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鸥：流逝的“五一”——无主日记选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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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的“五一”
作者： 林　鸥
　　前年，一位朋友托我寻找过去的五一节时，中国一些老百姓怎么过节的情况，我翻了十几本我收藏的无主日记，找出了一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过五一节的记录，看到当时的真实情感，也有了意外的发现，并对那些老档案、那些无意青史留名的百姓们写下的东西，有了更深更新的认识。
　　
　　一个女大学生的五月一日
　　
　　1954年5月1日
　　本来就不想参加游行，MC来助长我不去的理由。
　　上午洗了些衣服，下午值班。
　　晚上姚××、陈××问我去劳动公园游园吧，本来跟李××已讲好，今天晚上他给我补习，但我还是答应他们去玩。傅××坐在那里，我叫他去，他说时间还早，好吧，那就不等他了。走到校门口，小张告诉姚××，傅××找她，于是我们就叫她叫傅××一块去，陈××也同时叫我去找李××一块去玩。我到楼下、楼上找了没有，算了不等他了，走到路上才碰到他，刚刚睡觉起来，于是叫他一块去。
　　今天劳动公园特别热闹，平时不出大门的人也都出来见见世面，工厂里的工人，学校里学生，机关里职员，家庭妇女都出来了，劳动公园挤得水泄不通。
　　我们到最高的地方“五一”纪念塔石阶上，看着上面的解放军放焰火，这在以前我从来没见识过的，当然见到后很是新奇。在蓝色的天空上同时升起飞艇，飞艇的上面串着一面红旗，在探照灯的照耀下，红旗悬在空中分外的美丽，它好像象征我们未来的理想在党的旗帜照耀下面，乙民生活愈来愈幸福。
　　八点多想到火车站去跳舞，走出劳动公园看到提灯表演，从人堆中挤出来，到火车站和姚××跳了两次，李××要和我跳，没有答应，原因不愿意冷落别人(姚××和傅××)。回宿舍已快十二点了，其中等电车一小时。今天大家玩得不痛苦，李××又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主要因为他们俩现在还是那样似好非好的，姚和傅在一起又没有话可说，傅要和姚说话，她总爱理不理的样子，正因为面，但总是打不开，只要一个人跟姚说话，这就冷落了李和傅，大概他们也不太熟悉，所以没有什么话说。
　　回宿舍前李××说要和我谈谈，谈谈吧，还不是为姚和傅的事，他总认为姚不对，我当然也同意他某些看法，但有时就要为姚辩护，所以我们就口角了。我心想这天玩得真是扫兴，主要我下了很大决心叫李去玩，这在我是多么不容易，结果他还不愉快。
　　这篇五十年代的日记告诉了我们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我”(女)、姚××(女)、陈××、李××、傅××，五个人游园后跳舞，李××要和“我”跳，“我”没有答应，原因不愿意冷落别人(姚××和傅××)。而李××又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而傅要和姚说话，她总爱理不理的样子。三个男生中只要――个人跟姚说话，这就冷落了另两个，而有两个男生各找一个女生说话，也会冷落了剩下的一个。这好像就是中国男女社交中的礼节关系吧?更有趣的是，“我”应该对这也是“我”始料不及的。
　　这个事情告‘诉了我们一个生活中的道理，在男女集体聚会中，要么考虑好男女几个人的关系，不然，还不如一男一女去玩呢!
　　
　　一个少先队员的五月一日
　　
　　1958年5月1日
　　伟大的五一节来临了，我们看过日出，穿上最漂亮的节日服，带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奔向天安门。“赶上英国”、“社会主义好”、“东风压倒西风”的歌声冲天飞扬。伟大的节日，您好!
　　天安门前一片花海、人海、旗海，和平鸽迎风展翅高飞，盘旋在天安门上，彩色的气球带着“五一劳动节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标语飞向远方。天安门前千军万马乘风破浪，快马加鞭疾驰而过，祖国大跃进的气势，劳动人民的英勇豪迈气概，冲天干劲尽现在世界人民面前。祖国社会主义的灿烂花朵盛开在美丽的阳光下，在劳动人民的气吞山河的气概、冲天动地的干劲、排山倒海的伟大力量面前，让帝国主义发抖吧!祖国，我们年青的祖国正以伟大的气势，金龙的身体在世界上向前疾驰，呵!欢呼我们的祖国!呵!欢呼我们的伟业!欢呼我们的人民!欢呼祖国的繁荣!欢呼祖国的强大!欢呼我们伟大的领袖!欢呼我们伟大的英雄……，我们高举鲜花，摇曳着美丽的花儿奔向天安门下，欢呼!欢呼!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亿77／k_民的心紧贴在一起……
　　这是一篇很有时代气息的经典日记吧?这些熟悉的话简直可以当作小学语文课文了。而无独有偶，我在读一本1949年前上海一所小学五十周年纪念刊时，居然也读到了一篇文字：
　　爸爸买了许多梨，有大的，有小的，爸爸分给我们。弟弟拿最小的梨，爸爸问他：你为什么拿小的梨呢?弟弟说：我是年纪最小的，应该吃小梨。
　　这是“孔融让梨”吗?可那本书上说是一个一年级小学生的作文啊!真是不同的时代，都有似曾相见的故事。读了这两篇文字都会让人有一种在整理人脑硬盘的感觉，让我对人的记忆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化纤厂工资科科员的五月一日
　　
　　1966年5月1日
　　今天是五一节，天分外的晴朗，给人以畅快的感觉，和往常假日一样，上午到人民公园打拳三小时，今天唐老师也来，可是精神与过去比，真是相差太大了。由于昨晚睡得晚了些，故今天的神态不是挺好。
　　昨晚上街道上披上了节日盛装，五彩电灯五色缤纷，把上海扮成一个夜都会了。晚饭后六点过些，一时心血来潮，想去看一看少安母子，一到那里，她这副阴不阴阳不阳的面孔是预料的，二人一问一答好似在学校里做考试题一样。杨喉音沙哑，小腿肿胀，仍是一副病态。少安在娘的教唆下，要我给他买球鞋，我说你母会替你买的，少安答：“你70元一月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问杨你不想搬上海吗?她不作声，我又说，我们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吗?她说：“就如此好了，”她的手中在拆我过去给她的一条红球裤，已破烂不堪，拆下准备垫鞋底。
　　看来要离婚不可能，要和好也没基础，她是有意恶作剧捉弄人。好吧!反正一生单身汉也是可以过的。今年五一没游行，这是意外，人民公园也照例开放。节日前夕去看未离婚的病妻，这也是当时的人之常情，而他当时也只是心血来潮，并不是求和好去的，于是又有了“要离婚不可能，要和好也没基础，她是有意恶作剧捉弄人”的感觉。人的心情一不好，连儿子要让他买双球鞋，也认为是“娘的教唆”，真是不可捉摸的心理啊!
　　每年的“五一”劳动节都有游行，而1966年却没有游行，这是出于一个老百姓的意料之外的，他即使有感觉也不想评论，只留了一条信息给后来人，让后人去问明白吧!
　　
　　一个新党员的五月一日
　　
　　1964年5月1日
　　国际劳动节，这几天都应该是难忘的日子，是重要的转折点。
　　昨天傅政委找我去，他首先祝贺我两件喜事：一是转为正式党员，二是任命十二所副所长。
　　为了更好担负起今后工作，责任更大，要求也更严格。他指出我的主要缺点：
　　1、群众性――走群众路线、民主讨论不够。他举了十 四所的例子，十四所所长是技术人员，怎样把群众的智慧集中起来，把自己的意图结合起来，贯彻下来，变成群众自觉的行动。坚决执行党的双百方针、群众路线。
　　2、计划化――全面考虑，有计划按程序不够。他也举了十四所的科研怎样从十几个方案，通过议论和反复讨论，归纳为二三个到一个方案。
　　接着傅政委又指示，到了新的岗位如何开会和进行工作：
　　1、调查研究，了解情况。情况明，决心大，方法对头。
　　2、团结(就是力量)。尊重党委，团结技术人员，从政治上团结。
　　3、批评与自我批评。接受锻炼，这也是一种新旧的斗争，正确与错误的斗争。
　　最后谈了这是院党委和首长的信任，坚决做好。现在已过了半年，要早一些去抓到。还谈了些家庭等问题，可以分二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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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专程去找所长。他是我的老上级，给我很多指示。
　　1、科研所跟工厂不一样，更不能拿十几年前的事情来比。科研抓计划，抓进度是有一定困难的。
　　他也举了十四所的例子：抓计划要求完成100％，十四所介绍经验谈到计划要考虑科研特点，留有余地等等。
　　他认为质量很重要。他举了他们所的电工合金、汞弧整流器，研究室的成果不一定能应用到生产中去，要三结合。
　　他认为我们搞仿制，去工业部门试制，更要重视三结合。
　　抓住质量，目前看不出来，时间考验就很显著突出了。快了，不是慢了。
　　2、岗位责任制很重要。还有技术档案，原始数据，第一性资料等等。
　　接下来谈到了群众路线，民主商量，特别提了：
　　3、双百方针，三结合。
　　4、十四条，抓两头。
　　他特别谈了人人做思想工作，注意，只怕有心人，工作能够做好的。
　　5、思想工作。
　　他要我好好学：
　　6、学习毛著，做笔记，这样发言、报告都要提到方针政策，提到群众的思想情况，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 他要我注意改掉：
　　7、尖锐口吻，容易引起误会。要从正面去谈。这是我过去、也是一贯犯这个出口伤人的毛病，现在家里对孩子表现得更突出了。对人没有帮助，引起极大的反感。所长过去他深深知道我这个毛病，要下决心好好地改掉，从家里做起。
　　他们海军关系，还有工业部门、一机部、六机部、兄弟所的关系要注意。否则对影响团结，对工作不利。
　　他总结了一下，说：
　　
　　8、不要忘掉
　　(1)党的方针政策
　　还有要多汇报思想，上级帮助，依靠组织。部队的组
　　我说了政委的先调查研究，了解情况，他说很对。先要：
　　9、摸一段时间，不要忙于作出决定，更不能随便否定原来的东西。直到你有一个时间熟悉了，才能大胆负责，也有时出现这种情况。
　　10、谈到汇报，有什么讲什么，谈心，这样才能帮助你。
　　11、思想方法。最后谈到思想方法，他认为是科技人员的基本功。应该掌握辩证法，技术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他举了例，如果不掌握思想方法，没有逻辑性，一个技术问题也讲不清，谈不上关键在哪里，如何去解决得了。
　　这两番谈话，可以说使我终身难忘。更重要是实际行动，去具体工作中实践。
　　所长将(于)5―19到法国参加IKC关于炭刷细排的会议。丁院长带队，他任副团长，有十几个人。
　　下午看了周总理访问阿尔巴尼亚热烈盛况，使人感动。特别是战斗中的友谊，患难之交恩爱深。
　　这篇日记的出乎意料自不待言，而有着多种意义更是读者可以领会的。
　　这是一个在1964年五一劳动节时双喜临门的人写下的有历史意义的一页。他是个从旧时代过来的知识分子，在旧时代也有报国之心，但在兵荒马乱之际，他也只能随遇而安。新中国成立后，他努力工作，在技术上确实做出了很大贡献，而日记中也确实看到了他思想的真实变化。
　　而我认为有更新意义的是，这一天反映丁当时两个共产党员的真实思想和生活状况，是当时很有代表性的一段时光，于是，我从中看到了真实的人，看到了时代发展的一个过程，也更理解了人性的演变，刘历史的人和现实的人的统一有了更完整的认识。



作  者 : 林鸥
刊  名 :  档案春秋
出版日期 : 2005
期  号 :  第11期
页  码 : 33-35
ISSN : 1005-7501
影响因子 : 0.0340(2017)
关键词 : 日记；六十年代；真实情感；五一节；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