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德赓诗——《偶存草（1934—1964）》

Gowest

此为柴德赓诗稿后半部分，也是诗词的高峰时期。


                安庆春暮将谋东归     甲戊（1934）
久将心事付沉沦，才见花开又暮春。天外云山频入梦，眼中狐鼠欲窥人。            
有书可读貧还乐，吾舌犹存道未泯。莫作伤心江上客，多情鱼鸟自相亲。

         湖上偶成
放鹤亭前人似鲫，葛翁岭下马如龙。西湖景物新来异，最爱长桥卧晚虹。

         秋望
侧身天地一秋高，数笔湖山久寂寥。可似西台歌哭日，白云红叶过长桥。

         白龙潭纪游    乙亥（1935）
重峦叠嶂百千转，傍路清溪汨汨流。却喜丛篁行尽处，一峰环抱独深幽。

巉岩幽壑觅游踪，翠袖挽牵路欲穷。一道悬泉飞石谷，错疑环珮声琮琮。

         重到北平与静农、润孙谒文丞相祠
仿佛当年捧昭日，衣冠犹是气如虹。断碑残字长依壁李北海李秀碑，老树南枝独嘯风。
九死浮生支社稷，三边烽火忆孤忠。谁知寂寞都城北，徒见虾夷拜相公。

         送静农之厦门
岂独可悲车迹穷，尊前酒且与君同。诗魂欲历蛟龙窟，世路偏成荆棘丛。   
半夜寒光生海月，一襟涼思对秋风。知君此别应回首，终古夕阳一望中。

         戚墨缘自湖上来书，语多感愤，诗以解之
深情独往是吾师，齿冷知君不合时。我亦秋风白屋里，三更手写亭林诗。

         正月初六日自北归，渡钱塘江     乙亥（1935）
登舟方遂还乡愿，上岸又逢战士归。谁遣此身长作客，一江烟雨染征衣。

          佩筠到湖上，喜成小诗，兼呈熹晨
一别沧桑感百忧，相逢还作少年游。江边落日湖边月，暗数韶华逐水流。
十年世事渺难知，意气沉深非昔时。惆怅几回灯下看，东风消瘦碧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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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与戴荔身、郭建侯游天宁、慈仁诸寺    丙子（1936）
楚僧指我麦苗新，此是梵宫劫后身。塔射山房何处觅，百年人物已如尘。连日阅《李越缦日记》，同光之际，文酒之会，每假天宁。今则废寺荒圃，所谓塔射山房者，不可复见矣。

一代遗民百代师，文章故国无穷思。尘封栗主何堪说，又到伊川披发时。慈仁寺、亭林祠为学校所占，祠宇尘封，为之太息。
     
           读《宋史》    丙子（1936）
北人归北南人南，宰相庙堂颜色欢。中与诸老窜逐尽，句龙舞爪居台端。
昨夜馆伴上国使，晓来册封入禁銮。三镇已割何所惜，淮水中分怒涛赤。
从今不用忧藩篱，守盟但以诚待敌。可怜朝廷符瑞多，西湖歌舞留行客。
独有英雄髀肉生，坐命驴蹄踏残雪。

          游白云观
帝京莫到不销魂，犹带西湖旧梦痕。十里红尘迎面起，笑骑驴背出西门。

          雪后登楼，时谣诼繁兴，若大祸之将至
天昏地白上层楼，危节谁披苏武裘。人挟晋臣和敌计，士无王朴平边谋。   
乱离不觉岁时改，摇落难言家室愁。试去长安听法曲，红裙歌舞正风流。

          中秋后一日，送方介堪南归      丁丑（1937）
西山虽好奈无薇，莫向边城听雁飞。留得生平才士气，秋风海上一槎归。

          如此二首     戊寅（1938）
如此风尘花自发，多情踪迹梦难寻。十年哀乐无穷事，併作清愁伴夜吟。

慷慨文章学老成，繁华洗尽耐凄清。年来辨得丁香味，便觉丁香是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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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战河山岁月深，又惊春色上桃林。出山谁畏董狐笔，衰世共期苏武心。   
愁对东风花寂寂，梦回南土夜沉沉。欲从天末问消息，社燕塞鸿泪满襟。

      丁丑六月，与静农、建功、润孙、元白诸兄小集同和居，醉后建功出高丽纸嘱元白挥毫，分留纪念，余所得为写云林小景。今日故人星散，披卷有感       己卯（1939）六月朔
忆昔危城买醉时，高楼雨歇酒人悲。澹台山鬼西南去，日日人间有别离。

两年搔首问穹苍，我亦栖迟惭国殇。惟有虬公毫气在，兴来辣手著文章。

独羡启侯笔墨新，疏林怪石自精神。若从艺苑论功力，画到倪黄有几人。

          忆旧游
诗清总不及心清，犬吠山村花满楹。记得晚来天色好，一潭明月听松声。

路转山迴见戍楼，碧云落日话闲愁。人间苦忆双清梦，红叶西风又一秋。

          题《元遗山集》    庚辰（1940）
北望中原草木腥，完颜南渡亦零丁。遗山老去高情在，肠断千秋野史亭。

          去国
去国日以久，客心似塞鸿。人事长恻恻，假期亦匆匆。
四时变何剧，盛暑有秋风。槐花瞬已落，零雨来自东。
出门徒倚徙，望远路难通。萧萧坐长夜，矻矻事书功。
虚将平生志，欲与古人同。此邦多君子，胡为忧道穷。

          经旧苑
天涯何处问同游，独向园林泪黯流。今日秋光看又老，葵花摇曳满墙头。

十一月十三夜，与元白同阅清人书画，承示近作《论书绝句》，并云将撰《晋唐法帖真伪考》，以正俗说。归途得二绝，非敢续貂，聊以纪实云耳
完白行书类死蛇，安吴执笔漫涂鸦。书宗自古分南北，各有风流未足誇。
晋唐法帖枉评论，至竟和人识本源。此事端须斫轮手，尽探玄秘扫群言。

          读史漫感    辛巳（1941）
南渡既已远，君相日安闲。吾爱陈同甫，狂言惊朝班。
放翁真男子，目中无完颜。高歌从军乐，垂老涕泪潜。
丘濬号名德，衍义补西山。谓桧功再造，群论共讥讪。
后来钱赵辈，亦复恕权奸。彼乃承平士，安知时势艰。
吾生值丧乱，徃来刀俎间。鸟蹄与兽迹，交互满人寰。
兵戈日夜动，邪说未能删。废书三叹息，翘首望江关。

          闻虏犯诸暨
昨闻颦鼓起枫桥，梦里依稀故国遥。十五年前明月夜，缘江兵火记登高。民国十六年春初北伐军至吾乡，孙传芳部溃退纵火。

四面酸风日色昏，那堪虏马入羌村。一身尚作辽东鹤，他日归来认里门。

传信传疑竟作真，天涯何日见交亲？心伤白鹿亭前路，空有桃源莫避秦。

          援庵师命咏司铎书院海棠
满院轻阴护睡魂，旧将枝叶倚王孙。非关草木知时节，一样春风讬主恩。
浅红淡白雨初收，艳绝还宜秉烛游。十丈红尘飞不到，名花只合伴清修。

          夏日过银闸旧居，怆然有感
忆自征车来此土，不堪人事正艰危。邴原断酒长游日，刘峻燎麻未寐时。   
千里家山萦别梦，一身涕泪感新知。眼中旧友今何许，重过南窗有所思。

          乱后初得家书，喜赋长歌
吾家世籍浙江东，越国山川自郁葱。嗟余寥落羈北土，五年咄咄问秋风。
兵戈阻绝无消息，悵望家山泪沾臆。莺花三月血成河，曾闻官军收敝邑。
昨日鱼书入眼新，翻觉惊惶动颜色。谁知一一报平安，阿兄念我归未得。
初闻疑信两徬徨，少焉高歌喜若狂。纷纷大地风尘里，却幸田园未就荒。
梦中历历乡关路，鱼山上有先公墓。墓门长对南山青，一片云霞迷古渡。
平湖雨霽水漫天，细柳新蒲好放船。疏星乍见漁灯灭，晓月时逢牧竖眠。
半岭夕阳红似火，满园修竹绿含烟。桑麻未觉年时改，父老还看骨肉全。
城南城北鬼夜哭，可怜月照逃亡屋。乡人暂得免流离，且贺东畲收新谷。
战云澒洞天欲昏，馀生思傍桃源村。何时归向鵞峰下，万卷诗书画掩门。

          七夕誌痛
毒手尊拳势未休，频年岁月苦相投。谁为黔首宽秦法，敢忘南冠是楚囚。   
千里檄书烽火急，一天风雨枣花稠。夜来引领望巴蜀，煜煜大星横斗牛。

          腊八后三日书事虏举行防空演习，严禁灯火
觱篥传呼势若飞，千街灯尽静无违。风来大野机声急，云散长空战火微。   
世事休论谁作主，天心终遣月相辉。从今收拾兴亡泪，付與絃歌且掩扉。

        连日经营皖峯丧事，竟不知岁已云暮。晚访燕孙，畅论近事，书此誌感
平生久要敢相忘，岁暮关山泪两行，我自互乡无可语，满街灯火访周郎。

       戏柬孙子书 壬午（1942）子书失所戀，自言“春风吹不到我”，故云
花间笑语走轻尘，往事关心又一春。三月东风吹不到，可知身是倦游人。

        司铎书院海棠盛开，遗老遗少相率来游，各赋诗篇，余亦有作，用东坡定惠院海棠诗韵
鯫生形骸类土木，数年牢落守穷独。出门相逢看花人，趋转随众未免俗。
一自朝市迁革后，繁华事散冷金谷。惟有海棠得天全，旋开精舍傍旧屋。
依然春色满园林，从此朱门辞酒肉。铎音向晚日阴移，玉蕊临风神态足。
自惜红妆甘寂寥，初添绿叶更娇淑。游人老去忆前朝，至此感慨还满腹。
吾怀郁结异诸公，欲为夷齐访孤竹。平生肝胆知谁健，且对名花谿愁目。
举头望天天已昏，黄尘滚滚度陇蜀。安得假我双羽翼，翱翔云外效飞鹄。
世事凄凉春欲暮，少陵哀恸曲江曲。笑尔昼夜梦中行，胡为对花生棖触。

        四月朔，箧中检得皖峰诗稿，屈指君亡将及百日，凄然赋此 越二日，皖峰夫人陈漱琹至
小别春风事已非，遗篇字字等珠玑。一棺浅土凭谁吊，几日天涯盼妇归。   
徒有老亲疑尚在，可怜稚子欲何依。书生漫说文章价，不及衔泥燕子飞。

          哭缪渊如师 阳历四月十七逝，廿一安葬。
频年伤乱离，踞蹐歌五噫，清晓来噩耗，又惊哲人萎。
驱车出门去，茫茫神似痴，牵帷展遗容，中肠痛不支。
忆从天地晦，岁月苦撑持，原宪衣全敝，黔娄午未炊。
信乃民所立，贫者士之宜，谈笑论古今，藜藿甘如饴。
前日病榻畔，强起犹陈词，死生惟天命，疾甚不求医。
殷勤讬身后，闻此泪暗垂，伤哉七日别，一瞑从此辞。
葬公西山麓，西山高且危，盖棺事则已，郁郁未伸眉。
人间无穷恨，岂独为公悲，后或传逸民，搜求应不遗。
平生动忠义，偏激或有之，若论守道力，初不嗟路歧。
德明服巴豆，耻为汉王师，昭法屏人事，自写商山姿。
亭林年少日，顾怪同归奇，晚岁陵霜雪，屹然终不移。
世方恕盗跖，天未哀伯夷，苟非性所乐，忍死亦奚为。
所怜桑海后，穷极更工诗，中宵常不寐，憔悴独伤时。
吟成不存稿，但凭一寻思，身亡诗亦尽，后世復谁知。
鸷鸟留劲羽，哀音发朱丝，区区何足道，天柱赖地维。
志士论修短，千载以为期，自有贤君子，慷慨想风仪。

          七月初二病起偶成
病起人间强闭关，出门欢喜见青山。无端又过城西路，咫尺秋风动壮颜。

          题《晋书·隐逸·夏统传》
裙屐风流洛水滨，扁舟高咏客霑巾。可怜太尉誇车马，争奈吴儿是木人。

          黄生文相归亳迎娶，将有远行，索余作诗，漫书二绝
.五载相从道未孤，学成强立不迷途。今日学宫传盛事，好绘玉堂归娶图。
千里云山得意驰，好风相送涤尘缁。此行若遇他人问，史笔如椽试画眉。

《癸辛杂识》载临平明因寺有尼站之设，专以尼之尝有违滥者备僧官不时之需。援庵师每闻人言“不得已出仕”，辄以尼站目之。灯下侍坐谈此，甚堪发噱
依人去住总辛酸，梦里青灯骨肉寒。不是落花情未了，肯将尼站供僧官。

放翁撰《南园记》，世多诟病，而朱文公能太高迹太近之语，遂获知言之誉，余意不如此    癸未（1943）
一夫何曾向北开，总缘恢复惜人才。书生浪说《南园记》，谁识放翁本意来。

寒食过筒子河
城阙风烟白日昏，细看春水涨新痕。艰难又是逢寒食，肠断江南不可论。
冷落尘寰鬓有丝，春寒惻惻欲何之。经年踏遍东华路，第一销魂在此时。

清明后一日书事
暂歇清明雨，来听澈夜风。楼台非故物，鸟雀畏遗弓。
自有乘时兴，翻怜客路穷。年年当此日，幽意与谁同。

上巳，闻画舫斋有修禊之集，钱牧斋为祭酒，元白被邀。座中诗伯数日前均向虏使重光献诗颂圣，情实可怜。昔日吴中高会，澹归赋诗以讽，余今所云，亦犹此耳。元白声明不作修禊诗，自处固当如此也
禹穴兰亭古迹荒，忍闻修禊值蜩螗。啼残蜀鸟家何在，老去诗人梦正长。      
细草漫矜新雨露，青山无改旧风光。相逢凝碧池头客，可有攒心泪一眶。

             三月二十日万安公墓吊缪先生
剧谈犹昨日，墓树又斜阳。故国怀高节，遗孤仰餽粮。
视天仍愦愦，隔世已茫茫。寂寞西山色，春来一断肠。

             廿一日偕陈君善、牟小东游崇效寺观青松红杏图
萧寺风流跡已陈，我来犹及见遗珍。牡丹繫马诚衰世，长卷题诗又几人。           
千地烽烟僧渐老，一灯香火佛难亲。细思三百年间事，转眼沧桑到甲申。

             书怀
坐视人间骨肉枯，沉吟岁月总模糊。春风永夜悲还乐，丽日繁花有若无。         
贫拚形容增菜色，乱忧生理入泥塗。狂歌未识谁家子，携犬东门兴不孤。

             题辅仁国文系毕业生纪念册
四年风雨苦相摧，惆怅临歧共酒杯。道义半肩书万卷，不因词赋重人才。

             初返杭州夜雨  阳历七月十五
历历清游地，重来百事新。寂寥终夜雨，惆怅七年人。
故旧嗟何在，湖山睹未真。又闻歌异曲，能不泪沾巾。

             车经钱塘，江岸一片瓦砾，触目惊心，赋此誌哀 十六
    列营初溃想狂飙，万户伤心虏正骄。云合却看天欲雨，草深无奈树栖枭。   
    烧残白屋存危壁，愁绝青山对怒潮。一片江风吹不尽，晚来牧马自萧萧。

             西湖谒张苍水尚书墓
频年泪洒奇零草，此日身经司马坟。风带角声来骤雨，鸟惊旗色远斜曛。   
悠悠虏运非前夕，脉脉天涯有故君。欲起南雷商往事，湖头野哭动青云。

            余与子高先生毗邻而居，朝夕相见，已七年矣。今秋先生忽遭丧明之痛，贺孔才、许榆园二君时来慰藉。一日，观先生所藏奇石佳墨，并曾文正公书赠其先德春陔太守“树立甚宏达，结交多老苍”楹联，归后榆园首唱，孔才和之，先生自和二章，嘱余不可不和。余以先生而获交贺、许二君，共冀先生以文字忘忧，虽赋此篇，不计工拙也
中年哀乐伤怀抱，一息犹存身未老，世事纷纷何足悲，居邻贤者斯为宝。
张侯觥觥磊落人，劲节高标绝等伦，平生雅尚收石墨，法书名画亦奇珍。
前年风尘天地肃，金陵火焚逃亡屋，石精墨妙幸无他，摩挲爱惜如头目。
况復结交老苍多，厨顾俊及相网罗，邂逅抵掌成一笑，出门已见日下坡。
亭林薑斋先世供，曾公书为天下重，立德立功各有时，放歌会看越裳贡。
可怜风雨到今秋，四海困穷入眼愁，匹马关山虚远梦，此非吾土独淹留。
万事从今休郁积，相约浩歌共晨夕，严霜烈日次第来，赖有心期如铁石。

           余立志南行，期在明日。援庵夫子早有同行之约，部署已定，而校务长雷冕等涕泣相留，遂不果行。今夕余往辞别，师勉励之余，继以感喟，余泪下不能禁，归寓倚装赋此，不知东方既白 甲申（1944）正月十五夜
永夜星暗云漠漠，九城歌舞勤劝酌。一夫怀抱未忍闻，掩面深巷风萧索。
八载胡尘污乾坤，忍饥读书乐晨昏，迟迟未肯言去国，总缘河朔重师尊。
四面厄束今更甚，六马朽索秋霜凛，吾生胡为在泥塗，念此彷徨夜不寝。
黄昏斗室话时艰，相约联吟到巴山，一旦人间传胜事，欲以清风警懦顽。
谁知十事九拂意，得自由身良非易，吾道忠恕不相违，去留终须合大义。
征车欲发惊客心，白发佇看恩谊深，年年无限家国恨，并向寒灯泪满襟。
冷落关河朔风烈，此行岂同寻常别。明朝挥手从兹去，回首师门肠内热。

         商丘至亳州道中即事 甲申（1944）此后月日皆从阳历
睢阳拒安史，忠义传到今。谒来吊遗踨，渺焉不可寻。
征车犯冰雪，初日照寒林。余岂乐行役，乃欲别人禽。
暮投塢墙集，茅店风萧森。犬鸡同一窦，游弋恣渔侵。
剧怜鬼蜮力，竟废弦歌音。中宵不敢寐，坐待月西沉。
仓皇将儿女，破晓踏蹄涔。前途问豺虎，挥手散千金。
渐欣去虏远，无奈憂时深。自非行路难，何以鉴愚忱。

           洛阳述怀
胡峤昔陷虏，书为欧公取，吾亦自北归，何敢言辛苦。
十载持清议，於事竟何补，此心别是非，今或胜于古。
飘飘东来风，又见杨枝舞，飞花满洛城，烽火警颦鼓。
纷纷传羽檄，军书日旁午，山河失屏障，畏敌如畏虎。
吾独处闲曹，种瓜学老圃，跨马思出郊，哀时问杜甫。
北云怀故人，频闻遭網罟，吾幸脱樊笼，伤彼犹在鬴。
恻恻不可道，憂来心欲腐，惟冀魂梦中，倾情时一吐。
愁云罩北邙，绿草盈南浦，人生几清明，天涯涕如雨。
薄禄缘微官，宁与哙等伍，苟能读我书，随时当解组。

          长水龙头山下待渡     五月六日
仓皇去国又西行，洛水长流向洛城。地近回溪山渐合，云封远谷鸡初鸣。            
临津五马终何济，待晓疏星忽失明。独立苍茫何限恨，轮蹄触处有悲声。

長門溝
峰峦重叠如苍冥，民力开山胜五丁。一路桐花看未了，风摇麦浪满山青。
落日山头戴月行，破除沉寂只铃声。行人莫道牛车缓，举目云天万古情。

         董寺对月
风里清光落眼前，山村犬吠不成眠。伤心最忆西工月，虚照平林生野烟。

         闻龙门不守
五十万人受国恩，偏师一夜到龙门。千岩佛像都无首，谁见中原战士魂。

         盧氏範蠡鎮
萬姓流離此邑枯，千官走馬泣窮途。相逢莫話沿吳計，須問鴟夷范大夫。

         书愤四首
纷纷牛马渡河津，风雨连朝路尽湮。襆被关山悲鸟道，心肠铁石委车轮。     
可怜财帛盈横涧，应念涓埃出小民。天与凄凉谁挽得，敢忘身是乱离人。

长途负箧足销魂，行尽危溪喜有村。客话流离增涕泪，天分暗淡入黄昏。        
共悲饥后居民少，犹幸弃馀布被温。我自空山甘寂寞，看他溃卒逐鸡豚。

行色苍黄暗自催，如闻虏骑走飞雷。山中野草花偏好，马上佳人眼倦开。      
得意春风思往昔，多情颜色向舆儓。闲愁万种君休问，嵩县西来剧可哀。

惆怅中原落日红，牙旗高拥两元戎。挥戈端赖将军力，好货能亏汗血功。      
可笑盲人骑瞎马，仍闻要路有东风。河山千里非轻掷，琐琐姻亲各富翁。

        卢雒道中
已拚碎金瓯，胡为汗漫游。山从秦岭出，水向洛阳流。
失路悲花鸟，临危愧马牛。中原消息断，天末忍回头。

        秦岭题壁
竹杖芒鞋涕泪新，风烟惨淡入三秦。山河自古非天险，要使当关有此人。

        蓝田逢杨祝华    五月廿六
天涯寄此身，小店歇征尘。投宿来孤客，闻声识故人。
看君儿女大，与我别离频。今日蓝田县，灯昏话苦辛。

        六月十日与何海秋先生夜话
谔谔何夫子，南来道益尊。高标移薄俗，白简向权门。
足跡关河老，烽烟天地昏。频闻东事急，太息难重论。

        十五日西安闻捷，人心安定，喜赋
满目悲疏散，竟收函谷关。岂堪长避敌，应与一开颜。
醜虏天终弃，英雄血已殷。从今无别计，苦战復河山。
天心或厌兵，消息故相成。频说攻千岛，又闻克大营。
湖湘劲气在，河洛暗云横。当食思良将，因风泪欲倾。

          端午后二日访郑参议剑西於西安客舍，书生落魄至君而极，因赋长歌以相慰藉
洛阳城头云墨黑，汉家旌旗无颜色。万里南来席未温，又自凄凉悲去国。
我生与君非不辰，君更下笔如有神。平生低首黄仲则，故应憔悴作诗人。
前军已入寇患深，犹向孤城望好音。麦渐黍离行不得，迟迟欲守岁寒心。
一朝瓦解始出走，竟与虏骑相先后。仓皇夜投卢氏城，方知身已落虎口。
车马衣囊尽弃委，望门何处堪留止。手捧诗稿夕数惊，此时岂能必生死。
尽历关河路漫漫，相看骨肉尚团圝。衣物荡然何足惜，生还共庆入长安。
谁道长安居不易，诗句金石声掷地。千斛明珠万斛泉，几人识得西来意。
君忽愿言走天涯，我方征路向白沙。四海滔滔何日已，暂得安稳便是家。

       杨季子丈闻余入秦，自蜀中寄诗相慰，依韵奉和
信有江山美，从今阅历新。八年悲陷虏，万里苦怀人。
怜我长为客，与公久未亲。何时通蜀道，风雨话征尘。
        附原作
塞上憂时客，南归意气新。艰难京洛路，辛苦乱离人。
烽火关山遍，芒鞋日夕亲。壮游从此始，切莫厌风尘。

        七月二日，与倪祯棠至王曲，途中即景
清游贵及辰，冒暑出城闉。雁塔风霜古，樊川物候新。
行经韦杜曲，似对汉唐人。无奈斜阳外，江山入战尘。

        与祯棠游终南山
步出长安城，已觉终南好。夕阳岭半横，烟霞含缥缈。
故人久别离，邀游非草草。一朝上篮舆，青山入怀抱。
冷翠湿衣襟，初阳窥木杪。林密天荡漾，峰迴山静悄。
清溪急乱流，禅院半倾倒。出岫望白云，穿树羡高鸟。
凉气能消暑，空山可终老。境幽神思明，径寂游人少。
行行上高台，始惊一身藐。西北坦且平，川原通云表。
南望成奇观，冈峦相萦绕。中有子午谷，自古称险道。
犹闻多异人，茅蓬守枯槁。彼岂充隐者，幸得屏烦恼。
何事王嗣宗，乃与种放拗。一峰势插天，其巅开佛庙。
亟往从僧游，蒲团说三宝。僧言吾弗同，吾意僧难晓。
一笑下山门，天风正浩浩。

        次日游太一宫遂登翠华山
自离太一宫，山势相依附。当午上翠华，更与骋健步。
林深暑不知，径仄风光度。层巒何嵂崒，对之消百虑。
地因女冠名，湖实溪水注。苍翠自映晖，谿壑如奔赴。
乱石云涛翻，巉岩虎豹踞。地肺响幽泉，巇罅生古树。
风洞似天门，高寒不可驻。水洞入渺冥，盛夏独阴冱。
奇峰霄汉间，半壁绝攀据。本非人力为，亦岂蛟龙驭。
后赵天兴年，羯胡正骄倨。忽闻天地崩，想见山灵怒。
风雷挟石飞，遗痕堪震怖。况彼当时人，对此能无惧。
吾欲访玄踪，神仙不可遇。青秭生殊繁，胡桃实未固。
林花发异芬，丹室有佳趣。浮生得暂闲，归来日已暮。

         酷热旬余，忽得小凉，将谋入蜀，兼感近事
为云为雨仰天工，一夕凉生是处同。图籍半床心九折，星河万里路千重。   
自因兵火望霞外，可有功名入梦中。蜗角争来今未已，忍言此事马牛风。

         客有来言战区近事者，告以往史
闻收残局几逡巡，曲突生烟但徙薪。功业初难齐郭李，山河势已划周秦。   
不教幽燕终无主，能挽山河自有人。千载分明恩怨小，莫将私意杂贪嗔。

         剑门
当年沧海落崔嵬，犹见遗痕印碧苔。马鬣群飞山北向，龙旗并矗壁高廻。   
岩花雨后秋风细，老树根深怪石开。杜陆豪吟天际在山颠新刻杜、陆二公诗，停车顷刻一低徊。

         剑阁中宵闻警
冷落中宵月一潭，悲笳触耳旧曾谙。遥闻阵雁归天北，忽忆吾身在剑南。   
虏已情虚惟夜出，官应事去总心慙是夕敌机过境，不觉，及其归，乃发警报，呼儿将女长林外，且上征车破晓岚。

        自来白沙，最多风雨，冬至后二日风日清旷，闭户不出，作四绝句，略叙近怀，即呈方重禹兄，重禹亦有作
款段春风下泽车，清时谁与惜芳华。等闲识得人间世，来对巴山雨里花。
谁向山灵结夙缘，打窗风急夜如年。眼中时事幽州梦，总杂溪声到枕边。
梦里楼台各壮严，仙人何处月如奁。秦关蜀道俱经过，始信乾坤隔一簾。
倦游何事笑吾痴，历尽关河稳一枝。十载壮心寥落甚，云天清旷却吟诗。

         咏史 卅四年（1945）一月四日
功臣功狗薄萧曹，童贯军前大有劳。恨煞英雄无敌手，握蛇骑虎未相饶。
时急初闻罪己诏，网宽欲放吞舟鱼。汉家博士承恩重，泪洒新修劝进书。

         微雨至红豆树道中即景 卅四年（1945）三月廿二日
雨湿平沙绿满堤，远山无处不凄迷，布帆添得东风力，争奈江流未肯西。

         题刘豫璇画册  甲申冬尽
犬吠山村雪压枝，家乡岁暮最堪思。南来此景都如梦，虚负挑灯夜读时。

乙酉秋日寇投降后作  （原眉批“此首静农所书”）
十载荷戈志已完，迟迟海内望王官。日边人物周遭在，梦里河山去住难。     
未许轴舻随涨水，犹靡廪禄强加餐。书生报国成何事，莫作天涯失意看。

           十二月十三，重庆雾中小立中央图书馆前有作
落日混茫失翠微，雾中犹见一鹰飞。萧萧黄叶寒初甚，浩浩洪流去不归。     
往事频惊沧海梦，万方待决死生机。何时买得风烟净，故国云山入指挥。

          卅五年（1946）一月一日和静农迎神韵 时马歇尔来华至沪，冠戴往迎
同舟风雨伤三户，遗事江山忆八荒。献岁干戈应寂寞，酬天人物费张皇。      
已知原宪贫非病，难免次公醒亦狂。万里东望如可即，与君忍泪进壶浆。

            寄怀顾羡季
我从巴蜀望收京，君见王师下北平。乱后心肠浑似铁，长歌何处觅豪情。
黄图非故乍心惊，塞北江南水火深。欲为苍生求一语，哀时应有顾亭林。

        丙戌（1946）正月廿五日，志甫、静农、重禹邀往江边看花，以事不赴，偶感时事，即呈三君
望断蜀山自掩关，春风宁不惜朱颜。中年已乏看花兴，此日方知涉路艰。   
剧美文章天听了，差池烽火雁飞还蜀中少雁，昨有雁阵南行，公非公是随流水，一榜国门未可删。

         夜起怀人 廿六
连朝晴雨未分明，寒动纸窗夜有声。梦向长风云里杳，心随万里日边行。   
一江烟水东西路，两戒山河今古情。远与故人期旷野，相逢杯酒共班荆。

         丙戌（1946）正月初六，蜀中述怀。自余南来，忽已两年矣
平生慕古人，有似有不似。大志非敢期，偶然诵书史。
何幸符伟明，乃师李元礼。幅巾奋袖中，谈辞如云起。
大浸稽天来，狂涛没虫螘。中流存灵槎，隐隐若高垒。
吾亦处其间，俛画而仰视。朝暮望云霞，蜃楼成海市。
忽学地行仙，飞渡仗一苇。谁谓两戒阔，心远室匪迩。
河洛多风尘，迅雷未掩耳。仓皇即行路，肠裂一车鬼。
关中何寥落，王气俱往矣。褰裳揽终南，秦风声变徵。
雨从秦岭过，天险未可恃。森森子房祠，悠悠想纳履。
排空入剑门，方叹设施美。峨嵋天半好，望之色然喜。
不意蜀道难，绝尘还如砥。流转来江津，笑傲空山里。
高下尽梯田，随处供耒耜。天与生民资，茶糖兼鱼米。
豆麦无暑寒，大时有齐理。人物亦俊秀，谋国同一轨。
陡闻天地旋，文明从兹始。感昔泪纵横，天步易泰否。
相约入峡人，各各归乡里。吾亦返初服，读书重为己。
风云几变幻，兵戈仍未已。吾怀郁不欢，安忍復见此。
春风满绿芜，会看甲兵洗。何当雪山融，浩荡乘江水。

          四月十五日（旧历三月十四）白苍山庄纪事
永夜溪声晓角悲，乱花飞舞感春衰。十年人物终相见，来岁风光或可期。   
绝水河鱼愁失势，投林高鸟悔栖枝。吾生不用维摩法，泽畔行吟又一时。

          黄鱼吟  卅三年（1944）九月八日广元城外纪事（補录）
广元城外嘉陵水，清晓秋声动变徵，渡头初见一妇人，号泣哭天身欲死。
我闻此声已心惊，中流回顾愁云横，岂知咫尺人前路，别有崎岖怨难行。
江边检吏恶如虎，水陆交通扼门户，才到所前车未停，忽来宪兵十四五。
蜂拥入门声若雷，吏呼兵怒山可颓，拔刃挥拳一何勇，仓皇车向道旁开。
须臾相持忽让步，兵吏纷纷各唤渡，似向城中问长官，是非终须决一诉。
所门寂寂日已中，吏言今日不办公，门外徘徊数十百，相对无语怅秋风。
时时隔江望消息，目眩头晕还默默，惊喜戎装昂然来，又为调查论曲直。
曲直恩仇非我知，总缘黄鱼未得私，官言本是一家事，大事化小且了之。
了得正事日已暮，签单放行去莫顾，谁遣池鱼傍城门，已拚行程为尔误。
吁嗟乎！天涯共叹出无车，尔曹乃以人为鱼，长为鱼肉我何恨，国破家亡尔自如。

         五月七日将去重庆上浮图关，共慧兄观隔江灯火
高楼回首月如弦，赖有灯丛照远天。夜半云沉风乍起，一江星火思茫然。
江山从古亦如斯，人物升沉或使之。今夕风清共君语，远山灯火胜平时。

         十一夜浮图关望月有怀静农、志甫、重禹三兄
点缀空山成往事，尚余心力指天昏。从今寥落驴溪月，无復论诗夜打门。   
椒焚桂折寻常事，出处风流自得之。他日须君宽笔削，人间随处有妍媸。

        五月廿五日重莅白苍山庄，草木怒长，人事全非，晤静农、重禹，相见惊喜，几同空谷足音，感极赋此
惊心草木无情长，回首弦歌不易哀。流水高山君且住，天荒地老我还来。

        青峰先生寄示《浮图关望月见怀》二绝，次韵奉达方管
小劫已经心未艾，终须按剑对黄昏，宽诛严贬先生事，我向要离叩墓门。
独下空山临逝水，无情天地怅安之，送君归向西施里，一美何曾掩众媸。

丁亥（1947）新正初九阳历一月三十日，为余甲申（1944）南行之期，作二绝句，呈援师并示诸友
蜀栈秦关忆往年，春风吹梦入幽燕。江山万里轻来去，尚有人间未了缘
记曾慷慨出都门，虜骑仓皇日正昏。昨夜沉吟思往事，疏星淡月了无痕。
是日邀援师及乃和姐弟来寓午餐，饭后同至北海公园，师所谓遵海而南，履冰而北者也，不可不记。

癸未（1943）重九，宇众、芷皋二公约登琼岛，仆时方谋出城，二公亦不果往。二公生同乡，少同学，出处志节又无不相同，乃因仆而始识，既识而狂喜，发为诗歌，往復三叠，不能自已。仆幸获交二公，又蒙示亦佳什，今当腊八，天阴欲雪，忽然有感，谨步原韵

踪跡平生各未知，商师才地本肩差。已闻近日吟诗乐，莫恨频年识面迟。      
人物消沉何足惜，江山肃杀最能奇。明朝我欲登高去，怕见楼台似旧诗。

          癸未（1943）圣诞休假，入夜无事，和宇众先生原韵，兼呈芷皋、孔才二公
风雪掩衡门，客来色然喜。一室足俯仰，吾道岂终否。
高谈即清议，流风异正始。平生慕圣贤，世俗疑朋比。
尚友千载人，合收四时美。自非恋鲍鱼，安得辞兰芷。
诸公狎齐盟，酬唱各盈纸。妙绝五言诗，同兹方寸里。
相看愁何在，不觉岁余几。天远望云霓，夜昏任狡诡。
我欲搜枯肠，灯昏未能已。羯胡变犬羊，梦中惊坐起。
纷错上林游，徘徊左右视。驱除者谁何，六郡良家子。
威灵靖四夷，周道自如砥。梦醒一叹息，憂国志岂菲。
入关待沛公，守边仰郝玼。准拟过新年，与公饮婪尾。

           丁亥（1947）三月十五（五月五），喜方重禹自徐州至
西蜀周旋久，南天逼侧频。归田虞猛虎，怀旧忆芳邻。
惨淡黄图战，萧条故国春。相逢此时节，无语更伤神。

海内息春耕，驱除万力征。非关艰得食，直欲可怜生。
几见人盈野，仍闻血作城。从今风雨夜，入耳尽悲声。

闻从淮上来，极目见蒿莱。水决鱼龙喜，城屠兆姓哀。
忍饥臣朔事，鼓腹相公才。梁益东归后，师怀为尔开。

四郊多垒日，飞絮满长天。紫塞春无迹，江乡梦似烟。
剧谈吾可续，豪饮子宜先。珍重平生意，绸缪万里缘。

           五月二十日感事
此事何堪再，惊心二十年。横眉犹欲杀，尝胆果谁怜。
黔首穷无极，朝廷策万全。陈东欧阳澈，时急见英贤。

大官终聚敛，邦教付群豭。迎拒随时会，安危决齿牙。
纷纭三学遍，浩荡九天遐。谁谓雷霆势，能收寂不哗。

卅七年（1948）一月卅日，得静农台北书问，并寄小照，均白苍山庄旧友也，为之戚愴，即寄一绝
梦回犹似在东川，共守山庄寂寞年。今日故人远相问，又逢岁暮一凄然。

      詠国大绝食代表
几度经营当代表，何曾梦想上棺材。春风不管闲枝叶，生死无聊事可哀。

     拟杜一首
官军阵略自堂堂，恒以城门作战场。放眼江河无阻险，更将何语解天亡。

        三十七年（1948）五月二日，秦君粟桥与乐女士结褵，喜而有赠
海东明月黔西山，万里姻缘烽火间。料得画眉初试手，应教此日一开颜。
华堂红烛照长筵，西极龙沙记着鞭。历尽关山春正好，从今更不羡神仙。

        徐君希德以万松野人墨蹟属题，为书一绝
陶铸中西更不疑，广开风气即为师。苍然一笑松声里，想见龙蛇落掌时。

戊子（1948）五月二十一日，援师、元白、燕孙、乃和并来草堂，挥毫作书。客散，月明，书此述怀
右军笔阵势森严，艺苑儒林未易兼。自历风霜情味淡，长收英气入毫尖。

         初夏经西涯
池塘草长碧荷新，钟鼓楼高想出尘。大堤杨柳风翻遍，不见当时送客人。




一九五六年十月一日，与秦和鸣夫妇、纪庸、丁静游洞庭东山，归来得三绝句。七年不作诗，诗本不佳，念鼓动诗兴殊非易事，聊誌游踪，赖有此耳，遂存之
           其一   席家河中书所见
云作生涯水作乡，舟如蚱蜢稳如床。儿童对依虾笼卧，双桨飞时浪满舱。

           其二   入太湖
扁舟浩荡入鸿濛，乍见湖山气象雄。天外灵岩孤塔影，秋风何意又相逢。

           其三   游雨花禅院
半涧西风古寺秋，水云初上暗危楼。凭欄忽睹天开处，一角湖光散百愁。

           六一年十月游云龙山作
四面环山独缺西《放鹤亭记》中语，莽茫云树与天齐。当时若有平湖水，放鹤诗书更一奇。

悲凉莫问大风歌，何处云龙通网罗。石佛无灵双鹤沓，一亭忧自忆东坡。
九里山前好战场，任从楚汉决兴亡。如今换得新工业，遍地楼台种白杨徐州处处新种白杨，绿化亦兼以防风。

            六二年六月济南游大明湖
稼轩豪气易安才，南渡曾教首屡迴。七十二泉流不尽，空濛山色压湖来。

            建院十周年，余方有事都门，未及躬与庆典，率成四绝句，以誌欢忭之忱
学府宏开岁月更，十年成绩已峥嵘。吴中自古人文地，今使前贤畏后生。
水映楼台柳拂丝，弦歌何处不相宜。图书万架花千树，正是人才蔚起时。

学海无津一筏航，不迷方向见朝阳。经师难的人师重，相约红专各擅场。
一代风华春不驻，千秋事业史无前。昌明科学今非昔，进步还须志更坚。

          渡江书所见
江上波涛出不穷，片帆来往快因风。手提蓬索闲望处，始信舵师掌握功。

          寄敏之、佩瑜广州    六三年四月三十日
流离偶到白苍山，逐客南泉一日闲。历历清游如昨梦，醒来未觉髩毛斑。

廖落音书别又频，姑苏恨未一倾樽。春风杨柳花千树，翘首南天忆故人。

莫道频年游兴长，海南风味几时尝。殷勤为谢贤梁孟，明岁春来自促装。

          朗润园杂诗    六三年四月
东风绿柳遍荒原，隐隐烟波隔短垣。一拱虹桥旧时影，几人还说畅春园。

直北风沙屡晦暝，朝来始觉远山青。尚存故苑江南意，春雨楼头仔细听。

频闻水底笙歌起，乍见湖边柳絮飞。记得家乡风定后，江天漠漠燕初归。

          七一画廊漫题
小历艰辛意不回，天公于此试人才。神州万古英雄气，更看红旗遍八垓。

          中秋与国庆相接，喜赋三绝句
楼头老桂发丛花，四野歌声起晚霞。莫道诗怀无寄处，蓦然廻首怀京华。

老魅漫矜翻雨手，如来能顶半边天。亚非拉美宾归日，月到中秋分外圆。

中妇不愁鱼肉票，小孩偏爱玻瓈丝。满街月饼敞开卖，共道今年胜旧时。

          一九六三年一月，和范烟桥同志赴宴怀仁堂之作
谁向华筵问夙因，喜同改造更相亲。明分憎爱两条路，誓作光荣一代人。   
柱触共工天未塌，星高北斗道逾真。长歌祖国心随党，总觉江山到处春。

小青同志去年七秩征诗，余适北行，迟迟未有以应，今年整七十矣，晴窗命笔，勉成俚句，以博一笑
丈夫七十未称稀，笔底澜翻逸兴飞。雁宕天都来復去，疾风惊浪是耶非。
花前鹤舞宜添寿，世上龙游已见几君骑自行车，驰骋不殊少年，余与诸友屡劝悬车，君不忍遂已，但改二八轮为二六轮耳。
一昨与公论赫秃，奋呼直欲老拳挥。

          十月二十一日晨起寄怀元白
阊阖闲云岁序更，迢迢魂梦向神京。立秋影落江潭月，老友书同骨肉情。   
八法倾心归逸少，一生低首拜康成。年时踏遍西郊路，红树青山证旧盟。
              元白和诗
          回环锦札夜三更，元白交期孰与京。涤后新吾真大悟，残余积习尚多情。
          编惭选政文无害，史羡名山老更成。何日灵岩陪蜡屐，枫江春水鉴鸥盟。

          一九六四年七月寄怀烟桥同志，并呈小青、瘦鹃、吟秋、涓隐、公硕诸同志
十载相从百尺楼，离情况復忆苏州。明时共识有生乐，老子当先天下憂。   
海外文章惊蛺蝶，江东人物肯沉浮。未能接席参高论，一著同争最上头。

           为沈盈庭题其友所绘松猴图
巨幹雄枝势撑天，讬身高厚意长闲。莫谭树倒活狲散，无限生机在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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