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凡 大饥荒食人图考：60年代vs4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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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饥荒食人图考：60年代vs40年代

章立凡

以民国河南大饥荒为背景的电影《1942》公映，再度激起了另一话题：波及面更大、死亡达数千万的共和国60年代大饥荒。 大饥荒话题曾是个禁区，杨继绳先生的《墓碑》以及其他人的研究著述，在大陆一直被禁止发行。即便是在互联网上也经常遭到屏蔽。今年4月末，这个话题在微博上首次被激活，起因是人民日报甘肃分社社长林治坡公开发帖，否认大饥荒饿死人的史实，引爆了关于大饥荒历史的大辩论。网友和部分学者引证各种历史证据、亲历者回忆和家史，驳斥林治坡的谬论。在网友的愤怒声讨下，林不得不两度公开道歉。 辩论中重提60年代人相食的惨剧，至今余波未息。其中经常被提及的，是“刘家远杀子食子案”历史图片的真伪。 1960年春节期间，断炊已久的湖南澧县农民刘家远，将饿得奄奄一息的儿子杀死，煮食充饥，被捕处决。此案在当地口碑流传甚广，初见于文字记载，是在大陆学者余习广主编的《大跃进﹒苦日子上书集》（香港时代潮流出版有限公司，2005年9月第1版）。余先生曾为搜集整理大饥荒的史资料被判徒刑，在他赠给我的该书图片页上，我十分震惊地看到了刘家远杀子的破案现场图片（图1）。

图1：澧县档案馆藏：三年困难时期“父煮子充饥”照片

作者就是澧县人，对家乡的口碑并不陌生。此书出版后，作者将此文以《四大公案骇澧洲：湖南澧县刘家远案》在网络上发布。针对一些网友的质疑，他进一步访问了此案的报案人（也是刘家远的亲属）以及案发后的目击者，写成《大饥荒中吃人饿鬼：刘家远“惨杀亲子食子”案再调查》一文发布。 近年，有关此案的一组六张图片（粘贴在一张篇页纸上），开始在互联网上流传，我也曾引用转贴过，但经常被网管删除。林治坡引发大辩论后，有网友质疑这组图片的真实性，主要理由有四： 一、认为是民国大饥荒图片：有些维护毛泽东的左派网友，坚称图片为美国记者白修德所摄民国河南大饥荒图片，且有鼻有眼地标明出处：“［美］白修德：《探索历史》，马清槐、方生译，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113页。”经我下载该书核对，全书无图片，第113页更全部是文字（图2）。查阅当时发表河南大饥荒图片的美国《时代周刊》，也没有这组图。

图2：白修德：《探索历史》，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113页截图

二、图中刘家远身穿的中式长棉袍：部分网友误认为是民国服装，从而质疑图片的背景年代。其实长棉袍为当时农村常见装束，直到上世纪90年代乃至现今，农村仍有一些老人如此穿着。 三、组图左上角的被害人刘家远之子生前照片：也有网友质疑，以当时的生活水准，怎么可能在杀人之前拍照？这一问题其实余习广已做过注释，是孩子的半岁照。至于为何会与杀人现场照一并粘贴在篇页纸上，我的解释是：因图片来自澧县公安局档案，受害人的半岁照与刘家远半身照（截取自破案现场之刘家远全身照），以及破案现场的其他照片，一并作为证据保存。 四、检索不到原图出处：刘家远杀子食子案原图藏湖南澧县档案局，数字图片原先挂在在该局的官网上，但现在看不到了。原因是有位叫“吕鹏”的网友在澧县政府门户网站留言，质疑“网络上流传的困难时期父煮子充饥照片是否真实”，认为“照片残忍残酷，但从照片上看其穿着不像是建国后的衣着，请县领导证实此事。首先不知道此事是否真实，其次如果真实这样残酷的内容也不适合公开，我对贵县档案局此举表示不解。” 次日（2011年11月3日）县长热线的回复是：“经我办向县档案局核实，您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现已将不宜内容删除。”（图3）这一官式答复略有语病，从问答的上下文关系可以看出，确认“父煮子充饥案”属实，仅删除了有“不宜内容”的照片。准确的表达应该是：经我办向县档案局核实，您询问的案件属实（或基本属实），现已将不宜内容删除。

图3：澧县政府门户网站留言及回复

图片从该局官网撤下之前，有两位网友（网名：@济善园之三慎斋 、@染香姐姐）鉴于当局一直有屏蔽历史的习惯，分别提前作了截图留存并提供给我（图4、图5），使本文的证据链条得以完整，特此鸣谢。

图4：澧县档案局官网搜索截图（网友@染香姐姐 提供）

2012年12月4日 风雨读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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