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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若齐:徽州武斗散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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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4 14:26: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武斗



近读刘家驹先生《在安徽制止武斗的回忆》,不禁想起五十年前在安徽的一句流传: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亲人6408(部队)......

      那年的天气特别热,那年的西瓜特别甜,那年的江淮大地武斗得如火如荼。   

      大约从“文革”的第二年(1967年)开始,武斗之风野火般地蔓延全国。北起黑土地,南到珠江口,黄河上下,长江两岸,皆打得不可开交。当然,事情发展都是有一个过程的。先是革命造反,斗“走资派“,然后是大联合。共患难的头头们此时都要摘大桃子,争做第一把交椅;遂分道扬镳,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先是文攻:大字报铺天盖地、大辩论如火如荼、大喇叭震耳欲聋。因“革命观点”不同,夫妻离婚、父子反目是常事,多少年的好朋友成了路窄冤家。

安徽“一.二六”大夺权后,造反派分裂为“极派”和“屁派”:认为“夺权好极了”,是极派,简称“J”派;认为“夺权好个屁”,是屁派,简称“P”派。极也罢,屁也罢,反正都想当掌握印把子的龙头老大。某铁路线为“极派”控制,客运当然要为本派服务。一日,一帮人登上列车,又不亮明身份,于是挨个车厢问旅客“大夺权是好极了还是好个屁”?凡回答“屁”者,尽数逐下列车。若有不服,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火车再开一段,又如法炮制一番,只是上来的是“屁派”。到站后,所有的车厢几乎都空空荡荡。如此擦枪走火,天长日久不酿成刀光剑影的武斗才怪呢!安徽的武斗较之四川、湖北,算是低烈度的,那里的“产业军”、“百万雄师”做的是大手笔。大炮装甲车舰艇都用上了。我去过重庆沙坪公园里的红卫兵墓园,里面葬着几百个死于武斗者,大多是风华正茂的青少年。时值深秋,树木萧索,阴风森瑟,翻墙进出,不敢久留。

徽州人生性温和,又受了多少年儒风理学的教化,文诌诌地不喜欢打架。但大势使然,也还真斗了几回。

      “极派”和“屁派”在这里演变成了“站派”(造反派联络站)和“部派”(造反派联合指挥部)。站派的武斗团体叫“血战团”,此名称有些视死如归,却俗气大路,无甚新意;部派的叫“近卫军”,看来一个摇鹅毛扇的知识型军师起的,可能还有俄苏文学情结。小地方的人们一开始闹不明白,觉得杀气不够。有人说这源于苏联的卫国战争小说《青年近卫军》,很英雄的。只是成员不再是奥列格、邬丽娅和刘芭。        

        武斗一开始都是拳脚相交,短兵相接,只是绝无今天的武打片那么好看。某后生练了一身好武艺,三、五人近不了身。一出手,对方不是头破血流,便是鼻青眼肿。尽管面目有点丑陋,还是赢得了诸多中学女造反战友的崇拜。当然,绝没有今天追星的那种狂热。打架斗殴已是“革命”的第一需要,容不得太缠绵的感情。听说有一位要想委身于他,被曲解为对方的“美人计”而遭到清洗。

往后就进入了冷兵器时代,武斗战士的标准装束是头戴藤条帽,腰扎宽皮带,手持长矛或铁棍。有的还在背上斜背一把大刀片,柄口系着红绸,随风飘飘扬扬,势子是很中看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斗起来可是血淋淋的。我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打出手的武斗:先是小摩擦,各有进退。突然,站派的冲锋号凄厉地响起,数不清的血战团战士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杀声震天。部派的近卫军尽管英勇,终寡不敌众,且战且退。铁器的撞击声、人们低沉的咒骂声、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有人倒下,有人受伤,有人呻吟。十岁的我蜷曲在一面墙角,惊恐地把这鲜血淋漓的场面烙印在自己的记忆里。傍晚,听说砍死了一个部派的人,惨不忍睹。第二天部派大游行,白花黑纱,口号激昂,气氛异常悲壮。誓言: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血债要用血来偿!三年后,死者的遗孤成了我的同学——一个整日沉默寡言,低着头的男孩。

      武斗一升级,部派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他们与军方的关系密切,当然是军分区、人武部一类了。明目张胆地到军火仓库去“抢”、实为拿武器。坦克大炮是没有的,但冲锋抢、迫击炮也足以武装到牙齿。站派见势不妙,真去抢了乡村民兵的武器——都是些老掉牙的三八大盖、汉阳造,且没有子弹。一交手,就像今天的美国打伊拉克。稀里哗拉的站派只能狼狈地涉过新安江往休宁方向退却。一大片河滩无遮无挡,硬被部派当活靶打,当场毙命几个。正是三伏天,暴尸三天无人人领,炎炎烈日下臭不可闻。时为八月十三日,五十年前的今日矣!

这等场面我未曾目睹。若在,恐怕会吓傻。父亲已带我们躲避于老家休宁海阳镇霞屏巷的一老宅里,11年前,我就是在此呱呱落地的。休宁相对平静,小打小闹。邻居有一位闲赋在家的干部,有古文功底,摇着芭蕉扇,教子女读《劳山道士》;我旁听,似懂非懂。我希望这武斗快些结束,好早点回家。院子里种的的南瓜辣椒长得怎样了?没人浇水,这大热天,怕是要干死了。

      不过,站派的盟友在绩溪、歙县却连连得手。对手且战且走,退到了休宁。我在县委的门口看到了他们的队伍,疲惫但不颓丧,压抑但不屈服。两挺马可沁重机枪架在校门口,猎猎的红旗似乎有点感伤地低下了头。旗下一簇蔟战士全副武装,有工人、农民、店员。一个戴眼镜的在向人群激动地演讲,大意为挫折是暂时的,星火终究可以燎原。模样就像《青春之歌》里的卢兄。那些稚气未脱的中学生好生让我们羡慕:年纪不大就真刀真枪地干革命。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个女战士:高挑个子,束在腰间的宽皮带勾勒出她柔美的线条。斜挎着一枝半自动步枪,墨绿色的钢盔下,一张脸庞让人想起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琼花。多少年后,我读到刘小枫的《记恋冬妮亚》。他在文中描写到一个重庆武斗女中学生的形象:“少女满体皆春与手中钢枪的威武煞人,真是交相辉映”。当时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每每听到枪炮声就惦记起她的命运,真怕她在残酷的武斗中被打死、打伤或被俘。五十年了,怎么也该是做奶奶的人了。面对膝下的孙儿孙女辈,她会不会来一段“听奶奶说那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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