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回忆八一八

yangharrylg

狂热的虔诚


1966年8月18日，星期四。





    凌晨1点半，我校学生以军训的速度起床，乘车赶往天安门广场，参加由中央文革小组主持召开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庆祝大会”。参加大会的首都军民共50万人，大专院校的学生几乎全部参加，中学生、企事业单位、部队、机关等均派代表参加。开会前，参会人员排好整齐的队伍，站立在广场和东长安街上。10点整，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宣布大会开始，首先由林彪同志讲话。林彪，多年来深居简出的人物，突然在这么公开的场合露面，而且还讲话，着实令人一惊，这真是大革命、大动荡年代，普通人的思想跟不上趟了。我校学生的位置在东长安街，看不见主席台（天安门城楼），但林彪缓慢而宏亮的湖北腔调听得很清楚。接着是周恩来讲话。周恩来是国务院总理，在这种会议上安排讲话，也有点莫名其妙。





    林、周两位高官讲话之后，大约10点半，由东向西的游行开始。当我走近天安门时，首先看见刘少奇站在城楼的东侧，他那一头白发太显眼了。接着，穿一套绿色新军装的林彪出现在城楼居中位置，相比之下，他身材矮小。在林彪西边隔一人，是周恩来总理，身着短袖天蓝色小褂，不时俯下身子朝游行队伍向西挥动手臂，示意游行队伍快些通过。然而，总理的权威再高，这时却显得无能为力。





    谁都清楚，行走在队伍中每个成员，起五更爬半夜地来到这里，不就为了一睹领袖风采吗？在人们瞪累了眼睛也没搜寻到日日想夜夜盼的高大身躯时，能甘心吗？在我行走到城楼中线稍稍偏西的位置时，人群中忽有人大声喊“刘主席，刘主席，我们要见毛主席！”





    受此启发，成千上万的人，有节奏地挥舞着包着红色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跟着齐声反复喊起来：“刘主席，刘主席，我门要见毛主席！”顿时，翻江倒海般的声浪响震京城，不一会儿，城楼上传来“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原来在林周讲话之后，一直站在城楼的毛泽东到大厅休息去了，毕竟，他已是73岁高龄了。但城楼下惊天动地的喊声一定会感动得他无比兴奋起来，他不会等刘主席的转达，更不会拒绝几十万人已经沸腾了的热情，也说不定他已被大广场上的气氛所陶醉，无心坐在沙发上静养了。总之，他又出现在城楼前面，接受万民的朝拜。只见伟大领袖身着崭新的草绿色军装，稳步走向前台，频频向群众招手致意，激起一阵阵“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不一会儿，老人家转身向西缓缓走去，便引起西半场更响的潮声。





    走至西端，主席摘下了军帽，挥舞帽子向城楼下的群众致意。今天天气格外晴朗，秋阳下，老人家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这时节，广场上的氛围超过了燃点，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控制住局面了。东长安街上的人群，凭气氛已知主席在城楼上现身了，赶紧往西挤；还没见到主席却已经走过天安门的人群，又扭身往东挤；正对着天安门但离得较远的人群，就拼命往北挤。当时我的位置距金水桥不过20米远，一心只顾抬头盯着城楼上，不知何时，感觉身子被裹挟在了人缝里，双脚离地，向大海里的一根小木棍，随着人潮涌动，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完全不能自己了。这时的我，顿感个体的渺小。人们在这种汹涌澎湃的浪潮中浸泡了将近一小时，个个嗓子沙哑，口干舌燥，狂热地从潜意识里散发出宗教式的虔诚。





    11点半许，游行队伍解散了。由于原来的队形早已挤乱，见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我索性不那么着急往回赶，便放缓了脚步，再回味一下这难得气氛。





    我吃惊地发现，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急匆匆地用担架抬走了一个又一个人，那一定是在挤踏中受了伤的。个子较矮或体质较弱者，在拥挤晃动中极易倒地被踩；而一旦倒地，是很难自己站起来的，还会绊倒更多的人。如果被踩踏时间过长，或被踩到要害处，哎呀，不敢想了……





    在中山公园门口，我见到了堆成小山的鞋袜、帽子、上衣、帆布背包......（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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