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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湾之行,我记住了可怜的小澄泓 ,被轮奸,被侮辱,再惨遭杀害的那几个姑娘,还有数以百计的地主、富农及其后代....他(她)们的命还不如我在鸭塘湖村路口见到的有主人豢养的那条黄毛狗儿,我更深深地记住了石鼓湾历史上最残忍、最黑暗、最恐怖的一页!
电白县马踏镇石鼓湾 ,它几度搅动了我的思绪,45年前,对毛泽东时代的黑五类来说,那是一个曾经梦魇般的地方,我多次产生了到那里采访的念头。
2012年10月21日,我到了石古湾村民委员会(原大队),环顾四周,村委会悄无一人,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我正围着村委会转时,来了一个年逾六十的带帽农妇,她可能观察到我打扮像城市人,她主动走近我,问我到此贵干,我不便直接道出此行的目的是调查发生在45年前的石鼓湾血案。她告诉我,她叫钟瑞梅,是原村委会妇女主任,怪不得我会引起这位地保的注意。钟瑞梅若流莺声似燕,电白县第三中学高中毕业,当过民办教师,个头足有1.62米,从她身上依然能看出青年时期的清秀模样。
我问她:“伍世友的屋子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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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瑞梅答:“石桥。”她随即用手指着东南方向的小道说,“离这一里。他死后,屋崩塌了,变成一片平地了。”
“ 听说他在文革期间杀了许多地主,是吗?”
“不知道。”钟瑞梅生活在石鼓湾,曾长期担任石鼓湾村委会妇女主任,她可能出于顾虑,而选择了远红尘是非。
“ 听说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有两个女儿,老婆带女儿改嫁马踏教办一个干部。”
“他怎么死的呢?”
“他在(电白县第)二招(待所)死于心脏梗塞。是我和另外三人负责护送他返家下葬的。”
此前的传闻是:
“伍世友任石古湾大队书记,在一九七三年前或后,到电白县水东参加开三级干部会议,住在电白县第二招待所,那晚睡在床上跳跳一下就死了,在他死后不久,他的二个儿了也不疾死去,没有后人了。”
“伍世友的死亡,确实是有很大的神奇色彩。最为常听的是说:那晚花面友在睡觉时,屋外有人叫他,他出去,见一老人问:‘你就是伍书记吗?’花面友说是,于是老人跟他握了握手离去。花面友回家再睡时突然大喊几声就死去。坊间流传他是被高人‘点’死。对于伍世友的死,大家都说这是报应。”
伍世友的脸上长有麻子,狼眼鼠眉,当地人给他起个外号花面友,含憎恶的意味,他没留下沿续香火的男丁,也等于断种绝灭了。人们见到他在石鼓湾石桥村的故居是青砖埋没藏蔓草,残垣断壁对暮云,初来乍到者如没当地人介绍,谁知道这里曾经是伍世友的家呢?在毛泽东主政中国期间,身为大队书记的他,俨然一个土皇帝,不但能决定治下农民的荣辱,外出自由权,而且能决定谁生谁死。古代为官者见善若惊,嫉恶如仇,伍世友所痛恨的对象却是勤劳本分,自轻自贱的地主、富农..... 他在石鼓湾制造了特大血案,其中最血腥的一幕就是参与并指挥手下的民兵、粗野强悍之徒, 肆意杀害这条小村的无辜者,在一夜之间户户家破人亡,萧疏鬼唱歌 !
鸭塘湖是石古湾大队下辖的一条小村,两者相距约两公里。10月底,地处亚热带地区的鸭塘湖,不像汉武帝笔下的北方“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这儿听不到肃杀之声 ,而是秋风送爽,弯弯的小河在村前缓缓流过,潋滟随波数里长,乱花渐欲迷人眼,田园阡陌纵横,熟透了稻谷遍布辽阔的田野,背枕青青的山冈,天光云影共徘徊,令人为她向往!
鸭塘湖村大部分村民姓黎,说旧时正话-----明朝时在电白驻兵留下的方言,他(她)们是守黎氏祖墓的后代。“祖恩似海深”,千万经典,孝义为先,往昔黎姓族人出于对始祖的敬怀,对先辈长眠之地的保护,为了使他们安心守护黎氏祖墓,免去柴米油盐之忧,凑钱买了大片田地送给他们,有了这么多的耕地,人力畜力有限,便雇一些人帮耕。年复一年依例向祖坟献上三牲,焚香点烛烧纸,磕头跪拜,牛能生犊我有孙,世世相从老故园,耕读传家躬行久,他(她)们并不完全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这就是鸭塘湖村黎姓人的历史状况。1950年后,共产党取得政权,搞暴力土地改革,评阶级成份,那条村只有二户人家划为贫农,其他不幸都成了地主。
这天,我心情沉重地来到鸭塘湖村前的田野,来到这条因杀地主、富农最多、最血腥、最出名的村庄,自己的脑里不断浮现一幕人间悲惨的情景片段:
1968年8月初,“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饿着肚子正在手把青秧插田的全部黎姓地主、富农及其家属糊里糊涂被通知去大队打禾场“开会”,从此他(她)们中的多数人再也没能回家!
打禾场的屋角早堆放着从供销社提前买回的新绳子,有准备的民兵奉命包围会场,他们强令地主、富农自己互相捆绑。在伍世友、民兵营正副营长 等大队领导的煽动、组织下,每4个凶手(民兵和贫农出身的社员)对付一个地主或富农,两个分别站在左右边用绳勒紧他的颈子,一个以木棍猛击,一个用稻叉捅,有的捅太深,拔不出,以脚踩胸出力拔.....鲜血顿时喷出来,血流了一滩一滩.....
黎康被捅至重伤,运往土坑丢弃,半夜山风吹来,逐渐苏醒了,又饿又疼的黎康挣扎着往外爬,爬出了险境,开始了一段异地流浪的生活,露宿风餐六百里 , 百折不挠.....。黎康身上至今留下很深的伤疤,他的一只耳朵已被捅掉。
一位12岁的小孩子黎澄泓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被稻叉捅死,吓蒙了,他发出的惊叫声唤不醒已杀红了眼的民兵的良知,民兵向他胸部射出子弹,小黎澄泓栽倒地上,两脚蹬了几下才闭上眼睛......不吃过一天的“剥削饭”,一出世就遭受歧视,经历过国内死亡数千万人的大饥荒,其双亲也饿死于1960年,这年小黎澄泓刚满4岁,他依然像一朵长在晏镜岭贫瘠泥土上的层层高花儿,面朝大海,不怕风吹雨打,顽强地展现自己的生命力,他不上过学,年纪小小的他就上山打柴、喂猪养鸡,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与两个未成年的哥哥分担家庭的责任,长年累月食不果腹。他和哥哥们躲过了灾荒,在根本看不到有出头之日的年代,一直为生存而努力,不招惹谁,但这种最底线的愿望到了1968年8月5日这天变成了绝望!那些歹毒的凶手要了他们的小命。黎澄泓全家无人了。
黎碧雁的父亲是名小学教师,在外出办事回家路上被打死,尸骨现在都找不到,她那年逾花甲的祖母生于书香门第,一肚墨水,说话从不得罪人,也被活活打死。这家的成年男女都只因为出身地主而差不多被杀光,只剩下她、她的母亲、妹妹。教师传播文明、知识,播种希望,黎老师最终得到的回报却是野蛮的杀戮!1968年, 黎碧雁刚满6岁,她和妹妹的童年本该幸福快乐,然而,亲人们的突然离世彷佛天塌下了来,在她俩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长期的浓厚阴影!也几乎压垮了年轻的母亲!1999年秋,原马踏公社黄江小学校长的女儿到我家做客,她说,1983年, 长大成人的黎碧雁曾在那里教书。很难想象黎碧雁和母亲、妹妹是怎么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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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湾大队田地多,辖下有几个生产队,队队有黑五类,鸭塘湖村只是其中的一个生产队。伍世友要搞队队清!
我在当地采访期间,获知 一位家住石鼓湾村的钟姓姑娘,身材高挑,秀丽端庄,是二队的。钟 shì xiān ,此人生于1945年6月,读过三、四年小学,在校时个性顽劣,常令老师头疼。他施展下流手段, 用稻叉先拣钟姓姑娘的乳峰狠捅,再侵害其私密处,任凭姑娘百般惨叫......人们听到这类哀嚎声时在自然产生怜悯之心的同时感到的是极大的恐惧,而钟 shì xiān 心理上获得的是一种心情愉悦!钟姑娘一家八口,有6口人包括她的父母在内遇害!我想去采访这家的幸存者,又怕触痛对方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另一个地主的女儿年纪也很轻,在插秧时被民兵绑走,民兵扒掉她的衣服,一边色眯眯瞧着姑娘的胴体、一边当狎客,看够了,举起稻叉拼力刺进她的乳房、下体,胸膛,受了重伤,血流不止的姑娘倒在地上呻吟,伤心惨目,这名女子香消玉殒的消息传到未婚夫那儿后,未婚夫暗自落泪。石鼓湾有一座废弃的碳窑 ,也是伍世友指挥手下杀害地主、富农等无辜者的抛尸地点之一,有的还在呻吟,有的还在大口喘气,有的眼睁睁,仵作见此惨状,不肯收尸,因风俗不能埋活人。伍令人去供销社买来大包六六粉撒下炭窑,将没断气的人活活腌死。
六六粉和石灰本是除害虫用的,伍却用来除人,让被害人在痛苦中更痛苦地死去!
伍世友一伙正在设计诱骗一户户地主、富农去开会,到处抓人,杀人的时候 , 蒙上苍垂怜,石鼓湾大队还是有“漏网之鱼”。
大队领导派民兵来抓第一生产队的地主去枪毙,这个生产队的队长,是一位共产党游击队老战士,正带领社员在田间劳作,能辨善恶,坚决反对,顶着不让抓,强调理由:“现在是农忙季节,插秧人手不够,你捉去,耽误农时,秧苗不及时插完,怎么办?”队长的一番话救了地主、救了地主的家庭。
那天中午,三个带枪的民兵已包围这座泥坯草屋了,屋里的两名地主一边煮饭,一边耍金蝉脱壳计,民兵也看到了饭在煮,以为等他们吃完饭再下手逮人,·机会稍纵即逝,地主们趁民兵不注意,于是破门而逃, 之字形式的狂奔,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岭的森林里,民兵徒劳无功地拼死追,并在他们背后放枪。人在遇到万分危急的时刻,释放出来的体能是超大的,逃生者成了插翅的飞人。他们的人生航船从此避过了暗礁险滩,驶向了安全孤岛-----海南 。
鸭塘湖村有4个黎姓地主的后代,洞察到了伍世友一伙的居心险恶,趁没被捆绑之前,冒死冲出临时的囚屋,奔向自由的原野、森林......。
多少年过去了,人们依然关注发生在文革期间的石鼓湾血案,尤其是鸭塘湖那段血淋淋的抹不掉的历史,知情者和遇难者的亲人纷纷说 :
“当时是前面有地主富农在挖坑,民兵在一边杀,其他地主在一边埋,杀到最后,把挖坑的那几个也杀掉。由于当时子弹用光了,花面友想出一个杀人办法:用稻叉戳胸,再把石灰粉撒进伤口里。许多人根本无法死去,痛苦的嗷嗷大叫,最后还没死就扔进坑里活埋。一夜之间,一百多条性命就这样消失。”
“ 有一位当时很漂亮的姑娘,被他们十几人强奸后,用禾叉扎她半死,扔在野外到了第二天才断气,悲惨。”
“爷爷、叔公、堂伯堂、堂叔等,在那次事件中去失去生命,当时全部被抓到一个房子里面,有人见势不妙撞破门冲逃出去,成功逃出四位(包括父亲),爷爷的情况比较清楚点,爷爷他也已经逃到了马踏公社秀田附近就.....1980年末,父亲回来便要找回爷爷骸骨,开始不断的查证和询问,确定被弃在一个大概1000平方的 树林中,于是每年清明就在那个地方上香,到了1990年初,那个地方的树被砍掉,次年生长出一大片草地,而有一小块地方的草特别的绿,于是根据这个找到了精确的位置,核对过一些出来遗物,正是无疑 。”
“2004年清明节,一位青年随族人到石古湾扫祖墓,隔一条田垌不远就是鸭塘湖村。他好奇问起在一旁抽烟的当地村民,此人说这叫鸭塘湖村,自己就是这个村子的黎姓村民,遇难者的后代。趁着文化大革命的动乱,一些曾经被黎姓地主压迫的外姓人也乘机报复,丧心病狂地跟随伍世友一伙把全村的地主大小老幼集中起来干掉。死了的人全部埋在自己挖成的大坑中。这位村民因为当时逃到了海南岛才躲过一劫,但村中的巨变令他至今心中仍有余悸,说起往事,他的老泪纵横不止。现在黎姓在村中仅剩几户,但历史的恐惧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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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群众说:“ 花面友干出这件事后,全公社的干部、群众很鄙视他,你们想一想,血流满地,惨烈的呼爹叫娘求救声,毛骨悚然。 伍世友死去近40年了。他是死一万次也不能抵消他的罪行,还有那些帮凶!”
民间谣传,石鼓湾大队被杀害者共计170多名,而鸭塘湖村死难者最多,黎姓人几近斩尽杀绝,是官方公布的4倍多。
石鼓湾是钟世坚的故乡,1986年,他任广东斗门县华侨红旗农场副场长时回乡娶的妻子就是鸭塘湖村大难不死的黎碧雁。他的旧居在石鼓湾村委会斜对面,旧居是一座三层楼,钟世坚的乡亲开门请我入去坐。我从石鼓湾乡亲的口中第一次知道钟世坚的父亲叫钟仕谋。1968年8月初,钟仕谋正是第一生产队的队长,正是第一生产队地主的救命恩人。旧居挂着钟世坚与父母,妻儿等亲属合影的照片,照片中的钟仕谋老伯,体型清瘦,下巴留着银白色的长胡子,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钟仕谋的身边是他的老伴,这对善良厚道的夫妇在艰难困苦中养大了三男一女。钟仕谋老伯于1995年辞世,活了86岁,举殡那天,许多村民相送。钟老伯没什么文化,但懂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永远的钟仕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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