒周总理。特别举例说:1974年1月25日,江青下令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中央、国务院万人“批林批孔”动员大会。会前竟不给周恩来打招呼,她在会上含沙射影地攻击周,周无奈地举手高呼对自己不利的口号。还说到,由于文革进行了这么多年,人民群众普遍感到厌倦,对江青一伙很不感冒,相反对周总理充满着热爱。所以,这场斗争将会很尖锐,很复杂。

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有“四人帮”这个称呼。

我回厂后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李书记,他静静地听完我讲的话,表情有些漠然。我知道,当领导干部的党性强,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在复杂的政治形势下,既想摸点底细,了解内幕信息和背景动态。又由于长期形成的约束,怕占骚,都是怕犯错误。

现在,周离去了,骨灰撒掉了。他不再承受痛苦的煎熬,他的名节侥幸没有被污泥浊水玷污,但代价太高,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得到周恩来去世的消息,厂革委副主任张忠贯来找我,说要布置灵堂,但找不到周的遗像,要我根据照片放大画一幅。为了使效果更好,我提出由秦怀见和我各画一张铅笔素描像。这样,在一天时间里,我和老秦都画出来了。大家评议老秦的画得好些,决定用他这一张。几天后,找到一张周的彩色标准像,便把老秦画的换下来了。老秦人还健在,如果这张画像他还保留着,应该是燃料一厂的一件文物。灵堂是在大食堂的主席台挂起深灰色的幕布,中间挂着周的加黑框的画像,上方是“周恩来总理永垂不朽”的横幅,两边挂着挽联,前台和侧面摆放着许多花圈。厂里开了一个大会:奏哀乐,默哀,三鞠躬,由领导宣读讣告。据厂志记载:“1月15日,职工自发地悼念周恩来总理。”事实上,这个悼念仪式是厂革委会操办的。

后来听说上面有通知,不准举行悼念活动,但没有见到有谁来追究过。

中央举行的周恩来追悼会是邓小平致的悼词。

1973年3月邓小平正式复出。周病重期间,毛让邓主持中央日常工作。邓上台后,即以宏大的气势,展开了全面的整顿工作,首先以铁路开刀,然后大反派性。短时间里,国家的政治经济形势就有了很大改观。人民群众无不额手称庆,认为中国有希望了,党有希望了。但这就遭到江青一伙及其后台的敌视,对邓的整顿工作进行反扑压制。毛权衡利弊,叫邓作一个对文革三七开的决议,换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邓不予动心,留下了名垂青史的声明:“由我主持写这个决议不适宜。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遑论魏晋?”

《红旗》杂志1975年第3期、4期,分别发表了姚文元、张春桥的《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的文章。江青等经毛泽东批准,搞了“反资产阶级法权”的33条语录,宣传“八级工资制是资产阶级法权”,“恢复供给制”,要打“土围子”、“还乡团”。毛则发表最高指示:有些领导干部是“民主革命的同路人”,他们“并不是彻底的马克思主义者,共产主义者”,要革这些人的命。“批邓”的部署逐渐在社会上公开。

“批林批孔”期间,政治学习特别多,车间差不多每天都在开大会。先读报,然后进行大批判。报纸上这些文章涉及历史典故特别多,读报就成了我们大专毕业生的专利,有的字连我都觉得生疏。有毛批《十批判书》诗的内容,提到秦始皇,柳子厚,《封建论》。有法家商鞅、韩非、李斯等。儒家孔子、孟子、董仲舒、朱熹、程颐、程颢等。有“子见南子”,“孔子诛少正卯”,“柳下惠”,“盗跖”,“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等。吹捧“吕后”、“武则天”的文章连篇累牍,甚嚣尘上。我就在这段时间里,恶补了不少历史和古典文学的知识,看了不少能够找到的古典著作。

在基层到处议论纷纭,小道消息特别多。就连我们这样的山沟,都能接受到不少的信息。现在记得大的信息有《总理遗言》、《请看邓小平的真面目》等。我以前只知道邓是四川人,但对他的具体情况不甚了了。看了后一篇资料才得知邓的老家在广安县牌坊村,祖上出过大官,有宽敞的房舍和颇有气势的祖坟。邓早年参加革命,在欧洲勤工俭学时入党,回国后长期从事革命工作。邓原来的妻子叫金子,后来委身他人等。这篇资料实际上是邓的一部小传,本来是想揭老底,为大批判提供材料,但反而起到了宣传他的革命经历的作用。

还有一份署名李一哲的《关于社会主义的民主与法制》。这份东西长达20来页,我觉得很受教益,本想抄录下来,但在我手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没有来得及。现在还记得上面有一句话:“八亿人民只有一个大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实际上就是当时的政治现实。

江青等人的倒行逆施在人民中引起的极大的反抗,这就激发了“四五”天安门事件。尽管“四五”遭到镇压,但它如平地一声惊雷,警醒了全国。

毛指称邓小平是事件的后台,撤消了邓的党内外一切职务。任命华国锋为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毛说:“不要瞒我,矛头是对着我的!”我看这话倒有几分符合实际,人民在觉醒,某种意义上说,矛头确实是对着他的。

“四五”事件时,听说昆明有大中学生积极响应。但那段时间我没有去过昆明,没有看到是怎样的一个阵势。

紧接着,在全国大张旗鼓地开展“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批判“三项指示为纲”。邓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

天安门事件发生后,我很震惊。联想到最近看的新闻记录电影,毛接见外国朋友时的景况:迷离的肿泡眼,斜靠在沙发背上难于抬起的头,闭不拢的蠕动着的嘴。万一发生山陵崩,中国的局势会怎样发展?会不会大乱?会不会分裂?谁来控制局势?“林彪事件”时不是有“南逃广州”,“另立中央”的说法吗?我担心那时发生地方割据,各自为政,连老家都回不去了。而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办——结婚。于是,我和杨桂兰赶紧于去领了结婚证,这一天是1976年4月9日。第二天,我们取道昆明、成都,拜见了老母亲并护送回合川老家。

然后,回到燃料一厂,全程20来天,算是一场特殊意义的旅行结婚。

回老家一路上所见,到处是民生凋敝,惶惶不安,人心躁动。工厂死气沉沉,工人磨洋工。市场供应紧缺,凡事都要凭票,几乎没有不凭票证购买的商品。农民之苦更不用说。在昆明周孜仁家包饺子,没有肉,只能是鸡蛋韭菜馅。昆明居然连牙膏都买不到,货架上空空如也,包括市牙膏厂生产的白菊花牌牙膏,据说缺货好几个月了。在各地街上吃饭,只有素菜供应。在成都游览武侯祠,买门票时就被小偷掏了包,摸掉了5元多钱,一个月工资的十分之一。

社会主义搞了几十年,文革也近10年了,人们吃缺食,穿缺衣,住缺房。用后来的话说:“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江青一伙却说:“宁要资本主义的草,不要社会主义的苗”。简直是不让老百姓活命了!邓小平搞整顿,刚刚有点希望,却又要“批邓”,叫人怎么能不气愤!

不久,朱德委员长逝世。人们心中知道,一个重量级的厚道老人不在了!

在那几个月里,厂里形成了“8935部队”:早上8点过上班,9点下班;下午时间稍长点,3点上班,5点下班。上班后只有一件事,凑在一起议论时政,传播小道消息。无形中,我们办公室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议论中心”。其中主力是秦怀见、我、周建国等。老秦是陆良人,经常把城里传播的消息带回来。我则对这些消息进行分析发挥,介绍一些历史典故。记得我说过:“实质上就是一场现代意义的农民起义……一次改朝换代。残害功臣,陷害忠良,残酷打击,无情斗争……!”“不要看现在把邓搞下台了,今后他还会起来的。不信我们走着瞧。”

我们议论的矛头主要是针对江青,从30年代的绯闻到“文革”中的表现,有时是不指名地嘲讽,挖苦。办公室其他年纪老一点的则只听,光笑,不说话。“四五”以后,中央高层的阵线逐渐明朗。众人皆知,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等是一伙,他们鼓吹和奉行的是极左路线。大众对他们的所作说为,普遍产生强烈的反感。议论和指责的暗潮在涌动,仅仅碍于毛的权威,没有指名道姓地唾骂。人民群众比较一致的思想倾向,使我想起了“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的古训。

在文革漫长的历程中,江青的表现够充分的了,完全是一副性格扭曲,人格分裂的泼妇嘴脸。无数的领导人,只要稍微不合毛的意志,或者被江看不顺眼,就难逃被整肃打倒的下场。刘、邓不必说了,哪怕刚被钦定为副统帅的林彪都不能幸免。彭德怀、贺龙、陶铸及其以下更不在话下。周恩来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奇怪的是,惟有江青,无论她如何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却绝对不会伤及毫毛。毛对她有过批评,那无非是表面上的姿态而已。

上班时间不干事,点个卯就走,反正工资照发。回家后却干劲冲天,忙于干私活、打家具、种蔬菜、上山拣菌、烧电炉。我就有好几样家具是在那段时间打的。女职工是带小孩、织毛衣、勾花罩帘、签(密密地缝)鞋垫、制做衣服等。面对这些状况,领导也想管,但不顶用。大的形势如此,一个小单位只能随波逐流。既然邓小平“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等“三项指示为纲”,其要害是“复辟资本主义”(见《人民日报》梁效文章)。谁还有心思去搞生产,那不是把“复辟”的大帽子往自己头上扣吗?

这样,就到了9月。先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布消息,下午3点,有重要新闻广播。那时厂里还没有电视,由中央广播电台预告的节目,都有极其重要的内容。下午,我们几个人坐在办公室对面的电工班台阶上,等着听广播。3点整,广播开始了,一阵哀乐之后,马上听到一句“周恩来同志永垂不朽!”停顿了十几秒钟,才又开始播送《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中央军委告全国人民书》,向全世界通告毛泽东主席逝世。后来有人议论这件怪事,说“这是周恩来总理冤魂不散!”

毛主席死后,我按党支部的要求出了一期壁报。版面的安排是,顶上一行通栏大标题“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左方是一张加黑框的彩色标准像,右边是从讣告中摘抄的一些句子。我在画黑框时,不禁胸中泛起一丝快意:毛主席呀,毛主席!以前我们只能按你的号召,给“走资派”的像打黑叉,今天终于可以给你的像画黑框了,这一天来得太不容易了!我还想起“天安门事件”的一句名言:“秦皇的封建社会一去不复返了!”今天,真的是封建社会的“秦皇”一去不复返了!

我看过特加·古纳瓦达纳著的《赫鲁晓夫主义》,书中说,斯大林尸骨未寒,苏共中央就发生了剧烈的政治斗争。我猜想,中共也是一样的,很可能会出现重大变故。于是多了些心眼,特别关注报纸和广播的动态。山沟里消息闭塞,直到10月4日《光明日报》发表梁效文章《永远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上面有一句话“任何修正主义头子胆敢篡改毛主席的既定方针,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紧接着,10日的《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亿万人民的共同心愿》,其中有一句:“任何背叛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篡改毛主席指示的人,任何搞修正主义、搞分裂、搞阴谋诡计的人,是注定要失败的”。我看过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书上说到列宁死后,斯大林控制了他的政治遗嘱。断章取义,按照需要抛出部分内容,用来作为打击政治对手的致命武器,而把对自己不利的部分隐瞒下来。现在两篇文章都说有人“篡改”毛的“方针”、“遗言”,指的是谁?是怎么一回事?“注定要失败”,说明这场变故可能已经发生,当然具体情况有待于证实。

10月6日,在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等策划下,对“四人帮” 采取了非常措施。21日,厂党委在干范围传达了中央的机密文件:“党中央继承毛主席的遗志,代表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的根本利益和共同愿望,采取了断然措施,解决了这个重大问题,消除了党内一大祸害,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文件还说:华国锋担任中共中央主席;在天安门广场修建毛主席纪念堂。

上午开会传达,下午我就在车间的墙上刷出了大标语。这时陈科长就来批评我:“你怎么就把这件事公布出来了?党的一贯规定是内外有别,先党内,后党外;先干部,后群众。现在还没有得到指示对群众公开。你怎么就公开了,赶紧撕下来!”

我没有照他的话去撕标语。第二天,邮递员送来了报纸,《参考消息》第一版全版刊登了“580万首都人民自发在天安门广场等地游行集会,热烈庆祝以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彻底粉碎‘四人帮’”的消息。我把报纸拿给陈科长看,他低着头看了好一会,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嘿,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接着几天的《参考消息》,用几个版面登载首都人民连续几天举行盛大游行的消息。

“四人帮”的恶行,天怒人怨。他们终于倒台了,一个暴政时代结束了。“天下苦‘秦’久矣!”人心普遍思变。全国各地,到处在欢天喜地地庆祝,到处在扬眉吐气地评说。“看你横行到几时!”一时间,在北京、上海等地,用一母三雄的螃蟹下酒佐餐,成为一道时髦的风景线。可以说,打倒“四人帮”,是中共建政以来难得的一次与广大人民群众的心愿完全吻合的行动。当时宣传说“党中央和华主席执行人民的意志……”,基本上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这件事说明:历史潮流、人民的意志是不可抗拒的。政治家,即使如毛那样被奉为神明,具有无比崇高的威望,拥有无边无际的权力的人物,违背了这条规律,都难逃历史的无情惩罚。毛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理论,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搞了那么大的运动来宣传、来贯彻。因为不得人心,结果注定了还是短命的。而邓小平领导推动的改革开放事业,即使在邓以后,也仍然在神州大地上继续发展,没有人敢于公然明确地加以反对。这些事实,雄辩地证明了这条真理。我为亲身经历了这场历史大变动感到荣幸!

1978年8月中共召开十一大,华国锋主席代表党中央宣布“文化大革命结束”。从此,中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几年后,华国锋黯然下台。但人民记得他打倒“四人帮”的特殊功绩。

照我看,华的主要问题在于:不可能走出毛思想路线的窠臼。毛是他的权力合法性的主要根源,他从历史上长期受到的巨大影响,和个人出于感恩戴德的情愫,决定了只能在维护毛的基础上,作点小改进,希冀这样来领导和统治国家。现在有人为他评功摆好,洗刷他在“两个凡是”问题上的错误。尽管他不是提出者,但很明显,绝对是赞成者和实践者。他要继续“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从对“农业学大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问题的态度,就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第二个问题是不自量力,认为自己还有一套。对于领导这样一个大国,他的能力和权威显然是欠缺和不足的。我当时就设想过,他应该在三个月之内,主动让贤,把邓请出来执掌主要权力,自己在邓的领导下安心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样的话,很可能安然地、稳固地当名义上的二把手,后来的政治处境会好得多。当然,政治家都想在政治舞台上施展一番作为。再说,从思想根源上分析,他没有顺应历史潮流的大眼光,看不到人心所向,所以做不到这一点。

邓小平成了中共第二代领导核心。主流理论界把邓的的功勋注疏演绎为“邓小平理论”,洋洋洒洒多少专著。当局则铺天盖地、不遗余力地进行宣传。我从平民百姓的切身感受看,邓的功绩主要在于几下几方面:

果断地停止了“以阶级斗争为纲”,把全党工作的着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开创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使整个国家在经济上面目一新,迅速发展;支持在农村开展家庭土地承包责任制,极大地解放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使中国城乡人民真正地走出了饥饿境况;废止划分阶级成分和家庭出身,抛弃了中国版的“种姓制度”,解除上亿人的精神枷锁;停止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让已下乡的知青回城,使1700多万人走出绝境,让家长和亲人解除了精神痛苦和物质负担,根除了社会不安定的一大隐患;他提出和实行了领导干部退休制,自己带头退出领导岗位,这就为今后可能的个别领导人贪恋权位设置了难以逾越的障碍;果断地提出“绝不当头”的“韬光养晦”策略,停止“输出革命”,节省了大量的国家资财,这一点对我们这样的国防企业具有重大影响;提出了全面改革的观念,对于政治体制改革,作了有名的1980年“八一八讲话”。

他的问题正好在于对待政治体制改革的态度。他深切地认识到了现行体制的弊病,指出弊病的最大根源是“权力过分集中”,提出了怎么解决的办法。但话是说了,却没有实质上的行动。他奉行的是,经济上走资本主义道路,政治上坚持毛的极权专制。这就为后来的领导人口头宣称稳妥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实际上拖延搁置的做法,带了头,留下了遗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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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马塘生涯



19  技术科设计组

   

1978年2月15日,我调入技术科。这次工作调动的背景是,原402(制药)车间副主任、工程师潘明刚升任厂副总工程师兼技术科科长。老潘对厂的技术工作如何发展进步,有一套完整的构想。他总结了前段时间实施DDNP污水技术攻关项目的经验教训,认识到要搞好技术管理和技术改造工作,必须形成一个精干的、配套成龙的团队。像原来那样技术人员分散在各科室、车间,协调起来很困难,影响工作的开展。他所说的各专业,实际上就是火工工艺和机械设计。另外的化工、电气专业工作量不大,仍然采取兼任的办法。他的这个设想,得到了时任厂革委会主任的王庆本(1978年7月代厂长,1979年9月任厂长)的大力支持。这样,就把我调进技术科,一起调进的还有原401车间技术员宋绍武、梁裕民。我们的任务主要是搞机械设计。

我、老宋、老梁,和描图员郭素英、李琼芝在一间办公室,位置在厂办公大院靠里一排的中部。我和老宋搞非标准设备设计,老梁负责工具工装图设计整理。

宋绍武是从西安804厂调来的技术员,大理人,毕业于西安仪器工业学校,与段其义等人是同学。他是一个沉默寡言,为人忠厚的人。从大城市来山沟的原因是为了离家近一点。他的家属在农村,子女较多,所以经济条件相当困难。这是那个时段知识分子的普遍状况,但他更突出一些。要为老婆减轻一点负担,所以他把4岁的小女儿丽红接到厂里来带。他原在401车间与我妻子是同事。每次出差或外出,就委托我妻帮他带小丽红。所以我们相处是很不错的。在后来改革开放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时,允许家属办理农转非,老婆才来厂里当了家属工。可惜老宋因癌症,英年早逝,没有享到多少福。

梁裕民从沈阳724厂来,近50 岁,是从工人中提拔的技术员。我们在401车间时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耳朵有点背,与人讲话交流不多,对人很和蔼,脸上总是带着笑。他在724 厂时与著名的劳模尉凤英同在冲压车间,参加过尉的技术革新小组。这个小组完成过100来项技术革新,为生产和技术进步做出了较大的贡献。他多次给我们讲起过尉的事迹,搞革新的艰辛,生活简朴,住房困难等。特别记得说尉忘我工作不顾家,导致爱人不理解。她加班深夜回家,其丈夫竟然不给开门,在屋外蹲了一个晚上的事。今天的人已经不知道尉凤英了,不知道这位曾经当过全国人大代表、党的中央委员,当年是与大庆铁人王进喜、北京掏粪工人时传祥同样闻名全国的劳动模范。

郭素英原是河南农村的初中毕业生,与西安804厂的刘常发结婚后,为了进厂当工人来的山沟。刘在403车间当过副主任。他们后来调到河南的另一家国防厂,回到了家乡。

李琼芝是昆明人,原是下乡知青。因是高中生,所以到技术科当了描图员。



1980年6月,潘明刚升任总工程师,主管全厂技术工作。技术科由李承民,何佛柏分别任正、副科长。

李承民在前边已经介绍过。何佛柏,广东人,华南工学院船舶系焊接专业毕业。原在厂404车间当副主任。是一个非常朴实诚恳的好同志。

潘总与他们商量,为进一步搞好技术科的管理工作,决定实行分级管理,也就是科内再设立组一级。根据业务分工,分为工艺组、设计组、技改组、综合组,。

工艺组负责全厂工艺技术管理。所谓工艺,就是产品的加工方法。因为大规模的生产,要讲效率和质量,所以必须把所用的方法固定下来,形成文字,这就是工艺文件。有产品图,产品标准、工艺规程(半产品制造、产品制造、检验、理化分析、包装等),技术条件等。工艺管理,包括工艺文件的编制修改,工艺纪律检查处理等工作。

设计组,顾名思义,其任务就是设计。我们是大规模生产,必须使用大量的机器设备和工具装备。把这些装备用图纸的形式记录下来,或者进行改革创新,这就需要机械设计。工具装备简称工装。非标准设备,简称非标,指那些正式厂家定型生产的标准设备之外的,由本厂自行生产制造的专用设备。例如冲压件滚光用的滚光机、产品装配用的卡口机、隔离防护用的护板等,就属于非标准设备。这类设备数量大,品种繁多,难易差别很大。现在燃料一厂已经把这类设备叫作专用设备了。而那些冲床、油压机、车床、刨床等,属于标准设备。

技术科新设立了技改组。在406(木工)车间外的路边盖了一溜平房,安装了几台车、铣、刨、钻床和钳台,配备了数名技工。可以进行部分机械加工,承担技术革新试制加工的工作。由段其义负责,黄荣树任副组长。

综合组,主要负责技术档案、资料、图书等项工作。

工艺组的组长是史鉴修,山西人,1955年毕业于太原第一化工学校。他成绩优秀,留校教过一段时间书,后到沈阳724厂工作。由于当过老师,所以与后毕业的张忠贯、赵安家就有了一层师生关系。724 厂是一家拥有上万职工的大型企业,在我国国防工业系统,技术管理水平堪称一流。老史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具有了较高的技术管理素养,工作能力相当强。他待人和气,人事关系不错,在全厂是一个受人欢迎的技术人员。

设计组的组长是我。那时厂里大学机械专业本科毕业的有我和杨松两人。杨不喜欢搞技术工作,到厂后一直在保卫科当干事,曾提拔为副科长。1982年,他管理的一把手枪被盗(此案至今未破),为承担责任,才离开保卫科,后在好几个科室流动。另外还有机械专业的中专生七八人,有几个人从事技术工作,其余的当工人。叫我当组长,一是我的学历和专业背景。另外,我在405车间时就已经搞了不少机械设计,能力、水平、成绩有一定的声名。

综合组好像没有设组长。主要的工作人员是杜庆华,原在青岛工作,是一个很有风度的漂亮少妇,跟着当空军的丈夫徐从政转业来厂。

说到图书和资料管理,按我的观察,在云南国防科工办系统的下属厂家,恐怕要数燃料一厂搞得最好。在王庆本和接任的赵安家厂长的大力支持下,潘明刚等领导的积极促成,厂里的科技图书室具有相当的规模。厂里的办公室本来就不宽裕,还是腾出了有三间房大的会议室。制作了高大的书架,购置了数千本科技书,建立了图书发放借阅制度。像机械设计不可或缺的《机械设计手册》(化工出版社版),都是发给我们使用。一有了更新的版本,马上又买新的,再发给我们。而我见到的其它几个厂,连图书室都没有。有权的人买几本书自己拿着,没有权的即使要用也只好干瞪眼。我离厂的时候,手中就有了两套《机械设计手册》(新、旧版本)共7册,到包装厂工作时,还送给该厂原副厂长刘石安一套。我们厂地处山沟,本来各种资讯就很缺乏,有了这个图书室,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解决了实际问题。

技术科订有新华书店总店发行的《科技新书目》,每月两期,介绍将出版的新书,并征集预定。书目报一到,先后给技术科和全厂技术人员传看,需要什么书就在目录上打勾。如果是自己想要,就写上自己的名字。陆良县新华书店的销售员老张师傅骑着单车,每个月来两次,收书目报和送来早先预定已到货的书。图书室买书,包括一些与专业无关的科技读物,只要感兴趣,都可以买。买多少书,花多少钱,全由技术科定,厂里从不过问。这样,除图书室外,我自己也买到一些想珍藏的书籍,例如《科学之谜》、《世界著名科学家100人》、《从一到无穷大》等。但只有科技书,文学历史这类书,张师傅也会带些来,让我们选购。那个时期社科文艺书还很紧俏,比较难以买到。

另外,图纸管理、底图管理、技术档案管理也比较正规。晒图工作由资料管理员和描图员承担。那个时候还没有自动熏蒸的晒图机,晒完图后,放在一台塑料板焊接的熏图柜中,用电炉加热氨水熏图。每当此时,半个办公大院都是尿臭味。因为接触有害物质,她们可以得到一点保健费,或领取保健菜票,到保健食堂打一份串荤的菜。在那个生活艰难的年代,也算一份可贵的补助。

后来,厂里在大院外另盖了一溜砖木结构的平房,厂领导、厂办、财务、生产、计划等科室搬进了新房,还有一间比较大的会议室。设计组就搬到了大院东南角原来的财务科,我们的办公室有里外两间,里间用作描图,外间作设计人员用。以后又在外间突出大院外,赘生盖了一间小偏厦,是砖墙石棉瓦顶,这就成了我的工作室。

设计组的人员也有所变动。

宋绍武提升为401车间副主任,离开了设计组。

新来了一位王义兴,是厂工会主席王家身的儿子。王主席是山西人,抗日战争时(1942年)参加革命,部队转业后辗转从会泽调来支援燃料一厂,以他的资格和级别当了工会主席。王义兴1963年毕业于昆明工学院机械制造专业,分配在某水电工程建设施工单位。在文革中,由于出身好,“红五类”,政治条件优越,被当权的炮派看中,当了政工组的秘书。谁知风云变幻,在“划线站队”时,因“站错了队”,“犯了方向路线错误”,他就无端地倒了霉。经多次批斗后,贬为工人,到隧洞里扛木头,泥里水里风里雨里,吃了不少苦。最糟糕的是在严酷的批斗中,思想负担太大,长期失眠,导致听力障碍,耳朵有些聋了。为了脱离那个险恶的环境,便以父亲年老,身边无人照顾的理由,调动工作来到我们厂。与他同时调来的还有妻子王新,是个医生,分在厂卫生所。从长期顺利优越的境地一下子被打到底层,政治上的倾轧,给了他很大的打击,造成思维有些迟钝。我们在一起谈论问题,思绪在流淌,意识在前进。有时讲了半天,他插上一句,原来他的脑筋还停留在早先谈过的事上,还没有弄懂。他热爱象棋,只要一谈到象棋,情绪马上就活跃起来,口齿变得伶俐顺畅,讲话滔滔不绝。当时棋坛“三足鼎立”的大师胡荣华、柳大华、李来群,在他嘴里如数家珍。他平时经常打谱,研究棋艺,找人下棋,具有相当高的水平。老王是个纯真朴实的好同志,最看不来弄虚作假的事。几年后,厂里评高级工程师职称,需要进行英语培训。他原学俄语,坚决不参加这个英语培训。他说那完全是假的,背诵标准答案,评分也不严格,只要参加了,没有不及格的。他说:“情愿不当高工,也不去糊弄人,骗人”。为这事,对他的高工评定有所影响。

李原森,原是404车间的青工,作为工农兵学员派往北京工业院学习,1980年毕业后回厂,也到了设计组。他是富源县人,是我妻的同班同学,但我原不认识他。1978年11月,我和李开鲁到抚顺474厂考察学习,在北京转车时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便到北工借宿。他腾出床来让李开鲁和我合铺,自己另找同学挤睡。我们住了6天,这样便认识了。他对我说,毕业回厂希望来技术科设计组工作,我说应该没有问题,我回去给潘总说一下。结果他毕业后,却又被分回404车间。我连忙找到主管干部的丁泽荣副书记,说李原就是车间出去的,没有必要再回去实习,现设计组工作这么繁忙,正差技术人员。我曾与潘总讲过,潘同意他来设计组。丁副书记说:“那么我们再研究一下”。他来后,成了我手下最得力的技术骨干,同时也是最好的朋友。

1982年9月,从北京工业院毕业的李进来设计组。李进,云南云县人,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小伙子不甘平凡,志存高远,准备报考硕士。他报的是著名物理学家、中科院院士、复旦大学女教授谢希德(1921-2000,曾任复旦大学校长)的研究生。他抓紧复习功课,我们也支持他。但考了两年,成绩不太理想,才绝了读研究生的望。后回家结了婚,把当小学老师的妻子赵汝芬也调来,安下心来在厂里工作和生活。

还有王卜学,是407车间(检验科)工人王礼庭的儿子,原在405车间塑料焊接班当工人。后到昆明海口西南仪器厂(298厂)职工大学学习,毕业后回厂。

周建国,云南省一工校毕业的中专生,是技改组的人,也经常搞些机械设计,算半个设计组的人。

描图员除郭淑英、李琼芝外,又来了一位季富英。小季是重庆791厂调来的技术员刘富永的妻子,她的不幸是耳朵高度重听,戴助听器效果都有限,我们与她交流要用笔写出来。刘富永曾去宣威云南铸造厂(生产迫击炮弹)支援过一段时间,最近才回厂。小季的家在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外一条小巷内,房子不太好,是楠竹搭建的简易房。但有重庆市户口,在那时就是很难得的事了。所以他们的小孩没有来云南,留在父母身边,上学条件更好些。我回重庆探亲,回程坐火车,都要去他家,临时休息或暂放东西等。他们家的条件虽差,但待人非常热情,我还在这里住过一个晚上。

李琼芝在设计组工作了一段时间,嫌描图员工作单调枯燥,接触的人和事范围狭窄,用云南话说“不好玩”,便要求去车间。人各有志,我们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到404 车间当了工人。

1983年7月,任一鸣来组描图。任是罗平县人,中学毕业后下乡当知青。招工进的厂,在402(制药)车间当工人。大约半年后的1978年9月2日中午,他所在的起爆药烘干工房突然发生爆炸,事故造成3人受伤。任一鸣伤最重,双下肢小腿处炸断。因是粉碎性伤害,只有截肢。治好以后,厂里送他到上海装假肢。给了一间房,让他全休。承诺今后若遇调工资他都有份,奖金按一等发给。他的母亲来厂照料生活,休息了一段时间后,觉得孤孤单单,闲得无聊,便想干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多接触一点人和事。劳资科考虑,只有描图比较合适。这样,他就来到我们设计组。厂里说得很清楚:他愿上班就上班,能干多少算多少,不考核出勤,工资奖金由厂里另行支付。

作为残疾人,他今后的生活需要有人照顾,年岁也不小了,便有人张罗找对象的事。女方叫邓泽蓉,是转业干部刘兴泉的老婆的侄女,古蔺县人。那时在四川省年轻人就业非常困难,女方没有工作。厂里表态,只要与任结婚,保证安排招工进厂。1974年元旦期间,他们结了婚。我们参加了婚礼,致以衷心的祝贺,表达友好的心意。婚后,即由新娘护送去上海更换新假肢。厂里为他们在原房间的门口搭了一间偏厦作厨房,为新人的共同生活提供了一定的条件。小邓中等个子,人很白,结婚后表现出四川女子泼辣,能干的特点。几十年后,他们退休,在曲靖城里承包了解放军69医院的食堂。

通过任一鸣结婚的事,时任党委书记的钟树青动了心思:厂里还有20 多个大龄男青年结婚成家是老大难问题,主要原因是女性资源缺乏。我们这个厂远离城市,孤悬于山沟,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女青年?既然古蔺那边就业困难,而我厂正处于发展时期,每年都有招工指标,何不以此为条件去招一批女青年来?这是几全其美,多方共赢的事。

厂党政领导达成共识,研究决定后,交工会具体实施。到古蔺县通过妇联和劳动局,发出通告,希望有意者自愿报名,可先来厂查看了解,去留自便。这样,有20多人报名,厂里开了一辆大客车,把她们拉回厂来。经几次座谈会、见面会、个别交谈等方式接触了解,有10位女青年找到了心仪的郎君,留了下来。1985年2月,厂工会为这10对夫妇举行了集体婚礼,其中就有我们组的王卜学。这件事在国防科工办系统传为美谈,认为是以实际行动解决职工切身困难的德政。我相信,这些夫妇在后来的生活历程中,心里一定会记得促成他们婚姻的钟书记!

孔子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载:“食色性也”。求偶成家,是人的天性。我写出这段回忆,是为记述燃料一厂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人道主义美事。

钟树青,会泽县人。1968年毕业于云南省一工校机械专业,原在405车间当维修钳工,1973-1976年到云南大学中文系学习。回厂后担任过宣传科副科长、科长,1984年8月任党委书记。他平时爱好文学,喜欢学着写点东西。他曾经以抗日战争中的一支游击队为题材,写过一幕10万多字的电影文学剧本。书稿他给我看过,请我提出意见。平时,我们经常有所交往,互相很能理解,也是朋友。



我在设计组工作了(1983年10月22日离开)五年半。这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工作最繁忙,成果最多,最集中的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还参加了厂里的以延期雷管和导爆管为中心的新产品开发,这部分内容,我将在下一节中专门叙述。在设计组,围绕技术革新和新设计,有干不完的工作,画不完的图。从我工作笔记本中的记载,完成的的就有以下项目:

100孔装药机改进;

82炮弹引信下纸垫机;

402车间手动水开关;

402车间脚踏水开关;

404车间雷管装配地下传送带;

单柱调高装炸药机;

圆盘压力机;

8号纸雷管包装箱刷字板;

401车间纸管4层改5层卷管机改进;

401车间烘干台;

401车间7.62毫米底火黄铜带卷盘机;

电雷管切线头机;

装药机改进;

自动倒起爆药机;

压塑料塞工具;

压塑料塞电极压弯装置;

卡口工具;

电动卡口机;

气动卡口机;

圆盘卡口机;

切导火索机;

接药小车;

汽车窗锁;

篮球架;

礼堂座椅;

礼堂长讲台;

分报纸箱;

厂各部门用多种木器家具等。

其中有相当数量是我完成的。

如果对这些项目都来描述其结构及功能,那将是一篇枯燥无味的,类似于技术工作说明书那样的总结报告,缺乏可读性。我只对我完成的404车间雷管装配地下传送带和电动卡口机举例进行说明。

地下传送带是用于404车间雷管装配模板返回的设备。雷管装压药等工序,是在模板中进行的,每一模100孔,可装100发。模板用钢和夹布胶木等材料做成,每块重1.3公斤。按每班(8小时)产量12.5万发计算,需要使用模板1250块次,总重量为1625公斤。我厂开始生产的时候,模板是由人力转运的。从火工生产安全出发,只能用篮子提,而且不能提的过多,约为5块(6.5`公斤)。生产线的长度约为40米,也就是说每班的工作中,要将约1.6吨的物件,从生产线的末端返回首端250次。如果配2人,每小时来回约16次,即3分多钟一次。这个工作量不算太大,也是较难做到的了。长年累月这么干,不是一个办法。

为解决这一问题,404车间技术员李开鲁等人学习兄弟厂的经验,搞出了地面小车。它是用角钢焊接的一辆小车,在两条角钢做的轨道上行走。用一条长的传动皮带做动力,小车上绑了一段带万向节的链条,连在皮带上。皮带在轨道中间运转,上面为正向,下面成反向,小车就被带动来回跑。生产线末段一个人把模板放上小车,首段一个人把模板取下来。这就减轻了人的劳动强度,取得了初步的成果。

过了一段时间,又发觉了新的缺点:占地面积大,地面有轨道影响工作环境,噪声大,小车来回跑有可能撞到人,有不安全的因素等。

我和李开鲁到474厂和9634厂参观,他们已经改为地下传送带。回厂后我们马上进行推广,由我承担设计。它实际上是三个部分:在生产线适当位置砌筑一条地沟,设置一条近40米长的带边缘的传送皮带。沟用木板盖起来,再与工房统一盖上橡胶板;在传送带起始端设一带边缘的下滑斜梭槽;传送带的末端头再设一条上升的斜坡传送带,为防止模板下滑,在皮带上装有夹布胶木做的挡条。入口和出口的木板上留出方孔,容纳梭槽和斜升传送带。空模板投入槽内,下滑到传送带上,运输到生产线的首端,上坡出来到达一个承接工作台。这样只需配置两个人,一人收集空模板并投入,另一人回收发放模板。工作比较轻松,地面干净整洁,基本上没有噪声,生产更加安全可靠。

电动卡口机的来由是这样的。我厂原工业电雷管的工艺是将电点火药头放入雷管后,浇灌熔化的硫磺进行封口。缺点是产品外观差,整个工房充斥着硫磺味,有损工人健康。1982年开始,改为塑料塞电引火卡口工艺。其过程是,先将药头贴近处的电脚线压铸包裹在塑料塞内,塑料塞放入雷管口,对雷管口部进行卡口以固定和密封。金属雷管直接卡口,纸雷管先加一个金属套管,对套管卡口。

卡口新工序开始时是用手动卡口工具进行,卡子是一个中空外带圆锥的铣成8瓣有弹性的工具,外边加一个靠螺旋升降的滑套。把雷管放入卡子,当手搬转动把手时,滑套上升,强制卡子收缩,卡子口部内的几道凸起的圆环对雷管进行卡口。雷管放入的深度可由卡子中心的螺芯调整并暂时固定。

手动卡口的主要缺点是效率低,工人劳动强度大,这样就提出了电动卡口的问题。我设计了电动卡口机,其主要结构是用凸轮驱动杠杆一端,杠杆的另一端拨动滑套上下。其操纵是采用单发拔销离合器。工人用左手把雷管放入卡子,右手在雷管中放入塑料塞,脚一踏离合器操纵板,机器自动进行卡口,右手把脚线轻轻一拎,卡好口的雷管就取出来了。机动比手动提高效率数倍,工人也不觉得累。

后来嫌效率还不高,我又设计了园盘卡口机。其动作是,第一工位的工人只管放入雷管,第二工位的工人只管放入塑料塞,第三工位自动卡口,第四工位的工人取出卡好口的雷管。这台机器设三人操作,应该可以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但很不理想,这台机器没有成功。

后来,我以设计卡口机的技术探讨过程为题材,写了一篇论文,作为申报高级工程师两篇论文中的一篇。

燃料一厂后来改用气动卡口机,把电动改为压缩空气作动力,靠气缸的活塞驱动滑套卡口。直到现在,还是沿用这样的办法。

生产线的技术改进,只能是在现有基础上加以提高,不能闭门造车。山沟里的信息比较闭塞,我们一般地是到行业内的兄弟厂去参观学习。我们去过的有474厂(抚顺)、9634厂(湖南新化向红厂)、804厂(西安)、724厂(沈阳)等。其中474厂是学习的重点单位,他们厂搞技改的中心人物是陈炳坤和刘玉喜。陈炳坤是中专生,刘玉喜是工人出身,二人都是40 来岁。陈是领导,也承担技改项目。从与我们的接触看,刘更加善于动脑筋,在技改项目中起的作用更大,成果也更多。看他们生产线的实物运行,及设计图纸,其中不乏有精妙的主意和奇特的构思。

那时还没有专利、技术产权的概念。我们出去时开的证明就清楚地写着:“兹有我厂×××、×××等同志前来贵厂学习××技术,并索取有关图纸。请大力协助为感!”技术人员以自己的成果得到兄弟厂的重视感到自豪和欣慰,根本没有想到那是价值颇高的无形资产。我们看中的图纸,开出目录,只需出点工本费就可以拿走。记得是每市斤图纸15元。外厂来我厂要图纸也是这个价。

我们取到“经”后,结合本厂的具体情况,可能再加以部分改进,然后投入实际使用。我们自己也有一些新的技改成果。过一段时间,兄弟厂又来我厂学习,回去后再进行新的改进。就像人走路一样,左脚前,右脚跨过左脚,左脚再超过右脚……。左右左,左右左,结果大家都实现了技术水平的逐步提高。

现在有了专利法,有了技术产权保护的观念,这就极大地促进了技术人员的积极性,促使科技水平得到快速的发展,肯定比早先的无偿使用具有高得多的优越性。燃料一厂后来的技术发展那样快,成果那样多,就是明证。

设计组是我第一次独立地领导一个单位,其实是一个很小的班组。我们组承担的工作任务非常繁重,完成了许多的项目。组内人员相处的关系也是非常好的,很团结,很融洽。这首先是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设计组的人都是品格忠纯,心地善良,正派质朴的人。即使我有处理不恰当的事,大家也能理解和体谅。当然,也与我与人为善,办事公道有一定关系。几十年后,回想起来,可以说是做到了工作多做,利益少沾,诚恳待人,宽容自安。

大家在一间办公室,干着同类型的工作。各自设计的内容和进度,有何困难,是否需要帮助等,互相都清清楚楚。组内我的承担的工作最多,既有行政方面的事,更多的是技术上的事。那些最复杂、难度高的设计肯定是由我来做。此外,还要参与其他项目方案的确定,负责图纸的校对、审定和标准化检查。那时画图都是手工,电脑CAD软件绘图是若干年后的事。李原森常说:“怎么不大一会时间,你又画了一大片的图了!”

年终评奖,大家要评我,我也得过一两次。以后我就坚决不要,要评其它人。大伙不理解,僵持了好半天,李进说“恭敬不如从命”,我这才推掉了。也不是风格高,我觉得老评我有那个必要吗?有什么意思呢?再说我对滥觞几十年的评先进,这种十足的形式主义,从心里感到厌恶。

潘明刚当技术科长时,根据474厂的经验,结合我厂实际,制定了一个《燃料一厂技术图纸资料编号规则》。有一个分类表,表格的横方向是1~9格,与车间基本对应,1是冲压,2是制药,3是装配,5是机械动力,7是检验,9是其它。竖着也是9格,分别是产品图(RCP,“R”代表燃料一厂,下同),技术标准(RJB),工艺(RY),技术条件(RJT),工装(RG),非标(RF),建筑(RJZ),第9格也是其它。这样,纵向和横向相交的格子,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就是该技术资料图纸分类号的字头,加上流水号,就是该图的编号。我们组主要是搞非标机械设计,例如冲压用的非标,图号是RF1-××;装配用的非标,图号就是RF3-××。每个类别还建有流水号登记册,这样一来,全厂所有的图纸、资料都可以查到相应的图号,准确、实用、不会乱。直到现在,燃料一厂的图号编制方法,基本上还是沿用这个规则(具体内容有所调整)。以上是凭我的记忆写出,可能有不太准确的地方。

搞过多年的设计,粗略估计有上百项,两千来张图纸。我的体会,可以说设计也是创作,一个形象思维的过程,一种高层次的、特殊的创作活动。是一项复杂的,艰辛的脑力劳动。众多零件及其组合的空间形状,它们的运动状态,都要在头脑中仔细地进行构思。设计一台设备,要根据它将要实现的功能,考虑采用哪些机构。在齿轮、螺旋、杠杆、连杆、铰链、凸轮、弹簧、间歇、导向、差动等多种形式中进行选择、对比、取舍、组合。分析可行性,是否会互相干涉等问题。经常会为没找到合适的方案而烦恼,有时又为豁然开朗想到的一个好主意兴高采烈。然后进行功能、运动、强度等方面的周密计算。照顾到众多的相关因素,如零件形状、几何尺寸、材料、加工工艺、公差配合、光洁度(现称粗糙度)、热处理等。画图时,要按照《机械制图·国家标准》的规定,把设备、部件或零件涉及的许多工程技术信息表达在一张纸上。画图,同时也是一种美术活动,几个视图、剖视、剖面、局剖、向视的布置构图,也有分朱布白的安排。做到线型一致,箭头美观,仿宋字标准。一张理想的图纸,除记载工程技术的信息外,就像一幅画,还给人以美的享受。多年的机械设计工作,我尽尝其中的甘苦。一旦完成了一项设计,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种成就感,使人精神上泛起快意的感受。

每项设计差不多都是新的内容,要解决新的问题,是一项新的挑战。这也是引起我对设计工作饱含兴趣之所在。

我们组完成的图纸,不敢说绝对没有毛病。但可以放心地说,尽量做到了意图明白,结构优化,性能合理,图样正确。在标准化,冷加工、铸缎铆焊零件的工艺性和结构要素方面,都尽量做到了符合设计规范。设计组是我厂第一次成立的专业机械设计班组。我们的工作,一改以前凭想当然,随意出图的不良习惯。也为后来的设计工作树立正规化观念,在严格执行国家标准和设计规范方面,带了个好头,作出了良好的榜样。

我在404车间见过有些人搞技术革新,真正可说是因陋就简。没有正式图纸,凭着想象就开干,不能用就丢了重新来。转动部位不使用轴承座,只是车一个套子,焊在角钢支架上,轴穿进滚珠轴承就用起来。不考虑应该有的结构附件,如止动环、弹性挡圈、油封、盘根、润滑、可拆装的螺栓、定位销等。这样做,看起来是简单省事了,也可能会运转,但怎么能保证长期安全、可靠、稳定地使用呢?他们甚至不遵循应该的工作次序,连着套子、轴承、轴就进行施焊。结果电流在轴承中打了火花,把钢球与轴承内外圈点焊死了,根本不能转动,结果只好拆下来另换轴承。革新完成后,没有图纸,无从整理资料,更不用说归档保存。

1982年国庆时,食堂照例举行会餐。我组的设计人员把菜票集中,打好菜拿到办公室,把桌子拼起来,聚了一次餐。我们买了几瓶酒,酒过三巡,大家互致了许多知心的祝愿。我说:“据我的观察,我们设计组藏龙卧虎,有不少人才。希望大家有所进步,来日方长,得到更大的发展!”大家对我的祝语是:“争取回到大城市。”对王卜学的祝愿是早日喜得佳偶,成家立业。记得大家还议论说,社会在发展,像我们这样的情况,今后买上一辆轿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的愿望,后来有的得到兑现。我辗转进入了昆明市;李原森当了燃料一厂的厂长,后又提升为国防科工办任主任助理兼工会主席;李进当了副厂长兼厂办的云南永安制药厂(在曲靖)的厂长;王卜学后来也成了家。

国庆休假期间,我、王义兴、两李4人到10公里外的莲花田水库郊游。这是我第一次到莲花田,照了相,下水游了泳,玩得很痛快。我们不单是同事,在一起工作,同时也是关系亲近的朋友。

王义兴曾几次对我说:“老黄啊,我看你这人真是太好了!能够和你在一起工作,真是太幸运了!你不知道,人心隔肚皮,有的人真坏,整起人来不择手段,心黑得很。”一个属于老哥的人说这样的话,我心存感激,有点不好意思。一次过年,王请我去他家吃山西风味的杂合饭,说是一层盖一层的饭和菜。我想他是和年老的父母亲住在一起,不那么方便,推辞了没有去。



在设计组的几年间,经历了4次调整工资,其中有2次我得以受惠。这不能不说是打倒“四人帮”后,在我国职工长期以来的低工资,和多年不长工资的背景下,缓解广大职工怨愤情绪的一项有力措施。

1977年8月,国务院下发调资文件,规定升级面为40%,“重点是工作多年,工资偏低的职工”。对“1971年底前参加工作的一级工、1966年底前参加工作的二级工”及与其工资相似的干部,增加一级工资。“根据其政治表现、劳动态度、贡献大小和技术高低,由职工评议,党委批准”的办法进行。增加的工资从1977年10月1日算起。

这次调资我被排除在外,因为我是1967年毕业,不符合“1966年底前参加工作”的条件。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我高中的同学,如果考上一般大学,4年制,1966年毕业,可以调上。而我上的是重点大学,5年制,却反而不能调。清华大学有的专业是6年制,国内有的医科大学是8年制,那么同时上大学的毕业生岂不是更没有调资的机会了吗?按照《政治经济学》的原理,受教育越多(时间更长)的人,其付出的成本高,工资应当更高一些。而这次的规定却反其道而行之,这就势必造成一部分人的不满。但国家既然这样定了,想不通也没有办法。

20多年没有增加过工资,机会难得,今后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一次,也无从知道。所以都把这次调资看得很重,生怕错过,但又只有40%的名额范围。这样,为了能调上,人们所进行的合情的和不合理的竞争可想而知。厂里的程序是:传达文件、自我总结、群众评议、单位推荐、党委批准。在总结会上千方百计夸大工作成绩,把自己说成一朵花。群众评议阶段明的暗的拉关系,争取更多的票数。找领导表功,托关系说情等现象层出不穷。到最后,评上的喜上眉稍,放下了心事。没评上的对已上榜的评头论脚、说三道四,找领导哭鼻子,成了一阵风。真正是一场真实人性的大暴露。但那个时代,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没有听说发生过请客送礼的事。

我因不在升级范围,没有必要为此操心,在一边观看了这次热闹的表演。对人们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

恐怕中央也看出这次调资的问题,所以1978年又有了一次补调。国务院文件说:“对全民所有制单位中生产、工作成绩优异、贡献较大,和提职后工作表现较好而工资特别低的人员,进行一次考核升级”。“升级面控制在职工总数的2 %”。“升级人员及工资由单位确定,报上级党委批准后,从1978年12月开始执行”。根据我的实际情况,名正言顺地得到了补调。工资从52元加到了60.50元。

基层为调资产生的矛盾非常尖锐和突出,所以,到1979年又有了一次调整工资。根据国务院文件,升级面也为40%,这次还专门规定了工人、干部的指标,原则上互相不占用,这就保证了工人的利益。这一次,尽管有个别人已经调过,但还想升一级,但厂里掌握的原则是给上次没调过的人。经过几次调资,大多数职工增加了一级,多少提高了一点收入。

1983年4月,国务院再次下文,其中有“对中年知识分子、和高级、中级专业学校毕业的干部,经过考核,确实起骨干作用的,可以较多地增加工资,但最多不超过两级的级差”,“从1983年10月日起发给”。我符合这项条件,得到了连调两级的待遇,工资加到了82元。

从1978年开始,对极左的平均主义有所批判,为调动职工的积极性,国家允许发放奖金。燃料一厂规定,一线工人一、二、三等分别为7、6、5元,管理及技术人员为6、5、4元。这样一来,大家的经济收入有了一定的提高,物质生活稍微得到改善。



“文革”前,技术职称被认识是“封资修”的东西,遭到丑化和全盘抹杀。打倒“四人帮”,拨乱反正以后,职称评定工作开始得以恢复。燃料一厂于1977年11月,按照上级规定,由党委批准任命潘明刚、段其义、李承民、何佛柏4人为工程师,其中潘明刚任副总工程师。1980年3月,以他们4人为基础,厂里成立了技术职称评定委员会。从此,根据国务院有关文件,评定技术职称的工作逐步走上正轨。

1980年,厂里将要评定一批工程师。传出来的消息说,内定有3人。史鉴修、薛成钦和我,由于工作业绩比较突出,属于“种子选手”。但后来看到兄弟厂所评人数都比较多,1981年1月厂正式下发文件,任命的工程师是史、薛、我、向维纶、李贵学、宋绍武、陈太华、赵安家、谢乃焕、童恒春共10人。

1978年,在北京召开了一次空前隆重的全国科学大会。配合形势,全国掀起了一阵宣传科学技术的热潮,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发表这方面的文章。最有名的是,诗人徐迟写了一篇歌颂数学家陈景润的文章——《哥德巴赫猜想》。这篇报告文学一时洛阳纸贵,造成了轰动效应,代表了时代的渴望,表达了知识分子的心声。对科学技术仇视和摧残的极左路线开始扭转,知识分子应有的社会地位在逐渐恢复,一些有关知识分子的政策正在落实。

那段时间,报纸上有的文章说:东欧罗马尼亚、匈牙利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工厂里,厂长是一把手,总工程师是二把手,党委书记排为第三把手。这给我们带来了憧憬和希望,相信中国也将真正走上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道路,知识分子的春天将要来到了。但后来的事实说明,这不过是盲目乐观形成的虚幻梦境。

在我们这个官本位根深蒂固的国度,官员的利益任何时候都是第一位的。知识分子头上如果没有乌纱帽,那就什么也不是。厂里制定了一份差旅费报销规定,有一条是“中层干部出差,住宿费可以按每天2元报销……”。一次我到在昆明出差,住在昆湖饭店。是昆明刚开始建设的有电梯、卫生间的3人间,一个床位刚好每天2元。那时饭店是按床位供应,同房间住的是不相干、不认识的人。回厂报销时,财务科长徐双桥说:“按照文件规定,你不能报销。”我就和他顶了起来,我说:“我的工程师职称,你说相当什么级别?”闹到最后,他丢下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使我从陶醉的热情中得到了一丝清醒。

徐双桥,曲靖人,初中毕业,“四清”时的农村青年积极分子。招工来厂,上过几天财会培训班。因领导看中,当了科长。

以后的一些年,职称评定在我们这个国度里风生水起。教育(大、中、小学、中专、技校)、卫生(医疗、护理、药剂、技师)、科研、实验、农业(农艺、兽医、畜牧)、经济、财会、统计、审计、社科、新闻(记者、编辑)、出版(编审、编辑、校对)翻译、播音、工艺美术、导演、编剧、作曲、指挥、演员、演奏、舞台(设计、美术)、电影放映、体育教练、美术、广告、文物博物、图书资料、档案、律师、公证、船驾(驾驶、轮机、电机、报务)、航驾(驾驶、领航、机械、通信)等,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制定了职称系列。工人也有技师,后来还延伸到政工干部。与此相仿的有警察、法官、检察官、海关、军队的职衔。还有了打球的将军,唱歌的将军。人们揶揄说:连寺庙里的和尚尼姑,也要评职称。真正做到了普天同庆,皆大欢喜,美其名曰:“中国特色”。

比照国际通行的总工程师制度,又独创了总经济师、总会计师,所谓“三总师”;其它行业实行了艺术总监、首席科学家等;还有的工厂设立了首席车工、首席钳工。形式主义满天飞,不知道有些什么实际效果。

再看看学历上的学士、硕士、博士,学术方面的院士等,只要是有好处的领域,官员们就动用所掌握的公权资源,削尖脑袋往里钻。他们要的是这些称号的高贵名望和丰厚利益,至于其中实质内容的文化底蕴、科技学养,他们是不感兴趣的。需要完成的艰巨工作,必须承担的宏大责任,更是一点都不会去做。

我看,正如柏杨先生所说:世界上任何好的东西,只要进了中国这个“大酱缸”,就会变味。


20  军转民新产品的开发



上个世纪70年代末开始,我国的国防工业面临了一次重大的转型,最简洁的说法,叫做“军转民”。当时提的口号是:“军民结合,平战结合,以民养军”。但实际上,国防工业上千家企业,除导弹开发与制造外,都在军转民。这次转向引起的巨大震荡,几十年过去,直到现在,其余波都还没有平息。

这次转型,是最高领导人更迭,由此对世界革命的评价,及其支持态度的相应变化引起的。

从60年代中期开始,毛泽东为了当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马列主义的旗手,他积极支援“世界革命”,支持许多国家的反对派进行暴力斗争。毛说过,“手中没把米,唤鸡都不来!”要让那些喽罗跟着跑,就需要送给大量的武器。为此,他发动了规模巨大的三线建设,新建了1100多个项目,国防工业占了大多数,来生产所谓的“米”。

时过境迁,邓小平主政前后,审时度势,冷静分析,认识到这种“支持”的诸多弊病。于是,果断地停止了“输出革命”。这样一来,军用装备武器没有了去处,国防企业当然要转产。从宏观方面看,大批工厂转向生产国计民生急需的民用产品,肯定有利于国民经济的良性发展,有利于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这不能不说是邓的明智决策。

数年后,邓的这一做法概括为:“冷静观察,站稳脚跟,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守拙,绝不当头。”邓小平说:“第三世界有一些国家希望中国当头。但是我们千万不要当头,这是一个根本国策。这个头我们当不起,自己力量也不够。当了绝无好处,许多主动都失掉了。中国永远都站在第三世界一边,中国永远不称霸,中国也永远不当头。”

在转向的要求下,不单是我们这样的小三线,就连大城市原有的老国防厂,基本上都停止了军事装备的生产。千军万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投入到军转民的汹涌大潮中。家家工厂都在选择合适的产品进行开发。那些民品开发有成效的,经济效益好,工厂逐步得到发展。开发不好的单位,没有合适的产品,日子过得很困难,有的濒临倒闭的境地。总的看来,身处大城市的老厂效果好一些。如重庆的摩托车、汽车,绵阳的长虹电视机等,在市场竞争中成就了大气候。而在山沟里的小三线厂,由于交通、信息、生活条件等原因,面临的困难就大得多。



云南省国防科工办为了帮助下属的工厂军转民,专门成立了信息办公室。信息办做了一些工作,但他们弄的那些东西,大多是纸上谈兵,空洞虚浮,道听途说,没有多少实际可行的东西。例如,建议包装厂利用土地宽阔的条件,种植藏红花;建议燃料一厂考虑生产塑料薄膜泡垫等。科工办的机关干部不承担开发成败的责任,可以空口说白话。而工厂面临找米下锅,企业生存,经营风险,职工生活等重大问题,对选择产品必须高度审慎地进行。

科工办下属的工厂开发的新产品,据我所知有以下品种:

模具二厂的席梦思沙发床垫;

模具三厂的家用节能两用蜂窝煤炉;

机器二厂的家用缝纫机;

机器三厂的脚踏打气筒;

机器四厂的大型电器开关板;

机器五厂的蓝箭牌130载重汽车;

包装厂的乳胶炸药;

燃料二厂的衣康酸;

此外还有国防大厂298厂的春花牌自行车,356厂的球型手摇洗衣机。等等。

后来的情况是:开关板、乳胶炸药取得成功;蓝箭汽车兴旺了一时,最后连工厂一起被一汽收编;床垫、蜂窝煤炉、打气筒没有生命力;缝纫机开始不错,后因销售状况越来越差,积压的产品以每台40元的低价处理,然后停了产;自行车时兴了好几年后自我终结;手摇洗衣机本来就不是一种成功的产品;最惨的是衣康酸,由于生产工艺不成熟,产品没有造出来,生产线全部报废,上亿元的投资打了水飘。



燃料一厂的军转民,走过了一条不平凡的道路,最终得到显著的成就。

从转型工作一开始,厂领导一直高度重视这项工作,厂长王庆本在全厂大会上号召职工都来想办法,找产品。在探寻新产品的初期,也经历了盲目和迷乱,搞过铸铁火炉、礼堂坐椅(铸铁脚)等。很明显,一家上千人的中型企业,靠这种微不足道的产品,养活职工都办不到,更不要说求发展了。那时的厂领导,处在一种渴求和期待之中。不久,宝贵的信息来到了。

1978年,五机部在西安召开火工品学会第一次学术研讨会,潘明刚副总工程师出席了会议。在会上获悉:70年代初,瑞典硝化诺贝尔公司发明了一种新型的起爆器材——塑料导爆管。目前世界上只有瑞典、美国能够生产。国内有南京华东工程学院和湖南的9644厂已开始试制。另外,传闻数年的延期雷管,国内的生产技术已基本成熟。有几家厂已达一定的规模,这次到会介绍了有关的动态。回厂后,潘明刚经过慎重考虑,向党委正式提出报告,要求开展这两项新产品的研制开发。1979年5月,厂党委研究决定,集中力量,克服困难,迅速开展两项新产品的开发工作。由厂长王庆本、副厂长赵安家负责领导,潘明刚副总工程师负责开发的技术工作。

导爆管的情况是这样的:据说,瑞典科技人员发现,炸药车间发生爆炸事故时,车间的抽风管可以把爆轰波传递到很远的管道尽头。研究表明,这是因为内壁沾有炸药粉尘的原因,他们称之为爆炸的管道传输效应(简称管道效应)。那么,把管道直径缩小,在内壁有意布上炸药微粉,岂不是可以成为一种新的传导爆轰波的产品来吗!经过试验,发明了外径3毫米,内径1.5毫米,内壁沾附一层高能炸药的新型传爆器材——塑料导爆管。发达国家技术人员延伸扩展的思维方法,真是令人佩服!

再说延期雷管。

延期雷管最早的提出是因为爆破的地震效应。当矿山需要进行数百上千吨炸药的大规模爆破作业时,这么多的炸药瞬间同时爆炸,震动造成损害与一次小型的地震差不多。能不能把一次大爆炸分成若干次小爆炸呢?即是对雷管一次击发,分次先后起爆。这就提出了对延期雷管的要求。

另外,为了提高爆破作业的效果,矿岩的破裂方向是需要一个自由面的。犹如切豆腐,从靠近开放性的自由边上切一刀,顺手稍稍一拨,这块豆腐就下来了。在坑道开辟时,首先是在中间开孔爆破,形成一个外大里小的锥孔,叫做掏槽眼。再在孔外打一圈炮眼,叫辅助眼,爆破后把自由面扩大。余此类推,矿岩向自由面破裂,破裂效果好,孔越扩越大,实现这一层岩石的爆破。以此类推,完成坑道爆破掘进。在没有延期雷管的情况下,势必要分次进行作业,每次爆破后需要排烟、除尘、钻孔、装药、接线等,花费时间多且施工条件差。如果用延期雷管,可以在多层炮眼中一次装药,一次起爆,从里到外自动地分次爆破,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露天大爆破时,飞起的矿岩块可能体量较大,落地后需进行二次爆破。采用延期雷管爆破时,部分大的矿岩块飞起后下坠,另外的岩块正在上飞,它们在空中互相多次撞击,大的岩块可以破裂变小。这就减少了二次爆破的工作量。

由此可见,延期雷管具有很大的施工使用的需求前景,值得加以开发。



说干就干,厂里抽调技术人员成立了新产品开发攻关组。设计组作为机械设计的骨干力量,全力参加技术攻关。攻关组先组织考察学习,吸取兄弟厂家已有的技术经验。我们分成两拨,一伙人由潘明刚带队,考察延期雷管。另一伙由段其义带队,考察导爆管。

我在延期雷管考察组,这一组有潘明刚、宋绍武、黄光烈、李开鲁、童恒春、我等7人。1979年5月,我们先到长沙,转车到赣州,考察赣州冶金化工厂(803厂)。这里是我们考察的重点,5月29日到厂,6月8日晨离开,整整呆了10天。在厂里技术人员的友好接待下,参观了所有与延期雷管有关的车间、工序、设备、工具、检测等,考察了全部的生产过程,阅读了产品标准、工艺规程等技术文件。还与技术人员进行了座谈请教,我们认为,基本上掌握了延期雷管的加工工艺技术。

在803厂,还意外地看见一份赴国外考察起爆器材生产技术的报告,上面有关于导爆管和延期雷管的技术资料。最重要的是一张拉导爆管的关键部件——挤出头的结构图。我觉得这份资料非常重要,便建议潘副总,我们把它抄下来。那时还没有复印机,很厚的一份资料,把资料分成七份,每人抄一份。我摹画了那张宝贵的挤出头结构图。在那样热的天里,抄了两个下午,把这份资料复抄完了。

然后再到韶关,考察韶关煤矿化工厂(309厂)。在309厂呆了3天,通过参观学习,看到了一些与803厂的共同之处和有其独创性的特点,丰富了我们对延期雷管生产技术的了解。

这次考察,取得了很大的收获,为今后的技术开发打下了基础。

延期雷管就是在普通雷管中加进一个延期体,这就是其中的关键工艺技术。

回厂后,从简易入手,开始开发的是直填式,逐步改进为性能更优越的装配式。后者的延期体是一段有5根芯的铅管,其断面像藕一样,5个孔中装填着延期药。延期药在孔中的燃烧有一定的速度,只要控制延期体的长度就可以得到所需要的延期时间。

延期体的制造方法大体上是这样的:取一段直径为20毫米的铅管,管内加入延期药,捣紧,把管子头部捻尖,在拔管机上用模具拔细,反复多次拔到所需的直径,切短。另取一段铅管,装入5根已经拔细的有药芯的铅管和一根实心的铅芯子。再把这根铅管拔细到雷管的内直径(Φ6,公差省略)。在拔的过程中,延期药被压实,达到一定的密度。把已拔好的多芯铅管按要求的长度切断,这就是延期体。当然在实际的制造过程中,有许多必须达到的技术质量要求。

当时试制的延期雷管有毫秒段延期和半秒段延期两种,后来又研制了秒段延期雷管。其延期时间分别为:

毫秒延期(毫秒):1段<13;2段25;3段50;4段75;5段110;6段150;……20段2000。(时间公差省略)

半秒延期(秒):1段≤0.25;2段0.5;3段1.0;4段1.5;5段2.0;……8段3.5。(时间公差省略)

秒延期(秒):1段4;2段6;3段8;4段10;5段12。(时间公差省略)

把各类延期雷管与电(雷管)引火头连接装配,就形成了延期电雷管系列产品。

设计组为制造延期体的生产线设计了以下非标准设备:

球磨机,粉碎延期药的块状原料用;

筛药机,筛分取得一定细度延期药的原料;

混药机,把几种原料混合成延期药。这在其他厂试验时是把原料放入玻璃瓶,由人手拿着不停地摇晃来混药;

捻尖机,捻尖铅管头部用,使能穿过拔管模具;

拔管机,拔铅管用;

延期体切断机,可按要求的长度把延期体切断。

设计组要负责设计制图、制造过程的技术工作、修改、装配、调试,直到设备加工出合格的产品。

经过一年多的紧张工作,各类延期电雷管的试制取得很大进展,造出了合格的成品,并能进行批量生产。1983年10月,单独建立了电雷管系列产品(包括延期雷管)装配车间。

1981年10月延期电雷管系列产品通过省五机局生产定型鉴定。

以后,根据煤矿生产的特殊需要,又研制出了煤矿许用电雷管系列产品。

1986年3月,煤矿许用瞬发、毫秒延期电雷管通过省科工办组织的生产定型鉴定。



导爆管在开始研制时遇到了一些困难,主要是技术资料不足。外出考察时,段其义那一组不太顺利,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一是人家也是刚开始开发,现成的经验不完善;二是出于技术保密。

实际上,拉塑料管是很容易的事。购置塑料挤出机,配带一个简单的挤出头就可拉出来。而导爆管的诀窍,在于要在拉塑料管的同时,在管内均匀地涂布一层定量的高能炸药微粉。这时我在赣州803厂摹绘的那张结构图就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我把那份资料拿出来给试制组参考,设计出带布药功能的挤出头,把导爆管拉出来了。后来,我需要参考资料的其它内容,找他们取回,他们却说没有见到过什么资料。这份东西就不知道被谁藏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猜想其目的是把技术来源隐瞒下来,就可声称导爆管的加工方法是他们独创的。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某些人的小心眼。

从后来的试制过程中,我们对导爆管的性能有了更多的认识。

导爆管的爆速为2000米/秒;

能够可靠地用底火或雷管起爆;

能够可靠地引爆雷管;

可以用带雷管的塑料连接件一次引爆多根导爆管。同样地多次使用连接件,能够一次击发,引爆无数的导爆管及其雷管;

具有抗杂散电流的特性。可以在带有动力电或雷电的环境中安全地进行爆破作业,避免使用电雷管系统因感应电流导致的事故;

可以在水下进行爆破作业等;

缺点是为爆破布线的导爆管网络目前无法使用仪器检查。

利用这些特点,把它与雷管或延期雷管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新的起爆方式的雷管——导爆管雷管系列产品。用导爆管、连接件及其雷管布置成网络,就成为一种新的起爆系统,当时称为非电起爆系统。可以代替传统的导火索、导爆索、电引火等起爆系统。

我们设计组为导爆管试制设计的非标设备有:

导爆管下料机;

导爆管封口打标志机;

击发枪,使用我厂生产的7.62枪弹底火击发导爆管;

导爆管测时头等。

导爆管在1979年8月研制成功,1980年正式投入批量生产,1982年扩建导爆管生产线,9月投入使用。1983年10月,成立了专门的导爆管雷管系列产品装配车间

1981年5月非电系统的导爆管、瞬发、毫秒延期、秒延期雷管通过五机部的生产定型鉴定。1982年9月,导爆管半秒延期雷管通过省五机局生产定型鉴定。导爆管系列产品研制生产项目1982年获云南省科技成果二等奖

除直接关于这两种产品的设备外,设计组按照产品生产、测试的需要,还为新制、改进,设计了各种设备:

测时防爆箱;

土埋式测时防爆箱;

验电阻防爆工作台;

手动水压泵;

焊线工作台;

压力测试缸;

402车间水选砂滤塔;

高位热水箱;

装起爆药防险设备;

下线机;

剪线机;

拧撸线机等。

两项产品试制的非标设备中,球磨机、混药机、拔管机、导爆管封口打标志机等多项关键设备,是由我承担设计的。设计组和其他技术人员克服各种困难,辛勤地作出的工作,我就不一一细说了。各级领导和技术人员的共同努力,取得了满意的回报。这两项产品对工厂的经营和发展起到了显著的促进作用。我以1985年(我在厂的最后一年)的产量数据为例,来给出一个量化的概念:

工业火雷管:5220万发。

电雷管系统:瞬发92.2万发,毫秒延期343.9万发,秒延期26.6万发。

非电起爆系统:导爆管1083.1万米,导爆管瞬发雷管48.4万发,毫秒延期79.8万发,半秒延期31.4万发,秒延期103.8万发。

为了交流和推广民爆器材新产品的技术成果,1981年9月,中国民用爆破器材第二次学术交流会在厂召开。1983年3月,兵器工业部(原五机部)在燃料一厂召开了非电起爆系统产品质量会议。可以说,这是对燃料一厂开发工作的肯定和鼓励,

这段时间,燃料一厂开发成功的民用产品还有似静态破裂剂,和12种烟花产品。因其在厂经济效益中占的比重较小,在此不作详细介绍。



人们说:市场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如果要研究企业及其产品在市场上的成败兴衰,那可以写出多少部宏篇巨著。云南省曾经有过著名的“五朵金花”,它们是六机局(船舶)几家鱼雷厂联合生产的兰花牌电冰箱;五机部(兵器)298厂的春花牌自行车;四机局(电子)外围厂昆明电视机厂的山茶牌电视机;四机局外围厂昆明无线电厂的红梅牌电子管收音机;地方厂生产的白玫牌洗衣机。最后全部凋零了,一朵都没有剩下。还有,我观察到,哪怕在云南的山村僻野,小卖店里卖的糖果糕点,都没有本地货,全部是广东运进来的。这种小作坊都能生产的东西,在不要运费的情况下都没有竞争能力,不能占领市场,又是什么原因呢?燃料一厂开发新产品取得了可观的成绩,其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的分析,一个企业及其产品要在市场上站稳脚跟,做到长盛不衰,需要满足三项条件:一是这个产品有长期的、较大的市场需求度;二是企业能够在较短时间内满足市场的需求,以物美价廉的产品占领市场的一定份额,并能长期地保持这种优势;三是这个产品要有一定的技术高度,和较大的升级空间,企业能够持续不断地以更高档次的产品满足市场的需求。这三项条件缺一不可,互相融合,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我没有学过经济学,不知说得对不对。

机器二厂的家用缝纫机,主要是不符合第一项条件,即缺乏长期的市场需求。社会对家用缝纫机的需求是有限的,市场很快达到了基本饱和,产品就缺乏销路。机器三厂的脚踏打气筒更不行,市场的需求非常有限。谁要那么多打气筒?不能吃,不能穿,一家人几十年也用不坏一个。

“五朵金花”和糖果糕点被外地产品排挤败亡,是不符合第二项条件,即不能长期提供价廉物美的产品,满足人们的需求。

而燃料一厂的这两大系列产品,同时满足三项条件,并且突出地表现在第三项,既有一定的技术高度,又有宽阔的提升空间,企业还在继续不停地提升产品档次(这一顶我将在后面章节详加评述)。所以,燃料一厂开发的产品,不能不说是独具慧眼的选择。

除此之外,我认为燃料一厂还具有几个有利的因素:

一是它的主要产品是雷管,这原本就是军民两用产品。军转民,从产品实用性质看没有发生变化,只有产量的调整;

二是新产品的开发,属于原产品的延伸和技术升级,这就沿袭了了许多现成的有利条件;

三是雷管属于一次性消耗产品。就像大米一样,人要生存,吃了上顿必须吃下顿。今天吃了,明天还要吃。矿山要继续开矿和生产经营,对雷管的需求是持续不断的,用了必须还要用。这就为雷管的销售带来了稳定的延续性。

延期雷管和导爆管这两类新产品的开发,对于燃料一厂后来几十年的繁荣兴盛具有的意义,怎么估计,怎么评价都不为过。2011年5月,时逢45周年厂庆,我和其他佳宾应邀回厂观礼。座谈会上,现任厂长浦仕繁致辞说:“各位老领导的辛勤工作,为我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如果没有你们付出的艰苦努力,作出的巨大贡献,就没有燃料一厂的今天……”

我以为,在新产品的开发工作中,第一个应该纪念的是老厂长王庆本。在国家刚刚开始拨乱反正的时期,他率先领会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方针。听从科技人员的意见,敏锐地、果断地做出了开发非电系统产品和延期雷管的决策,进行了计划安排,使整个开发工作得以顺利起步。但他在一年多的时间后,就调到机三厂任厂长。

还应该特别称道的是赵安家,他在1981年3月出任厂长。燃料一厂新产品开发的实质性工作,得到完全成功和飞速发展,是在他15年的任期内,领导和推动下实现的。他既是火工工程师,又是高级经济师,既懂技术,又懂管理。这就为开发的技术和管理工作走上现代化、正规化创造了条件。

在技术工作中起最大作用的要数潘明刚。作为工厂的总工程师,尽管产品开发是本职工作的一部分。他既是开发工作技术上的统帅者,又是具体的开发操作者,他付出的大量心血,做出的巨大贡献,给全厂技术人员和职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建立了他在省国防科工办的功业和名声,为个人的前程打下了基础。1980年6月,他升任副厂长兼总工程师。1982年8月,调包装厂任厂长。两年后调任省国防科工办副主任,后任主任(正厅级)。

在导爆管开发中作出贡献的段其义副总工程师,1982年12月提任副厂长。1988年6月,调云南燃料二厂任厂长。

1996年1月,李原森接任厂长。在他8年多的任期里,燃料一厂的技术开发及其它各方面工作得到更加迅猛的发展,工厂进入了辉煌期。我在后文中将要评述。

如果说我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那就是为生产线建设提供必须的设备和工具,实实在在地做了一些有价值的工作,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我在设计组五年半的时间里,新产品开发是一出重头戏,技术难度高,工作量大。我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尝尽酸甜苦辣,是值得回忆的一段经历。

我相信,这段难忘的历程,同样地存留在其他参与者心中,包括潘明刚在内。几十年后,我和潘有机会几次见面,言谈中,他都深情地说:“呵!我们那个时候……,我们那支队伍……”

现在的人们喜欢说硬件、软件。我以为,对于生产线来说,设备工具属于硬件,工艺方法等差不多属于软件的范畴。而起最重要作用的是人。有了性能高超,质量优秀的硬件和软件,再有了富有创造力的人来运用,一个企业就能够兴盛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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