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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戏迷613 我亲历的枪林弹雨(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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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2 10: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亲历的枪林弹雨

                           一

1968年7月1日,注定是我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日子。

这天清晨,我被一阵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惊醒。睡眼朦胧中,我看见有人形色匆匆地在宿舍的过道上走动,有的还拿着简单的东西,挎包、床单、 凉席、被盖等。

“出啥子事了?”我翻身起床,找到一个朋友问道。

“没得啥子。”朋友神情淡定地说:“马上撤退。”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朋友,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为何要撤退的答案。没等我说话,朋友接着说:“你没有枪,先跟他们走。”他指着正在过道上匆忙而行的人,又补充道:“搞快点”。

来不及多想什么,我抓起放在桌上的、昨天下午用烟票买的两包8分钱一包的“经济烟”,跟随撤退的队伍走出了宿舍。

这栋宿舍是厂里的三八(女工)宿舍,我们戏称为“尼姑庙”。它和马路对面一字排开的4栋男工宿舍(戏称为“和尚大楼”)都是4层高的单身宿舍。早在“文革”前厂里就有顺口溜打趣道:“和尚大楼尼姑庙,中间夹条电车道”,电车就是从两路口开往杨家坪的3路电车。这条公路因此被称为两杨公路。几个月前,这些宿舍、甚至全厂的主要车间,都是“反到底”的地盘,现在“和尚大楼”已有2栋失守。两派交界的行道上用沙包、铁丝和木棒筑有工事,双方不得越雷池一步。由于武斗停产,“尼姑庙”跟“和尚大楼”一样,除住有少量女同胞外,其余都是清一色的纯爷们。他们中既有本单位职工,也有外单位人员,甚至还有本市大中专学生等等。

“尼姑庙”的地理位置很好,正面是两杨公路,后面则可通往家属区。从这里撤退至长江边的黄家码头虽然要经过家属区的劳动村、民主村、和平村三个村(并非农村,是地名),但却比对面的“和尚大楼”安全、隐蔽,因为它可以不从公路上穿过,也就是说不会被“8.15”发现。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难怪昨天下午在“和尚大楼”玩耍时,一个同事对我说:如果晚上要住,就到“尼姑庙”住,那里安全些。(现在想来,这个同事可能早已知道第二天要撤退,只不过是“军事秘密”,怕引起恐慌没明说而已)。

撤退的队伍浩浩荡荡在家属区里穿行,大约9时许来到了黄家码头。这时我才发现,我们一行数十人,竟没有一个带枪的人。

                                   二                                 

黄家码头是从铁路线和长江边步行到我厂的必经之地。自武斗致3路电车停止运营后,从市中区(今渝中区)到厂里的职工大都会选择由此步行,一是比公路近便,二是这一带几乎没有单位,相对安全。这里有一个三洞桥,因桥下有三孔而得名。自成渝铁路1950年代开通以来,三洞桥就一直是铁路干道。这是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出来的第一个铁路桥。桥长50米,高164米。此地视野开阔,风光优美,桥的外面是滚滚长江,里面是乱石荒滩,附近的居民在这里的空地上种有时令蔬菜。再往上的山坡上则是我厂的十车间,亦称木工车间。桥的两边,一边是或高或低的山丘,一边则有成片的民房。

七月流火,阳光灿烂。我随撤退的队伍走上了三洞桥,刚走出不远,就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我愣了一下,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听后面的人大声叫道:“快趴倒!”见前后的人都已趴倒,我也就地趴下。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声音是枪声,半自动步枪的枪声。开枪人的位置就在我厂十车间。

“文革”前我曾去过这个车间,那里有一个地方,居高临下,正对三洞桥和远处的长江,该车间的工人干活累了,也时常到此休息观景。想不到现在它被“8.15”占领了。

这枪声我应该比谁都熟悉,我所在的单位就是生产这种常规兵器的。之所以当时反应迟钝,是完全没想到在这里会有人向我们开枪。

突如其来的枪声,完全把我吓懵了,我趴在铁轨旁的石子上一动不动。铁轨与石子间的倾斜度,刚好可挡住埋下的头。尽管趴着极不舒服,总觉得人在往下滑,但还得紧紧贴着石子,不能滑到平地上,否则就会增加中弹的风险。

过了好一会,又听后面的人说:“你要爬起走噻。”我扭头看了后面的一眼,这人不认识,样子像个学生。

我开始在石子上匍匐前进。重庆的夏天犹似火炉,只一会儿的功夫,我就浑身冒汗。原以为“小青年爱玩枪”(“文革”中江青语),对方打几枪就会停止射击,却不料,枪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猛烈,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分明又有了“哒哒哒哒哒哒”的机关枪的声音。子弹雨点般地从我的头上、背上、脚上飞过,好多次,落在我左耳边的铁轨上,发出刺耳撕心的金属碰撞的尖啸声。好多次,从我的后背上呼啸而过,强大的气流似乎要掀起我的衣服。我甚至觉得好多颗子弹已碰到了我的头发。

枪声大作,子弹乱飞,我感觉死神随时都可能降临。我开始感到一阵阵后悔,后悔不该和几个师兄弟相约去上海,后悔昨天从市中区来厂领工资(虽然武斗停产我有三个月没领工资,但对生活影响并不是很大),更后悔领了工资没有马上走,而是到处去找同事、朋友耍,耽误了时间,以至不得不在厂里留宿一夜。现在可好,弄得我进退两难,命悬一线。

不知是肚子饿,还是过度紧张,抑或烈日的暴晒炙烤,渐渐地,我有些力不从心了,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后面的学生几次用双手推我的双脚,助我前行,我很感激,也很过意不去。生死关头,再苦再难也必须咬牙坚持,奋力前行,我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谢天谢地!大约行至在桥的一半处,远远地响起了火车的鸣叫声,声音是从菜园坝方向传来的。这对在桥上匍匐前进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无异于是救命的福音,只要火车一来,借助列车的遮挡,我们就可安全跑到对面。

我们满怀希望等待着火车的到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甚。迎面向我们驶来的既不是我们翘首企盼的客运列车,也不是退而求之的货运列车,而只是一个车头。虽然车头一闪即逝,但我们还是奋力跑了好几步。前面的已到达安全处,我的距离也在一点一点地缩短。

当我们最后几个平安到达时,旁边数以百计的围观群众,有的情不自禁地为我们鼓掌,不少人都说:“好黑人哟!”(黑人:重庆话,意即吓人)。也有好心的群众叫我们快点走,说是怕对方的人冲下来。

离开三洞桥,回望桥的那一端,已空无一人,桥上被“8.15”火力封锁后,后面的队伍已顺坡而下,取道长江边进入市中区。

尽管我们有的被石子磨破了膝盖和肘关节,有的丢失了东西,如钥匙、香烟、甚至钱包等,但总算都死里逃生,安全过了三洞桥。一路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谈到,幸好我们一开始走的是右边外侧,倘若走的左内侧、开枪的那一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回家几天之后,我就和先前有约的几个师兄弟踏上了去上海的列车。当火车经过三洞桥时,我特意看了看这座熟悉的铁路桥,它虽然平静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几天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却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

后记

上海归来,我才听说,7月1日我们的撤退拉开了一场大规模武斗的序幕,两派随即激烈交火,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最后“反到底”全线失守,“8.15”攻占全厂,从厂里运走大批枪支。

这次武斗,动用了三七炮、四联高射机枪、水陆两用坦克、野炮、履带火炮牵引车、轻重机枪等。双方均有伤亡。多年以后,我从厂史中看到,这次武斗被列为“文革”期间,我厂三大大规模武斗之一。

          补记

岁月匆匆,40多年的时间转瞬而过。2014年12月,为写这篇亲历,我冒着严寒特地重回黄家码头,再次走上了三洞桥,并在桥上拍下了多张照片。今日的黄家码头,早已面目全非,不见当年的痕迹。三洞桥虽在,但桥下的三孔已回填为公路,没有了当年的伟岸气势。新建的九滨路直通市中区(今渝中区)的菜园坝。放眼望去商住楼鳞

次接毗,立交公路四通八达。我原来的单位也卖给了财大气粗的开发商,当年开枪的地方十车间也被高楼大厦所取代。

站在三洞桥上,我百感交集,五味杂存。一个对武斗深恶痛绝、避而远之的人,居然也会经历枪林弹雨的洗礼,这是“文革”的不幸,还是我个人的不幸?历史远去,记忆不灭。因重庆火车北站的启用,今天的三洞桥通行的火车越来越少了,不管时光的流水如何冲刷,即便有一天三洞桥完全废除,但在我心中,都永远留着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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