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曙明：广州日报事件（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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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曙明


“文革”初期，广州本地的报纸，主要有中南局主办的《羊城晚报》、广东省委主办的《南方日报》和广州市委主办的《广州日报》三家。《羊城晚报》被封后，剩下两家。


1967年1月11日上午，《广州日报》被“毛泽东思想工人赤卫军总部”和“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总部”两个群众组织接管，但下午这两个组织又宣布取消接管，广州日报党委匆匆刊登启事，声明：“现广州日报无任何群众组织接管，仍然正常出报。报纸出迟，由党委负责。”到1月22日《广州日报》又被“毛泽东思想工人赤卫队广州日报总部”和“誓死捍卫毛泽东思想硬骨头赤卫队广州日报总部”两个群众组织接管。


2、3月间，《南方日报》连续发表了几十篇文章，对省革联展开批判，省革联则在《广州日报》上发表反击文章。双方针锋相对，口诛笔伐。封报的呼声，时起时伏，从未间断。2月15日，广州日报社发行科声言，只要省革联仍然接管《广州日报》，他们就拒绝为报纸办理发行和广告业务。当天，省革联调集了上千人到报社，要“保卫《广州日报》”。


“二八冲军区事件”后，省革联倒台已成定局，2月25日晚上，省革联驻《广州日报》监督小组突然宣布，他们的接管“不符合中央指示精神”，决定撤出广州日报社，并以大字报形式声称：“根据中共中央精神，广东省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驻《广州日报》小组，于1967年2月25日20时起，正式宣告撤销。”2月28日，两个接管《广州日报》的群众组织仓促宣布，《广州日报》从3月1日起停刊。但在同一天，警司宣布对《广州日报》实行军管，将维持正常出版、发行。


3月12日，《南方日报》转载了《新北大》（广州版）的一篇文章：《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广州日报》也加以转载，并加了按语，号召大家讨论。文章回顾了广州地区的“文革”，声称“现在大翻案的日子到了，历史要恢复自己的本来面貌”。


文章执笔者是北大物理系的一位学生，当时他是新北大驻广州联络站的人员。文章的提纲，是聂元梓亲自交来的，代表了聂元梓的观点。文章一开始便宣称：“我们反对省革联，我们摆出省革联登台一个月来的全部所作所为，证明它犯了方向性路线性错误，证明它与广州地区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流合污。”文章彻底否定了1月22日省革联对广东省委的夺权。文章一经刊出，立即掀起滔天巨浪，各群众组织都卷入了争论的漩涡，甚至引起剧烈的分化。


4月10日晚上8时左右，华工红旗、华农东方红、华师东方红的群众一百多人，涌到《广州日报》的门口，派了四十多人与军代表见面，要军代表回答：一、为什么《广州日报》要刊登《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一文？二、为什么开始要讨论这篇文章，以后又不讨论了？三、军管后对《广州日报》怎样评价？办得好不好？群众批评该报，你们看法怎样？站在哪一边？四、《广州日报》是不是资产阶级的喉舌？要求马上答复。


军管代表以现在时间已晚为藉口，请他们回去休息，以后由军管会派人到学校去解答。但学生们坚决不答应。这时，外面的群众愈聚愈多，正门聚集了一千多人；后门也有一百多人静坐示威。广东华侨中学、北航红旗等二十多个单位，也赶来声援。他们的宣传车一直在大街上来往驱驰，呼吁群众到报社，一起造《广州日报》的反。


到午夜12时，群众组织再提出四点要求：一、马上开辟专栏批判《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一文，《广州日报》以前放了毒，现在要消毒。二、《广州日报》犯了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滔天罪行，必须向革命群众低头认罪。三、撤走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军管小组。四、揪出《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一文的后台老板，否则一切后果由军管小组负责。


军管小组经请示陈德后，逐一回答：一、关于开辟批判专栏问题，中央3月19日指示，不要在报纸上刊登一个革命组织反对另一个革命组织的文章。以前我们犯了错误，今后不能再犯。二、军管小组现在不能撤离。三、对报纸的意见，如果报纸有缺点错误，我们可以检讨，双方可以派代表，采取交换意见的方式解决。四、关于后果问题，正因为我们考虑到后果问题，希望你们从全局出发，按《红旗》第五期社论执行，否则，产生的后果我们不能负责。


群众组织不肯罢休，高呼“《广州日报》的反我们造定了，誓与军管小组拼到底”的口号，并在报社门前筑起人墙，阻止报纸出版。他们要求撤换军管小组，报纸只能刊登新华社电讯稿。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举行绝食抗议。


4月11日晚上23时，中央文革就《广州日报》问题，发来了四点指示：


一、《广州日报》必须继续定期出版，否则对当前批判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不利。


二、要维护报纸军管，革命造反派要支持解放军对报纸的军管工作，报纸军管小组成员可以作必要的调整，组织版面小组，吸收革命组织代表参加，协助军管小组搞好报纸。


三、有意见可向军管会提出商量解决，不用要报社军管小组请罪的方法。


四、《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一文是错误的，应当容许在报纸上继续进行讨论批判。


由于“文革”小组表态，形势突然急转下，群众组织出现严重分裂，一些在军管前后受到军队打击的组织，纷纷要求平反。军管会的处境变得十分艰难了。


叶曙明


广州日报事件（上）2014.01.04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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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曙明

中央文革关于《广州日报》的四点指示，对军管会的权威是沉重的一击。省军管会阵脚已动，不得不节节退让。当天晚上，由驻中大工作组宣布中大红旗八三一是左派组织；八一战斗兵团被拘捕的九名成员，在此之前也获得释放。经过这么一番反复，省军管会的威信，大受打击。

4月12日，一直得到军队支持的中大革命造反委员会（简称革造会）出现分裂，东方战斗团宣布退出革造会。他们发表一份《严正声明》：“受蒙蔽无罪，造反有理。我们紧急呼吁：‘革造会’的全体战士，现在是我们起来杀回马枪的时候啦！谭震林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千万不要睡大觉，让他们溜掉。现在广州的谭震林正在玩弄新阴谋，拉一批，打一批，挑起群众斗群众，制造混乱，以期溜掉。革命的同志们，我们千万不要上当，我们要团结起来，一致对敌，万炮齐轰广州的谭震林！”

同时退出革造会的还有红井冈山战斗队，他们也发表一篇《关于炮打广州军区谭震林的严正声明》。革造会的物分会东方红、数分会坚持真理战斗队也发表《联合声明》称：“中大‘革造会’是个大杂烩，其中有左派、中间派，和以‘一二○’为首的保守派。‘革命造反委员会’中的革命造反派赶快联合起来造反！保守派必须悬崖勒马，尽快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否则自绝于人民！”中大革造会问题，闹得天翻地覆，其实是向军队示威，而军管会对此束手无策，眼睁睁坐看他们刚刚筑起的堤围，正迅速崩溃。

中央文革四点指示公布后，在报社周围静坐抗议的群众，于4月12日凌晨3时陆续散去，在街上游行后回校，但留下了三十多名代表，要求与陈德会面，落实四点指示，否则还是要绝食。12日上午，广州三司派人到报社发表四点声明：一、拥护中央文革四点指示；二、支持绝食代表的正义行动；三、陈德不见他们是不对的；四、陈德应立即接见他们，到群众中去回答问题。

陈德在4月13日凌晨3时许，接见了学生代表。陈德进入报社时，群众起哄乱嚷：“广州的谭震林抓住了！”“你为什么不早来？你为什么不关心小将的健康和生命？”那些已经散去的群众，闻讯再度聚集。学生向陈德提出四点要求：一、不折不扣地执行中央文革四点指示；二、要求发40张到工厂、学校都可通行的串联证；三、参加报社版面小组；四、两三天后再与陈德会谈一次。

陈德答应了一、四点要求。二、三点经过协商后改为：参加版面小组问题由各革命组织协商解决；成立《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一文调查组，具体问题待陈德第二次接见时再定。11时许，中央文革给学生打来电话，11 时半学生宣布停止绝食。

地总等组织听到中央文革的四点指示后，也像遭当头一棒。4月12 日上午，大联筹召开了14个总部负责人的会议，并邀请铁路、港务、财贸、文教系统的人参加。会议首先讨论了中央文革的四点指示，过去他们对《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过来》一文，曾经表态支持，现在中央文革说是错误的，怎么办？大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觉得中央文革对广州工人运动不甚了解，对学生情况了解得较多，因此决定派工人代表团赴京，向中央汇报广州工人运动情况，并在北京设联络站，专门打探中央文革的动向；打电报或长途电话向中央文革询问《颠倒》一文究竟错在何处。他们认为，承认中大红旗八三一是左派组织，等于承认冲击军区、冲电台是正确的。军管会对这次会议的讨论内容，留下了这样的文字记录：

红总认为：中大红旗八三一不能算左派，更不能算坚定的左派，打砸抢抄的是左派，反对打砸抢抄的倒是保守派，我们也去砸。这样搞，我们两个总部（地总、红总）就要瓦解了，广州文化革命怎么办？他要瓦解我们，我们就要和他打，难道我们还打不过他？中央文革听他们的多，对工人情况不了解，我们要派代表去北京汇报。

地总认为：在斗争这样尖锐复杂的时候，他们把矛头指向我们，这样宣布好不好，我们感到不妥当，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他们现在上街上喊：我们斗争初步取得了胜利，还要继续前进，誓把广州谭震林揪出来！

群众组织之间的冲突，又开始抬头了。4月13日晚上，八一中学、一中、十六中等校的主义兵，在中山三路撕十六中的大字报，和对立的学生组织发生殴斗，伤了五六人；华师附中学生在暨大附中的后门，和暨大两三百学生激烈冲突，也打伤了数人，警司派人到场制止。虽然军管只过了一个月，但3月底还能挂在嘴边的“军管以后形势大好，越来越好”这类话，现在已经难以启齿了。

叶曙明

广州日报事件（下）2014.01.11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