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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悦平:串联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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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5 18:33: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串  联  白  话
韩悦平著

前言
这是一段被闲置起来的往事,它是中华民族数千年历史岁月长河中的一滴水,可能不
值得一提。但它在一个人生的旅途中却是一段重要的时刻,它可能会影响一个人的生活轨
迹,也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奋斗方向,甚至可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命运。
这本书是献给那些与共和国同龄的人们。因为他们有着与共和国同呼吸共命运的经历。
这本书也是献给那些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们,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现代版的《天
方夜谭》。

在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六年的八月十八日这一天,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的一个伟大的民族——世界东方的一个大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一个当代的伟大的领袖人物,中华民族的骄傲之子——中国共产党中央主席毛泽东同志,在庄严、雄伟、壮丽的首都北京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各界革命群众及革命师生代表。并接受了其中一个革命女学生敬献的写有红卫兵三个大黑字的红袖标,让这个革命女学生将红袖标佩戴在自己的左臂上。毛泽东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神采奕奕地向着行进在天安门广场上的百万革命群众及新出现的红卫兵们招手致意。天安门广场上是人的海洋、旗的海洋、红色的海洋。歌声、口号声、欢呼声响彻云霄。由此,引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震撼人心的,触及人们灵魂的大运动,当时称之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场首都北京的大集会大游行,尤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中,它激起的冲击波迅猛发展地向全国各地扩散开来。
随即,各种红卫兵组织尤如雨后春笋似的从全国各地的大学里,中学里涌现出来。他们生机勃勃、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义无反顾地杀向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初战场。向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进行了毫不留情地大扫荡。
他们走出学校,奔向街道里弄,奔向工厂,奔向农村……从此开始了席卷全国的革命师生大串联的浪潮。


当时,人们不知道文化大革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红卫兵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市委派来了工作组进驻学校,学校停课了。
萧寒当时正是沈阳市和平中学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他所在的这个学校,在沈阳市于八月十九日紧随首都北京也举行了百万人的集会游行之后,也出现了红后代(红后代这个组织当时出现在沈阳市“八一九”大会上,人们误认为是官办正统组织)和红卫兵组织。学生们积极踊跃地报名申请加入。萧寒也不例外,然而,他被无情地拒之门外。没有人欢迎他,也没有人接纳他。原因是:他的家庭出身不是红五类。
当时的红后代组织只吸收家庭出身为:革命军人、革命烈士、革命干部的子女。红卫兵组织只接收工人、贫下中农、革命干部、革命烈士、革命军人的子女。
萧寒的家庭出身是中农,他没有资格参加红后代和红卫兵组织,为不能参加当时的神圣时髦组织,萧寒回到家里还和父母哭了一阵鼻子。但是,革命不相信眼泪。无可奈何之下的萧寒也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认命了。
他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昔日的同窗学友,神气活现地身着黄军装,腰扎武装带,左臂上套着四五寸宽的红袖标进出学校。有的红袖标上是用黑色毛体字写有红后代三个大字,有的红袖标上是用黄色毛体字写有红卫兵三个大字。不管戴红袖标的是红后代还是红卫兵,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他们都是一扫往日的温文尔雅的谦和面孔,而一跃变为雄赳赳、气昂昂、满脸正气、一本正经地忙碌着革命斗争的勇士了。
他们写大字报、大标语,贴满了教室,贴满了楼道,贴满了礼堂。他们批判书记,斗争校长。他们还批判课任老师,斗争班主任。渐渐地他们开始飞扬跋扈,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起来。
过了不久,学校里的红后代和红卫兵们,在校园里面露面的人越来越少。原来他们都先后走出学校,走向工厂,走向农村,走向街道里弄,走向社会,奔向全国各地煽无产阶级的风,点文化大革命的火,宣扬毛泽东思想,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去了。
学校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萧寒和与他同样命运的同学,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只是每天照常来到学校,几个同学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互相传递着各自看到的和听到的新鲜事。或者,三三两两地在大楼里转上一圈,看看有没有新的大字报。再不,就到学校操场南面的假山上坐上一阵子。学校里的游泳池,像萧寒他们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是不能去游泳了,能游泳的人只有那些红后代和红卫兵们。但是现在,他们都忙着干革命去了,因此,游泳池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男女红卫兵穿着泳装,左手腕上缠着红袖标,在悠闲地谈论着什么。偶尔,用纱网在池里的水面上捞些树叶什么的。
这一天,萧寒、杨笑生、周全有等几个同学又聚在他们那个空荡荡的教室里闲聊着。
就见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嗳嗳!你们看到七班写的大字报没有?是批判语文王老师的,嘿!有几句话还是满有意思的啊!给我们上语文课的刘老师还真没有这些嘎瘩话呢。”
萧寒感兴趣地问道:“什么嘎瘩话?”
杨笑生摇头晃脑地说道:“有这么几句,人老可欺,马老可骑。树老焦梢叶儿稀黄瓜老了没有刺儿,茄子老了哈邋皮。”
几个同学听后不禁都笑了起来:“有点儿意思。”
萧寒笑着说道:“还真别说,黄瓜老了真是没有刺儿。有一回我妈让我买黄瓜,我就挑那又光又亮的买,好嘛!回到家让我妈好一顿数叨。我买的那黄瓜籽儿又大皮又厚……。”
周全有插话说:“这段时间我还真学了不少警句呢!像那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出入淤泥怎能一尘不染……。”
马和平接话说:“对。还有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哎!还有,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就是如此……。”
周全有抢过话头说:“就是如此!可有点儿绝对了吧!哎!包公英雄不?可到了儿为什么没有成神呢,我听老人讲:包公英雄一世,就是因为儿子不争气才没有成神……。”
“嘿!嘿!说什么那!你周全有在那说什么!你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宣扬封资修吗!”杨笑生装着一脸严肃的样子,指着周全有厉声厉气地说道。
萧寒冲着杨笑生摆了摆手说道:“别打岔,全有你接着说。”
周全有白了杨笑生一眼,有点儿拿把地说道:“你别吓我,我胆儿小。”
杨笑生笑着拍了周全有一巴掌说:“你胆儿还小,得了吧你!”
其他几个同学七嘴八舌地说:“别闹了,让全有继续说……。”
周全有这才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我以前听老人讲过,包公的儿子最不像包公了,什么事都跟包公对着干。包公说东,他儿子非说西。包公说白,他儿子非说黑。后来包公要归天了,心想:这个不孝子,这一辈子总是跟我对着干,我要是如实地让他办理后事,准是两拧。于是,包公找来他那别扭儿子,就对他说:我即将离你而去,我死后哇,你要大张旗鼓地为我办理丧事,要用铁棺材装殓我,不要埋在土里,不要点长命灯。包公原以为他这样交待后事,他那别扭儿子肯定是悄然默声地找一副木头棺材,把他一装随便往哪一埋,坟前点上长命灯。这样的话,包公真身就可出棺归神位了。谁成想啊!人算不如天算。这时侯包公的儿子心里也想了,唉!老爹这一辈子呀一点没得我济,净让他老人家添堵心烦了,从来就没有好好地听他老人家一句话,从来就没有按照他老人家的话好好地办过一件事,这回就听老爹一次吧。结果,包公真身被铁棺材箍住,棺前又没有长命灯引路,漆黑一片.包公找不到神位了。所以,至今神仙里面没有包公。”
杨笑生这时站了起来冲着周全有抢白地说:“你白话儿了这半天,这都哪跟哪呀!这跟老子英雄儿好汉有什么关系?”
周全有不紧不慢地说:“怎么没有关系,包公那么有名气,怎么没听说他的儿子如何如何呀!我是说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就是好汉。”
萧寒接碴说道:“那有可能,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就是好汉。但是,他也决不是狗熊。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也有一定的道理……。”
周全有不服气地问道:“那你是赞成反动的血统论了?”
萧寒故意气周全有说:“差不多吧,要不然人们为什么总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呢。”
周全有紧逼着问道:“那按你的意思,将来红后代他们都可以接父母的班当省长市长了不成?”
萧寒肯定地说:“有这个可能!”
周全有有些急了,站起来问道:“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怎么解释?”
萧寒看周全有那着急的样子,忍不住要笑起来,忙摆摆手说:“你看你,别急呀!毛主席可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来来来!坐下,坐下。我记得这话好像是陈胜说的吧,那陈胜后来怎样了?”
周全有眨吧眨吧眼睛说:“好象似被他的部下给谋害了……。”
杨笑生在旁抢着说:“对,是叫他的部下给杀害了”
萧寒接着说:“为什么被杀害了,就因为陈胜吴广起义后,陈胜有了权势,六亲不认,花天酒地,不会治理朝政,终未成大事,这也正说明了他不是王侯将相之种乎哇!”
杨笑生在旁边起哄地嚷道:“乎啊!乎啊……”
这时,在旁边一直没有言语的张建国拦着杨笑生说:“笑生别闹了!嗳嗳!听到没有!咱们谈点儿实际的吧。我听说红后代和红卫兵他们都到外地串联去了,咱们能不能去呀?”
“你们白话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吵吵声。”随着话音,只见武援朝快步流星地走进了教室。他见几个同学正围在一起,有站着的,有坐着的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气氛还挺热烈的呢。武援朝也插了进来,顺势推了一下杨笑生说:“一进走廊就听见你在嚎叫了,干什么那这么热闹?”
萧寒拉了一下武援朝说:“你上哪去了,怎么才来?”
武猿朝挺神秘地说道:“你知道可以去串联吗?”
萧寒似懂非懂地说:“听说了,这不,张建国正问这事儿呢吗。”
“是啊!援朝咱们能不能去呀?”杨笑生也满怀希望地问道。
武援朝神秘兮兮地扫了大家一眼悄声说道:“我听说了,只要学校开一封介绍信就可以到火车站去办票,想上哪就上哪……对呀!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去串联那!咱们又不是什么黑五类,怕啥!”武援朝当然不怕了,他可是响当当的红五类中的第一类——工人家庭出身。不但是正牌工人家庭出身,而且,其父还是厂里有名的劳动模范哪!他之所以不是红卫兵,不是他不想参加红卫兵组织,而是人家不要他。认为他在班里是后进生,不要求进步。红卫兵组织是保卫毛主席的纯洁的战斗队伍,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因而,他被红卫兵组织拒之门外。
武援朝因为家庭出身好,本人也没有犯过什么错误,所以有些事,他还是挺敢说敢于的他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不让参加红卫兵,反而使他和这些白色家庭出身或黑色家庭出身的同学混在一起没有了顾虑。因此,当他说出来也要去串联的话时,在座的几个同学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复杂的心态;是兴奋呢!还是希望!还是沮丧……,一言难尽哪!毕竟武援朝是红五类家庭出身,可谓根红苗壮。可在座的几位同学呢,有的家庭出身不是没有划定,就是说不清楚,再不就是中农白色家庭出身,底气到底不如武援朝充足。
这不,张建国就犹犹豫豫地说:“我家也未划定成份,我说是市贫吧,他们红卫兵还不承认有市贫这个成份……,对了!我还听红后代的人说过:三革串联到全国,工农在省内,在校不准动是黑五类,中农只能在市内……。”
“是呀!我也听说了,我家成份也未划。我跟你们去串联,这要叫红后代知道了还不批斗我呀!”马和平有些胆怯地说道。
萧寒也犹豫不决地说:“是呀,我们能去吗!我家出身也不是红五类呀。”
武援朝一脸义愤地说:“听拉拉咕叫还不种地了呢!别听他们瞎扯,就他们革命!别人都是反革命了。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脑袋上又没贴帖,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出身……。再说了你们的家庭出身不就是中农和市贫吗,又不是地富反坏右,怕什么!话又说回来了,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说呢: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革命力量。你们就是革命的团结对象嘛!”
“对吗!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去干坏事。我们也是去革命嘛!啊!就兴他们革命不许我们革命啊,你们别自己潲色了。”杨笑生打断武援朝的话有些激动地说道。
武援朝和杨笑生慷慨激昂的一席话,虽说得在座的几位学默默无语,但也暗暗地有些心动。这不,萧寒就迟疑不决地轻声地问道:“那我们几个就能去串联?”
其他几个同学也试探地问道:“你敢带我们去吗?你不怕受我们牵连?……”
武援朝拍了拍杨笑生,又看了看周全有说:“我怕啥呀!那就这样定了!”
杨笑生紧跟着说:“就这样定了!”
萧寒壮着胆子说:“真就这样定了,我们几个一起去串联?”
武援朝斩钉截铁地说:“定了!”武援朝又冲着萧寒说:“那我现在就去开介绍信。你看是不是再找几个同学一块去,人多有意思!”
萧寒点头同意道:“行啊!”
张建国一脸迷惑的样子问道:“这就决定去串联了?!那我们去哪呀?”
杨笑生抢着说道:“那当然是先去北京拉!”
杨笑生这句话正和萧寒的心意。他非常想去北京,做梦都想去北京。一来北京是首都,祖国的心脏。在萧寒的集邮册里有很多北京的建筑物邮票,他经常翻过来倒过去地观赏着,梦想着有一天能亲临其境。在他的脑海里深深的记忆中,浮现出以前学过的一篇语文课文是《北京的秋天》。那篇课文里有一幅插图,画面是:北海的白塔,牌楼,石桥,水面上的天鹅。尤其是看过中法合拍的电影《风筝》以后,萧寒对北京更加想往。二来呢,有一个很疼爱他的已多年未见面了的姑姑就住在北京。萧寒很想去北京看望多年未见的姑姑。于是,萧寒赶紧接着杨笑生的话说道:“我赞成笑生的意见,先去北京!”
武援朝也兴奋地喊道:“对!先去北京。”随即他亲热地拍了一下张建国的肩膀问道:“怎么样?”
张建国也兴奋地说道:“当然了,那还用说!”
这时,在座的其他几个同学也异口同声地喊道:“到北京去!”
萧寒推了一下武援朝说道:“那你就快去开介绍信吧!”
武援朝答应道:“好!我这就去。”武援朝一边向教室外走去,一边又对着杨笑生说道:“你去找一下吴卫国来,看他去不去。”
萧寒想起了什么,赶紧追出教室向武援朝喊道:“别忘了要一些红布来!”
不一会儿,武援朝旋风般地转了回来,一进教室门就激动地嚷道:“你门看!介绍信开来了。我写了八个人,家庭出身都标明了是工人贫下中农……红布没有了,总务处的老师说让我门自己想想办法。”
萧寒一听介绍信上标明了家庭成份,不由心中一愣,心想这不是说假话吗,这可是欺骗组织的行为呀!想到这儿,萧寒就对武援朝说道:“那你们去吧,我家庭出身是中农。”
武援朝听萧寒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这是干啥呀!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样标明了省得以后有麻烦……再说了,你爸爸现在是党委书记,按道理讲,你的家庭出身就应该是革命干部,什么中农中农的,……再说了,我听说咱班的巴晓娟的爷爷家是有名的大地主哪,不就是她爸爸现在是师长吗,你看她不也是参加红后代了吗,所以我说呀,你也别什么中农中农的,你家出身就是革命干部!”
萧寒听武援朝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不由地看了看周全有又看了看杨笑生。
周全有也鼓劲儿地说道:“看我干啥呀,援朝说的没错,你的家庭出身就应该是革命干部。我看那,他们不让你参加红卫兵是嫉妒你,排挤你,……算了算了,别瞎合计啦!快想想袖标怎么办吧!”
萧寒听他们这么一说不由地笑了起来,说道:“好象你们就是成份评定委员会似的。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张建国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对了!大家一起去管他什么出身不出身的。”
周全有着急地说道:“别扯那些什么出身不出身的了,赶快想办法找红布吧!”
萧寒说道:“别着急,没有红布,不是还有红领巾吗,咱们回家找一找怎么样?”
武援朝不由地拍了一下萧寒说道:“对呀!那你们赶快去找吧。我这就去找那高三一班的那谁,他毛笔字写得非常棒。”说着武援朝又要走。萧寒忙拉住武援朝说道:“你先把介绍信给周全有,让他赶快去沈阳站办票。…… 啊,还有我们袖标上准备写什么哪?我们总不能写红后代和红卫兵吧!”武援朝满不在乎地说道:“写了又能怎样。”
张建国摇摇头说道:“别别别!这个事咱们还真得好好合计合计。”
萧寒想了一下说道:“要不这样,咱们就写红色宣传员怎么样?”“行!”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萧寒见大家都赞同就说道:“那咱们就分头准备吧。”接着萧寒又冲着武援朝说道:“我想去找一下李艺让他和咱们一块去。”
武援朝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同时把介绍信递给了周全有说道:“你去办票吧。”
周全有接过介绍信问道:“办哪天的票哇?”“明天吧。”“后天吧。”“要不然就今天!”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张建国大声地说道:“依我说就今天走,以免夜长梦多。”武援朝看了看萧寒。萧寒紧接着张建国的话说道:“我赞成建国的意见,要走就抓紧走别拖泥带水的,就办今天的!”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有言语。萧寒见状就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有点儿太仓促了?实际建国说得对:夜长梦多。趁着现在没有他们红后代红卫兵们,咱们就应该赶快行动起来。既然介绍信都已经开来了还犹豫什么!”
武援朝接话说道:“行!我同意萧寒说的,就办今天的票!”其他同学们见武援朝这样说也就随声附和地说道:“那就办今天的吧。”萧寒见大家同意了就说道:“那就抓紧时间行动吧。我先回家找找红布,你们也找找看,然后咱们在这里会齐。哎!大家要注意保密呀!”


萧寒把这件事赶紧通知了在家的李艺。然后萧寒头顶着炎炎烈日急匆匆地向家中赶去。从学校到萧寒的家,紧着走也得二十多分钟。萧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里。他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也顾不得喝口水歇歇气就翻箱倒柜地找起红布来。找了一溜十三遭也没有找到像样的可以做袖标的红布。掂量来掂量去,最后决定把自己戴过的红领巾和妹妹的红领巾找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真是舍不得把它们裁剪了做成红袖标。要知道!这条红领巾可是萧寒在十路二校上小学时,第一批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时戴过的。没戴几天,妈妈就对萧寒说道:“我又给你买了一条新的红领巾,。这条就收起来留做纪念吧,它是你第一批第一次戴过的红领巾。”就这样,这条红领巾在箱底一放就是七、八年。今天要把它改做红袖标,委实有些心痛。但是,萧寒一想到武援朝和杨笑生他们甘愿和自己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混在一起,没有瞧不起自己,没有躲避自己,还时时地维护自己,这次还拉着自己和他们一起去串联,就冲着他们这份情谊,我萧寒也得为朋友们两肋插刀哇!何况这还算不上什么两肋插刀呢,只不过是一条红领巾嘛,这算什么!而且自己也要佩戴的嘛!想到这萧寒不在犹豫了,狠了狠心就把自己的红领巾和妹妹的红领巾用剪刀剪成长条型,然后又用缝纫机码好毛边。同时萧寒心里在说:红领巾哪红领巾,今天你又变成了红袖标,这又是我第一次佩戴你!你将陪伴我走出家门奔向祖国各地。你不但是我实现人生三大光荣第一步的见证,也是我第一次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大串联的历史见证,哈!太有意义了!
萧寒拿着做好的两条红袖标,心中充满了幻想,心情无比兴奋。他真想拥抱每一个人向他们喊道:我要去北京啦!我要见毛主席啦!他一路小跑着赶回了教室。
这时教室里已经有几个同学了,他们正围着一个高年级的同学,看他在红袖标上用黑墨汁写红色宣传员几个字呢。武援朝见萧寒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地跑进了教室,连忙迎了过来说道:“李艺来了,他还拿来一些红布,你看这不正写着吗,快把你的也给他。”正说着,李艺也迎了过来,他悄悄地拉了一下萧寒往旁边移了移,忐忑不安的低声地说道:“我家出身是中农会不会影响武援朝他们?中农可以出去串联吗?……。”萧寒很认真地对李艺说道:“援朝、笑生他们说了只要我们谁也不说,没人会知道的。你放心好了!”李艺还是不太放心地小声嘀咕着:“不知其他同学怎么想……!?”萧寒刚要说什么,这时侯就见吴卫国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教室。吴卫国一见这些同学围在一起,就亮开嗓门说道:“你们又给谁写大字报哪!算我一个。”
武援朝回头见是吴卫国,就亲热地在他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兴奋地说道:“写什么大字报,我们准备串联到北京去!”吴卫国听之一怔,随即埋怨道:“你们太不够意思啦!怎么不叫我一声呢!?”武援朝笑呵呵地说道:“你扯那去了,怎能忘了你哪!我让笑生找你去了!”吴卫国一听高兴地说道:“是吗!那我怎么没看到笑生呢!这小子跑到哪里找我去了,嘿!还有谁去呀?”武援朝答到:“这里的人都去。”
吴卫国听武援朝说都去,他这才认真地扫视着教室里的几个同学。李艺躲避着吴卫国咄咄逼人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后悔:不该来!吴卫国的笑容渐渐地消褪了,他很严肃地把武援朝拉到一角,眼睑低垂着,极力地躲避着萧寒的目光,有些顾忌地对武援朝说道:“你怎么能……让他们也去呀!?……我家是贫农我不想……你没听说吗!在校不准动是黑五类,中农只能在市内,……你考虑到后果吗?”
萧寒已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吴卫国的话语,也听清了吴卫国的意思,也看出来了吴卫国的态度。他吴卫国不愿意和萧寒、张建国、李艺这样家庭出身的同学一起出行。萧寒感到阵阵的悲哀,感到自己被人无情地抛弃了,他感到孤独。因为萧寒也看出来了:武援朝在听吴卫国说那些话时,脸上也没有了刚才那样义愤的表情,而是尴尬地看着地面默默无语……。教室里一时鸦鹊无声。面对着这种尴尬难堪的局面,萧寒理智地在心里埋下自己沮丧的情绪,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他不表态的话,将会使在场的同学们以及自己都不好下台。因为,武援朝和吴卫国的关系相当密切,而且,在以前吴卫国和自己的关系也很好。大家都是好朋友。就因为现在讲究家庭出身,讲谁是红五类出身,讲谁是黑五类出身,而人为地把同学们分成了三、六、九等,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情感壕沟。其实这也是形势所迫,何况自己不也是在极力地躲避着黑五类家庭出身的同学吗。吴卫国的行为也属正常,要划清阶级界线吗!想到此,萧寒强挤出微笑对着吴卫国说道:“别听援朝瞎说啦,我不去的,我是来帮他做几个袖标的。”萧寒说这话时内心在颤抖,在流血。但是看着眼前的情景,他还是违心地说道:“我家出身是中农怎么能去串联呢,援朝他是和你开玩乐呢!”
李艺也跟着说道:“我也不去的。”
吴卫国听萧寒和李艺这么一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随即他就高兴地张逻起来:“哎!介绍信开了没有……。”
这时,李艺悄悄地拉了一下萧寒说道:“走,到我家去。”站在李艺身后的张建国跟着说道:“我也去。”
萧寒知趣地向武援朝说道:“援朝,我们走啦!”
武援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难为情地站在那。
当萧寒、李忠和张建国正要走出教室的时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楼的走廊里,由远而近地传来,周全有一阵风似地奔进了教室里,他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看着大家,上气不接下气的着急地说道:“红后代……不让去北京,那个……女红后代……可横了,一听说去北京……介绍信看都不看,就从窗口里给扔了出来。……办票的人到不是很多。我只好呆在旁边看别人办票。后来,我看换了一个男红后代……我就悄悄的向前低声地求他道:我是和平中学红后代的,我们学校里的几个红后代想去北京看望毛主席,你就批给我们几张去北京的车票呗!那个男红后代的态度倒是挺和气的。他说去北京的人太多了,暂时不让去。让我们先到别的地方去。我不死心哪!就软磨硬泡地恳求他。他被我缠得没办法了,叹了口气说道:行!就批你几张吧!哎!你们看,批的是到永定门车站,看来是真的不让去北京了!我还问他了呢永定门离北京有多远?他说不远很近的。我心里也没底,这不车票我也没敢去取呀!就赶紧回来了,你们看怎办吧!?”
大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没了主意。
武援朝不死心地问道:“那红后代没说永定门离北京到底有多远哪?”
周全有说道:“看样子他也不知道哇。只是说很近。”王文学在旁插话说道:“很近?!那天津离北京近不近?批给去天津的车票好不好!为什么批一个永定门,我看哪!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吴卫国打断王文学的话说道:“算了!不让去北京,咱们就就先去大连!先走出去再说。”有几个同学也附声地说道:“去大连也行。”武援朝这时抬头看了一下站在教室门口的萧寒,似乎是想征求他的意见。
萧寒看着武援朝的那个样子想要说什么,这时张建国拽着萧寒的胳膊说道:“走啦!”萧寒也就什么也没说,随着李艺和张建国走出了教室。可是,萧寒心里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够意思:为什么呢?是因为吴卫国的坚定的革命的阶级立场,还是因为武援朝的中途退缩,还是因为自己不能去了,还是因为……。反正,萧寒没有告诉他们:永定门就是北京!因为萧寒知道永定门车站就是老北京车站,到了永定门就是到了北京。萧寒经常翻看爸爸出差带回来的北京市地图,幻想着有一天能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看看多年未见的姑姑。姑姑家的地址萧寒记得滚瓜烂熟,萧寒知道在北京市地图上,从永定门一直向北走就到了大前门,过了大前门就是天安门了。终于,萧寒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武援朝、吴卫国他们佩戴着由萧寒和李艺他俩贡献出的红布,并做成的写有《红色宣传员》的红袖标,高高兴兴的意气风发地去了大连。


就在武援朝他们去了大连不几天,学校里又出现了一个名叫《红战友》的组织。这个红战友组织是由红卫兵总部直接领导的,被其称之为是红卫兵的外围组织,是所谓革命的团结对像。这个红战友组织是由所谓中间成份这一类的家庭出身同学所组成的。所谓中间成份是指:小商人、小职员、中农、市贫等这一类。这一类即不是红五类,也不是黑五类,因此被称之为可团结的革命对象。
萧寒这一类家庭出身属于团结对象的同学,为了表现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也都报名参加了这个红战友组织。但是。毕竟不如红卫兵那样正牌,那样神气。总有低人一等好似二等人的感觉。因此,虽说萧寒参加了红战友组织,可他从不和别人说起自己是红战友,也从不佩戴这个写有红战友三个黄色字的红袖标。并且,萧寒心里一直是愤愤不平,耿耿于怀,想到自己从小学第一批加入中国少年先锋队起,就一直是中队委员,到了中学又当上了大队委员。一直是事事听党话,处处跟党走,时时响应党号召。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每项活动,努力学习,可以说自己就是德、智、体诸方面都发展的好学生,未来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然而现在,就因为自己家庭出身是中农而被无情地排斥于红后代和红卫兵组织之外,沦落为人群中的次品、等外品。而以前,一些不响应党的号召,不愿意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偷奸耍滑调皮捣蛋的同学,就因为家庭出身好是红五类,而一跃为人上人,竞然大言不惭地训斥起来类似萧寒这样有着优秀品质的同学,在这些同学面前指手划脚,让这些同学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俨然他们是党的好儿女,共产党的拥护人,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当然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萧寒从心眼儿里就是不服!中农怎么了!中农说明我爷爷他们勤劳能干,说明他们会当家理财,会过日子。中农怎么了!中农我爸爸不还是当上将近万人大厂的党委书记吗。这就说明他继承了萧家的优良传统和品德。中农怎么了!那中央领导人有几个不是有钱人家出身!唉!萧寒除了不服之外也别无他法。事实上,萧寒他参加了红战友组织后,也多少改变了一下被人遗忘和无人理睬的难堪的境地。至于那些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有些就不到学校里来了,几乎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即使偶而来到学校,也是悄手悄脚低眉垂眼的影子似的紧紧地尾随着已是红后代或是红卫兵那以前要好的同学身边儿,视他们为保护伞以防不测。
九月的一天,萧寒等一些同学随着红战友组织乘火车来到抚顺市雷锋墓进行扫墓。扫完墓后还有一些时间,红战友组织负责人宣布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五点钟在瓢儿屯车站集合回沈阳。”
萧寒可高兴啦!他和一些以前没有来过抚顺的红战友同学乘公共汽车去到市中心游玩,上车后,女售票员见他们之中有人戴着红卫兵袖标,就没有让他们买票。
萧寒他们兴致勃勃的很有新鲜感地在市中心游逛起来。萧寒看到抚顺市区内有着起伏不平,连绵不断的青山。这在沈阳是看不到的。在沈阳一条直直马路向尽头看去,似乎看到了地平线。尤其是在夏日里,向马路的远处望去,路面上似乎有一平静的湖面,电车、汽车在上面悄悄地滑行。
萧寒他们逛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侯了,当向戴有手表的行人一问才知道已快五点了,糟啦!这时乘公共汽车到瓢儿屯是来不及了,怎么办呢?!看来只有在抚顺站乘火车回沈阳了。可是,他们这几个同学谁的兜里也没有一元钱哪!萧寒兜里的钱算是最多的也只有三角八分。要知道!从抚顺到沈阳的车票可要一元钱哪。萧寒他们几个人合计来合计去:只有每人先花两角钱买一张从抚顺到瓢儿屯的车票,到了瓢儿屯与大队人马会合再说,抱着这样的想法,萧寒他们几个同学相伴着向抚顺车站走去。
快到抚顺车站的时候,萧寒老远就看见售票处的门口外有一张长条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女红卫兵。桌子上方挂有一长条红布横幅。横幅上面用黄字写着《革命师生串联接待站》。萧寒不由地转身向一个戴有红卫兵袖标的同学说道:“看!那有接待站,你是红卫兵你问一问她,向我们这种情况能不能从这儿回沈阳?”那个戴红卫兵袖标的同学答应道:“行!”说着他们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桌子旁。戴红卫兵袖标的那个同学很有礼貌地向那个坐在桌子后面的女红卫兵打招呼道:“你好!红卫兵战友。请问,我们是从沈阳来雷锋墓扫墓的,其他同学都在瓢儿屯车站集合,我们乘公共汽车到瓢儿屯与他们会合来不及了,我们能否在这里乘火车到瓢儿屯那?”萧寒这时才看清那个女红卫兵袖标上的字是《煤都红卫兵》。只见那个煤都女红卫兵和蔼可亲地问道:“有学生证吗?”“我有”一个同学说着把学生证递给了那个煤都女红卫兵。煤都女红卫兵接过学生证翻开看了看,就在一张表格上添上学校的名称、年级、姓名等,然后让这位同学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又在一张便签上写了一些字。写完字后,一面交给这位同学,一面指着二号窗口说道:“去那办票吧!”
萧寒他们兴奋得几乎就要跳了起来!哈!太简单啦!太容易啦!他们不用自己掏腰包买车票了!他们很快就从二号窗口里领出来从抚顺到沈阳的火车票。他们兴冲冲地冲进抚顺火车站踏上了驰往沈阳的列车。当列车到了瓢儿屯车站时,站台上的红战友们都很惊呀!咦?萧寒他们怎么在火车上啦!萧寒他们则很自豪地告诉其他同学:就是这样上了火车,没花一分钱。
在萧寒兴奋之余时他绝没有想到:为什么人家不问家庭出身?为什么只要有学生证就可以办票?为什么自己不就始走出去串联呢?以至数十年后萧寒每每想起这件事时就后悔得不得了,太傻了,就是一个大傻瓜。这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只要有学生证就可以随便乘车去串联,根本就不问家庭出身的,而且,各地的接待站也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革命师生串联接待站》,而不是红卫兵接待站。唉!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萧寒他们从抚顺回来后没几天,沈阳市里的大街小巷,高楼大厦的墙壁上贴出了不少新的大字块,大老远就可以看见上面写的字非常醒目:什么“红战友组织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产物!”什么“红战友是反动血统论的牺牲者!”什么“批倒批臭反动的血统论!解放红战友!”什么“红战友们要反戈一击,砸碎反动的资产阶级血统论!”
萧寒他们学校里的红战友组织随着这些大字块的增多而自行消亡了。参加了红战友组织的同学们被解放了。可是他们又一次陷入了孤独的境地,他们又成了一群没有组织的人,红后代和红卫兵组织依然拒绝他们的加入。不过,萧寒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红战友组织的解散,因为,在红战友组织里他认识了十班的一个女同学。在红战友组织的各种活动中萧寒知道了这个女同学的名字。虽说她不是双眼皮,但她一笑起来就露出很诱人的一对小虎牙,深深地打动了萧寒这个情窦未开的少年纯洁的心扉。尤其是她那两条粗粗的的、长长的乌黑发亮的大辩子,着实让萧寒浮想联翩。萧寒时时地偷偷地瞄着她的一举一动,总想找机会与她说上几句话。萧寒幻想着有一天……。
然而,红战友组织消亡了。萧寒在以后的日子里很难再见到那个女同学了。即使有时看见了,也是那个女同学的身影急匆匆地一闪而过,留给萧寒的印象也只是那摆动的两条粗粗的、长长的乌黑发亮的大辩子和露出虎牙的迷人笑容。
这其间,萧寒没有看见武援朝、杨笑生他们,只是听说他们从大连回来后又去了北京,后又去了上海。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已是十月中旬了,天气溅渐地凉了起来。
这一天,教室里的同学来地很多。有几个是红卫兵,还有几个是刚刚从外地串联回来的同学。他们在谈论着串联中的一些新鲜事:说某某某大学里怎样批斗黑帮了,说某某某同学与外地学校的女同学签字留念了,还说某某某同学尿床了……。一片欢声笑语。
“嗳!嗳!”只见张建国抢过话头向着几个刚刚从外地串联回来的同学说道:“你们没有去桃仙大队支农那可是幸事呀!要不然你们也得像我一样倒霉喽!我和你们说,我,文学,和平,还有那谁和那个红卫兵住在一起,没成想被他管得像个劳改犯……。”
马和平抢过张建国的话头急急地说道:“你别潲色了,你还说呢!哎!我跟你们说。”马和平面向大家指着张建国说道:“他抓了一个蝈蝈放在饭盒里,没想到正好那个红兵进屋时那个蝈蝈就叫了起来,那个红卫兵立马严肃起来,扳着面孔,倒背着双手一本正经地历声喝道:谁抓的蝈蝈!?……那个红卫兵见没人吭气,口气更严历了:早就告诉过你们,我们是来向贫下中农学习的!是来劳动改造思想的!不是游山玩水来了!谁抓的蝈蝈!承认错误就是好同志!”
王文学也急急地抢过马和平的话头说道:“张建国当时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低声下气地说:是我抓的,在那个饭盒里。嘿!那个红卫兵也真够麻利的,抢过饭盒抓出蝈蝈狠狠地摔在地上,还踏上一只脚,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张建国有些不服气地抢过王文学的话头说道:“你也别潲色了,你当时正好睡在炕头边上,大气都不敢出。那个红卫兵一声:关灯!话音还没落地呢,你就咔嗒一声把灯关了,那个神速劲儿甭提有多快了!还说我呢。”
哈!……哈!教室里的同学们轰然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红卫兵同学也插话说道:“他从来没有管过人,以前尽被别人管了,这回人家好不容易当了一回领导,你们也得让人家过过官瘾吧!”
另一个同学也插话说道:“这也怪你们自己,谁让你们和他住在一起呢!”
王文学有些后悔地说道:“谁会想到他能变成那样呢!我还觉得我俩以前挺要好呢!这可真应了鲁迅所说的那样:人一阔脸就变。他最不够意思的是,他明明知道我的胃有毛病,这次支农下乡我从家里带了一些饼干,他说什么也不让我吃。不让吃就算了呗!可他在大会上,小会上到处批判我,说我是搞特殊化,说我脱离贫下中农……。”
马和平抢过话来对着同学们,指着王文学急急地说道:“还说他修正主义的苗子,说他是忘记了旧社会的苦,忘记了阶级恨。忘记了旧社会的苦,忘记了阶级恨就是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嘿!就差一点儿说他是革命的叛徒啦!”
张建国又抢过话来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也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你不让文学吃饼干也行,那你也别吃呀!可他自己却悄悄地在村里小卖店买饼干,一个人到村旁小河边偷偷地吃,被村里老模范的小孙子撞见了,管他要他还不给……。”
马和平插话说道:“怪不得呢!一到吃大饼子的时候,他就说自己的胃不好,只喝大米粥。”
萧寒在一旁听同学们说那个红卫兵不是,不免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和那个红卫兵住在一起是对的喽!支农时萧寒是和另一个红卫兵同学住在一起,一共四个人住在一个老乡家里。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因为这个红卫兵同学以前就和萧寒很要好,当了红卫兵后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象以往一样尊重萧寒。一点儿也没有得势忘乎所以的样子,而且这个红卫兵同学能自觉地抢着干苦活、累活、脏活。确实起着模范带头作用。萧寒从心里往外地佩服,心想:红卫兵都像他那样就好了!
萧寒受到教室里嘻嘻哈哈的热闹气氛的影响,不免也打趣地插话说道:“咳!咳!你们别八百里骂县长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刚当了领导干部同志,难免有不周之处,你们就饶了人家吧!你们的鞋号是不是大了点儿?!想换一双小号的……。”
嘿!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萧寒刚说完想换一双小号这句话时,被同学们说不是的那个以前什么也不是——现在是红卫兵的那个同学扳着面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教室。他满脸严肃得像一个送葬者,只见他一本正经地大声喝道:“别说话了!肃静!我代表和平中学红卫兵总部宣布:十月十五日我校红卫兵总部组织部分红卫兵进京取经学习,为了团结教育非黑五类同学,特批准咱班在非黑五类同学里推选一名同学参加进京学习团。黑五类狗崽子不准参加推选!你们推选一个吧!”
教室里立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静得似乎能听到人们的喘息声。因为,这对于家庭出身既不是红五类又不是黑五类的同学来说,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可以冠冕堂皇地和红卫兵一起去北京,说不定还能见到毛主席呢!可是只能去一个人!谁去呢?同学们都沉默起来,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起来自己是否能被别人所推选。
萧寒多么希望能有人提名推选自己呀!他偷偷的期盼地扫视着他认为与自己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学,希望他们能推选自己。然而!他们有的做低头沉思状,有的则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有的一碰见萧寒的乞求目光就赶紧低下头。有的则是和萧寒一样的眼神,也在乞盼着别人来推选自己……。在场的同学们都在保持着沉默……沉默,就这样沉默着……。
突然,那几个坐在桌子上的红卫兵同学窃窃私语起来,很快他们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推选李艺同学去北京!”
这一提议,彻底地把萧寒的幻想击碎了。萧寒非常失望,非常沮丧。他非常心酸,非常难过。他被人抛弃了,他孤立无援。萧寒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强忍心酸的泪花不让它流出眼眶。萧寒心里不禁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愤恨:他愤恨什么呢?愤恨推选?愤恨一个名额?愤恨……萧寒愤恨起那些平日里与他嘻嘻哈哈似乎很要好的同学来,到这关键的时候却都缄默不语了,哪还有什么哥们儿义气。看来平时的要好也是表面的,不能相信的!萧寒又愤恨起自己来,恨自己不会做人。为什么自己当大队委员时要那么认真呢,为什么要批评那个提名的红卫兵同学呢!人家不就是有几天没有来上学吗?自己何必那么认真地到处去找他,惹得其父把他暴打了一顿,他能不恨自己吗。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有的班委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呢!为什么自己总要坚持原则维护纪律呢!现在好啦!人家就不推选你了。恨也好,悔也罢反正是没有自己的份儿了。萧寒正在垂头丧气胡思乱想时,就听见一声厉喝:“谁还有什么意见?!”萧寒突然惊醒了似地抬头看了看,就见那个以前什么也不是现在是红卫兵的那个同学正用威严的目光扫着大家。这时只听见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软绵绵的,似乎很不甘心情愿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道:“没……意见……同意!”


第二天早起萧寒没有去学校。独自一人在家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自言自语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陷泥潭遭虾戏。落配的凤凰不如鸡呀!想当初,自己是大队委员时,那个现在得势的红卫兵同学每每见到自己时,总是亲热地一口一个大队长的叫着紧随左右。曾几何时,自己却落得一个是可以团结教育的对象……。”萧寒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武援朝来了。武援朝一进门就说道:“我到学校没见到你,就赶紧到你家来了,你怎么没到学校去呢?”
萧寒就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李援朝听完后一拍大腿说道:“嘿!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我去学校就好啦!我推选你保证成!这种事啊!谁先提名那就是谁,你想能有反对的吗,谁愿意明面上得罪人!”
萧寒听武援朝这么一说,不禁问道:“怎么!这几天你在家呀?”
武援朝回答道:“是啊,我们回来有好几天了。这几天老家的一个叔叔来了,我陪他逛街买东西去了,也就没到学校去。谁知道会有这事呀!……再说了,干嘛让他们推选哪,咱们自己去不就得了!”
萧寒没有言语。武援朝看了看萧寒有些歉意地说道:“都是吴卫国那小子瞎搅和,这回不找他了。你看找谁我去找,票我去办,你看怎么样?”
萧寒见武援朝这样说,心里不免又受到感动地说道:“也不能全怪吴卫国………那先找找杨笑生看看他什么意思。”
萧寒和武援朝来到学校。教室里没有几个人,都是女同学。萧寒和武援朝就出了教室来到操场南面的假山上。果然,好几个男同学正围着杨笑生听他白话串联的事呢。
大家见萧寒和武援朝来了七嘴八舌地问道:“上哪去了?怎么才来?”
武援朝说道:“我刚才来过学校,见教室里没有几个人。就到萧寒家去了,正好萧寒在家,就把他拽来找你们来商量商量咱们去串联的事。”
“商量什么呀!我妈说什么也不让我再走了。说我北京去过了,上海也去过了,就行了呗!还说一出去就要花好多钱。看样子我是去不了啦!”杨笑生没好气地甩出了这么一堆话来。
萧寒见杨笑生沮丧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杨笑生见萧寒笑他不满地说道:“你幸灾乐祸哪!”萧寒笑着对杨笑生说道:“放心!我去和阿姨说保证你能去。”接着萧寒对在场的同学们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这次我们先不上北京去,我们先直下广州,然后去韶山瞻仰毛主席旧居。你们不是都没有去过广州和韶山吗?从韶山再回北京。怎么样?”
杨笑生高兴地喊道:“那当然好了!我妈妈那就看你的啦!”
其他同学也齐声赞同。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说做就干。武援朝立马赶往火车站办理去广州的火车票。萧寒坐阵假山,杨笑生去找马和平,王文学去找周全有……。
很快武援朝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七张火车票,见到大家就急忙地说道:“嘿!广州不让去呀!说是上边有规定广州不准去。北京的票也不给办说是去的人太多了,北京已经住不下了。没办法我只好先办理了去上海的车票,今晚十二点发车,我们只能到上海再说了。”   
虽然不是去广州,但是对于没有出去过串联的萧寒、马和平、王文学、周全有他们来说还是非常兴奋的,只要走出去就行,他们兴奋的连声地说道:“上海就上海,到上海去!”
武援朝很快就把去上海的车票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同学。
马和平接过车票真是高兴无比,脸上放着红光,眉飞色舞就像接到一件宝贝一样,爱不释手的反反复复地观看着。嘴里还嘟哝着:“真要出远门喽……!”
萧寒也是一样,把到手的车票翻来覆去地看着。心里那个高兴劲呀就甭提有多美了!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只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好像自己要飞了起来!……哈!这回可是真的要飞出去啦!
武援朝毕竟是出去串联过的人了,没有其他同学那样喜形于色激动万分的样子。他看着萧寒那高兴的样子不由的在萧寒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道:“嘿!别乐傻啦!我看咱们这就回家去准备准备吧,晚上十一点儿,在车站广场苏军纪念碑下集合,怎么样?”
萧寒被武援朝这么重重地一拍身子不由地晃了一下,顿时缓过神来忙答应道:“行,行啊……啊!纪念碑下集合。”
其他同学也都附和道:“没问题,晚上十一点儿苏军纪念碑下见!”说着大家就陆陆续续的连蹦带跳地向假山下窜去。
萧寒这时也一边往假山下跑跳着,一边对杨笑生说道;“我这就去你家和阿姨说!”
杨笑生说道:“现在不行,我妈不在家。三点儿以后吧。”
萧寒说道:“那好吧我三点儿钟到你家。”
张建国这时也凑过来说道:“到时我也去你家帮你说。”
下午三点儿来钟,萧寒兴冲冲地来到杨笑生的家里,只见杨笑生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看小说呢。萧寒就问道:“阿姨在家吗?”
杨笑生答道:“我妈刚回来。我这就去叫我妈来。”说着杨笑生从床上滚下来。这时张建国也到了。杨笑生急忙向其母亲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妈!萧寒他们来啦!”
杨母随着杨笑生来到他的房间里。萧寒和张建国见杨母走进屋子,赶忙从椅子上和床边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杨母低了一下头同时说道:“阿姨好!”那时,这样就算是鞠躬行礼了。因为,当时红卫兵破“四旧”已不时兴弯腰鞠躬行礼,都是清一色地向解放军那样行军礼。但是,萧寒的母亲一再叮嘱萧寒对长辈一定要有礼貌,见了长辈一定要鞠躬行礼,问好。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中,萧寒既不能违背母亲的训导,又不能逆向潮流,因而只能是似是而非了。
杨母笑容可掬亲切慈祥地摆着手说道:“坐下!坐下!不用客气。小寒,你可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我家了?是吧!你妈妈她还那么忙吗?”萧寒答应道:“是,我妈妈还是很忙。”杨母又面向张建国问道:“这位同学我不太熟呢,你好像是不常来吧?”
萧寒接着杨母的话说道:“阿姨,他叫张建国。以前没怎么来过,他家离这较远不大顺路。这次和我们一起去串联。”
杨母听了萧寒的话很高兴地说道:“好哇!这是一个好机会呀。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亲身体验一下世俗风情,可以学到很多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呢!”
萧寒连忙接话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姨,这是我第一次出去串联,我想和笑生一起去……”
萧寒话还未说完,杨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扭头看了看笑生笑着说道:“噢!小寒哪,原来你是笑生搬来的救兵啊!”
萧寒和张建国很恳切地向杨母请求道:“阿姨,杨婶,您就让笑生和我们一起去呗!”
杨母依然是笑容可掬地说道:“笑生他和你们不一样,他都跑出去好几回了。北京了,上海了,他都去过了。那就行了呗!那要去的地方多着哪,那还有个完吗!我是不同意他再跑了。有那功夫在家里好好练习练习写子,看看书别荒废了学业。”
萧寒赶紧地接着杨母的话说道:“阿姨,您还是让笑生去吧!我这是第一次出去,笑生是我的好朋友他不去,我多孤单哪!再说这次也不是去北京,也不是去上海。是去韶山,是去瞻仰毛主席旧居。对笑生来说也是一个新地方啊!阿姨,您就让笑生陪我去一趟呗!”
张建国也帮腔地说道:“杨婶,您就让笑生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和萧寒都是第一次出去串联什么也不知道,笑生有经验可以帮助我们哪!”
杨笑生这时也撒娇地摇晃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妈!您就再让我和萧寒他们去一次呗!怎么说我也得陪萧寒走一躺吧!要不,多不够意思呀!……再说这次是去韶山哪!妈!就这一次啦,以后再不走了还不行吗!”
杨母笑着用手点了点杨笑生的鼻子戏昵地说道:“你有那个脸吗!哪回不是都说下次不了。”杨母说着又转过头来向着萧寒关切地问道:“小寒哪,你妈妈就你一个儿子,她舍得让你出这么远的门吗!?”
萧寒一听杨母这话,心想有门!就赶紧回答道:“没问题!只要笑生和我一起去我妈会同意的。”
杨母又问道:“这次还有谁去呀?”
萧寒答道:“我一个,笑生、张建国……就是他。”萧寒指了一下张建国继续说道:“还有武援朝、周全有、马和平、王文学、一共七个人哪!”
杨母听萧寒说完人名后不由地点了点头。然后装作很严肃的样子对着杨笑生说道:“笑生啊,我今天可是看在小寒的面子上,就让你再跑一回……。”
杨笑生紧忙地向母亲一鞠躬,然后学着革命现代京剧《革命自有后来人》里的台词和动作,笑嘻嘻地向着母亲唱道:“谢谢妈!临行喝妈一碗酒……。”
杨母笑呵呵地拍了一下杨笑生的脑门说道:“别谢我,你谢谢小寒吧!妈是看在小寒的面子上才让你去的。”接着杨母对着萧寒非常信任地说道:“小寒哪,你是一个稳重的孩子,阿姨相信你。你们出去一定要互相团结帮助,你看着笑生不要乱花钱,注意勤俭节约。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按毛主席的教导去办事,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到哪个学校,参加什么样的批斗会,都要文斗不要武斗。你,笑生,还有这位同学……啊!张建国同学,你们一定要记住只许文斗,不许动手打人。打人并不能说明你有理,只能说明你没有知识,没有教养是一种无能的表现,记住了?啊!”
萧寒见杨母这样信任自己,心里非常感动。他一脸真诚地对着杨母说道:“记住了。阿姨。您放心吧!真的阿姨,我,笑生还有张建国我们三个人,从运动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打过人,不管是班主任还是课任老师,还是校长,还是书记,真的!阿姨,我们一次也没有动过手,一次也没有!”
是的。这是真的!萧寒从未动手打过任何老师。虽然,萧寒从心里非常怨恨现在的班主任老师,非常希望她倒霉,因为,现在的班主任老师是在萧寒上初二时换上来的,她一接手这个班就免去了萧寒的大队委员的职务。同时介绍了一名默默无闻的女同学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又提拔她当了班干部,就因为这名女同学和她家是邻居。从此,萧寒一落千丈默默无闻直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萧寒从心里怨她,恨她。是她阻止了自己的政治进步,是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但是,当她被她一手提拔起来的班干部,团支部委员揪扯批斗时,萧寒觉得:她并不像那些——她原先的红人们——批判词里所说的那样恶毒。说她向祖国的花朵灌输资产阶级反动思想,说她因为住产院其间得不到很好的护理而大似污篾社会主义制度,说她时时刻刻企图复辟资本主义……等等,等等.批判得太牵强附会了。萧寒只是怨她,恨她,为什么那么偏心女同学,班长是女同学,团支部书记是女同学,什么好事都是女同学占着。太偏心了!萧寒怨她,恨她,为什么她一来就先免去自己的大队委员的职务?!自己怎么就那样不顺你的眼,竟然在家访时说自己连一般同学都不如!真是可气可脑。萧寒就是这样怨她恨她,也没有想去动手打她。只是搜肠刮肚地组词批判她的管、卡、压、骗、哄教学法。当她在红后代和红卫兵同学们的围攻下,低垂着头披散着有些发白的头法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时,萧寒反到可怜起她来,批判词怎么也组织不起来了,竟不知批判她什么好了。尤其是,当那个以前什么也不是现在是红卫兵的那个同学,用扫帚把搂头盖顶地打她时,萧寒的心颤抖起来,萧寒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借口上厕所而溜之大吉了。
杨母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好!没打人就好,阿姨相信你们。你们现在还小,将来你们会明白的,……哦,小寒哪,这次出去串联你妈妈准备给你带多少钱哪?”
萧寒回答道:“我妈妈还没下班哪,还不知道我去串联呢!也不知道能给我多少钱。”
杨笑生又摇晃着母亲的手说道:“妈!您就别计较啦!就给二十元吧!”
杨母依然是笑容可掬地说道:“二十元!?要知道二十元可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啊!这次可得好好算算帐了。前几次给你多少钱,你就花多少钱也不知道节省着用。那样不行!这次就按二十天来计算吧,每天三角钱伙食费,二十天是六元钱,坐车住宿不花钱,每天两角零花钱足够了吧!就给你十元钱……如果嫌少……那就不要去。”
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妈,您说了算,十元就十元吧!少点儿就少点儿吧,谁让您是我妈呢!”说着杨笑生伸出手来向母亲讨要起来。


晚上,萧寒的母亲下班回来了。萧寒非常兴奋地把车票拿给母亲看,很自豪地对母亲说道:“妈!我也能出去串联啦!”
萧母看着儿子那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神情,心中也是一阵阵地高兴。想到;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儿子因为家庭出身不是红五类,而不能参加红卫兵,被排斥于运动之外,整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做母亲的也没有什么办法,为儿子倍受委屈而只能暗暗心酸,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惊恐儿子被憋出什么毛病来。现在看到儿子也能去串联了,心里也真是高兴得很哪!可是高兴的同时心中不免又有些沉重起来: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一下子就走出去那么远,真是放心不下呀!母亲不免担心地问道:“儿啊,你们几个人去呀?都有谁说给妈妈听听。”
萧寒像唱歌似的把这几个同学的名字一一地说给母亲听。母亲听后有些放心了,这几个孩子她都认识。萧母不但认识这几个孩子,而且还认识其中武援朝、杨笑生、马和平的母亲呢。在萧母的眼里,这几个孩子都是让人放心的!按俗话说这几个孩子都是一老本实知书达理的,不招灾惹祸的好孩子。虽然是这样,萧母还是叮嘱着萧寒道:“儿啊,出去后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人生地不熟的千万不要与人争长短。一定要谦和忍让,有事大家商量着办,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记住没?啊!”
萧寒安慰着母亲说道:“记住啦!妈,有事大家商量着办,退一步海阔天空……。妈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共七个人哪!大家会互相照顾的。”
萧母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眼看着就要变成一个大小伙子了,还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串联,心里着实是感到宽慰和高兴。萧母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二十元钱和二十斤全国粮票,一边递给萧寒一边说道:“拿着儿子,不知够不够……要不再带十元?”说着萧母又要从箱子里往外拿钱。萧寒赶紧拦住母亲说道:“妈,够了!够了!真的够了。笑生的妈妈给笑生十元说二十天足够了,我想二十来天我们也就回来了。”萧母说道:“多带点儿好呢,俗话说的好穷家富路嘛。”萧寒执意地说道:“妈,真的够了。您看我这比笑生还多十元呢!”母亲看着儿子那认真又懂事的样子不由地掉下泪来说道:“出们在外要注意节检,但也别苦了自己。啊!”萧寒见母亲落泪不知所措地问道:“妈!您这是怎么啦?没事的!我们这次出去串联到处都有接待站的,吃住都有人管的。妈,您就放心好了!不必担心。”母亲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说道:“唉!你第一次出门就走那么远,什么事都要自己张罗,太难为你了。妈不放心哪!”萧寒轻声地说道:“妈!看您说的,这有什么难为的,这正是锻炼我的一个极好机会呀!妈,您就放心吧!”母亲又擦了擦眼泪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元钱递给萧寒说道:“拿着儿子,去买一些肉、鱼回来。”说着母亲慈爱地用手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
晚上快八点儿了,萧寒的父亲下班回来一见饭桌上的晚餐,不禁诧异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萧寒的妹妹快嘴快舌地说道:“哥哥要去串联了!先去上海,完了还要去毛主席的老家韶山呢!这是妈妈为哥哥做的!”
萧父也高兴起来不由地问道:“不是红卫兵也可以去串联?”
萧寒很得意地说道:“只要学校给开介绍信就可以去!”
萧寒的父亲又问道:“这么说,你们这些学生都可以去串联了?不问家庭出身了?”
萧寒答道:“很多人还不知道串联是怎么回事呢!像我这样的没有几个去串联的。家庭出身不好的可能还是不行吧,我也不知道。”
萧寒的父亲不免有些羡幕而又感叹地说道:“你们算是赶上好机会了,这是托毛主席的福哇!五湖四海去串联,这国家得花多少钱哪!……这可是空前绝后的事情啊……我想以后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情啦!”
萧寒听父亲说到:以后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情时,心里很是不服气暗暗想道:“您怎么就知道以后不会再有了呢!毛主席他老人家要我们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以后这样的事还能少吗?您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真是目光短浅,难怪有人说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萧寒真想与父亲辩论一番,可是萧寒知道,他不是父亲的对手,他没有父亲知道的多。况且吃完饭就要去火车站已没有时间了。萧寒只好在心里说道:走着瞧吧!
父亲在饭桌上说的“这可是空前绝后的事情啊我想以后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情啦!”这番话,深深地印在萧寒的脑海里。以至以后数十年里,萧寒每每想到这件事时,都要嘲笑自己当初的天真和幼稚,实在是自己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同时萧寒也真正体验到了:姜还是老的辣呀!父亲的话没有错,以后是不会再有这样不花钱就随随便便走遍祖国大地,无忧无虑的尽情地游山玩水,而且事事有人在接待,处处有人在供饭的好事情啦!
自从盘古开天地到于今谁见过这样的好事情!只有毛泽东才有这种胆识!只有毛泽东才有这种魄力!也只有毛泽东才能在这个有着几千年光辉灿烂的古老文明——而又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中华大舞台上,导演出来这场轰轰烈烈、波澜壮阔、震荡起伏、有声有色的人间悲喜剧!
晚上十点儿多钟了,萧寒穿上了毛衣毛裤。萧寒的母亲把新做的米黄色的上衣和海军蓝的裤子拿了出来,让萧寒套在毛衣毛裤的外面。又把一双刚买不久的深蓝色帆布面胶鞋也拿了出来让萧寒穿上。萧母疼爱地看着儿子把学生证、日记本、钢笔、红色塑料包皮的毛主席语录本、还有一本中学地图册和父亲出差带回来的北京市交通图放进书包里。萧寒正要把毛巾牙具放进书包时。母亲说道:“不要带那个旧的毛巾了。”说着母亲从柜子里找出来一条新毛巾递给萧寒,接着母亲又找出来一支新的《长白》牙膏放进萧寒的书包里,同时把书包里那少半筒的旧牙膏拿出来。母亲一边做这些事时,一边还不时地说道:“想想,还要带什么不?不要忘了什么?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哪!”
萧寒扣好了书包带说道:“妈,您就放心吧!”
母亲嘱咐道:“钱和粮票一定要放好!”
父亲提醒道:“带钢笔没有墨水就麻烦啦!”
萧寒一想可不是!赶紧打开书包拿出钢笔,随后又找来一支新圆珠笔放进书包里,扣好了书包带,随即把书包挎到肩上。萧寒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轻声地说道:“爸,妈,那我走了。”
萧寒的父亲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萧寒的母亲和有些困倦的妹妹跟着萧寒走出了家门来到院门外。四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
萧寒不让母亲再走拦着母亲说道:“妈,您和妹妹回去吧,你们也该早点儿休息啦。”
母亲说道:“不忙,妈看着你走……出门在外不要逞强好胜……上下车要注意安全。”母亲一边走着一边嘱咐着萧寒。萧寒连声答应着。说着萧寒他们母子已来到大街上,萧寒站住对着母亲说道:“妈,您和妹妹这就回去吧,不要再送了。我和武援朝已说好了我们俩结伴去车站,他马上就到。妈您就放心吧!”
母亲慈爱地看着长的高高瘦瘦的儿子说道:“不忙,我在这看着你们走。”
远出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影在路灯下闪过,武援朝来了。老远他就喊道:“萧婶您也来啦!”随着话音武援朝身上背着一个小书包很快就来到萧母和萧寒的面前。
萧母慈祥地对着武援朝说道:“援朝哇!你们这次出去一定要互相团结,互相帮助。不要与人争长论短,有事互相商量着办。”
武援朝很自信地向着萧母说道:“萧婶!您就放心吧!我们人不少呢,大家会互相帮助的。我们走啦!”
萧寒也向着母亲说道:“妈,您和妹妹快回去吧!我们走啦!”
母亲有些不舍的轻声地说道:“走吧!”
萧寒和武援朝他们俩人肩并着肩兴高采烈地沿着亮着路灯的大街,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大踏步地奔去。
萧母跟着走了几步,慢慢地停住了脚步……。空旷旷静悄悄的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公共汽车早已收班回库了。从这里到火车站,步行得走二十多分钟呢!萧母若有所失地站在街边上,看着心爱的儿子和武援朝那晃动的背影,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渐渐地溶合在黑暗中。听着心爱的儿子和武援朝那急促的,有力的,沙沙的脚步声,在静静的夜色中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远处传来萧寒的声音:“妈妈,您和妹妹快回家吧,别站在那啦……别站在那啦……那啦!”空旷旷的大街上回荡着萧寒的喊声。母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很快,萧寒和武援朝就兴冲冲地来到了沈阳火车站。当萧寒向车站广场举目一望时不免有些吃惊!嘿!好家伙!只见车站广场上一片灯火辉煌,到处都是人群。占有绝对多数的人是串联的学生。有大学生,有中专生,有中学生,有胸前佩戴着红地白字校徽的老师。还有穿着军装的军人,还有不是学生模样的人,还有……嘿!真是人山人海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在蠕动。萧寒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多的人,他和武援朝在几乎不透风的人群中挤挤擦擦的艰难困苦地移动着身子。一会儿踩到别人的脚,赶紧说声对不起。一会自己的脚又被别人踩到脚底下,哎呦!疼得钻心哪!就这样饶过了一堆人,又饶过了一堆人……弯弯曲曲,曲曲弯弯,总算来到了苏军纪念碑下(苏军纪念碑此时已被三合板围起来,做成一个大标语塔)就见张建国已等在纪念碑下了,他们扬手打了声招呼。即到近前,萧寒看到张建国穿得很单薄就问道:“嗳!建国,你怎么没穿秋衣秋裤哇!?”张建国很轻松地说道:“用不着!南方比沈阳暖和多啦!”萧寒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回来可就十一月份了,沈阳该下雪啦!”张建国一边上下跳动着一边说道:“那有啥!下车就往家跑,还煅练身体了呢。这就叫做放下包袱轻装去串联。”正说着周全有也从人群中钻了过来,就见他左胳膊下面夹着一个新棉袄,挎在肩上的书包鼓鼓囊囊的。武援朝不禁靠近跟前伸手捏了捏周全有的书包问道:“都带了些什么玩儿艺,这么鼓?”周全有微微地喘着气说道:“我爸非让我带上一个饭盒不可,说是在外吃饭是一个大问题。”张建国也凑过来逗笑地说道:“我说全有,到南方去还夹个棉袄不怕捂出痱子来呀!”周全有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妈说:回来时沈阳得零下十多度冰天雪地的不带棉袄怎么行,现在带着看着是麻烦些,可回来就是穿在身上了。麻烦一时,可暖和一路哇!没办法拗不过我妈,只好带着吧……你们都带了些啥?”
“嗳!嗳!笑生和马和平过来了。”张建国指着近处人群中晃动的人影说道。萧寒向着张建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不是,杨笑生和李和平已从人群中钻了过来。大家一阵兴奋,互相打量着叙说着各自所带的物品。这时王文学也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萧寒他们七个人都已会齐。萧寒抬头看了看车站顶楼上的时钟,已快午夜十二点儿了。此时萧寒才注意到车站广场上的人群并不都是乱糟糟的,好像很有秩序似的,从广场的南面到北面,人们都是面向着车站的各个候车室。有站着的,有蹲着的,有坐在地上的,还有互相依靠半躺半卧的,似乎在排着队。萧寒不免着急起来向武援朝说道:“援朝,人家是不是在排着队呢?”
武援朝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在排队呢。”
萧寒有些着急地说道:“那咱们赶紧去排队呀!”
武援朝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要着急。先看看哪排是到上海的。你们跟着我走!笑生你殿后。”说着武援朝领头,萧寒他们紧随其后,穿过道道人墙向候车室方向挤了过去。费了很大的劲儿,他们终于来到了候车室门前的长廊下。在长廊里向广场上望去,原来在长廊外从南到北,隔不远就立有一块牌子,牌子上面醒目地标明列车的到站、车次、时间。人们就在牌子的后面排起了长队。武援朝就领着这七个人挨个牌子看下去,终于找到了去上海方向的牌子。萧寒一看牌子后面黑压压望不到尾的长队,不禁有些傻眼儿啦!这么多人哪!要知道是这样那早点儿来排队就好了。现在去排队恐怕到上车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唉!萧寒无可奈何地招呼大家准备去排队。武援朝拦住了萧寒说道:“不要去排队了,现在去排队恐怕连车都上不去!……咱们就在旁边呆着,到时检票口一开,咱们就往里冲……谁先上车谁占座位,大家都跟紧喽千万别挤散了!”
萧寒有些犹豫地说道:“那还有组织性纪律性没有!?”
杨笑生则有些嘲笑似地说道:“哎!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说萧寒,你别以为你还是大队长好不好,还组织纪律性呢!喏,要排队你自己去好啦!”
萧寒还想说什么,就见车站的一个工作人员来到写有到站上海的这个牌子面前,他伸手把牌子从支架上拿了下来,然后,向在牌子后面排着长队的人群一挥手说道:“跟我走!”霎时间人群沸腾了,像一股洪流似地随着这名工作人员朝着进站口涌去。
武援朝赶紧拉住萧寒推着杨笑生说道:“快拉住建国他们,跟着人群往里冲!”说话间他们已随着涌动的人群来到了出站口。原来在沈阳站上车已不剪票了,也不在进站口上车了。就见出站口的所有的出口门均已大开,人们像潮水似地从各个出站口涌进了火车站,随即又迅速地分成两股洪流奔向天桥和地道口。萧寒这时已分不出东南西北了,只是紧跟着武援朝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也不知是穿过了地道还是上了天桥,反正是磕磕碰碰地随着人群来到另一个月台上。只见一列长长的绿色的客车静静地停靠在月台旁,客车上所有的车门都大开着,涌到站台上的人们像飞蝗似地扑向列车。顷刻间列车上所有的车门都挤满了人,所有的车门前都被人们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很快就形成了小山一样的人堆,有人从人群的头顶上爬向车门,由于人们一拥而上同时卡住车门进退不得,挤得人们你推我搡乱嚷乱叫。武援朝在前面紧跑,萧寒他们紧随其后。跑过一节车厢又一节车厢,武援朝看准了一节车厢的车窗没有关严,就停在这节车厢的车窗下一推杨笑生说道:“快上!”随着话音未落武援朝已弯下腰身抱住杨笑生的一双大腿,一使劲儿便把杨笑生抬了起来。杨笑生顺势抓住窗框把手伸进车窗内,俩手捏住车窗的卡销使劲儿往上抬。这时,萧寒也过来用力抱住杨笑生的大腿。很快车窗就被杨笑生抬了起来,随即杨笑生两腿一使劲儿就钻进了车厢里。杨笑生进了车厢后赶紧转身面对车窗,把车窗向上抬到极限,然后把上半身伸出车窗外拽住萧寒的手使劲儿往上拉,下边的人往上推,萧寒很快就钻进了车厢。随即萧寒来到另一个车窗前迅速地打开车窗,就势把张建国拉了上来。萧寒他们的动作也真够麻利的,只一会儿功夫他们七个人已全占有了座位。
这会儿,车厢里所有的座位都已坐满了串联的学生和戴着红袖标的红卫兵们。车厢外的人们继续向车厢里涌进,不一会儿功夫,车厢里的通道上也挤满了人。整个车厢里是人声鼎沸,热气腾腾。车厢外还有很多人继续向车厢里挤压。这时车厢里已是三个人的座位挤坐了四个人,两个人的座位挤坐了三个人,茶几上也坐上了人。行李架上也躺上了人。一开始坐在通道上的人随着外面人们的不断地挤入也被迫地站了起来。不管是坐着的人,还是站着的人,都是人靠着人,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塞满了整个车厢,寸步难行。
这时萧寒已浑身冒汗了,他想脱下毛衣来,可是坐位上左右都是人很难伸开手臂,萧寒只好挣扎着站到坐席上才把毛衣脱下来。张建国有些幸灾乐祸地对萧寒说道:“怎么样!还没出沈阳那你的毛衣就穿不住吧!
呜!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地起动了。月台上的廊柱渐渐地由慢变快地向列车的后面移动过去,很快站台上的廊柱没有了。超载的列车已快速地在茫茫地夜色中驶出了沈阳车站。萧寒是第一次在夜间乘坐火车离开沈阳车站,他的心情异常兴奋,他伸着脖子贪婪地朝着车窗外看去,随着车轮转动的隆隆声沈阳车站已被甩到后面去了。当列车驶过南两洞桥时,萧寒看到了从桥下穿过向东延伸着的南五马路。马路两边的路灯像两串夜明珠伸向远方,尤如两条闪光的金带抛向幽暗的天际。马路上看不到车辆和行人,显得静悄悄的,空荡荡的。这种景象在列车的飞驰之下很快地闪过,留给萧寒的是一个童话里的世界,他似乎看到了母亲还站在街道上向他挥着手……。
列车驶过了于洪路,萧寒对武援朝说道:“过你家了!”武援朝无精打采地“唔”了一声他快要睡着了。萧寒可没有一点儿睡意,他就那样贪婪地向着车窗外看着。远处的厂房冒着通红的炉火,人影在炉火中晃动。各种灯光一闪一闪地掠过列车……。过了一阵子,车窗外的灯光越来越少了,只是偶尔地闪过一下。车窗外已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远处的灯光围绕着列车在旋转。
列车在茫茫的黑夜中向着前方飞驰。随着列车的震动与摇晃,随着车轮与钢轨有节奏的撞击声,萧寒的上下眼皮儿渐渐地开始打架了,不久,萧寒进入了梦乡。
突然,萧寒被一阵喧哗声吵醒,他揉了揉惺松睡眼往周围瞧了瞧,原来列车已停靠在一个车站上了。车厢里有很多人伸长脖子向着北面车窗外张望着,且议论纷纷。看见了!看不清楚……根本看不见!萧寒迷迷糊糊地问杨笑生道:“他们干什么呢?”杨笑生答道:“看长城呢。”“长城!”萧寒一听赶紧从座席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也伸长脖子向北面车窗外看去。在其他同学的指点下,萧寒隐隐约约地看到从树梢中露出的一层楼顶,就像沈阳北陵公园里的城门楼一样的楼顶。飞檐支出,在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啊!那就是《天下第一关》哪!可是……。“你看见什么啦?”杨笑生不以为然地问道。萧寒有些不满足地回答道:“只看见了一层楼顶,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杨笑生显得很老到似地说道:“那你往远处的山上看,可以看见万里长城像蛇一样在山上爬行。”萧寒怀疑地看着杨笑生说道:“真的吗!”“当然了!”杨笑生一边说着一边也站了起来,他搂着萧寒的脖子,用手朝车窗外指点着。萧寒随着杨笑生的手指在那远方的树叶飘零的山峦中,来回上下地眺望着、寻找着……。终于,萧寒真的看见了万里长城。它象似一条银灰色的带子弯弯曲曲地飘落在崇山峻岭之中。也真像笑生说的那样,就象一条银灰蛇似的时隐时现的宛转地行进在深山野林里。啊!那就是万里长城啊!只可惜太远了看不清楚!萧寒很是兴奋,真想立即下车跑到它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看看这万里长城和《天下第一关》。可是,列车已经起动了,随着列车的加速,山海关车站已滑到后面去了。山海关的城门楼顶也被铁道沿线的各种各样的房屋给遮掩住了,看不到了。但是,萧寒的兴趣依然不减,以至于他想起来一些有关山海关的传说故事。萧寒不禁有些卖弄地向杨笑生和张建国问道:“你们知道天下第一关这五个字有多大?”
杨笑生漫不经心地说道:“还能大过我呀!”
张建国挺认真地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我想也就像北陵公园里的城门楼上的门匾那样呗!”
萧寒撇撇嘴说道:“你说的也太小了!我在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李忠源老师就曾经讲过山海关,她说《天下第一关》每个字都有一人高,在很远处都能看清楚《天下第一关》这五个字。今天火车停靠在山海关车站被周边的建筑物挡住不说,就车站而言它几乎与城门楼平行了!要不然准能看见《天下第一关》这几个字。嗳!关于这几个字还有传说故事呢!说是这几个字是一个叫肖显的人写的……唉!是不是叫肖显我有点儿记不清楚了,就叫肖显吧……”萧寒刚说到这儿,就被杨笑生横着插过来“记不清楚了就别说,以免误人子弟。还就叫肖显吧!有这样讲故事的吗!人家卫戍司令部嘛,他非说是卫戌司令部。哈!哈!”杨笑生嘻嘻哈哈的戏昵地指点着萧寒说道。
萧寒也不示弱地反击道:“你也别潲色啦!”说着萧寒一边用手指着杨笑生,一边对着张建国说道:“人家那是马弁嘛!他说什么!他说一个长官后面跟着一个马云。哈哈!我只听说过岳飞有马前张保、马后王横。可就没听说过一个长官后面跟着一个马云的。”杨笑生嘻嘻哈哈地打断萧寒的话语有些耍赖地说道:“你别瞎扯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长官后面跟着一个马云了。马弁的弁字谁不认识啊!我能犯那个低级错误吗,对不建国!?”
张建国显得很公正地说道:“有些字也确实不好记。我小学老师张戒飞就曾经教过我们一些认字口诀,你像点戍横戌没有戊,还有半口已闭口巳开口是自己。”由于张建国说的快萧寒没听清。萧寒就让张建国再慢慢地说一遍。张建国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回萧寒听清楚了,嘴里叨咕道:“点戍横戌没有戊,半口已闭口巳开口是自己。唉呀!太好记了,你的小学老师不简单哪!”萧寒由衷地赞叹道。
杨笑生也叨咕了几遍后说道:“这有啥不简单的!我没有口诀不也记住了是卫戍司令部吗!而没有说是卫戌司令部哇!”
萧寒指着杨笑生说道:“又来了,不就是马云吗,那有啥呀!”
张建国拦住萧寒和杨笑生说道:“行了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哪!”
“是啊!你俩还嫌不够丢人哪!你俩就别再潲色了!我看你俩都是不求甚解、不懂装懂的玩跨子弟!”周全有从张建国的座席后面伸过头来调笑地说道。
哈!哈!杨笑生大笑起来指着周全有说道:“你也别潲色了,还说人家呢!人家那是纨绔子弟!不是玩跨子弟,啊!记住啦!那个字念做绔与车库的库字同音。唉呀呀呀呀!你周全有也有潲色的时候哇!”周围的一些同学也都哄笑起来。不成想,周全有不但脸不红不白的,而且,还象没事人似的也嘻嘻哈哈的,振振有词地说道:“笑啥呀!你笑啥呀,哎!别笑傻了!你以为我真不认识那个字念绔哇!我是说给你们俩听的。你们这俩个纨跨子弟”。“看!轮船!”这时有同学指着南面车窗外喊道。萧寒、张建国、周全有都急忙扭头朝车窗外看去。
萧寒他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呢,他只是从电影里看到过大海。而且从地理老师那里知道了人们最先认为地球是圆的,就是从大海上知道的。因为人们发现:在茫茫无际天水相连的大海中,眺望远去的帆船,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远,好像是整个帆船在慢慢地下沉,最先看不见的是船身,最后看不见的是船的桅杆。眺望从远方驶来的帆船时,人们则首先看到的是帆船的桅杆在一点儿一点儿地上升,渐渐地露出船舷以及整个船身,因此人们推断地球是圆的。萧寒对地理老师的这种描述记得非常清楚,因此他一直想去大海边亲眼看一看轮船是怎样下沉和上升的。萧寒渴望地看着车窗外面的大海,可是看不请楚,车窗外一会是一闪一闪的加夹着电线杆的树木,一会是一座小山挡住了视线,一会又是稀疏的小树丛透出远处的一片白茫茫……。
这时,萧寒想要上厕去方便方便了。可是当他站起来想往外走的时候,他傻了:唉呀!这可怎么过去呀?通道上挤满了人,萧寒不知所措了。
杨笑生见萧寒站在那就问道:“是不是想上厕所?”萧寒答道:“是呀,可怎么去呀!”“喏!像他们那样。”杨笑生一边说着一边用下巴颏指着几个正踩在座席靠背顶上的同学。就见那几个同学弯着身子踩在座席靠背顶上,手抓着行李架在满是人头的座席靠背顶上,岔开大腿从一个靠背顶上跨到另一个靠背顶上,向着车厢门口的厕所缓慢地跨过去。没别的办法只有这样了,萧寒无奈地又坐到座席上弯下身子准备脱鞋,杨笑生见状就阻止萧寒说道:“干啥呢!你还嫌车厢里味不浓啊!你看谁脱鞋了,快上去吧别一会尿了裤子!”萧寒在杨笑生的帮助下挣扎着先站在座席上,然后,手拽着行李架踏上了座席的靠背顶上,弯着身子使劲前倾,岔开大腿一只脚从人们的头顶上滑了过去,免强地踩在了对面的座席靠背顶上,同时双手使劲地拽着行李架把身体移动过去,随后把另一只脚从人们的头顶上收拢过来。就这样,萧寒在人们的头顶上,从一个座席靠背顶上跨到另一个座席靠背顶上,艰难地向着车厢门口的厕所迈进……。
终于,萧寒跨到了厕所旁边,他在人们不耐烦的情绪中,从座席靠背顶上顺着人群中的缝隙挤滑了下来。可是,那有立脚之地呀!一只脚免强着了地,另一只脚却还在人群缝隙中盲目地转来转去寻找着自己的着路点……。人的整个身体被周围的人们夹得紧紧,一个挨着一个就这样站着,挤着,等待着……。厕所里出来一个人后,厕所周围的人们就是一阵前后左右的蠕动。萧寒也就随着蠕动的人群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地向着厕所的门前靠进。
萧寒的另一只脚也终于落了地,他现在已经靠在厕所门上了,但是,他也真有些憋不住了,只好使劲儿地夹紧两条腿,想弯腰也弯不了,周围没有一点儿空闲的地方。他使劲地憋着,不禁在心里喊道:里面的人快出来吧!快出来吧……!然而,你越是着急,厕所里的人好像有意似的越是不出来……。


天津车站到了。车厢里顿时骚动起来,一些串联师生、红卫兵们忙着向车厢门口挤去。
这时坐在萧寒后面的武援朝打开了车窗,也未和萧寒这面的人商量一下就朝着他们急促地喊道:“快点儿!咱们也下车。”说着武援朝就从车窗里钻了出去。紧随其后,周全有、马和平、王文学也钻了出去。
萧寒很纳闷儿:怎么在天津下车了?不直接到上海了!萧寒真不想在天津下车。可是武援朝在下面一个劲儿地喊道:“快点儿呀!还磨蹭什么呢!”此时张建国也已打开了这面车窗朝外面钻去。杨笑生拉着萧寒说道:“还合计啥呀!他们都下去了,快点儿吧,咱们也下去吧”说着杨笑生把一条腿跨出车窗外……。萧寒见大家都已从车厢里钻出去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下吧!萧寒满肚子不快地爬出了车厢。不高兴地对武援朝说道:“怎么不商量一下就在这儿下车啦!?”
武援朝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没来过天津嘛。……再说了,你不也是没来过天津吗”武援朝见萧寒不高兴的样子就又劝说道:“再说了,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也该下来活动活动要不多累呀,再说了,逛逛天津不是也很好吗。”
在萧寒的地理知识中,对天津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天津是一个大的港口城市。在历史课中好象讲到在清朝时,侵占掠夺我国的八国联军就是从天津登岸进犯北京的。萧寒第一次走在这个城市里留给他最深的印象是:天津的油条面汤。那面汤中有不少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撕碎了的油条,汤面上飘着淡淡的油花。这在家里时可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做过。萧寒觉得天津的油条面汤真好吃。以至若干年后,萧寒想起天津的油条面汤时才有所悟:那时人们的食用油是定量供应的,像沈阳市每人每月只有五两油。就是这五两油还被后来在沈阳执政的陈锡联将军砍为每人每月三两油。因此,每家每户用油是非常节省的,一般做面汤时是不会放油的。天津的面汤里放了一些碎油条,就显得很有油水了。当然啦!在那个时侯这样的面汤就非常好吃了。
天津的马路比沈阳的马路窄多了,而且还是弯弯曲曲的,走得萧寒迷迷糊糊的都分不出东西南北了。就这样东游西逛了很长时间,萧寒终于忍不住地说道:“这天津有啥看的!”
武援朝回应道:“那上海有啥看的!就是高楼比沈阳的多呗!”
萧寒不服气地抢白道:“赶事了!你去过了……不管怎么说,上海有南京路,有外滩,有黄埔江,还有苏州河……。”萧寒为什么要提到苏州河呢?原来,萧寒刚刚看完一本名叫《火种》的长篇小说,那本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就发生在上海的苏州河畔。萧寒被那书中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也被那书中描绘的苏州河美景所深深地吸引着。萧寒当时就梦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到上海去,一定要逛逛苏州河,看看苏州河有没有沈阳的小河沿儿美。
萧寒用胳膊肘捅了捅杨笑生说道:“在这瞎转游什么呀!咱们不是要去韶山吗!”杨笑生会意地向走在前面的武援朝喊道:“哎!援朝,咱们还是去火车站离开天津吧,要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到韶山哪!”武援朝他们几个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萧寒和杨笑生等人。张建国接话说道:“我同意笑生的建议,咱们先到了韶山再说。”马和平看着武援朝说道:“我看那咱们就走吧。”周全有也接碴道:“是呀!”萧寒过来对着武援朝说道:“天津也就这样了,咱们也就算来过了,抓紧时间去韶山吧。”
于是,他们乘公共汽车来到天津西站,车站上的人明显地比沈阳车站的人少多了。这时一趟开往浦口的列车靠站了,车门打开后,萧寒他们才发现车门口已挤满了人,很难再挤上去了。武援朝拽了一下萧寒说道:“走,往前看看。”杨笑生拉着王文学对周全有说道:“快跟上!”他们跑过了几节车厢后,见一节车厢的车门口人不太多,就立即朝这节车厢的门口拥去。武援朝一马当先挤上了车门,在前面开路,萧寒紧随其后,杨笑生使劲儿地推着王文学往里紧挤。他们七个人终于挤上了列车,但是只能挤站在车门口,往里是再也挤不动了。马和平气喘嘘嘘的不无后悔地嘟囔着:“早知这样不在天津下车就好了!”周全有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自嘲地说道:“这回可要站到浦口啦!”萧寒刚要说什么,就见武援朝不耐烦地说道:“以后没座的时候多着呢!你能挤上车就不错啦!再说了……,”他见大伙儿无精打睬的样子,就缓了缓口气接着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在济南下车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大家看着眼前这种状况,觉得在济南下车休息一下是个好主意。就都赞同武援朝的建议,一致同意在济南下车。


天黑的时候列车驶进了济南车站。当萧寒他们拥挤着走出济南站时,迎面就看到了掩映在灯光里的一条红色的大横幅上醒目地写着《革命师生串联接待站》。横幅下面已有很多串联师生围在那里在排队,萧寒他们也过去排在队伍的后面,不一会就轮到他们登记了,武援朝拿出介绍信递给了其中一名工作人员。那名工作人员接过介绍信,一边看着介绍信一边登记着。登记妥后又在在介绍信上面盖了一个蓝色的长方形小印章,然后,发给他们每人一枚毛主席像章和一张济南市公共电汽车乘车证,同时还有一张接待站住宿地址说明。事后才知道:原来那个长方形的小印章上的字是《像章已发》。
萧寒激动地从武援朝手里接过毛主席像章,甭提心里有多兴奋了。虽然像章很小,像当年的壹分钱硬币那么大,那么厚,圆圆的,红红的衬底,金色的毛主席侧面头像闪闪发亮。但是要知道哇!这在当时可是非常稀少不多见的,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小小的毛主席像章在当时可是象征着一个人的身份高低,尤其是在学生之间。当时只有一些红卫兵才有,他们骄傲地戴在胸前招摇过市,引来很多人的羡慕和乞盼。当时能有幸戴上一枚毛主席像章地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被人高看一眼。现在,萧寒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毛主席像章,他怎么能不激动呢!他急急忙忙地把这枚毛主席像章别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上……不行,有些歪萧寒从衣服上摘下毛主席像章又重新别上去,还是不行!就这样反复摘下别上,终于,萧寒满意地把毛主席像章别好了。那个美呀!那个神气呀!溢于言表。他看看张建国,又看看王文学……。就见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的兴奋一样的美呀!非常自豪地把毛主席像章别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上。
武援朝又把乘车证分发给大家。这是一张粉红色的,三寸来长,两寸来宽的厚纸片儿,上面印着:济南市人民电汽车,革命师生串联乘车证,有效期十月二十日十月二十七日止。接着,武援朝就领着大家按住宿地址说明直奔住宿接待站。他们到达接待站时已快半夜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了一间屋子后就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昏昏暗暗的,只有一个灯泡是亮着的,好像是只有十五瓦的样子,比蜡烛亮不了多少。萧寒睁大了眼睛扫视着整个房间;四壁空空,只有十几张草垫子并排铺在地上,每张草垫子上放着一套叠好的新棉被和新棉褥。萧寒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下乡支农的地方,在萧寒上初二时,有一次下乡支农去插秧,住在一个农村中学的教室里就是这个样子。
杨笑生推了一下萧寒说道:“想什么哪,快找地方睡觉哇!”萧寒一看,可不是,他们几个人已经把被褥铺开了。张建国正在脱衣服,马和平最麻溜快已钻进了被窝里……。
当萧寒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了。萧寒急忙爬起来穿衣服。这时萧寒才发现房间里没有几个人了,再仔细一看这几个人萧寒都不认识。萧寒有点儿着急了:他们上哪去了呢?萧寒衣服还未穿好就拎起书包匆冲冲地向外跑去。他刚跑到院子里,就看见周全有在那傻站着呢!不知在想啥呢。萧寒一边向周全有奔过去一边问道:“全有,他们呢?”
周全有不高兴地说道:“武援朝那小子一早饭都没吃,就搂着张建国的脖子走了,说是去张建国的什么大爷家。鬼鬼祟祟地还不让我们跟着。他那点儿小心眼儿,哼!”
萧寒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周全有反问道:“你没看出来?”
萧寒摸不着有脑地说道:“看出啥呀!”
周全有见萧寒愣头愣脑的样子就解释说道:“我知道你和武援朝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武援朝这人太有心计。哎!算了。你赶快吃饭吧。食堂在那边。我等你!”
萧寒也不洗脸刷牙了直奔食堂,这时食堂里已没有多少人了。萧寒赶紧来到换票处,交给服务员三角钱一斤全国粮票,服务员递给萧寒早、中、晚三张餐券。萧寒用早餐券领了一份早餐:一个大黑馒头,一碗稀稀的小米粥,一小碟里只有四五块儿叫不出名的小咸菜。萧寒坐在桌子旁抓起那个黑馒头看了又看,心想这两年咱家早就不吃这样的黑馒头了,怎么济南这里还有黑馒头呢?也不知济南这黑馒头怎么样?萧寒掰下一块儿送到嘴里随即嚼了几下,咦!?还挺甜呢,还挺筋道呢。啊!想起来了,这是地瓜面掺和白面做的馒头。在困难那几年里,妈妈就经常做这样的馒头,挺好吃的。萧寒很快就吃完了饭,正要去水池那洗洗手擦把脸。周全有来到了食堂门口喊道:“萧寒!完没?”萧寒紧忙应道:“完了,完了。”一边应着一边赶紧跑到水池那用水抹伺两下嘴脸后,随手把正在流水的水龙头一一拧紧。
周全有戏昵地说道:“干啥呢!学雷锋做好事哪!”萧寒有些无可奈何地答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浪费了。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会随手关一下水龙头呢,那能费多大劲儿呀,看那水哗哗地白流着也不心疼!真是的!”
周全有故意地气着萧寒说道:“那水龙头什么人都拧,你知道上面有啥病菌哪!你到处瞎拧!”萧寒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走啦。”他俩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食堂。
萧寒不知所以地问道:“那咱上哪儿?”周全有反问道:“问谁哪!我还想问你哪!”是呀!上哪儿呢?萧寒和周全有就这样闷着头儿来到大街上。他俩真不知道该往哪去,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一个新鲜的地方,是他们一无所知的地方。大街上各色彩旗迎风招展,人来人往。很多商店都已换了新的牌匾:什么《四新》鞋店,什么《立新》文具店,什么《反修》百货商店……。
萧寒提议道:“咱俩别这样傻站着了,咱俩不如找找公共汽车站牌再说。”周全有随声附和道:“行啊!”
他俩就一边在大街上溜达一边踅摸着公共汽车停靠站牌。溜达一段路后,真让他俩找到了一个公共汽车停靠站。他俩就驻足在站牌下仔细地看着每一个站名。可看了好一会也未发现什么有点儿意思的地名.周全有不耐烦地说道:“这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意思呀!”“是啊!”萧寒轻声附和道:“要不咱们就坐这路车,看着坐怎么样?”周全有赞成道:“行!”
公共汽车靠站了。萧寒他俩见人们都挤在前车门上车,后车门没有人,他俩就跑到后车门想要上车,此时就听见一个很严厉的女人声音喊道:“到前门来上车,后门是下车门。你们要遵守革命纪律!”萧寒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女售票员在喊着他俩。这个女售票员的说话声在萧寒听来特有意思。萧寒一边和周全有向前车门跑去,一边悄悄地对周全有说道:“这就是山东味儿啊!”周全有显得见多识广的样子说道:“这有啥!咱辽宁也有哇!”萧寒不相信地问道:“咱辽宁也有?!”周全有一边拥着萧寒挤汽车,一边说道:“不信拉倒。以后你到大连就知道啦!”
他俩挤上汽车后,就见那个女售票员指挥着人群说道:“请革命同志们自动向后车门移动。后车门是下车门不要挤在前面,向后移动……。”
萧寒感到很新鲜:在沈阳坐公共电汽车从来都是随便哪个车门上下车,而且,沈阳的电汽车一多半都是三个车门的,萧寒很少坐过两个车门的汽车。萧寒和周全有在济南的公共汽车里,随着拥挤不堪的人群的移动而移动着。萧寒心里想道:这前门上车后门下车固然有秩序,但要坐一两站就要下车的话,岂不麻烦啦!这么多的人可怎么挤得过去呀!看来在济南这个地方出门,一两站的路程就不要坐车了,以免下不了车。
汽车已驶过几个车站了,萧寒和周全有也未发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此时他俩随着人群的拥挤和移动已来到车后门附近。萧寒正要和周全有说什么,突然,一股有着很浓烈的大箩卜气味儿的臭气冲进了萧寒的鼻孔。萧寒不由地屏住呼吸,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就见周全有皱了皱眉头对着萧寒小声地评论道:“这是一个萝卜屁,而且气味儿很浓,肯定有人吃了很多大萝卜,才能释放出这种超级毒气弹。”
周全有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女人大声地喊道:“这是谁呀这么缺德!在这里放臭屁,不得好……。”谁成想,竞有人搭言道:“放屁缺什么德了,你怎么骂人呢?”这话可惹火了那个女人,他毫不示弱地反击道:“在这种场合放屁就是缺少公共道德,那就是缺德,这也是对在场的革命群众极大的污辱。”
那个搭言者慢条撕理地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屁乃五谷杂粮之气也,憋不住就放了,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拉屎放屁呀!”
就见那个女人向那个搭言者挤了过去,一边挤着一边厉声地质问道:“你什么家庭出身你居心何在!?”那个搭言者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家是贫农出身!”这时斜刺里冲出一声断喝:“我看你是阶级异己份子!在这里有意扰乱革命秩序,你老实坦白搞几次破坏了!”“让他坦白交待!”人群中又有几个人高声喊道。
那个搭言人一见形势不妙赶紧解释道:“那屁不是我放的,我向毛主席发誓!”正好车到一个停靠站,那个搭言的人就赶紧挤向车门准备下车逃跑。却被几个人给拦住了:“不能下车!对!得批斗他!说!你为什么替放屁的人说话!你为什么包庇坏人!”人们指指点点地围住那个搭言人。其中一人还揪住搭言人的衣领子恶狠狠地喝道:“向毛主席请罪,为什么替坏人辩护!”
那个搭言人惶恐地分辩道:“我没替坏人辩护哇!我也是贫农出身无产阶级呀!”旁边有一个年青人说道:“看来得帮助帮助你了!”“对!是得帮助帮助他!”人群中有人乱喊着。随着人群中的骚动,搭言人头上和身上已被周围一些人的拳头、巴掌打了好几下。被打的人用胳膊和手护着脑袋,弯起腰喊道:“你们为什么打人!”
萧寒看到这里,就很着急地对周全有说道:“他们怎么打人呢!”周全有学着领导语调说道:“这就是群众运动,而且是群众自发的革命运动!好得很!”萧寒捅了一下周全有说道:“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哪!”说着萧寒快速地从书包里掏出毛主席语录本,看了看周围的人鼓足了勇气,手里挥动着毛主席语录本大声说道:“红卫兵战友们!革命的同志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分清敌、友、我。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周围的人们突然静了下来,有人看着萧寒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此时的萧寒觉得周围热气腾腾浑身要冒汗,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么多的陌生人面前讲过话呢,何况还有人指点着自己在悄声地议论着:“北京来的……不象,戴着毛主席像章呢……肯定北京来的!”萧寒有点儿手足无措了,想不起下面要说啥了。周全有接过萧寒手中的毛主席语录本大声说道:“我们要牢牢把握住革命斗争的大方向,那就是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帮份子开火!”萧寒接着说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汽车又靠站了。一些人朝车下拥去,萧寒拉了一把周全有同时推了一下那个搭言者说道:“赶快下车吧!”说着萧寒和周全有使劲儿地挤下公共汽车。他俩站在人行道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车上太憋闷了。这时就见那个搭言者也挤下了公共汽车来到他俩身边有些尴尬地说道:“谢谢你们俩了!要不然今天……。”萧寒受宠若惊地连连地摆手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周全有则俨然领导的样子说道:“我说同志啊!知道不!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哇!快走吧!”
萧寒和周全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游了一阵后,萧寒提议道:“算了吧!咱们回去吧。跟他们说说今天就离开济南得了。”萧寒一心想着去上海和韶山也就没有什么心情再在济南游逛了。
午后,武援朝和张建国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杨笑生没好气地问道:“你们俩上哪去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武援朝笑嘻嘻地说道:“我不是告诉马和平了吗!我陪张建国去他大爷家嘛。”武援朝说这话的时候偷偷地向张建国挤了挤眼睛。他的这个小动作被萧寒看到了,萧寒心里想武援朝这小子又搞什么花样,不由地问道:“援朝你挤眉弄眼的干啥呢?”武援朝装傻似地说道:“你说啥呢?”杨笑生不耐烦地说道:“得得!不在济南呆了,咱们今天就离开济南。王文学同意不?”王文学看了看武援朝轻声地说道:“走也行。”武援朝不在乎地说道:“走就走呗。”萧寒很干脆地说道:“走!现在就走!”
说走就走,他们很快就来到济南火车站。济南火车站的广场比沈阳火车站的广场小多了但很有特色,火车站的钟楼象教堂,站在济南火车站的广场上有身临异国他乡之感。广场上塞满了从各个地方来串联的学生,黑压压的一片。
武援朝说道:“不能去排队。咱们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到火车站里面。”说着大家就三三两两地随着武援朝在火车站周围转游起来。还别说,他们还真就在离车站广场不远处发现有两扇大铁门,从大铁门的缝隙往里看,里面就是车站的月台,正好有一趟列车停靠在月台旁。武援朝向四面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于是,武援朝就率先爬上大铁门翻了过去。杨笑生、张建国他们也一个跟着一个爬上大铁门翻了过去。萧寒这时就像做了贼一样,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他见同学们都翻了过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爬吧!萧寒咬了咬牙低眉垂眼地朝四面描了瞄,确信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攀上大铁门,可就是爬不上去。总觉得有人在喊:抓贼呀!武援朝和杨笑生见萧寒爬不过来,急忙又返回来爬上大铁门,使劲儿地拽拉着萧寒,萧寒在他俩的帮助下总算是翻过了大铁门。他们登上了开往浦口的火车。
萧寒清楚地记得:在串联后不久的一天,父亲问萧寒道:“去济南了吗?”萧寒不屑一顾地答道:“去过了,济南市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呀!”父亲说道:“济南的大明湖,趵突泉那可都是很有名的!”萧寒惊呀地说道:“我们哪知道济南有大明湖和趵突泉哪!在济南只能算是呆了一天。”父亲很惋惜地说道:“那以后不要说去过济南了。”啊啊啊


第二天早上火车到了浦口火车站。人们从车厢里倾泻而出,像潮水一样顺着站内通道汹涌澎湃地扑向渡口码头。
萧寒心里非常想乘火车过轮渡,因为他从电影《兰兰和冬冬》里面知道,火车可以驶到轮船上渡过长江的。可这次不行了火车只到浦口不上轮船。萧寒带着遗撼的心情被裹在拥挤的人群中夹带着到了渡口。
此时渡口码头边早已停靠着一艘大轮船,这是萧寒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真的轮船,得有三、四层楼那样高。萧寒倍感新鲜地随着拥挤的人群涌进了这条大轮船的船舱,啊!船舱好大呀!就像自己学校的大礼堂那样宽敞。很多人向上一层拥去,卡在铁梯上半天动不得。萧寒就拉住武援朝说道:“咱们就别往上挤了,你看那样到时下来也是个事。”杨笑生、张建国等人也觉得费劲往上挤没有必要,因此,他们转而挤向船舱的一侧。
萧寒站在船舱的一边,手扶着栏杆向船外眺望起来。萧寒是第一次看见了真的长江,也是第一次站在将要航行在长江的轮船上。他的心里甭提有多兴奋了,他想跳,他想唱,他还想写诗来赞美这浩淼的长江那壮观的气势。他的眼睛尽情地向着远方扫瞄着:长江真是宽广啊!比沈阳的浑河可宽多了,没法比!要不然人家叫长江呢。只见远处的江水连着碧蓝的天际,碧蓝的天际连着滚滚长江水。白云淡淡,船帆点点,如诗如画。江水在阳光的照射下,象鱼鳞片似的一闪一闪地泛着耀眼的光芒。萧寒突然发现远方的两岸隐隐约约地各有一条直直的,粗粗的黑线向着江中伸展着。而远方江中心的水面上似乎有几个黑棍棍等距离地凸显出来。那是什么呢?萧寒仔细地观察起来。
汽笛一声长鸣,轮船慢慢地离开了码头向对岸的南京市驶去。萧寒看着船下的长江水翻起的阵阵浪花,他觉得长江水是那样的清亮、那样的雪白,沈阳的浑河在这里简直是没法提没法比,怪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要在长江里畅游呢!随着轮船的移动,萧寒终于看清楚了远方江中水面上一条直直的,粗粗的黑线原来是正在建设中的南京长江大桥哇!江中凸出水面上的黑棍棍就是桥墩哪!此时萧寒才看明白:原来大桥是从两岸同时向江中架设,并在江中会合的呀!看着两岸向江中伸展着的黑线,萧寒不免深深地叹惜了一下,唉!这大桥很快就要建好了,恐怕以后再也不能乘火车过轮渡了!萧寒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从这头看到那头,又从那头看到这头……。
轮船终于停泊在南京的码头上,同时岸上有大喇叭在响着:革命的师生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请自觉遵守革命纪律,请排好队有秩序地上车。船舱里的人们又争先恐后地挤出船舱向火车跑去。萧寒他们也紧随着人们的涌动挤出了船舱,还未等萧寒辨明东西南北来,他已经就被潮水般的人流裹携到火车站的月台上了。萧寒本想与武援朝他们商量一下,在南京停留几天。但此时此刻已容不得他再想什么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武援朝、马和平他们已经爬上了一节闷罐车厢,正站在车厢的门口向他们招手呢。
在武援朝和马和平的连拉带拽下,萧寒也爬上了这节闷罐车厢。车厢里已有不少人了,有些人席地而坐,有些人则横躺竖卧,还有些人围拢在一起。萧寒他们就在车门口附近围坐在一块儿,杨笑生则头枕书包,伸直两腿惬意地仰躺在地板上。
萧寒看到闷罐车厢里的一角挂着一个小布帘儿,不知何意,就推了推杨笑生,指着那个小布帘儿问道:“那里挂个小布帘儿是什么意思?”杨笑生的脑袋动也未动地回答道:“那里面是马桶,就是你要大小便的地方。”王文学小声地说道:“那布帘儿是不小了点儿?男生还马马虎虎,那女生恐怕要露屁股的。”杨笑生这时来了精神翻过身拍了王文学一巴掌戏耍地说道:“还露啥!?”王文学有些愠色地说道:“你就知道埋汰人!”萧寒赶紧推了一下杨笑生说道:“能说点别的不!”杨笑生不以为然地说道:“说啥呀!坐闷罐车都这样。”马和平说道:“以前看电影时,见打仗的那些当兵的都是坐的闷罐车,怎么现在还有哇!嗳!援朝你们上次到上海也坐的闷罐车吗?”杨笑生抢过话头说道:“可不是咋地!”武援朝接过话头说道:“再说了,这闷罐车也有它的好处哇!你愿坐着就坐着,愿躺着就躺着多自在呀!”正闲聊着哪,就听见咣铛几声,随即车身就晃动起来,萧寒他们乘坐的闷罐车起动了。萧寒站了起来来到车门口。武援朝也来到车门口,他往里推了推萧寒说道:“别太靠前了!”“……手拽住这个铁环。”武援朝用手指着门框边上铁环又说道。
萧寒看着车门外那移动的景物,就感觉到闷罐车的速度不如客车了。树木了,房屋了都是缓慢地向后滑行,滑行的景物都能看清楚。车轮转动的声音也和客车的不一样节奏缓慢,咣铛……咣铛……咣铛地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没过多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闷罐车停了下来。萧寒、武援朝他俩探头到车门外张望起来,未发现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见其他闷罐车也探出很多脑袋瓜在晃动。过了一段儿时间就见迎面驶来一列火车,很快地呼啸着与萧寒他们乘坐的闷罐车擦身而过,留下的余震随着列车的远去而渐渐消失。过了一会儿,闷罐车起动了。就这样,闷罐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的艰难的向着上海方向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渐渐地萧寒明白了:这是给别的列车让路呢,怪不得有几次武援朝还跳下火车去玩呢,原来武援朝心里早就有数哇!这小子!因此,萧寒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当闷罐车又停下来的时候,萧寒也跟着武援朝跳下闷罐车。路基下面有一片小树林,萧寒急急忙忙地奔进这片小树林里,他很庆幸自己不用在那小布帘儿后面方便了。
杨笑生也跳下火车来到小树林里方便。
萧寒看到小树林旁边有一条小河,就来到小河边儿,只见小河里的水清澈透底,有很多长短不一的鱼儿成群结队、自由自在地游憩着。忽然,萧寒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乌龟浮上了水面,不由地喊道:“哎!快来看!这里有乌龟呢。”武援朝和杨笑生闻声跑了过来,就见那只小乌龟在水里悠闲地摆动着四只小爪不紧不慢的漂浮着。杨笑生伸手就去抓它,可小乌龟一下子就潜到水底下去了,杨笑生笑着说道:“这小王八还真鬼呢!看你往哪里逃!”说着杨笑生甩掉脚上的蓝色球鞋,卷起裤腿慢慢地下到小河里,走了几步说道:“这小河水太浅了!”同时他弯下腰身在水里左一下右一下地捕捉起小乌龟来。忙活了一阵也没有抓到小乌龟,到把身上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萧寒在边上着急地说道:“行啦!快上来吧!火车要开啦!”正说着哪,就听见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对面的火车已疾驰过来。杨笑生急忙从水里蹿了上来,慌忙地找自己的球鞋。此时萧寒早已把他的球鞋拎在手里急急地说道:“鞋在这儿哪!快跑吧!”说着萧寒拉起杨笑生的一只胳膊向闷罐车跑来。杨笑生跑了没几步就唉呀呀地叫了起来:“不行啊!太硌脚拉!”说着杨笑生从萧寒手里抢过球鞋赶紧往脚上套穿起来。萧寒赶紧跑向闷罐车,在离开地面高高的车门口前,周全有拽住萧寒的一支胳膊,已先爬上闷罐车的武援朝也伸出一只手来,揪住萧寒身上的衣服,他俩同时用力把萧寒拉上了闷罐车。咣铛一声列车起动了,杨笑生正好跑到闷罐车的车门口,他使劲地往车门口上一蹿,上半身就趴在了车门口上,两脚悬空离开了地面,此时列车已开始加速了。周全有和武援朝在车门的两边,急忙各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拽住杨笑生身上的衣服,萧寒也在车门里边死死地揪杨笑生的脖领子,三人连拉带拽地把杨笑生弄进了车厢里,好险哪!
闷罐车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地终于在天黑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躯驶进了上海市区。车厢里的人们都站了起来争着向外张望着。萧寒的心里是一阵阵的兴奋,眼看着上海就要到了!他也争挤着向外张望着。车门外的灯光由稀渐密越来越多,有几个红色的灯在上海的夜空高高地闪亮,象似在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革命师生和红卫兵们。万家灯火映照得城市上空一片光亮看不见一棵星星。路灯笼罩着大街小巷,纵横交错的马路沉淀于金黄色的光辉中,公共电汽车在灯海里滑行。商店里灯火辉煌、琳琅满目,这么晚了,上海的大街上和商店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在色彩斑斓的灯雾里晃动。真象电影里演的那样真不愧为大上海不夜城啊!闷罐车在这灯火通明的市区里穿行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到上海火车站,萧寒不禁感叹道:“上海真是大啊!难怪人们总是说大上海大上海的,真是名不虚传。”
萧寒他们终于涌出了上海火车站。萧寒环视着上海火车站广场却使他很失望,萧寒原以为上海火车站一定是又宏伟又壮观,可现在映入眼帘的上海火车站简直是跟沈阳火车站没法比,太小了!怎么会是这样呢!萧寒一时竟有些沮丧起来。此时上海火车站上的时钟已是指向午夜十点多了。萧寒心里算计着从南京到上海走了这么长的时间,能有十二、三个小时。耳朵里却不时地传来一种敲打木箱的声音,萧寒不由地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卖冰棍儿的,就见那个卖冰棍儿的人把一个小木箱挎在胸前,从小木箱里拿出两、三个冰棍儿并排地在小木箱上敲打着,同时嘴里还喊道:“棒冰!棒冰!”敲打了一会儿,就把这两、三个冰棍儿放回小木箱里,又重新拿出两、三个冰棍儿继续敲打着、喊着:“棒冰……。”
武援朝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回来了。他对大家说道:“分配我们住在内江路中学,乘六十一路公共汽车就可以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午夜时分,萧寒他们来到了内江路中学。这里的住宿情景和济南稍有不同的是,室内的灯光明亮,虽然四个灯只开了一个,但是,那不是小灯泡而是日光灯。室内的地上铺着稻草垫子,每个稻草垫子间隔一尺左右,草垫子上面放着一床棉被褥。萧寒不再观察了,因为他已经哈欠连天眼睛发涩了,他们几个人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就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一早他们补办了住宿登记。接待住宿的学校又发给他们每人一枚毛主席像章。这枚毛主席像章比济南发的稍大一些,厚薄差不多,只是正面毛主席头像与衬底均为金黄色。萧寒又是一阵兴奋,他很得意地把这枚毛主席像章和济南发的毛主席像章一起别在胸前的衣服上。他转身看到武援朝胸前什么也没有,不解地问道:“你的毛主席像章呢?”武援朝拍了拍书包说道:“放这里了。”这时,马和平凑过来说道:“还唠叨啥呢!快吃饭去吧。”
萧寒他们来到食堂里分头拿出自己的钱和粮票来准备换餐券。周全有不禁问道:“还没商量呢换几天的呀?”武援朝抢先答道:“就换一个早餐吧,咱们今晚就离开上海!”
萧寒一愣!怎么这么急着就走哇!也不商量商量,你想怎么的就怎么的呀!心里不由得烦燥起来,没好气地说道:“干嘛呀!这么急就走哇!”武援朝满有理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尽快赶往韶山吗!再说了,上海有啥逛头!不就是高楼比沈阳的多吗。”萧寒不满意地大声说道:“赶是了,你已经逛过上海了,你不想呆也不想让别人呆呀!你是不是有点儿太自私啦!”
张建国凑了过来用右手食指竖在嘴前小声地说道:“嘘!小声点儿嘛!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先逛逛看,有意思呢就多呆几天,没意思咱们再走!”周全有也插话说道:“建国说的对。我同意!”
武援朝顺势说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吃完饭我去办票……谁和我去?”杨笑生接碴道:“我和你去。”
至此,萧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想到;吃完饭就先到外滩和苏州河去看看。武援朝那小子心眼多,说不定他办的火车票哇就是明天的呢。得,餐券就换早、晚两顿吧。萧寒一边数着钱和粮票,一边向着换餐券的地方走去。
负责换餐券的是三个左胳膊上戴着红卫兵袖标的女中学生。其中一人负责收钱找钱,另一人负责收粮票找粮票,再一人负责付餐券。萧寒把二角钱和一斤粮票分别递给了她们,同时说道:“换一个早餐和一个晚餐券。”那三个女中学生很麻利地收钱找钱、收粮票找粮票,并用标准的普通话对萧寒说道:“这是找给你的二分钱,这是找给你的四两粮票,这是一张早餐券和一张晚餐券。”当萧寒接到找回来的上海粮票时,不禁有些惊奇起来:咦!找回来的粮票里竟然有两张面值是五钱的,这可是萧寒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没有听说过的事,粮票还有半两的!这上海市粮票可真是让萧寒大长见识,不但粮票面值小,而且用纸也小。大概只有三厘米长、一厘米多宽,乍一看以为是邮票呢。萧寒不禁赞叹起来:上海人就是行!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买上海产的东西呢!萧寒的爸爸上班时骑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就是上海产的呢!萧寒从心里佩服上海人的认真细致的工作作风,勤俭节约办事的精神和美观实用的物品设计的才智。
当萧寒领出早餐时,就更加赞叹上海人的精打细算的美德来。早餐里有一对小小的白面馒头,每个是半两的样子。在萧寒看来这样小的馒头不易造成浪费,小的不够吃可以再添,馒头大的话吃不了就有可能被扔掉了。在萧寒领出来的早餐中还有一碗大米粥和一碟小咸菜大米粥算是一两吧,可不怎么样,散散的没有一点儿粘稠样,根本就不像沈阳家里的大米粥那样粘稠稠地富有油性。上海的大米粥喝起来口感也不咋样,不如沈阳的大米粥好喝。那碟小咸菜吗,就是几根小萝卜条,味道还是不错的。
当萧寒吃完早餐后,才发现武援朝和杨笑生他俩早已走了,剩下的这几个人正等着萧寒呢。他们见萧寒过来了就七嘴八舌地说道:“咱们谁也没来过上海……咱们去哪呀?武援朝那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刚到上海就要走……太有点儿那个了!”周全有过来问萧寒道:“咱们怎么办?”萧寒答道:“咱们到南京路和外滩去,同意不?”
当萧寒他们几个人从六十一路汽车下来后,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前的马路有好几条弯弯曲曲地向好几个方向延伸着,萧寒他们根本就分辨不出东西南北来。大家一时呆住了哪是往外滩去的路呢?
张建国说道:“别不好意思,咱找人问一问路。哎!你们等着我去问一下。”说着张建国小跑步似地赶上一个胳膊上戴着红卫兵袖标的小男生,很客气地拦住那个小男生问道:“红卫兵同志,麻烦你一下,请问一下到外滩怎么走?”那个红卫兵小男生不耐烦地扫视了一下张建国,然后漫不经心地随手指向一条马路用普通话说道:“顺这条马路跑下去就是了。”一边说着一边扬长而去。
萧寒他们几个人就顺着那个红卫兵小男生指引的那条马路走了下去。走了很长一段路,突然,他们发现武援朝和杨笑生迎面走来。到了近前,武援朝不解地问道:“嘿!你们这是去哪儿啊?”萧寒答道:“我们去外滩哪!”武援朝有些嘲笑地说道:“谁告诉你们这么走的这是去火车站的路,你们正好走反啦!”此时,萧寒他们才知道他们被那个红卫兵小男生给耍戏了。大家不免恨得咬牙切齿,七嘴八舌地咒骂起来那个红卫兵小男生:看他那个文质彬彬的样子还会骗人哪……阿拉再看见他就把他揍扁……这个该死的小瘪三。杨笑生则在一旁儿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们也太潲色了,被人家小孩儿就给骗了。要不碰到咱俩,你们还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呢……哈哈!”












大家乱了一阵后,就在武援朝和杨笑生的引领下向外滩迈进。
走了很长一段儿路,前面出现了一座拱型桥,杨笑生拍了一下萧寒的肩头说道:“你不是老要看苏州河吗!那桥下就是苏州河。”
萧寒眼睛一亮急不可待地自己先跑到桥上:啊!终于来到了心中久盼的上海苏州河。萧寒怀着激动的景仰的心情扫视着苏州河,呀!萧寒不禁吃惊起来还夹带着失望:眼前的苏州河怎么会是这样呢?河岸秃秃的,河道窄窄的,河水浑浑的,水面脏脏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怎么能是苏州河呢?真是糟蹋了苏州河这个好听的名子。这苏州河的水还不如沈阳铁西臭水沟的水清呢!这样比起来,沈阳铁西的臭水沟也应起一个好听的名子,不应该叫臭水沟啦!萧寒不仅对苏州河水感到失望,更对苏州河的堤岸感到失望。苏州河两边堤岸都是用条石直上直下砌成的,就像一条下水道。萧寒不由地想起了沈阳的小河沿儿:小河沿儿的河畔那景致多自然哪!曼坡出水中,香花绿草丛,小鱼戏蝌蚪,蝴蝶舞当空。岸边垂柳轻摇,青砖黑瓦房时隐时现,人在其间犹如画中。柳金松和殷玉花怎么能相爱在这样的苏州河畔呢!要是相爱在沈阳的小河沿儿嘛,那才叫有诗情画意呢!唉!可惜呀!萧寒就这样地叹惜着,而且还愤愤不平地胡思乱想着:是呀!还是武援朝说的对,上海就是高楼大厦比沈阳的多,高的多,除此之外还有啥呢!萧寒心中热情憧憬的美好的苏州河被眼前的景象所击毁,唉!萧寒的情绪有些低落了。
杨笑生拉了一下萧寒说道:“嘿!又瞎合计啥呢?你看他们都走多远了。快走吧!”萧寒和杨笑生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人。这时杨笑生又指着前面说道:“那!看到没有?轮船!前面就是外滩了。”
当萧寒他们站在外滩的黄浦江堤岸上时,萧寒对大上海的期望、热情又大增起来:啊!外滩真是太棒了!要比想向中的外滩美的多。江浪拍打着堤岸,轮船在江面上缓缓地移动,船上五颜六色的彩旗在飘舞。江畔上一棵棵大树枝繁叶茂,树下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棒冰的叫卖声声声入耳。外滩上的高楼大厦层叠彼邻,雄伟壮观。嗳!沈阳还真没有这样的高楼大厦呢!你看!从外滩向各处延伸的马路在这些高楼大厦的阴影挤压下,显得很窄,很细,很委屈似的隐没在楼群中。萧寒有些陶醉了:怪不得人们老说上海好!萧寒饶有兴趣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他要把外滩的美景看个够!
南京路上商场林立。日用百货琳琅满目,红旗招展五颜六色,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萧寒他们在人群中挤挤擦擦钻来钻去,东瞧瞧西看看,只恨自己的眼睛长的少,不能把这繁华大街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收入眼中。
“哎!建国,这是芝麻湖最好吃了!”武援朝拉住张建国在一个小店前停下,指着橱窗里的各种小碗中的一个对张建国说道。
萧寒和周全有也围了过来,扫视着那些小碗里的东西。每个小碗旁都有一个标签,上面写有名称、价格:芝麻糊五分钱、红豆粥四分钱、花生糊四分钱……。
张建国从上衣兜里掏出一角钱递给服务员说道:“买一碗芝麻糊。”武援朝赶紧接碴道:“买两碗吧省得找钱,保证你吃完这碗还想吃那碗!”张建国很爽快地对服务员说道:“那就来两碗吧!”服务员递出两碗芝麻糊,张建国接过一碗,武援朝帮忙接过一碗。张建国吃了一口后觉得确实不错盛赞道:“此乃琼浆玉液也!哎!萧寒你来尝尝!”萧寒笑了笑说道:“那我也买一碗尝尝。”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五分钱递给了服务员。这时,杨笑生、周全有、马和平、王文学也纷纷掏钱,有买芝麻糊的,也有买红豆粥的……。张建国一边吃着芝麻糊一边对武援朝说道:“这芝麻糊还真是好吃,哎!那碗你吃了吧!”武援朝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我没瞎说吧……嗳!我手头没有零钱,这碗就算我借你的。”武援朝毫不客气地把那碗芝麻糊吃个精光。
他们就这样在南京路上一路游逛,一路各种风味小吃吃个不停。不觉天色已晚,华灯初上。他们一个个撑得肚子鼓胀胀的,每个人都在心里计算着花了多少钱,萧寒算了算自己花掉了四角六分钱。张建国花得最多有八、九角,只有武援朝花得最少,但他不说花了多少。有人提议回接待站。于是,他们开始寻找去内江路的电汽车。
他们挤上了十八路无轨电车,人很多,他们只好挤站在车门口。萧寒惊呀地发现:售票员竟是一个年青小伙子。这在沈阳萧寒可从来没有看到过有男售票员。就见这个男售票员非常认真地审视着每一个乘客,嘴里不停地用上海话说着,不时地也蹦出几个普通话来:打票了!有些乘客上车后就举起手中的月票给售票员看,没有月票的乘客就掏钱买票。年青的男售票员麻利地一张一张的从票板上撕着车票。电车到一站,下车的乘客鱼贯而出没有人交车票的,这可和沈阳不一样,沈阳是下车验票,除非你声明车票要报销,否则车票一律收回。就是你声明了车票要报销,那售票员也要把你手里的车票撕去一半。萧寒又感叹起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地方一个样啊!
突然,电车停在了路中央,萧寒就见司机和年青的男售票员用上海话在说着什么,男售票员一边听着一边朝车的前方张望,紧接着又拉开身后的车窗,扭身探出头去朝外看。萧寒也伸长脖子朝车窗外张望,只见电车的前方是一座拱型桥,在上桥的入口处有三、四辆人力三轮车横七竖八地挡在了路中央。人力三轮车上码有一人多高的大白菜,却不见推车人。电车被它挡住过不去。年青的男售票员上半截身子探出车外,向着前方用上海话喊着什么,喊了一阵子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那个电车司机又和年青的男售票员用上海话说了几句,就见年青的男售票员打开了后车门,自己走下了电车,他来到了码有一人多高大白菜的人力三轮车前,左看看,右瞧瞧地观察了一番,然后,年青的男售票员用力地推起其中的一辆,看来是很吃力的。只见他登直了双腿,整个人象似趴在人力三轮车的扶手上,艰难的一步一步地把码有一人多高大白菜的三轮车移向了一边。当他用同样的姿态完成了其它几辆三轮车的移动后,已是气喘嘘嘘满头大汗。他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回到了电车上,关上电车车门。电车起动了慢慢地向桥上滑行,小心地避让着装有一人多高大白菜的三轮车。
忽然,从桥下的黑影里跑上来几个人,他们一面用上海话喊着什么,一面张牙舞爪地向缓缓滑行的无轨电车奔来。其中一人很快就冲到电车下,他用手指着年青的男售票员嘴里嚷个不停。年青的男售票员冲着下面的人也说着上海话,并用手指着人力三轮车,双方互不相让。此时其他几个人也跑到了电车下,他们一边喊着、叫着,一边把手伸进车窗里想抓住年青的男售票员,年青的男售票员急忙从车窗口缩回身子想关闭车窗,但为时已晚,车下的人有的紧紧地顶住车窗玻璃,有的人挥手伸进车内紧紧地揪住年青的男售票员的衣服,有的人则紧紧地抓住年青的男售票员的胳膊。他们使劲儿地隔着车窗往车外拽着年青的男售票员。无轨电车被迫停住了。年青的男售票员挣扎着往车里缩,无奈下面的人多,年青的男售票员的上半截身子已被拉出了车窗外,他的腰部挤卡在车窗的玻璃处,随着外面人的拉拽和年青的男售票员的挣扎,车窗的玻璃已出现了一条很长的裂纹。
车上的人大部份都在静静地观望着,只有几个人朝着车外人用上海话喊着什么,口气很严厉。但是,车外面的人根本就不听,依旧在喊着、叫着、拉着、拽着。年青的男售票员的上半身已开始向下弯去,车内的屁股已经向上撅起来。萧寒这个急呀!这不眼看着年青的男售票员就被拉出车外去了吗!下面的人怎么这样野蛮呢,怎么这样不讲理呢!这时就听武援朝大吼一声:“萧寒开车门!”车上车下的人不禁一愣,年青的男售票员乘势缩回上身,可下面的人马上又拽住了他,更加使劲儿地拉他,同时还有人用拳头打他。年青的男售票员的上半身又被拉出了车外,屁股又撅了起来。
萧寒愤然而喊道:“这也太欺负人啦!”说着萧寒就近售票台伸手拉开了车门的气门开关就听哗啦一声,车门大开,武援朝一马当先冲下电车,紧随其后周全有、马和平、杨笑生他们也冲下电车,同时还有一些其他外地串联学生也跟着冲下了电车。他们如猛虎下山之势,一齐扑向车下面的那几个人。不问青红皂白,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当即就有一人被打倒在地鼻口流血,哀叫不止。其余几人则抱头鼠窜向桥下狼狈逃去。嘿!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问题解决了。武援朝得意洋洋的犹如英雄似地凯旋车上,同时很赞赏地问身边一同回到车上的同学道:“你真够猛的!哪的?”那位串联同学笑了笑回答道:“天津二中的。”
电车又开动了,那个年青的男售票员很感激地用普通话对武援朝他们说道:“谢谢你们了!”
翌日,武援朝领着大家来到火车站。果然不出萧寒所料:武援朝办的火车票就是第二天的,也就是今天离开上海。想一想,上海也就这样了,走就走吧!既然其他同学没说什么,萧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是,萧寒心里总是觉得武援朝太独断专行了。太自私了。
上海火车站可不象济南火车站,根本就没有漏洞可钻。而且,上海火车站管理得很有秩序。全国各地来沪的串联师生红卫兵们都是在广场上有序地排着长队。队伍前面的牌子上只写着南行或北行。队伍的前前后后总有一些车站上的工作人员在来回维持秩序。武援朝、萧寒他们只好在南行的牌子下面的队伍后面排起队来。
不多久排在北行牌子下面的一个队伍开始进站了。武援朝拽了一下萧寒说道:“咱们跟他们进站。”不等萧寒答言,武援朝已拉着张建国插向那排进站的队伍中,萧寒、周全有他们赶紧跟过去。随着人们离进站口越来越近,车站上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的态度也越来越认真,他们要求串联师生红卫兵们两人一排、两人一排地跟着走,不要挤,不要跑。人们就这样很有秩序的两人一排,两人一排地走进了检票口,根本就不检票也不看票。人们一过检票口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狂奔起来,飞快地向停靠在月台旁的列车冲去。就在萧寒快要到检票口时,车站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他说道:“从你开始等下一列火车,你是排头不要动了。”萧寒着急地朝向前飞跑的武援朝他们喊道:援朝你回来,“我走不了啦!”武援朝赶紧回身对车站的工作人员说道:“我们是一起的。”车站的工作人员一抬手让过了萧寒。
当萧寒他们走过检票口后,武援朝就领着他们跑进另一个地道口,穿过这个地道来到另一个月台上。这个月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一列火车也没有。萧寒他们不知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想问个明白,武援朝却领着大家钻进了月台边上的一个公共厕所里,神神秘秘地说道:“大家先蹲下,别让工作人员发现了,要不然,我们还要被送出去重新排队!”杨笑生和张建国挤在一个蹲位里,就听张建国说道:“嘿!还别说,这厕所还真挺干净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异味儿。上海人的工作就是认真负责。”周全有在隔壁蹲位里接碴说道:“那我放点儿异味儿给你!”说着周全有就要解裤带。此时,同挤在一个蹲位里的马和平赶忙拉住了周全有说道:“好哥们,你就憋一会儿吧!你没熏着他俩倒先把我熏倒了。”这时就听见一声火车长鸣,那塞得满满的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的北行列车缓缓地驶出上海站。武援朝来到厕所门口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缩回脑袋悄声地说道:“靠墙蹲好喽!那边站台有人过来了。”武援朝说着他自己也躲进一个蹲位里。过了一阵子厕所外面,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小。武援朝又蹑手蹑脚地来到厕所门口探头向外张望着,望了一会儿,武援朝站直身子回头向大家说道:“站台上没人了,走!咱们出去看看。”
萧寒他们走出厕所一看,月台上一个人也没有,火车也没有。萧寒这时才发现:原来上海火车站是一条“死胡同”,铁轨的这头紧顶着车站里的山墙。不象沈阳火车站,火车从这头进站从那头出站,或从那头进站从这头出站。上海火车站是怎么进来还得怎么出去。怪不得上海火车站这么严实,想找一个进站的捷径都没有。
萧寒见武援朝、杨笑生他们向火车出站的方向走去,那里的月台下有几个年青的铁路工人正在叮叮铛铛地干活呢。萧寒不由地也跟了过去,武援朝一脸笑容地向那几个铁路工人问道:“同志!请问到株洲的火车什么时候进站?”那几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有些好奇地看着武援朝、杨笑生他们这几个人。其中一人扫视了武援朝一眼说道:“阿拉不晓得。”另一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带着羡幕的表情问道:“你们从那里来?”武援朝坦然地答道:“从北京来!”这时有一个年青的铁路工人紧盯着萧寒胸前的毛主席像章跳上了月台,向萧寒走过来。他一脸虔诚的样子对萧寒说道:“我非常热爱毛主席!可是我没有毛主席像章,你有两枚毛主席像章,就让给我一枚吧!”萧寒被这突如其来的讨要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他手足无措的有些呆头呆脑的求助地看着周围的同学。此时的周全有正转过身去悄悄地摘下自己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杨笑生竟然幸灾乐祸地向着萧寒挤眉弄眼地做着怪脸,最可气的是武援朝在那阴阳怪气地说道:“谁让你戴两个了!”没有办法的萧寒一边躲闪着那个铁路工人,一边喃喃地说道:“我只有这两枚……也是刚刚发给的!”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前堵后围地拦着萧寒说道:“可我一枚也没有哇!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地热爱毛主席呀!做梦都想有一枚毛主席像章!”萧寒左闪右避着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可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死皮赖脸地纠缠着萧寒,软磨硬泡地说道:“我是工人家庭出身,响当当的工人阶级。我们最听毛主席的话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做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你们红卫兵最听毛主席的话……。”萧寒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把毛主席像章送给他,可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围前围后地堵着萧寒嘴里不停地说着:“你有两枚,为什么就不能让非常热爱毛主席的我也有一枚呢!你太自私了,你看你的同学在怎样地看你哪!”萧寒孤立无援被逼无奈,他极不情愿地从胸前的衣服上摘下上海发的那枚金色的毛主席像章,一边恶狠狠地说道:“给你!”一边堵气地把毛主席像章扔给了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麻利地用双手接住了毛主席像章。很喜爱地看了看毛主席像章,却突然一脸严肃地对萧寒说道:“你这样扔给我毛主席像章是对毛主席的大不敬啊!你应该恭恭敬敬地把毛主席像章放在我的手里!”萧寒顿时也觉得扔的不妥,当他抬眼看到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得意的、奸滑的、阴险的笑脸时,不由的嫌恶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恨地一转身离开了他。身后又传来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油腔滑调的上海话:“阿拉谢侬啦,侬戆嘟!”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断喝,萧寒回头看去,见有一个年青的铁路工人从月台下跳了上来,急急地奔到手里拿着萧寒刚给的毛主席像章的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面前,劈手就夺过来他手里的毛主席像章,同时用手指点着他上海话急促地说个不停,看那表情是在数落他。过了一会儿,抢夺毛主席像章的那个年青的铁路工人来到萧寒的面前,把毛主席像章递给萧寒同时用普通话对萧寒说道:“不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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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既然已答应给人家了就不能反悔。因此,萧寒坚定地回答道:“我已给他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绝不会再要的!你给他吧。”
那个抢夺毛主席像章的年青的铁路工人看了看萧寒,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把毛主席像章还给了那个要毛主席像章的年青的铁路工人,并对他快速地说了一番上海话,就见那个要毛主席像章的年青的铁路工人很恭顺地听着,然后,他转身来到萧寒面前点了一下头用普通话说道:“谢谢你!……请你原谅我。”
萧寒被他们的表演弄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多少年以后,当萧寒结识了几位上海朋友后方才得知:上海话“戆嘟”的含意就是傻瓜、笨蛋,大傻瓜!大笨蛋!
周全有来到萧寒的身旁悄声地安慰道:“不戴就好了!怪不得武援朝、杨笑生他俩一直不戴呢!”萧寒负气地说道:“算了算了!算我倒霉!”正说着哪,就见一列火车缓慢地驶向站内,武援朝急忙过来拉着萧寒同时招呼着杨笑生他们向厕所跑去。
萧寒他们在厕所里呆了好一会儿,也未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武援朝来到厕所门口向外张望,原来驶进站内的是一列空车厢,已经静静地停靠在月台旁。武援朝回头向大家摇摇手说道:“是一列空车!咱们出去看看。”
萧寒、武援朝他们几个人走出厕所来到列车旁,逐个车厢地查看着,每节车厢的车窗都是紧紧地关闭着,车门也是紧紧地关闭着。没有任何标识,你根本就看不出来这趟列车是到什么地方去的。武援朝就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扭着车门把手,车门把手动也不动已经被锁死了。当他又登上一节车厢的车门扶梯时,就听见杨笑生在另一节车厢门的扶梯上,低声的很激动地喊道:“哎!这个车门能打开!”大家很兴奋地拥到这个车门下。此时杨笑生已打开车门一马当先自己蹦进去了,武援朝在车门下催促着大家不要吵吵赶快上。
大家都上来后武援朝轻轻地把车门关好。又小心地朝外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这才尾随着大家走进车厢。
当萧寒走进这节车厢时才发现,这节车厢没有座席,紧挨着车窗是一条一人宽的通道,对着车窗的是一排小门。“这是什么车厢啊!”萧寒不由的惊奇地说道。走在前面的张建国转过身来说道:“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些高干坐的包厢!”“啥!高干坐的包厢!嘿!咱们也当一把高干!”马和平手舞足蹈地喊着。可是,拉一个门门不开,再拉一门还是拉不开。王文学在前毫不气绥地挨个门地扭门把手。突然,他兴奋地喊道:“这个门能打开!”与此同时刚跑过王文学前面的张建国也喊起来:“我这个门也能打开!”萧寒怀着一种异样的神秘感走进王文学打开的包厢:哇!原来包厢就象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车窗两边儿各是一个上铺和一个下铺,铺上什么也没有光溜溜的。萧寒非常兴奋地坐在一个下铺上,那感觉就象坐在沙发上软棉棉的,真舒服哇!那铺面还是皮的哪!太棒啦!
“啊!太好啦!”一阵欢呼声从张建国打开的包厢里传出来。怎么回事?萧寒赶忙来到张建国打开的包厢里,就见包厢里的一个下铺上面,堆满了长方形的列车终始站标识牌,那牌子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上海—重庆。啊呀!太棒了!这么说这趟列车就是南行列车啦!就可以到株洲了!萧寒激动地喊道:“太妙了!还真让咱们撞着啦!”大家那个高兴啊!手舞足蹈地乱成一团。乱过一阵子后萧寒指着标识牌儿对大家说道:“这个包厢里都是标识牌,而且还在车厢的中间,以后上厕所是一个麻烦事,我想咱们再看看离厕所近的还有没有能打开的包厢。”“对呀!”大家都赞同。周全有说道:“我刚才也打开了一个包厢的门,好像离厕所挺近的。”“好哇!那我们就占领那间包厢!”大家熙熙攘攘地奔向周全有说的那间包厢。这间包厢的确离厕所挺近,大家都涌进包厢后,武援朝把门拉上同时按下锁扣把门锁上了。大家那个高兴啊!那个新奇啊!嘻嘻哈哈地议论着,打打闹闹地说笑着,那个兴奋劲儿就甭提了。
大家正乱着哪,就听见一阵门锁响包厢的门被拉开了,一个年青的男列车员手里拿着车门钥匙站在门外,他很惊呀地看着萧寒他们问道:“咦!你们怎么在里面?”萧寒他们顿时紧张起来。武援朝赶紧走过去很谦恭地说道:“我们刚才没有挤上那趟火车,见这列火车的门开着我们就上来了。”年青的男列车员有些同情地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呀?”武援朝假装不清楚的样子说道:“我们要到韶山去!”年青的男列车员看着武援朝他们笑了起来,他说道:“你们的运气真好!这趟列车是去重庆的途经株洲,你们到株洲下车就可以去韶山了。列车一会儿就要开了,我得把车门都打开马上就要上人了,祝你们旅途顺利!”萧寒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谢谢您!”
武援朝见列车员走了,又重新把门关上按下锁扣。萧寒则打开车窗向外张望,月台上静悄悄的,偶而有列车员从车下走过。萧寒此时倒佩服起武援朝来,武援朝真是有招法。萧寒不禁缩回头对武援朝赞扬道:“援朝,你真有招法!”正说着哪就听见从地道口传来轰隆隆的响声,萧寒赶紧又探出头去张望,顷刻之间就见黑压压的人头从地道口冒了上来,象潮水一样扑向列车。月台上瞬时间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列车下面到处是跑动的人们。武援朝忙把萧寒拽过来同时放下车窗说道:“别让他们爬进来!”只一会儿功夫,车厢里就灌满了大串联的革命师生和红卫兵们。包厢门的撞击声,人们的喊叫声,急促的跑步声,此起彼伏尤如一部波澜壮阔、宏伟雄壮的交响乐激动人心。
有人在拉动萧寒他们已占领的包厢的门,没有拉动。外面有人说道:“这个门是锁着的吗?是不里面有人?找列车员去……里面肯定有人,让里面的人把门打开!”接着就是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同时有人喊道:“里面有人没有!?把门打开!”萧寒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武援朝说道:“咱们就别占整个包厢了,让他们进来吧!”武援朝没吭气只是摆了摆手。外面的人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武援朝有些忍耐不住了,他看着震动的包厢门,几欲张口都被萧寒摆手拦住。突然包厢门不响了,听见外面有人说道:“列车长来了。”武援朝忙站到包厢门前用手按住锁扣。同时就听见有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响声,响了一阵就是打不开包厢的门。此时外面有人说话了:“里面的革命的红卫兵同志们,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红卫兵同志们请把门打开,……每间包厢里要乘坐十二人!……如果你们是十二人,就不会再进人了。”武援朝仍然按住锁扣不动。静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见门还不打开,就更加急促地敲打着包厢门,同是还有人用脚踢包厢门。武援朝忍不住了大声喝道:“谁呀这么横!”外面的人理直气壮、居高临下地说道:“我们是北京红卫兵!立即把门打开!”武援朝不屑一顾地说道:“北京红卫兵多个屁!”啊呀!这下子可不好了,外面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你怎么骂人呢!你什么人?有种的你出来!”武援朝也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破坏国家财产不骂你骂谁!”外面的人更急了,使劲地敲打着包厢门加夹着怒吼声:“有种的你站出来!不要在里面装王八!”“不要吵了红卫兵同志们!”只听钥匙继续在门锁里响动,列车长不紧不慢地说道:“里面的红卫兵同志们,如果你们是十二人就请把门打开,外面的人也就不会再敲打包厢的门了!要是不够十二人,你们就应该打开包厢门让其他红卫兵同志们进去。大家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大家要互助友爱嘛!”萧寒真担心这样僵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可怎么收拾呀!萧寒有些害怕了,他想到一间包厢里坐十二人,那咱再找五个人不就行了吗!对呀!萧寒扭头看了看车窗外,车窗外还有一些人在跑动。他看见几个大学生正在车下东张西望一脸着急相,就他们了!萧寒打开车窗向那几个大学生喊道:“快爬上来!”那几个大学生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就往车窗里爬。杨笑生一把拦住车窗口问道:“你们几个人?”刚爬到窗口的那个大学生回答道:“就这几个人。”杨笑生严肃地说道:“告诉你们只能上五个人!”说着杨笑生让开窗口数着爬上来的人,“一、二、三、四、五,行了行了!”杨笑生一边喊着一边往下放车窗。周全有也过来帮忙,杨笑生、萧寒和周全有三人一同用力才把车窗关死。然后,杨笑生对武援朝说道:“别按着了让他们开吧!”武援朝松开按着锁扣的手,回身拉起来一个坐着的大学生他自己坐了下去。包厢的门被拉开了,外面的人一个个横眉立目、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地仔细地审视着包厢里的人。只见包厢里两边下铺各挤着五个人,中间站着两个大学生。列车长见此情景打圆场地说道:“这个包厢里是十二个人,大家就不要再争吵了。”杨笑生笑眯眯地对外面的人说道:“我们只是开开玩乐想活跃活跃气氛嘛!啊!大家不要伤了和气!”门外的那些北京红卫兵们一个个气鼓鼓的,瞪着眼睛无话可说,眼看着武援朝又把包厢门关上了。
萧寒见两个高个的大学生还在站着就对他俩说道:“你俩先到上面躺一会儿吧。”那俩大学生就象得到大赦令一样,一边儿感激的连连地说道:“谢谢!谢谢!”一边儿急忙地向上铺爬去。


火车离开上海已经很远了。
萧寒手里拿着地图册,不时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个个小火车站,随时与地图册上的城镇进行对照。萧寒知道火车离杭州越来越近了,他想起来家里的一面墙上贴有一张爸爸出差到杭州带回来的杭州西湖全景图,非常美丽漂亮。富有诗情画意,整个杭州城就在画中。整个杭州城就是一个大花园。萧寒也曾听人说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天堂是不能去啦!这个苏杭已过了一个苏州,那这个杭州可不要再过啦!想到这儿,萧寒就对大家说道:“哎!注意了!我有一个提议,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就要到了,咱们在杭州下车怎么样?!”
此时已爬到上铺躺下的李和平说道:“下啥呀!这车多好哇!还能躺着睡觉。下去!还会有这样车坐吗?”王文学也说道:“是呀!别下了,这样好的车咱们一直坐到株洲得了。咱们都出来好几天了,还没到韶山呢。看这样子再有十天半个月咱们也回不了家,我有点儿想家了!”说着说着王文学的眼圈儿竟然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呜咽。杨笑生冲着萧寒数叨道:“你看你提的哪门子建议,下什么车呀!这车多好哇!我还是头一回坐这样的车呢。”武援朝也插话说道:“再说了,这才走多远哪,咱就下车,太不合适了!我反正不下车。”张建国则安慰着王文学说道:“你看你还象小孩儿似的,咱们出来干啥来了?不就是到外面来开眼界长知识吗!你看看外面青山绿水的一派江南美景,沈阳现在能这样吗?早就树叶飘零花草枯黄喽!你能看到的只是那一棵棵张牙舞爪的光秃秃的树干!……哎!我说萧寒,我也不想……这车多好哇!又能坐又能躺多舒服哇……杭州就别下了,啊!……等以后长大了工作了那不有的是机会……哎……萧寒!到那时,你带上你的那位,就象许仙和白素贞那样来杭州西湖游玩那多美呀!那多有诗情画意呀!对不!……咱们现在既没有白素贞白娘子又没有小青妹妹,多潲色呀!”
杨笑生怪声怪气地抢话说道:“唉呀呀呀!真肉麻,还小青妹妹哪!叫得多亲哪!你就知道找女生瞎扯!”张建国慢悠悠的说道:“我就不信你杨笑生光棍儿一条做一辈子法海!”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拉倒吧你呀!我就是做和尚也不能做法海那样的人哪!我绝不会去破坏人家幸福的,我专门收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张许仙!哈哈!”
这时,周全有抢过话碴故意地逗弄萧寒说道:“哎!萧寒心里倒有一个小青妹妹呢!”萧寒一听不禁脸面有些发热,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故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阻击道:“全有!别造谣啊!”周全有欲擒故纵地说道:“我怎么能造谣呢!你心里要是没有小青妹妹,为什么急着要在杭州下车呢,你说!”萧寒听周全有这样一说不免松了一口气。周全有看萧寒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十班有个安娜妹妹要是能来西湖就好啦!”萧寒听周全有说出安娜妹妹来,不由的脸面又热了起来,想反击吧似有些底气不足,而又怕招来其他同学的哄闹。突然,萧寒灵机一动,装作一无所知真诚的样子问道:“谁是十班的安娜妹妹?”周全有说道:“你装啥呀!”萧寒左顾右盼地问道:“哎,你们谁认识安娜妹妹介绍介绍。”张建国接过话碴说道:“你真的不认识十班的冯安娜?就是两条辫子粗粗的、长长的、黑黑的、亮亮的那一位。好像似班干部呢……对啦!有一回杨笑生还给人家打过分呢!笑生你敢说没有!”杨笑生拉长声调地说道:“嗨!嗨!又扯上我干啥!我什么时候评论过人家女生啦!那回是你说的十班冯安娜真漂亮,……哎!你们说,冯安娜哪点儿漂亮?你张建国什么眼神!就看见了两条辫子长长的、粗粗的、黑黑的、亮亮的。你怎么就没看见冯安娜是单眼皮儿肿眼泡呢!哈哈!还漂亮呢,拉倒吧你呀!哈哈!”马和平也插话说道:“啊,你们说的十班的冯安娜呀,我也见过。还算漂亮吧!”周全有抢着说道:“就是吗,你杨笑生竟瞎埋汰人。人家冯安娜不漂亮的话,萧寒能老围着她转吗。”杨笑生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是吗?还有这事!萧寒你说怎么回事!”萧寒白了周全有一眼故作镇静地说道:“你们别听周全有瞎白话!那还是在红战友时,和她在一起贴过几回大字报而已。那你周全有不也老围着唐玉梅转吗,那也是你的玉梅妹妹喽!”
马和平抢过话头连比带划地说道:“对对!周全有是老围着唐玉梅转,有一回他站在梯子上贴大字报,大字报没贴牢,那么长的大字报就掉了下来,正好把站在梯子下面的唐玉梅盖了个严严实实,那稀溜溜的浆糊弄了唐玉梅一身,全有你说有这回事没有?当时唐玉梅还打了你好几拳呢!”周全有笑嘻嘻的很骄傲地说道:“那哪叫打呀!那是奖赏呃!哎哎!我说你们谁得到过这样的奖赏?嘿!不要嫉妒嘛!”
火车停靠在杭州火车站了。萧寒再一次认真地提议道:“咱们在杭州下车吧!”此时杨笑生已把上铺上的那个大学生赶了下来,他自己躺在上铺上晃荡着二郎腿悠闲自得地说道:“你别傻了!坐这样的车容易吗!你看这卧铺像沙发一样,多舒服哇!下了车再想坐这样的车恐怕是没门啦!我是不下车的!”萧寒求助地看了看武援朝。武援朝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要下我就下。”萧寒听武援朝这样说就满怀希望地扫视着其他人,希望他们能响应自己的提议,但是没有人响应。有人看着车窗外,有人躲避着萧寒的眼睛,有人假装在整理书包。此时,王文学拍了拍张建国说道:“把车窗关严喽!我怎么感到这么冷呢!”
孤单无援的萧寒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列车驶出了杭州火车站。萧寒沮丧地看着车窗外,车窗外下起了蒙蒙细雨,杭州城被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雾气中,尤如薄纱掩映若隐若现,列车就象似在梦幻仙境中穿行。萧寒透过铁路沿线上的层层房舍、棵棵树木,期盼地寻觅着雷峰塔遗迹,寻觅着西湖上的断桥,寻觅着岳王庙,寻觅着……。
王文学小脸发红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推了推上铺的马和平说道:“让我躺一会儿吧!我有些头疼。”马和平一翻身就从上铺溜了下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啦!”王文学懒洋洋地说道:“混身没劲!”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上铺攀爬着。马和平看他那吃力的样子就兜住他的大腿把他推了上去。萧寒见此情景就站起来轻声地问王文学道:“怎么了?”王文学侧躺在上铺上低声地说道:“没事!就是感到很冷!”萧寒说道:“可能是感冒啦!”周全有在下面把自己的棉袄扔了上去说道:“盖上!捂一捂,捂出汗就好了!”萧寒也把自己的毛衣盖在王文学的身上。王文学低声地问道:“有水没有?”马和平说道:“哪有水呀!”张建国说道:“我看看去!”说着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带把的搪瓷小茶缸挤出包厢。过了一会儿,张建国失望地回来了,他无可奈何地说道:“洗脸池、厕所里一点儿水也没有!”
此时,王文学在上铺上翻了个身,身上盖着的周全有的棉袄一只袖子耷拉下来,张建国走过去把耷拉下来的袖子掖到王文学的身下,就听到王文学喃喃地说道:“援朝……武援朝咱们回家吧……我要不行……不行啦!”武援朝在下面大声地呵斥道:“被瞎说!”张建国用手摸了摸王文学的脑门惊讶地说道:“哎呀不好!王文学的脑门烫手呢,真是发烧了!”说着张建国看了看大家又问道:“咋办哪?”萧寒不免有些后悔埋怨起自己来,怎么就忘了带点儿药呢!正当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就见一个面部肤色显得有点儿黑的大学生,从自己的书包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他打开小纸包里面还有几个小纸袋,他找出其中一个小纸袋从里面拿出两片儿药递给萧寒说道:“这是两片儿阿斯匹林专治感冒的!拿去!先给那位同学吃一片儿。”萧寒、张建国连声道谢!杨笑生也从上铺探下头来跟着道谢!这时候又听见王文学在说胡话:“妈1你放心得了……十天半个月就回来……我家出身……不告诉你……我家出身不是中农我爸说了我家是工人……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武援朝站了起来摸摸王文学的脑门说道:“别胡思乱想了,瞎嘟哝啥呀!”王文学迷迷糊糊地说道:“渴啊!水……我是不……不行啦……我想我妈……我要看不见我妈了!”王文学呜咽起来。萧寒把自己的毛裤从书包里拿出来盖在王文学的腿上。武援朝、杨笑生、马和平也都纷纷地把自己的外衣盖在瓮文学的身上,张建国爬到上铺去把王文学捂得严严实实地说道:“让他发发汗能好的快些。”杨笑生很有经验似地说道:“关键是多喝水!”武援朝也很老到地说道:“有的车站站台上有洗脸池子,咱们注意看着点儿!”萧寒对着周全有说道:“这回你的饭盒可有用武之地了。”“可不是!”说着周全有急忙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放到茶几上。
列车缓缓地驶进一个车站,萧寒瞪着车窗外透过奔跑的人群,他发现这个车站的月台上有一排洗脸池。列车还未停稳萧寒就急不可待地打开车窗,抓起茶几上的饭盒就要往车窗外钻,这时周全有拦住了萧寒顺手抢下了萧寒手里的饭盒说道:“我去!”马和平也过来争着要去。萧寒拦住马和平又拽住周全有说道:“都别争了!我动作快!”武援朝在一旁说道:“算了,让萧寒赶紧下去,全有你和马和平站在茶几前到时拽萧寒上来。建国,你到时先接萧寒的饭盒让王文学把药吃了。笑生你先下来和我守住窗口!”说着列车已停在月台旁,萧寒急忙钻出车窗跳了下去。还未等萧寒双脚着地,就有一群人呼啦一下子围到车窗下,争着抢着要攀爬车窗,萧寒顾不得许多他急忙分开众人直奔洗脸池跑去。
车上的武援朝和杨笑生急忙放下车窗,可是不敢放到底,因为已有一个人把两只手伸进车窗里,且死死地抓住车窗框就是不松手。武援朝威胁道:“你再不松手我可要打啦!”下边的人哀求道:“你们就让我上去吧!已有好几趟车了我都没上去,人都是满满的,我们都是出来串联的同学,你们就帮帮我,上去后我绝不挤在你们这里!”张建国悄悄地对武援朝说道:“让他上来吧,怪可怜的!”杨笑生问下边人道:“你说话算话?!”下边人一脸真诚地说道:“我骗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武援朝眨吧眨吧眼睛后说道:“行!等我们一个同学取水回来,你把他推上来,我们就让你上来。”下边人不放心地问道:“你不骗人!?”武援朝信誓旦旦地说道:“谁骗人谁没妈!”
萧寒手捧装满凉水的饭盒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路上水滴四溢两手全是水。到了车窗下,萧寒气喘嘘嘘地把饭盒从车窗底缝中递进去,张建国赶忙接过来。武援朝指着萧寒对下边人说道:“你先帮他上来!”说着武援朝和杨笑生把车窗抬起来,同时下边那个人蹲下身抱住萧寒双腿向上一使劲儿,萧寒就势爬进车窗里,周全有和马和平同时拽住萧寒的两边胳膊把他拉进车厢内。下边那个人紧跟着也爬进车窗里。周全有和马和平回过身来拽住那个人的两边胳膊也把他拉进车厢内。武援朝和杨笑生赶紧往下放车窗,此时又有一个人爬上来并把脑袋伸进车窗里,武援朝和杨笑生放下的车窗正好压在那个人的脖子上。被拽上来的那个人忙转过身来对武援朝和杨笑生说道:“求求你们啦!让他也上来吧!我们是一起的。”武援朝不耐烦地说道:“得寸进尺了是不!”杨笑生也不高兴地问道:“你们几个人哪?”
“好几个人哪!”
“那不行!挤不了这么多人。”
“我们绝不挤在你们这里”
“那也不行!外面也没有地方让你们挤。”
“求求你们!那就让他一个人上来吧,好歹让我也有个伴儿啊!”
武援朝犹豫不决。萧寒看那个脖子卡在车窗下的学生的模样像小孩,肯定不是中学生!不免怜悯起来,萧寒捅了一下武援朝低声地说道:“算了吧!就让他上来吧。”武援朝有些不快地说道:“好人都让你做了!”突然,月台上铃声大响起来,要开车了!就听见有人喊道:“那个红卫兵同学不要扒在车窗上!快下来!”
那个被卡在车窗下的模样像小孩似的串联学生,这时候害怕地哭了起来,他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们快把车窗打开让我下去吧,我不上去了!车快开啦!”说着列车真就起动了,月台上已有几名工作人员朝这边飞跑过来。
武援朝喊道:“全有、马和平快拽住他!来笑生,快帮我把车窗打开!”周全有和马和平死死地拽住那个模样像小孩似的串联学生的两肩上的衣服,用尽全力往车厢里拉他。刚上来的那个人急得也想上前来帮忙,可是插不上手,他被周全有和马和平挡在身后。此时,月台上一片惊呼声!只见那个像小孩似的串联学生两条腿在车窗外踢摆了几下,就被周全有和马和平愣给拉进车厢内。可怜的像小孩似的串联学生的一只鞋却踢掉在车窗外了,他光着一只脚,腿有些发颤地站在包厢门边,心有余悸地望着奔驰的列车车窗外,小脸白白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文学,怎样?好点儿没有?”萧寒见王文学一口气就把饭盒里的水喝去了一半很关切地问道。王文学轻轻地点点头说道:“好多了!我混身是汗哪!”“那就好!呆会儿再停车时如果水我们再给你弄一些来。”萧寒轻声地对王文学安慰道。
“哎哎!你俩怎么说话不算话呀!?”武援朝冲着刚上来的那两个串联学生说道。“你两个不能在这里!出去!”说着武援朝拉开包厢的门,只见通道上的那几个北京红卫兵已挤坐在地板上,他们狠狠地瞪着包厢里的人。包厢里的那两个串联学生很诚恳谦恭地说道:“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再见了!”说完他俩就挤出包厢门。武援朝在他们走出包厢后狠狠地把包厢门关上。
“你们真讲义气!说话算话,佩服佩服!”靠门边坐着的一个方脸的大学生真诚地对着武援朝说道。武援朝听到这个方脸大学生的赞美,不禁面露喜色摆出一副英雄好汉的模样,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萧寒插话说道:“做人嘛就应该言必信行必果。咱们援朝还是讲义气够朋友的!”杨笑生也接话说道:“那当然了!咱援朝是大丈夫一言既出就驷马难追!廉者不吃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对不,援朝!”说着杨笑生重重地拍了武援朝一巴掌。“哎呦!你也太狠啦!”武援朝一边叫着一边也想拍杨笑生一下子,可杨笑生早已躲开爬到上铺去了。
萧寒很有兴趣地向方脸大学生问道:“你们都到过哪些地方?”方脸大学生回答道:“我们到过的地方可不少。东北有大庆、哈尔滨、牡丹江、长春、吉林、沈阳、大连、山海关、西北有太原、西安、兰州、还有天津、北京、南京、上海。”萧寒羡慕地说道:“咳呦!你们去的地方真不少哇!哎!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没有?”未等方脸大学生回答,那个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就抢着说道:“有哇!有一回在东方美术学院就碰到一件事,不但有意思还大开眼界呢!”萧寒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那怎么回事?”那个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带着有些神秘的表情说道:“嗳!就是……”他有些踌躇地看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萧寒着急地催促道:“你说呀!……哎你怎么啦!?”面部有点儿黑的大学生在萧寒急促地追问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就是……就是看到很多裸体画。”萧寒不明白什么是裸体画就好奇地问道:“什么是裸体画?”这时武援朝也不和杨笑生打闹了也凑过来听,杨笑生也把脑袋探下来催促道:“是呀!什么是裸体画?”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有些扭捏地说道“就是……哎!就是那画上的人都不穿衣服。”马和平惊诧地问道:“都光着身子吗?!”大学点点头。周全有也惊奇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方脸的大学生接过话来说道:“他没骗你们。那天我们是在东方美术学院串联时,正赶上油画系开批斗会,会场的主席台上站着不少教授、讲师之类的人,他们的双手被反举着,屁股高高地撅着,头被两边的红卫兵狠狠狠地按下,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大木牌。”“嘿!那大木牌能有十多斤重。”一个大学生插话说道。又有一个大学生也插话说道:“我看不止!得有二十来斤!”方脸的大学生接着说道:“差不多!那牌子上写着某某某反动权威、某某某黑帮份子、某某某三反份子,并在名字上打上大大的红叉叉。在会场的周围就摆放着那些教授、讲师们所画的裸体画。”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抢过话头说道:“哎!不瞒你们说,当时看到那些裸体画时,尤其是有几幅画上的女人,她们迎面站着一丝不挂……那……那两腿间的……那……那画得就像真人的似的,真让人……哎!真应该批判,这不是引诱年青人想入非非吗!”其中一个大学生有些愤愤不平地插话说道:“你不能那样说!它又没在大街上展示过,那毕竟是艺术哇!太可惜了!让那些红卫兵一把火都烧了!”
大家一时没了话儿,都看着那个愤愤不平的大学生。静默了片刻,方脸的大学生很坚决地说道:“那有什么可惜的!就应该烧掉!你说它美在哪!?”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不置可否地说道:“也是,当时那些红卫兵可横了,他们对那些脖子上挂着大木牌的人又踢又打,还把那五颜六色的颜料泼洒在那些人的身上,太过火了!”有人插话道:“还有一帮红卫兵跑上台来,不管男女就把人家的头发剃掉一半。”又有一人也插话说道:“可不是!还有一些红卫兵就把那些摆在会场周围的裸体画扔到一堆用火烧了。”
方脸的大学生见萧寒他们个个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不免来了精神抢过话来说道:“我认为就应该烧个干净!不过!我坚决反对有些红卫兵把一个年青女人拉出来,要脱人家的衣服,说是那些画上的女人就是她。还说她是破鞋,并在她的脖子上挂了好多破皮鞋。你怎么口诛笔伐我都没意见,但你要脱人家的衣服,我就认为他们居心叵测!扭转了斗争的大方向!”方脸的大学生扭头对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问道:“对不?”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忙点头附和道:“对!当时我们就反对脱人家衣服。我们那时在台下就高声喊道:批斗可以!不要下流!不要流氓!要牢牢掌握革命的大方向!集中火力向反动学术权威开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向反革命黑帮份子开火!不要群众斗群众!你们猜怎么着?我们这一喊哪!那批斗会场就乱了套了!有支持我们的,也有反对我们的。”这时,其中一个大学生抢过话来说道:“有好几个红卫兵跳上台去揪住台上的红卫兵,质问他们脱人家衣服是何居心!会场上已不是批斗反动学术权威和反革命黑帮份子,而是变成了红卫兵之间的争斗了。他们抢夺麦克风,互相攻击,互相漫骂。以至于有几个红卫兵竟然还动起手来。还有一些红卫兵围住我们要和我们辩论。”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又抢过话来说道:“我们一看事情有些不妙,我们人少又人生地不熟的,时间长了肯定要吃亏!嘿!多亏了他呢。”说着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拍了拍方脸大学生的肩头又说道:“他装作反对我们的样子把我们轰出会场。”
武援朝不服气地说道:“你们跑啥呀!你们有理还怕他们!叫我就跟他们辩论到底!”
“水!我还要喝水。”王文学在上铺上轻声地喊道。萧寒赶紧站起来用手摸摸王文学的脑门还是很烫手!就轻声地安慰王文学说道:“再等一会儿。啊!”
天已黑了。列车在夜色中驶进一个灯光昏暗的小车站停下来,月台上没有几个人显得很冷清。萧寒看见月台上有一小排洗脸池子,就抓起饭盒很敏捷地钻出车窗。张建国忙拿起一个小茶缸儿紧随其后也钻出车窗,他俩落地后飞快地奔向洗脸池。这时其他车厢的车门里、车窗里也钻出不少串联学生,都向洗脸池奔去。顿时,月台上人声嘈杂、人影乱晃。小小的洗脸池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萧寒和张建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人群奔回车窗下,可张建国的小茶缸里儿的水已撒掉一半儿了,张建国递上小茶缸儿说道:“快!再递给我一个茶缸儿争取再弄一点儿!”武援朝接过张建国递上来的小茶缸儿,同时周全有又拿一个茶缸儿递给了张建国。此时,马和平也接过萧寒手中的饭盒,同时又把杨笑生和自己的小茶缸递给了萧寒。张建国和萧寒反过身又冲向洗脸池。当他俩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水也撒了,小茶缸儿里的水也只有一半儿了。他俩跑到车窗下递上小茶缸儿催促道:“快喝!再去弄几茶缸儿!”武援朝着急地说道:“行啦!快上来吧!”说着武援朝和周全有就要拉萧寒,萧寒一推张建国说道:“你先上!”随着话音萧寒已弯下身去抱住张建国的双腿一使劲就把张建国抬了起来,张建国顺势就被武援朝和周全有拉进车厢里。武援朝和周全有又反身把萧寒也拉进车厢里,同时车站上的开车铃声也响了,歇了一气的列车又缓慢地起动了。
过了一会儿,萧寒的呼吸有些平缓不再大喘气了。他见茶缸儿里的水没有减少不由地问道:“怎么回事?没人喝水呢?”周全有说道:“你和建国先喝吧。”杨笑生也从上铺上探出头来说道:“还是你俩先喝吧,你俩赶上百米赛跑了!这时最需要的就是H2O!甭跟我们客气!”萧寒拿过有水的小茶缸儿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萧寒喝了一大口后递给张建国,张建国摆了摆手说道:“接水的时候我已在水龙头那喝了够!让别人喝吧。”
杨笑生忙从铺上伸出一只手来说道:“还是你建国油哇!拿来,我也需要H2O!”萧寒把茶缸儿递给了杨笑生,又看了看其他两个茶缸儿,其中一个茶缸儿里还有不少水呢,萧寒就把有水的茶缸儿递给那个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说道:“你也喝点吧。”面部肤色有点儿黑的大学生很客气地推托道:“谢谢!我不渴,还是留给那位生病的同学吧!”其他几个大学生也都谢绝了萧寒的好意。就这样,大家你推我让地到了下一个车站时,小茶缸儿里的水一点儿也没少。在以后的停车时,只要有供水的车站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弄水。此时才显示出真正的、真情的、真诚的、真挚的、无私的互相帮助,互相爱护的集体主义精神!
列车冲出了黎明前的黑暗,车厢里逐渐光亮起来。车窗外的景物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清晰起来。远处的崇山峻岭在阳光下旋转,眼前的青山绿水与飞驰的列车擦肩而过。近处的一团团大树,一团团高竹在缓慢地向后移动,在它们的围拢中,时隐时现出各式各样房子的飞檐或屋脊。在它们的上空悬浮着层层淡淡的青雾。车窗外的景色尤如一幅浓妆淡抹的水彩画,使人心旷神怡。
杨笑生在上铺上探出头来对萧寒说道:“你来上铺上躺一会儿吧。”
萧寒回答道:“呆会儿,现在车窗外的景色真美呀!我以前都没有看到过。你看!这里的稻田地真有意思,一块儿是小苗青青,一块儿又是稻穗黄黄,一块儿又是镰刀晃晃,一年四季在这里一齐展现,在沈阳你根本就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杨笑生探下头朝车窗外看了看说道:“地理课上老师早就讲过,我国南方有好几个省都是一年两季稻,还有三季稻呢!要不然怎么说是我国地大物博呢!你真是少见多怪!”
“哎!笑生你看!他们打稻子不用脱谷机!真是叫打稻子啊!”萧寒指着车窗外近处的稻田地叫着杨笑生说道。杨笑生又从铺上探下头来朝车窗外看去,就见稻田地里的稻子已快收割完,在一块儿空田地上放着一个四方大木箱,一个人正抓着一把金黄掺绿的稻穗,朝大木箱里的箱壁上使劲地摔打着。杨笑生不由地咂咂嘴感叹道:“真是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哇!”
萧寒也感叹道:“可不是!真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哇!”
杨笑生马上讥讽道:“哎呀呀!拉倒吧你呀!你看你那酸溜溜的样子,一幅玩跨子弟的派头,还摇头晃脑的好一副怜天惜人的模样1你是啥呀,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现在就是一个公子王孙把扇摇的家伙!哈哈哈!”
萧寒不屑一顾地反击道:“你才拉倒吧!我们出来干啥来了!就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进行革命大串联。毛主席教导我们: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现在就是让我们经风雨见世面的时候,让我们了解社会,了解各地风土人情,好使我们将来能成为红色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到那时,这里的人们就不再这样地打稻子,而是用插秧机、脱谷机来完成这繁重的体力劳动。在农村实现机械化、电气化、水利化、化肥化。你懂吗你!你就知道随地吐痰!”
杨笑生笑嘻嘻地从上铺滑下来,拉着萧寒说道:“哎呀呀!还严肃起来了!小嘴叭叭的还一套一套的呢!得得得您哪!到上边躺一会儿吧,别累着您!”说着杨笑生推推搡地把萧寒弄到上铺去了。
萧寒爬到上铺后感到上面热多了,他脱去外衣只穿着跨栏背心还是感到热。他扭头看了看王文学,只见王文学满头大汗睡得正香呢,看来问题不大了。萧寒惬意地躺在轻轻摇晃的卧铺上,舒心地体验这第一次坐火车卧铺的滋味儿,像摇篮一样悠来晃去,太自由了,太美了,太妙了!怪不得杨笑生、马和平、张建国他们不愿在杭州下车,现在连萧寒自己也不想下车啦!


当萧寒在睡梦中被人叫醒时,列车已经到了株洲火车站。萧寒迷迷糊糊地随着武援朝、杨笑生他们挤下火车,顺着下车的人流走出株洲火车站。
又是武援朝一马当先挤进接待站。过了不久,武援朝满头大汗地从接待站里挤出来,他手里拿着两张卡片儿,招呼着大家说道:“咱们住在株洲一中。这是路线图,这是去韶山的乘车证。”武援朝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心甘地说道:“得四天以后才能去韶山呢!等的时间也太长了。”萧寒略感意外地问道:“怎么这么晚呢?”武援朝不免又得意地炫耀道:“这还是我挤得快才排在四天后呢!在我后边的那些人可就要排在五天六天以后了,可能更晚哪!”杨笑生说道:“这就很好了,多呆几天就多呆几天咱们好好睡睡觉!”
萧寒他们来到株洲一中。这所学校坐落在市区边的一座小山上,好像很有一些历史的模样。几排青砖瓦房诉说着岁月流失,四周的一些青翠的竹林赞颂着古今时光。向山下望去是一片片、一排排青色的屋顶房瓦掩映在点点翠绿中。晚间,四周则是一点点、一丛从的灯光汇集成万家灯火。没有喧嚣,没有烟雾。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高楼大厦,只有恬静的夜空笼罩在山间。
萧寒他们被安排在一间学生宿舍里。房间里有四张床,床上有草垫子,草垫上有一套棉被褥。整个房间简单整洁。萧寒还没有睡醒似的一进屋就随便地躺倒在一张床上。张建国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萧寒?”萧寒懒洋洋地答道:“没事。就是困!”周全有逗趣地说道:“萧寒你可别吓我们哪!王文学一个就把我们折腾够呛!你再有什么病灾的我们可受不了啦!”杨笑生戏笑地指着周全有说道:“你说啥呢!你怎么咒萧寒要死呢!”周全有冲着萧寒指着杨笑生反击道:“哎!萧寒你说,咱俩谁咒谁呀!”萧寒斜视着杨笑生说道:“他就知道随地吐痰。
这时,王文学走进屋里问道:“谁要死呀?”杨笑生笑着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呢!就是你要死呀!你看你这两天把我们折腾的,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衣服的……”王文学不相信地说道:“有那么严重吗?你别瞎白话了!我昨天睡得好好的,我什么时候又要水又要衣服了!”杨笑生四面扫了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哎……嘿!这小子这么快就忘了他发高烧的时候啦!”王文学打断杨笑生的话说道:“得得得!你别瞎白话了!”张建国赶紧给杨笑生使了个眼色,同时左掌心朝下,右手食指尖顶住左掌心说道:“打住,打住啦!杨笑生同志你不要随地吐痰好不好!”
武援朝在外面喊道:“走啦!换餐券去。”大家一窝蜂似地来到株洲一中接待室。王文学碰了碰萧寒问道:“换几天的?”萧寒说道:“援朝不是说了吗,四天后去韶山,咱就先换四天的。”
换好餐券后,他们按接待工作人员的指点,走出学校顺坡下来不远处就看见几间房子,在紧靠一间房子的外墙支起一个长方形的大凉棚,大凉棚里蒸汽弥漫。萧寒他们来到大凉棚内,就见里面摆了好几张八仙桌和几张长条形桌子,每张桌子周围都摆着长条凳子。已有一些人在用餐了。萧寒他们找了一张空桌子后,武援朝和张建国就先坐在那里,其他人则分头去领取饭菜。
萧寒拿着晚餐券来到供餐处。供餐处是一条长方形的大木案子,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沙锅碗。为什么称其为沙锅碗呢?因为萧寒在沈阳的家里时,吃饭用的碗都是那种白色的瓷碗。像大木案上的这种浅棕色的带釉的、粗糙的、用沙土烧成的比碗大得多的餐具,在沈阳的家里称它是沙锅。现在萧寒看见大木案上的餐具既像沙锅,可又比在家里看到的沙锅小,因此萧寒就自己称其为沙锅碗。这种沙锅碗的上沿很宽厚,且有凸起厚约五毫米宽约十毫米的边沿,这样的沙锅碗叠摞起来,外观就像一个圆柱体,而不像白瓷碗叠摞起来观显露出齿状来。在大木案的后面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笼屉,上面一层已经打开正散发着浓浓的雾气。
萧寒把晚餐券递给大木案子后面的服务员,那个服务员接过餐券后指着大木案上的沙锅碗说道:“你随便拿不够再来!”说着转身从后面又拿来一个沙锅碗递给萧寒。萧寒这才看明白,原来大木案上的沙锅碗里都是事先装好了大米和水,放在大笼屉里蒸出来的大米饭。每个沙锅碗里的大米饭都是一样的高度,一样的重量,应该是四两吧。
萧寒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的沙锅碗是一个菜汤碗。每个餐券只配给一碗菜。汤的表面有点点油花,里面有两个薄薄的肉片儿,有几片儿青菜叶,有几小块儿豆腐,更多的是薄薄的藕片,它们白白的像车轮子一样横七竖八地躺在碗底。
萧寒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饭,还想再吃一些,可又吃不了一碗,就想与别人分吃一碗。他就问武援朝道:“你还能吃多少?”武援朝答道:“我还能吃一碗。”萧寒又问周全有道:“你那?”周全有喝了一口汤后答道:“我够了。”
马和平一边嘴里嚼着饭一边说道:“那么费事干啥,吃不完就放在这呗!”
萧寒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不浪费了吗!”
马和平辩解道:“这大米饭一点也不如沈阳的好吃,渣不拉沙的有什么可惜的,你看哪桌没有剩菜剩饭!”
杨笑生一边扒拉着菜汤一边说道:“干嘛那么认真呢,谁让他们没有小碗呢,浪费了怪他们!”
武援朝又拿来一碗饭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再说了,你吃不了,谁捡你的剩饭碗子!”
萧寒有些委屈地说道:“谁让你捡剩饭碗啦!又不是我吃剩下了给你,真是的!”
杨笑生打圆场地说道:“算了算了!你再拿一碗来,剩下给我。”
萧寒见杨笑生这样说就赶紧起身,又去拿来一碗大米饭,用筷子往自己的碗里拨出来约有三分之一大米饭后,剩下的就递给了杨笑生。
杨笑生接过萧寒递过来的沙锅碗,看也不看若无其事地走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随手就把沙锅碗放在这张杯碗狼藉的空桌上。
萧寒见杨笑生这样做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杨笑生神情自若地说道:“我也吃不了怎办!”
萧寒着急地说道:“那你不要好啦!何必这样呢!”
杨笑生挤眉弄眼的做着怪相地说道:“我还不是怕你饿着吗!行了!这碗饭算我浪费,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罪!我有罪,我悔过,我保证以后再不浪费粮食了!”
萧寒被杨笑生的怪模怪样逗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狠狠地说道:“非得饿你几天不可,否则你不知道什么是浪费的惩罚!
第二天早饭后,大家就跟着武援朝来到株洲火车站,他们想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早去韶山。他们不想在株洲等四天,株洲太小了没有什么值得游览的地方,不值得在这浪费时间,他们还急着要赶往重庆呢。”
此时的株洲火车站广场上全是去往韶山的公共汽车。它们一排一排的整齐有序地停在那里,每辆公共汽车的前面挡风玻璃上都贴有一个非常醒目的号码,有株洲29、株洲18、株洲6……。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塞满在这些一辆挨着一辆的汽车夹缝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公共汽车就像海绵吸水一样,把它周围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逐渐地吸进车厢里,汽车周围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越来越少了。萧寒他们这时挤到一辆公共汽车的门前,一名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请他们出示乘车证。武援朝把乘车证递给那名工作人员看,那名工作人员看了看乘车证后随即就退还给武援朝,同时拦住车门说道:“你们的乘车日期不是今天,请回去耐心等待!”武援朝还想与那名工作人员疏通疏通,就见那名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这都是计划安排好了的,你们上了车就有人上不了车!请不要再磨蹭了,请你们自觉地遵守革命纪律!”正说着哪,就听见有人气喘嘘嘘地喊道:“我们的乘车证是今天这辆车的!”随着话音就见有人高举乘车证,一边扒拉着萧寒他们一边往前挤着。那名工作人员把武援朝拉到一边说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请你们让开!请持有今天乘车证的同学们上车!”没有办法啦!萧寒他们只能闪开让人家上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满载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的公共汽车,一辆接一辆浩浩荡荡地驶出株洲火车站广场。萧寒他们只能等四天以后了。
当最后一辆公共汽车驶出株洲火车站广场后,萧寒见广场上还有很多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象似在等待什么。萧寒不免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向一个中年男人问道:“同志,请问一下,这里要举行什么活动吗?”那位中年男人看了看周围,不是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没听说要举行什么活动啊!”萧寒不解地问道:“那这些人聚在这里做什么哪?”“噢!这些人哪!”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地笑了说道:“和我一样!都是在等厂里来车接我们去上班的。”萧寒不禁羡幕地说道:“还是你们这儿好哇!上下班都有厂车来接送。”那位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说道:“哪里是这样啊!公共汽车全都送你们去韶山啦!市内一辆公共汽车也没有了,只好工厂来车接我们。”
萧寒不由心里暗暗地想道:“怪不得呢!昨天我们想乘车去一中,半天没见一个车影,原来如此!”
那位中年男人很亲切地问萧寒道:“小同学,听你的口音是东北人吧?”萧寒很自豪地说道:“沈阳人!”那位中年男人的眼睛一亮有些意外地说道:“噢!我也是沈阳人哪!来这有已有十几年啦!……沈阳小河沿儿那的鸽子行你知道吗?!”
萧寒心里想道:你可问对人啦!小河沿儿的鸽子行我可是再熟悉不过啦!小时候到姥姥家就和表哥经常去小河沿儿鸽子行那看拉洋片,吃山楂汤什么的。在萧寒童年的记忆里,小河沿儿那可是个非常热闹的地方。不过,萧寒还是很遗撼地告诉那位中年男人说道:“我知道小河沿儿鸽子行!可是鸽子行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那位中年男人若有所失的微微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小河沿儿那有变化吗?”萧寒点了点头说道:“有些变化,就是在对着大十字街口的河中新建了一座水上跳舞厅,很漂亮!我们还在那照过相呢!”萧寒见那位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似有无限的追忆和遐想。不由的同情地问道:“您一直没有回去过吗?”那位中年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唉!一直想回沈阳看看!可就是没有机会啊!唉1一晃十几年啦!”
“那您在沈阳还有什么人吗?”
“有哇!父母亲、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哪!……哎!车来啦!再见吧小老乡!”说着那位中年男人伸出右手,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萧寒也赶紧伸出右手去,立刻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紧紧的箍住,有些震颤、有些火热、有些不舍、有些……。
萧寒看到火车站广场上开来好多解放牌大卡车。那位中年男人爬上其中一辆大卡车,他站在卡车上还向着萧寒挥着手,萧寒也向着他挥着手。眼看着这些大卡车满载着上班的人们开出了火车站广场,渐渐地远去。那位远离家乡在外的中年男人的身影也从萧寒的眼中消失了。远处传来湘江水冲击堤岸的哗哗声。
一连几日萧寒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株洲市内到处游荡。时而拉帮结伙在一起,时而一人独处,时而三三两两各奔东西。
这日是阴天,刚下过一阵小雨。萧寒独自一人悠闲地走在空气清新的小街上,突然发现路边儿的雨水是红色的,哎呀!好几天竟没有注意到株洲的土地是红色的,不!不是那种大红色的,是一种深红色的,不!也不是深红色的。有些褐色!也不是。萧寒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红,反正与沈阳的土地截然不同。那在地上流淌着的雨水就像血水一样,真叫萧寒吃惊不小!啊!那就是地理课本里所讲的红壤吧!
萧寒在株洲市内的小街道上一边漫游着一边寻思着:株洲也挺有特点的啊!也有些古色古香的啊!你看!街道两旁的房子几乎都是青砖瓦房,有的房顶上长着很多小草迎风摆动。房子临街这一面都没有任何墙壁或窗子,而是整个房间洞开。白天,人在街上走,对房内的物品摆设一目了然。夜晚竖起门板。一片门板挨着一片门板把房间关闭。人在街上走,就像被挡在一排木板围墙外什么也看不见。
夜色笼罩,路灯昏暗,人影斜长。朦胧中人似乎走在童话王国里的小街上。没有汽车的喧嚣吵闹,没有商店的灯火辉煌,一切都是那么安详恬静。门板缝里透出一丝光亮,里面传出婴儿的笑声。街上时有沙沙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巷中深处偶而传来几声丝丝话语,也是萧寒听不懂的株洲方言土话,使萧寒悠然产生一种有如置身于异邦他乡那样的新鲜感、新奇感、神秘感!
萧寒这几天就这样满有兴趋地东瞧瞧、西看看地闲逛着。他走过住满人家的胡同小巷,他走过有着三两个铺面的小街,他走过两旁儿长满青竹的石板儿小路,他走波浪滚滚的湘江堤岸……。
萧寒转来转去又转到火车站广场上,他发现周全有、杨笑生、马和平他们正围在一堆,不知在忙活什么?萧寒赶紧奔过去,到了近前才看清,原来他们在一个挑担小贩的筐里,挑选着一种像土豆又像地瓜那样的茎块物。可这种茎块物的外皮却又不像土豆和地瓜,它的外皮是深褐色的很像榆树皮。萧寒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排了一下周全有问道:“这是什么呀?”周全有抬起头见是萧寒忙说道:“说是芋头。我以前没见过买一个尝尝。”
那个挑担小贩忙向萧寒推销道:“买一个尝尝吧!便宜啦!小的二分一个,大的三分一个。挑担小贩的普通话说的可不怎么样!不过萧寒还是听明白了,他也像周全有他们那样弯下身去在筐里挑选起来。”
萧寒挑一个大个的正要交钱,却见杨笑生挑的是一个小个的就问道:“你怎么挑一个小的哪?”杨笑生显的很有经验似地说道:“以前没见过也没吃过,谁知道它咋样呢!先买一个小的看看。”萧寒一听有道理,随即放下手中的那个大个头,又换了一个小的。他们交完钱后,就一边儿剥着皮一边向一中走去。
萧寒把手里的东西左看右看一时不知该怎样下手,他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就见周全有用嘴随便地啃着外皮,杨笑生最油了,不知什么时候弄了把小刀在削着外皮。萧寒似有所悟就用自己的手指甲在外皮上使劲地划了一下。这个东西的外皮可比土豆地瓜的皮厚多了,很有韧性,在萧寒的手指甲的压力下外皮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萧寒就用手指甲顺着裂缝橇撕起外皮。外皮很厚但很容易剥开,从剥开的外皮来看,外皮的内面很光滑湿润。剥开外皮后的里面茎块很像地瓜。萧寒咬了一口下来感到水汁很多,那水汁是乳白色的像豆浆样,有些土腥味儿,有些涩。萧寒觉得不好吃!
此时就听到杨笑生抱怨地说道:“这是什么呀!太不好吃啦!上当上当!”就见杨笑生扬起胳膊把手中的那个茎块儿物,狠狠地抛向远方的竹林里。
周全有、马和平也学着杨笑生的样子,扬起胳膊欲把手中物抛出去。萧寒见状忙喊道:“停!停!别扔!”周全有、马和平收回动作不解地看着萧寒问道:“咋啦!”萧寒笑着说道:“那可是花钱买的!扔了怪可惜的给我吧。
杨笑生又挤眉弄眼地戏耍着萧寒道:“哎呀呀呀!我说萧寒你潲不潲色呀!二分钱的东西也值得你拉下脸来管人家要,放在书包里也不嫌沉!”
萧寒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十月二十九日萧寒他们终于可以去韶山啦!他们的乘车日期就是这一天。天刚有些亮他们就急不可待地爬起来,匆匆忙忙地吃过早饭就赶往株洲火车站广场。广场上的公共汽车还是那样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密密麻麻地向公共汽车涌去。
此时老天下起小雨。这小雨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牛毛细雨,落地无声,落在衣服上半天不湿,可落在脸上却有些痒痒的感觉。顾不得这些啦!武援朝手举着乘车证率领着萧寒他们冲进公共汽车阵,在人潮和汽车的夹缝中拥来挤去,他们终于来到二十三号车门前。车门前站着一位男工作人员,他认真地看着武援朝递过来的乘车证,然后问道:“哪七个人?”武援朝就拉过王文学,推着张建国、杨笑生他们一个一个地登上公共汽车。
真算幸运车上还有几个空座,张建国就推着萧寒说道:“你坐吧!”萧寒使劲儿地把张建国按下去说道:“你先坐着!到时咱们换着坐。”这边,周全有拍着杨笑生开玩笑地说道:“拉倒吧!你别虚情假意的啦!你就坐着吧!”杨笑生不但就势坐下还得便宜卖乖地说道:“好心让你坐吗还这样埋汰人!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你个不识抬举的……。”萧寒在旁赶紧捂住杨笑生的嘴巴说道:“不许随地吐痰!”
不一会儿,这辆公共汽车就挤满了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就见车门前那位工作人员登上汽车对司机说道:“关车门。”随后那位工作人员又开始复查人数,复查完后说道:“请红卫兵同志们注意了啊!请你们记住这辆车的编号是株洲二十三,回来时还要乘这辆车,到时会发给你们一枚参观韶山纪念章,这枚纪念章需要交一角钱。”说完这番话后,那位工作人员就开始收钱。车上的人非常踊跃的纷纷地掏钱交给那个工作人员。
车动啦!装满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的公共汽车开动啦!它们一辆接一辆的有序地驶出株洲火车站广场。在路上它们一辆接一辆的像链条一样组成长长的车队,这个长长的车队就像一条红色的长龙在绵绵细雨中,在青竹翠柏中,在逶迤的山路中,浩浩荡荡地向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旧居——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韶山欢快地奔驰着!
车厢里不知是谁提议道:“我们唱一支歌好不好?”“好!”有人积极回应。就见提议之人高声唱道:“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唱!”顿时车厢里回荡着铿镪有力的歌声。这歌声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朝气,充满了活力。萧寒受到感染不禁热血沸腾也跟着唱起来,刚唱几句就觉得有人踢自己的脚后根,萧寒不由地回头去查看,就见杨笑生呲牙咧嘴地做着怪相,并伸过头来小声地说道:“看你美的!你是红卫兵吗!”萧寒不听则已,一听这话顿时感到泄气没劲儿,浑身热血也顿时凉下来。是呀!我也不是红卫兵,干嘛跟他们瞎掺和!不唱了。
这时,武援朝捅了一下马和平说道:“你领我们唱走在大路上。”马和平有些怀疑地看着武援朝说道:“你别扯啦!你开玩乐儿哪!到时你们不唱把我晾在那,耍戏我呀!”武援朝笑着打了马和平一拳说道:“你小心眼可不少呢!”然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谁不唱谁没妈!咋样!”说着武援朝扫了杨笑生、周全有一眼。杨笑生满不在乎地说道:“看我干啥!对,谁不唱谁没妈!”周全有也跟着说道:“对!谁不唱谁没妈!”武援朝对马和平说道:“怎样?你起个头我们一起唱!”马和平环视着这几个人轻声地说道:“那我起啦!……我们走在大路上一备——齐!”就见萧寒他们突然一齐吼起来。尤其是武援朝和杨笑生更是伸直脖子,使出浑身气力高声唱道: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着革命的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向前进……!这雄壮的歌声压倒了车厢里的一切。有些串联师生惊呀地看着萧寒他们!有些红卫兵们则也伸长脖子高声附合,车厢里的气氛骤然热烈起来……。
一曲唱完,武援朝、杨笑生累得直喘粗气。杨笑生得意洋洋地对马和平说道:“咋样?咱哥们够意思吧,绝对给你捧场!哎1萧寒、建国你俩可不够意思啊!你俩不卖力气!”萧寒反驳道:“拉倒吧你呀1你别潲色啦!你那也叫唱歌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野狼嚎呢!”张建国说道:“哎!咱说句实在的,和平你调起的有点儿高,咱哥们跟着费劲,想卖力气也卖不上啊!”马和平接话道:“那咱再起一个低点儿!”杨笑生翻了翻白眼说道:“拉倒吧!你要累死人哪!歇会儿歇会儿。”
萧寒探头向车外看去,前面是车看不到头,后面是车看不到尾,前前后后都是车。每辆车的车窗里都伸出不少脑袋瓜儿在晃动,伸出的手臂在挥舞,伸出的红卫兵袖标迎风飘扬。看着,看着,前面的车向左拐过去,在车右前方的公路上也出现了一条长龙似的公共汽车车队。每辆车的车窗里也都伸出不少脑袋瓜儿在晃动,手臂在挥舞。“快看哪!那些车是从长沙开过来的!”有人高声喊道。
两条长龙似的车队越来越近,人们兴奋地欢呼着,手臂尽情地挥舞着。彼此之间都能听到对方的喊叫声,那种场面真是热烈激昂!这是株洲、长沙两地公共汽车的大会师,这是全国各地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在去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韶山路上的大会师。这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大会师,这是一种发至内心喜悦的情感大会师,这是一种激情并发显露青春活力的大会师,这是一种人们共同理想的大会师。
很快两条长龙似的车队就混合在一起共同向韶山挺进。两边青山不时地回荡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的歌声、欢呼声。
细雨绵绵,山间飘浮着淡淡的云雾,在那淡淡的云雾中透出点点的神秘
盼望已久的韶山终于到了。公共汽车在离毛主席旧居很远的地方停下来,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从公共汽车里倾巢而出,瞬间,通往毛主席旧居的山路上布满俩密密麻麻的人群,黑压压的人头在晃动,象一股洪流向山谷中的深处涌去。
天还在下着牛毛细雨。夹在人群中的萧寒心情亢奋地随着人流快速地移动着。他一心只想快点儿到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旧居前,他来不及观赏周围的景致,只看到眼前的景物在快速地移动,有青竹、有绿树、有房屋、有小路、有石板小桥、有潺潺小溪……。渐渐地行进速度减慢了,人们自觉地排成一条长队,缓慢地向前移动着。过了很长时间,萧寒他们随着队伍转过一座小山,萧寒看到长长的队伍象一条长线伸向一座小房。啊!那就是毛主席的旧居啦!近了!更近了!萧寒终于来到小房前,他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跨进这座小房,顿时有一种神圣之感袭遍全身,这种神圣之感使萧寒不敢触摸室内任何物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萧寒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仰望着墙上的老照片,快速地阅读简介说明。萧寒想仔仔细细地把室内的一切都记在日记本里,可是不行!有工作人员在催促着,人们像流水一样从外面流进室内,转了一圈后很快就又流出室外。后面的人则源源不断地流进,前面的人则源源不断地流出。萧寒很快的就被后面进来的人,像长江里的后浪推前浪那样地给推出了毛主席旧居外。就这样,在毛主席的旧居内萧寒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事后依稀记得:空旷的房间,粗糙的农具,简陋的床铺,零星的书稿,陈旧的照片,亲人的捐躯,斗争的残酷,六人的牺牲,革命的精神,世人的楷模,家庭的典范。
毛主席旧居后面紧靠着一座小山,山上满是青翠的竹林。旧居房前是一个荷塘,塘水不多水面上支出一些荷叶、荷茎杆儿,在秋霜寒露的打压下,荷叶无力地垂下,荷茎杆儿东倒西歪,莲蓬枯萎已失去往日的骄艳。虽然深秋的景色有点儿凄凉,但是,人们还是争先恐后地拥到荷塘前等待拍照留念。
萧寒也来到荷塘前,他向一个工作人员交了四角钱领到一个信封,然后一边排着队一边在信封上填写自己的姓名及家庭住址。
有两个摄影师手持照相机固定地站在那儿,在他俩的前面指定一个位置,要拍照的人就站在那指定的位置上。他俩交叉地为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拍照。拍照的速度相当快。很快就要轮到萧寒拍照了。
萧寒看到自己前面的一个红卫兵快步地走到那个矮个的摄影师面前,把信封交给他,摄影师接过信封在上面画了一下什么。此时另一个摄影师正在为一个已经站在指定位置上的串联学生拍照。随着“咔嚓”一声响过,站在指定位置上的串联学生立即退出。交了信封的红卫兵随即跟上站到指定的位置上,矮个摄影师捧起照相机。与此同时,刚拍照完的那个摄影师一边低头过卷一边喊道:“下一个!”萧寒赶紧走过去把信封交给他,只见他也在封上画了一下什么。这时就听到矮个摄影师在喊道:“下一个!”前面那个红卫兵已照完。萧寒赶紧跟上站在指定的位置上,刚刚站稳就听到“咔嚓”一声,随即就听到一声“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很快的武援朝、杨笑生、张建国、周全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照完了。
萧寒提议道:“咱们再到别处转转!”武援朝反对道:“别再转啦!赶快往回走吧,否则上车就没有坐了。”杨笑生看着天说道:“你们看!雨好像下得越来越大!”王文学也说道:“别转了,毛主席旧居咱也看了,相也照了,就行了呗!”武援朝见萧寒不情愿的样子就劝说道:“再说了,咱们往回走,也可以一边走一边看哪!”说着武援朝搂着王文学的脖子就往回走。其他人也跟着往回走去。
萧寒依依不舍地环视着毛主席旧居周围的一草一木。心里想道;再来此地怕是不知何年何月啦!他慢慢地往回退着……。看看武援朝他们就要转过小山了,萧寒这才转过身急急忙忙地去追赶他们。
在经过韶山小学时,萧寒突然想到应该摘几片儿韶山竹叶留做纪念,也不枉来过韶山一趟。随即,萧寒精心地挑选了几片儿大大的、青青的韶山竹叶,摘下来夹在毛主席语录本里面。马和平见此也摘几片儿。
在武援朝的一再催促下,萧寒他们就像落荒而逃的残兵败将一样,连跑带颠地奔向公共汽车停放地。在连绵不断的公共汽车长阵中,他们终于找到了株洲二十三号车。嘿!真别说车上已有一些人了。王文学抢先就要上车,却被车门口站着的手里拿着一个纸口袋的工作人员拦住,他从纸口袋里拿出一枚参观韶山纪念章递给王文学,然后才让他上车。这样每上车一人就发给一枚。
这枚韶山纪念章是长方形的,正面是金色的凸起的毛主席旧居及旧居后面山上青竹的图形。衬底是红色的烤漆。背面有凸起的字样是:参观韶山毛主席旧居纪念。萧寒他们接过纪念章后就赶紧抢坐位。这时的车外面,回来的人们已是越来越多了。武援朝很自负地对萧寒说道:“咋样?再磨蹭一会儿肯定没坐!”说话的功夫车上已有人站着了。
在回株洲的路上大家都有些疲惫默默无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萧寒还是很兴奋的,他打破沉静说道:“哎!怎么都哑吧了!我作了一首诗念给你们听听。”杨笑生搭话道:“我还作了一首干呢!”张建国感兴趣地说道:“萧寒念念!”“好!那我念啦!毛毛细雨韶山行,点点薄雾湘江情。山弯树绿红土路,乡间墙白灰瓦亭。旧居深深竹林影,水塘浅浅荷叶倾。敬仰圣地留佳照,室内房外众人兴!”萧寒刚念完,杨笑生就摇头晃脑的不屑一顾地说道:“哎呀呀呀!我还寻思是什么好诗呢!这也叫诗啊!什么呀!连顺口溜都不如!”萧寒有意激将地说道:“喂!别坐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不是会作干吗!来一首让我们看看!”“对对对!来一首。”周全有也附和地说道。
杨笑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道:“有啥呀!来一首就一首!”可等了“半天”杨笑生也未开口。张建国就催促道:“别装模作样地拿架式,快说!”马和平也敲边鼓道:“人家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杨笑生坐着说话就更不该嫌腰疼啦!”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干啥呀!围攻我呀!那坐着说话就是不腰疼。有啥呀!听好喽!……哎对啦!你们快拿笔和本子记下来呀!……不拿算啦!我说啦!……听着!五洲风云起韶山,四海战士来仰瞻,星火燎原全世界,萧寒不如我诗仙。”杨笑生刚念完,王文学就问道:“你诗先啥意思?不是萧寒先作的吗!”杨笑生拍了一下王文学的肩头说道:“你别潲色啦!我的诗仙是神仙的仙。萧寒在我面前只能算诗生,也就是做诗的学生。哈哈哈!”张建国戏昵地说道:“拉倒吧你呀!什么你诗仙,你是诗仙那我是诗爷!”杨笑生伸出拳头装腔作势地要打张建国。萧寒笑道:“没想到建国也捞起便宜来啦!”周全有冲着张建国说道:“既然你是诗爷就别躲着拉!来一首吧。”武援朝也搭话道:“你要不来你就是虱子!”张建国晃了晃身子说道:“嗨!你还别说,这几天真觉得身上痒痒呢,可能真有虱子啦!”杨笑生拍了一下张建国的肩头说道:“别打岔!”武援朝也拍了一下说道:“你要作不了,那就罚你给我们每人买一个香蕉!”张建国故作惊呀地说道:“干啥呀!敲诈勒索呀!”萧寒故作严肃地说道:“谁让你捞便宜啦!你以为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啊!你要不来一首真让你买香蕉的!不是开玩乐的啊!”张建国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来一首吗!你们以为我是吃干饭的是不。”张建国胸有成竹地正了正身子,干咳了几声后说道:“你们听着!”然后就一本正经地用低沉的声音朗诵道:“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王文学很赞赏地说道:“好!有气魄!”萧寒忙打断王文学的话抢着说道:“好个……。”刚说这,随即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张建国则紧抓住不放地问道:“萧寒!你大胆!你胆大!”杨笑生不紧不慢地接话说道:“那有啥大胆的,胆大的!那萧寒是想说,好个你张建国不自己做诗竟敢拿毛主席的诗来蒙人!你敢说这首诗是你自己做的啊!”王文学有些失望地说道:“建国那首诗不是你做的啊!”张建国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说好不好吧!”萧寒被杨笑生的一番话所提醒随即来了精神,他对着王文学说道:“文学,你被建国蒙蔽啦!那首诗是毛主席的回韶山,根本不是他做的。”萧寒指着张建国说道:“你是个巴格达窃贼!”张建国用手拨开萧寒的手臂说道:“哎!干啥呀!萧寒同志!不要乱扣帽子好不好!我说了吗?是我自己做的吗,我没说,对不!不服!你们要也能来一首完整的毛主席诗词那香蕉我……!”杨笑生打断张建国的话说道:“张建国同志!不要转移革命群众斗争的大方向,你想赖掉香蕉吗!”武援朝抢过来又拍了张建国一下说道:“你没做出来就得你买,别耍赖啊!拿钱来!”张建国不慌不忙地说道:“武援朝同志!你听好啦!我毕竟是完整地把毛主席这首诗朗诵出来。如果你们不服!那你们每人也能完整地朗诵一首毛主席诗词的话,那香蕉我买啦!否则,对不起那香蕉由他买吧!”
王文学一本正经地说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多有气魄呀!看来,毛主席的诗我真得好好学学!我……”张建国打断王文学的话说道:“别打岔!你不朗诵就你买香蕉。”武援朝顺着王文学的话头说道:“只有敢于牺牲,才能改变世界。毛主席一家就牺牲了六个人,没有千千万万革命烈士的牺牲,哪有我门的今天!”杨笑生歪着头故作惊奇的样子看着武援朝说道:“哎呀呀呀!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做报告啦!”
马和平也摆出一副知识渊博的样子说道:“毛主席的诗词特别讲究工整对仗。你们看,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上面是红旗下面是黑手。上面是农奴戟下面是霸主鞭。多么工整对仗!而且这两句诗又非常深刻地描绘出风起云涌的农民革命运动和暴风骤雨似的革命气势。”
萧寒反驳道:“我认为不是你说的那样,红旗卷起农奴戟这句是描绘农民革命运动的。但是,下面那句黑手高悬霸主鞭,就不是描绘农民革命运动的,那是描绘反动地主武装及其反革命势力的。有压迫就有反抗,有反抗就有镇压。这是毛主席一贯倡导的一分为二的观点在这首诗里的具体体现。”
周全有不同意地说道:“你说的不对!我也看了一些文章,人家好多文章都说黑手是指被压迫民族。尤其是指非洲那些黑人革命运动,指他们抢夺反革敏势力的武器,开展武装革民斗争。”
萧寒不服气地说道:“我认为那种说法有些牵强附会,当然,也有人说是毛主席当时想到了非洲黑人的革命,所以才有黑手高悬霸主鞭这句。但我请大家注意,这首诗是毛主席在阔别家乡韶山三十二年后,重回家乡后写的诗。诗里很明白地告诉我们‘故园三十二年前,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那怎么会与非洲黑人革命运动有关系呢!”周全有要说什么,萧寒摆摆接着说道:“再有,在汉语词汇中通常情况下,黑手是贬意词,不宜用在正面事物的描写上。还有马和平也说了毛主席的诗词特别讲究工整对仗。所以我更认为‘黑手高悬霸主鞭’就是指反革命势力,这样更能充份体现上下两句的工整对仗,红对黑,革命对反革命,正反相对嘛!”
杨笑生捧场地说道:“对对对!萧寒说的有道理。你看那‘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不也是吗!水对桥,暖对寒。也是正反相对的例子,对不?”杨笑生随手又拍了一下张建国的肩头。张建国哎呀了一声说道:“杨笑生同志!你轻点儿好不好!”同时,张建国有些赞同地说道:“还别说,萧寒还说的有点儿道理。……不过,人们对毛主席诗词里的很多诗句都有争议。比如,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两句,萧寒你怎么看?”
萧寒很认真地说道:“就我的理解,毛主席诗词里的‘道’字都不应解释为‘路’的意思,而应解释为‘说’的意思。这样,毛主席诗词里的很多诗句就好理解了。你刚才说的‘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认为这样解释比较合理,即:不要说娄山关多么险要像铜墙铁壁那样坚不可摧,而今天,就在英勇善战的工农红军面前,他是那样不堪一击,红军战士们就踩在它的头上飞越而过。……还有一个例子,如:‘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个‘道’字也应理解为‘说’的意思,这样的话,这句诗就可理解为;人们都在说这个世道变化太大了,就像沧海变桑田那样,这句诗应是对应解答上面那句‘天翻地覆慨而慷’的。”
张建国接过话来说道:“打住!你先歇会儿,差点儿忘啦!谁买香蕉啊!”武援朝说道:“不是说好了吗,你买呀!”张建国接话道:“不对!刚说好了的,谁不能完整地郎诵一首毛主席诗词,就谁买香蕉。对!你先朗诵一首。”
萧寒他们就这样互相叫着号,互相耍着赖,嘻嘻哈哈地闹着一路。
傍晚他门回到株洲。吃过晚饭后,大家都有些疲倦,一些人就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
萧寒虽然也很疲惫,但他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去哪呢!坐在床边儿心里正合计着。就见杨笑生扔过来一个小石子打在他的身上,萧寒动也不动地说道:“又挑衅是不!”杨笑生说道:“又寻思啥呢?哎!我说,咱们是不是该换换地方了。”王文学抢着说道:“是该换地方啦!韶山咱们已参观完了,咱们的目的已实现了。我说,咱们去北京吧!出来这么长时间该回家啦!对不!”
萧寒不以为然地说道:“好容易出来一回就想回家?我不回!笑生你想回去吗?”“我不回去!你忘啦!我妈咋说的。”杨笑生很坚决地说道。“哎!对啦!咱们来的时候坐的那趟车不是到重庆的吗?我提议,咱们还坐那趟车去重庆!怎么样?”萧寒很有激情地说道。
周全有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我赞成!才出来几天就想回去,那不白出来一回吗!就按萧寒说的去重庆。哎!对啦!红岩里的故事不就是发生在重庆吗!你们听说没有,叛徒甫志高以前没有死,是这次文化大革命开始时被革命群众给揪出来的。”杨笑生打断周全有的话头说道:“我也听说过,但我不相信!那小说里不是写的明明白白的吗!叛徒甫志高被我地下党给毙了吗。怎么会又没死呢?”周全有不服气地说道:“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武援朝此时走进来说道:“不累呀!吵吵啥呢?”马和平答道:“他们在争论叛徒甫志高是否还活着。你听说过这事没有?”武援朝不屑一顾地说道:“什么甫志高不甫志高的!我说!咱们还是赶紧请理清理饭票吧,明天早饭后,咱们就通通地开路走人!”
王文学马上赞成地说道:“同意!我说咱们去北京吧!”武援朝没有理睬王文学,他对着萧寒和杨笑生说道:“我想咱们去重庆怎么样?”杨笑生不禁挤眉弄眼地翘起右手大拇指冲着武援朝说道:“哎呀呀呀!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咱们想到一块去啦!”
王文学见萧寒、杨笑生、武援朝、周全有他们都赞成去重庆,无可奈何地嘟囔道:“我的建意你们理都不理,太不够意思啦!”
第二天早起后,萧寒他们就去接待室把手中剩余的饭票退掉。接待室的工作人员见他们退饭票就问道:“你们今天离开株洲?”武援朝答道:“是的。”接待室的工作人员随即拿出一张表格,让他们填上学校名称,自己的姓名和学生证号码。并请出示介绍信。武援朝把介绍信递给一位工作人员,那位工作人员接过介绍信上就在上面盖上一个长条形小章印‘途中补助已发’。然后,发给武援朝他们每人一张绿色餐券,告诉他们在用餐的地方可用这张绿色的餐券领取一份路途补助。
萧寒他们吃完早饭后,就用这张绿色的餐券领出路途补助。原来发给的路途补助是十个用富强粉做的长条形的雪白的发面小馒头。个头显得很大,非常松软富有弹性。萧寒忍不住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很甜呢!他很想吃下去,但刚刚吃饱饭不想再吃了,萧寒很珍惜地把咬了一口的小馒头和其它九个小馒头一起用毛巾包好放进书包里。周全有一边拿出饭盒一边说道:“这回饭盒派上用场了。”
杨笑生也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后不由地赞许道:“哎呀呀呀!这馒头太好吃啦!里面肯定加糖精啦!要不怎么这么甜呢!”杨笑生很快把手里的馒头吃掉了,他拍拍鼓胀胀的肚子说道:“这回可真撑着啦!还想再吃一个,无奈肚子提抗议说太受压迫了。咱既然要解放全人类受压迫的人,那也得要解放自己的肚子不受压迫呀!得!为了不让肚子再受压迫,咱不吃啦!”说着杨笑生就胡乱地把那些雪白的小馒头塞进书包里。
他们打点停当后,就兴冲冲地奔向株洲火车站。
株洲火车站可不像上海火车站那样井然有序。好像没有工作人员在管理,可能是来往串联的学生没有上海那样多的缘故吧。这里的人的确没有上海那么多,萧寒他们很容易就进到车站里来到月台上。月台上已有不少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在高谈阔论,不时暴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萧寒他们正想打听一下去重庆的火车什么时间到,就在此时一列满载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的火车驶进株洲火车站。列车上的所有的车窗都是大大的开着的,里面伸出无数脑袋瓜和手臂,头发飘扬,手臂挥舞。他们呼喊着:“红卫兵战友们!到广州去!到广州去啊!”
萧寒不禁推了一下武援朝激动地喊道:“听到没有?是去广州的!”武援朝兴奋地喊道“走!咱们也去广州!”
萧寒他们紧跟着已减速的列车奔跑着。耳边回荡着列车上的人们的呼喊声:到广州去!眼前闪动着一条条手臂、一张张笑脸、一身身黄军装。随着列车的停下,萧寒他们越过一节车厢又一节车厢。当列车停稳后,他们已瞄准一节显得人少的车厢,很快他们跑到这节车厢的车窗下,车上的学生热情地问道:“去广州吗?”“当然!”“那我们拉你们上来!”
萧寒一推武援朝说道:“你先上!”说着就和周全有各抱住武援朝的一条大腿把他举到车窗口。车厢里的人们也伸出友谊援助之手,在他们的连拉带拽下,武援朝很快就站在车厢里面。一会儿工夫,萧寒他们七个人也都通过车窗爬进车厢里。此时,车厢里的通道上已挤满了从下面爬进来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车厢里热气腾腾,像蒸笼一样热得很。萧寒的毛衣是穿不住了,他挣扎着把毛衣脱下来,真是太费劲了。萧寒他们七个人就这样地在通道上挤做一团儿。人挨着人几乎没有转身的地方。这情景与从沈阳出来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这回人家坐着萧寒他们站着、挤着。他们在月台上看到这节车厢里的人较少,上车后才看明白,原来有很多人躺在座席的下面。怪不得的哪!萧寒很庆幸这些人没有爬出来,否则,萧寒他们有可能上不了这趟车啦!
爬上这趟车后,萧寒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遭罪的滋味儿。当火车进入夜间行驶的时候车厢里灯光昏暗,嘈杂声渐弱。随着时间慢慢地逝去,车厢里也越来越安静,拌着车轮的隆隆声,萧寒也越来越困了,可是,没有坐的地方,没有蹲的地方。他们只能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着。头,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随着列车的摇晃,那个沉重的脑袋慢慢地向下垂去,垂去……。腿脚发软,手臂无力。脑袋突然向下跌落,一激灵儿,脑袋清醒了,赶紧站直身子。没过多长时间,脑袋又慢慢地向下垂去,垂去……脑袋里浮现出躺在柔软的床上,就要舒舒服服地睡着了,腿脚放松了,手臂放松了。突然,脑袋又向下跌落,冷不防地又惊醒了,又赶紧站直身子。就这样反复迷糊,反复清醒,终于,整个人像一团儿软面那样堆下去,堆下去,最后瘫做一团儿。任人推拉,任人碰撞,全无感觉,全无反映。也不想去感觉,也不想去反映,人似乎已没有了知觉,已经麻木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萧寒被腰酸腿麻折磨醒。他费力地抬起手来揉揉眼睛,艰难地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已呈蹲状被挤压在一个座席边儿的底下。旁边紧靠着自己的是同样状态的马和平。在他和马和平之间还紧紧地夹着周全有的两条腿。周全有呈半蹲状撅着屁股,上半身倾倒在马和平的脑袋和背上。王文学则紧顶着周全有的屁股,上半截身子挤压在自己的头上,脑袋搭在座席上一个人的背上酣然沉睡。
萧寒费劲儿地推了推王文学,王文学迷迷糊糊地动动身子,没有起来的迹象。萧寒又左右地晃动身子,马和平打了一个哈欠喃喃地说东:“咋啦!”萧寒说道:“太难受啦!”马和平也感到难受了想要站起来,他就使劲儿地晃动着脑袋和身子,终于把周全有弄醒。周全有不耐烦地说道:“干啥呀!”马和平说道:“太难受啦!站一会儿。”周全有慢慢地站直身子,伸个懒腰后拉起王文学。这样,萧寒身上的重负总算卸掉了,萧寒挣扎着站起来,腿脚麻木,腰身酸痛。萧寒慢慢地伸展着腰身,又长长地呼吸了几下,感到有些轻松,有些舒坦。此时就见王文学像一摊烂泥似的堆下去,软绵绵地蹲靠在萧寒的腿边儿又沉睡过去。
随着列车运行时的震颤和摇晃,萧寒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躺无处可躺,坐无处可坐,睡就更无处可睡啦!那个难受劲儿只有身临其境,亲自体验的人才能知晓。只有经历过这种磨难的人,才能知道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多么幸福,多么惬意的人生享受哇!
天已大亮。车厢里的人们逐渐恢复了生机,有的人打着哈欠,有的人伸着懒腰,有的人小声地说着话。躺在座席下面的人有的爬出来与同伴交换位置。此时的萧寒非常羡幕他们。要是自己也能躺在座席下面睡上一觉那多美呀!
经过长时间的旅途的煎熬,萧寒他们终于盼到了‘胜利的曙光’——广州就要到啦!


满载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的列车在明媚的阳光下徐徐地驶进广州火车站。
月台上的扩音器正在播放着一首萧寒以前没有听到过的新歌曲:二学白求恩,把世界革命担在肩,为了阶级亲兄弟,敢跨火海上刀山……三学老愚公。萧寒被这首歌曲深深地吸引住了,因为这首歌曲的曲调很新颖别致,是江南流行的评弹曲调,是女声小合唱。后来在广州的街道上,经常都能听到这首评弹曲调名为《战士爱读老三篇》的革命歌曲。这给萧寒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日后一听到这首歌曲就不由地使他想起广州来。
突然歌曲停了,紧接着扩音器里传来:“革命的串联师生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欢迎你们来到广州!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
此刻,列车已经稳稳地停靠在广州火车站的月台旁。车厢里瞬时沸腾起来,人们纷纷地站起来兴奋地欢呼着,互相拍打着。每个人都急切地想快点儿走出车厢。有人又想从车窗往外钻,不曾想车窗外月台上站着好多铁路工作人员,他们堵住窗口劝说同学们不要跳窗口,说那不是人走的地方。要自觉遵守革命纪律,维护车站的革命秩序。
于是人们开始缓慢地从车厢两边的车门有秩序地下车。当萧寒他们走出车门时才发现,在月台上有很多工作人员在非常认真地疏导着这些下车的人们。他们把下了车的这些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组织成两人一排两人一排的长长的队伍,这支队伍井然有序地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向出站口。萧寒他们也排在队伍中轻轻松松地来到出站口。
出站口也是秩序井然。在出站口里面的两侧有一些车站工作人员,他们认真地数点着通过出站口的人数:十,十一,十二……停!已经走出出站口的那些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立即被出站口外的一些工作人员领出火车站。与此同时,出站口外又有一些工作人员来到出站口处,对即将走出出站口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说道:“请跟我们走!”出站口里侧的工作人员又开始数点通过出站口的人数,一,二,三……停!一,二,三……停!就这样,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很快的一拨一拨的被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领出火车站。没有拥挤,没有混乱,没有紧张,没有烦躁。一切都是那么轻松、宁静、和谐、平稳、有序地进行着。
萧寒和张建国随着‘六’的数点声走出广州火车站的出站口,紧随其后的是杨笑生、周全有、马和平、王文学、武援朝。他们这拨人在出站口外的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很快走出广州火车站来到站外。只见站外的马路边停着一溜解放牌大卡车,货厢铁架上支盖着绿色的帆布棚顶。工作人员指着前面第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说道:“请同志们上这辆车!”萧寒他们这拨人很快就登上了大卡车。工作人员又仔细地巡视一遍后对司机说道:“可以走了!”
解放牌大卡车随即开动行驶起来。萧寒在带棚的车厢里向外张望,一排排叫不出名的大树从眼前溜过,一座座各式各样的楼房从眼前闪过。所过之处都呈现出一片红色,广州似如红色的海洋在涌动。在广州以后的数日里,给萧寒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涂着红漆衬底,上面用黄颜色或白颜色书写的毛主席语录。整个广州城尤如沉浸在红色的海洋中。
解放牌大卡车载着萧寒他们在市区内左拐右转地走了很长时间后,在一座小楼前停下。这时有几个人来到大卡车后面的车厢下,对着车厢里的人们热情地说道:“欢迎红卫兵同志们来广州传经送宝!请红卫兵同志们在此下车!”萧寒他们跳下大卡车后才知道,这里是广州市‘时敏路’蔬菜批发站。就见批发站小楼前已经有十几名批发站的职工排成两列,形成夹道欢迎之势站在那里。他们见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都已下车后,便鼓掌欢迎并呼喊口号:“欢迎你们到广州来!向红卫兵学习!向红卫兵致敬!”
萧寒他们这些人对这样的盛情欢迎不禁受宠若惊,一时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其中有几个人大大方方地向那些批发站职工们挥手致意。大部份人则羞羞答答的,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默默地快步从这些热情的职工面前走过去。萧寒也是一样,他不知道怎样来应付这种夹道欢迎,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他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这种礼遇,因为自己不是红卫兵。他有些羞愧,愧对这种礼遇,因为自己没有参加过什么革命行动,没有什么革命贡献。他觉得自己亵渎了这些职工朴实无华的神圣情感!辜负了他们的真诚!他有一种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看不见地面的感觉!
萧寒他们很快就被领到批发站的小楼上。楼上有一间很大的屋子,显然是一间会议室,里面腾空的地板上铺有两排草垫子。草垫子上面放着一些长短不一、新旧不一的棉大衣。每排草垫子上能睡十几个人,男生就睡在这里。还有几间小屋子,里面腾空的地板上也铺着草垫子,女生就睡在那里面。
萧寒真有些累了,他随便找了一个草垫子就坐下来。武援朝、杨笑生他们也就一个挨一个地排下去,就算是占定了一个睡觉的地方。此时,萧寒想起株洲发的小馒头来,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咕咕地叫了。萧寒从书包里拿出小馒头来才发现,原来显得很大的又松又软的白面馒头,此时却变成又小又干又硬就像一块白色的小石头,说玄了能打死人!
武援朝见萧寒拿出来那样的小馒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拿它干啥!到这里还能没有饭吃!”正说着,一个批发站里的工作人员上来说道:“红卫兵同志们,请大家准备好钱和粮票到楼下去换餐券。每人每天三角钱、一斤粮票。”同时这位工作人员手里还拿着一摞地图继续说道:“这是广州市区交通图,每张五分钱。”萧寒赶紧掏钱买了一张,如获至宝地立即查看起来。武援朝拍了拍萧寒手里的交通图说道:“呆会儿再看吧啊!你不是饿了吗?”经武援朝这么一说,萧寒马上就觉得饿劲儿又上来了。
换券处已有一些人在排队。萧寒和武援朝商量道:“咱们准备呆几天?”武援朝不假思索地说道:“怎么也得呆上三、四天吧。”萧寒赞成地说道:“行!那先换四天的。”“对!那就先换四天的,以后再说。”武援朝赞同地说道。同时又回过头去对后面的张建国说道:“你告诉他们先换四天的。”
换完餐券就已到午饭时间了。吃饭的地方在批发站小楼后面的院子里。在院里一侧用几根铁管儿做支架,上面铺着石棉瓦形成一个很大的凉棚。在凉棚里面摆着几张八仙桌和不少长条凳子。空桌上摆着两摞白色的粗瓷碗和一个筷子盒。在进口处附近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是多半桶蒸熟的冒着热气的南方大米饭,饭堆上插着一个木饭板儿。紧挨着饭桶旁还有一个大木桶,里面是清清的凉开水,在桶壁上挂着一个大木勺。在萧寒他们走进这简陋的餐厅时,里面已有一些批发站的职工和一些串联师生红卫兵们在就餐。萧寒他门几个人找了一张空餐桌后就分头去窗口领取饭菜。在领取饭菜时被告知,大米饭随便吃,不要浪费。
萧寒交了午餐券后从窗口里领取出一盘炒菜,这是一种白色的像花一样炒菜,菜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肉片儿。。还浇了一些肉汤味道很鲜呢!萧寒没有见过肉片儿下面的菜,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在沈阳的家里从来没有见到妈妈做过这种菜。多少年以后沈阳也有了这种菜,萧寒才知道它叫菜花。
大米饭随便吃,吃多少盛多少。这回可不像在株洲那样,不会有浪费了。
在以后的用餐中,萧寒发现所换的餐券实际上就是菜券。因为进到这个大凉棚餐厅里,不需要任何票证。只要你不想吃菜,那么大米饭就在桌旁,拿起碗就可以盛饭,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有人管的。
这个‘时敏路’批发站的食堂,供给串联师生和红卫兵的饭菜可以说是让萧寒铭记一辈子,永志不忘。除每天午餐和晚餐的主食是大米饭不变外,其他各餐的主食、副食可说是品种繁多,花样翻新,天天变化,餐餐不重样,顿顿有禽有肉。昨天早餐是两个小面包,那今天早餐就是两个小花卷,那后天早餐就是两根小油条……。昨天午餐是炒菜花上面布满肉片儿,那今天午餐就是熘藕片上面躺着一个鸡腿,明天午餐就是炒某种绿叶菜上面横着一条炸鱼……。这在沈阳家里可不是每天都是这样的饭菜啊!萧寒他们就冲着这样的饭菜都不想回家啦!真是乐不思蜀哇!
虽然批发站里的职工和这些串联师生红卫兵们在同一个大凉棚下就餐,但是,他们绝不动用大木桶里的米饭。他们或是从家里带来饭盒,或是在窗口自己买饭菜。食堂提供给他们的饭菜与提供给串联师生红卫兵们的饭菜显然是不同的,提供给职工的菜里面肉不多,而且花样也不多。主食可不像串联师生红卫兵那样随便吃,而是按两计算交多少粮票就吃多少米饭。批发站的职工们吃完饭后,都会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收拾干净送回食堂窗口,没有人动用桌子上的碗筷。相比之下,这些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的所作所为则完全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他们用完餐后的桌子上到处都是残汤剩饭,碗筷往桌上一扔,嘴巴一抹扭头就走人。
每天早上,批发站的职工们都聚集在这个大凉棚里,用广州话高声朗读毛主席语录。他们的语调铿锵有力,很有节奏感。每当这时,萧寒总是站在不远处静心倾听,虽然,萧寒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他们朗读毛主席语录的那种认真劲儿,那种激昂的语调,那种富有战斗气息的声音,总使萧寒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新鲜的感觉!一种兴奋的感觉!一种仿佛置身于异国他乡的感觉!萧寒自豪地想道:虽然爸爸去过苏联的列宁格勒,但是他没来过南国广州。自己竟然也能走出这么远来到爸爸没来过的地方,真是太伟大啦!萧寒就像自己也出了国一样心里美滋滋的非常惬意。
当天午饭后,萧寒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在蔬菜批发站周围转游起来。此时的广州天气就像沈阳的八、九月份那样,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萧寒他们的外衣都穿不住了,他们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衬衫。他们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东张西望地扫视着。可在兴奋之余萧寒总感到有些不对,马路怎么老是在摇晃呢?自己的两条腿怎么总觉得路面不平呢?忽高忽低的。身体仿佛还像在乘火车那样左右摇摆,耳边儿仿佛还回响着火车那奔驰的隆隆声。萧寒走了一程还是解脱不了这样的困扰,他感觉很累,其他人也有同感。因此大家一致决定回接待站睡觉。可在回接待站的路上他们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体摇晃得厉害,觉得自己的走路是一脚浅一脚的路面总是不平,耳朵里的轰隆声好像似也越来越响。他们就在这摇摆轰鸣的感觉中回到了接待站,倒在草垫子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萧寒他们就商量好了,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去。他们都从历史课中知道:在中国近代史中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是很有名的,是占有一定历史地位的。
萧寒他们很快领出早餐就急匆匆地奔出批发站小楼来到公共汽车站。公共汽车站就离批发站小楼不远,这里是二、三、九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站名是时敏路。萧寒他们一边吃着早点,一边登上二路公共汽车。车上没有几个人,车厢里的地板刚刚用拖布擦过,整个车厢里显得宽敞、明亮、清新、整洁。
在以后的日子里,萧寒他们每次出行都是这样轻轻松松的从时敏路车站乘坐这样的公共汽车。没有拥挤,没有紧张,没有喧嚣,没有烦恼。一切都是那样轻松,那样安祥,那样和谐,那样宁静,那样舒畅。最让萧寒记忆犹新的是这个车站的公共厕所,也是那样的宽敞、明亮、清新、整洁。也是萧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共厕所,里面的蹲位不是一个坑,而是从一头有一定坡度直通到另一头的沟道,定时有水从高坡处直冲下去。这样人蹲下去的时候也不是正面身朝外,而是像坐公共汽车一样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也可能像坐火车那样脸对脸的,没关系,每个蹲位都有近一米高的挡板做隔断。萧寒在广州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大便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萧寒他们又换乘另一路公共汽车到黄花岗车站下的车。下车后,萧寒才发现这儿已是城市郊区,四周没有什么人家,一条很宽的马路弯向远方。马路两边长有高大的树木,萧寒叫不出它们的名字。让萧寒感到新奇的是这些高大的树木竟然像栽种在花盆里的鲜花那样,树枝上开满了又大、又鲜、又艳的花朵。这在沈阳时可从来没有看到过,最多看到的也就是在春天的时候,桃树杏树上开出的一些小白花或小粉花,绝没有广州大树上的花大、花鲜、花艳。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马路上没有一丝杂物非常整洁亮丽。四面静悄悄的,不时还飘来阵阵花香。这种场景有点像童话世界里的街道,空旷有些神秘。萧寒不免有些胆怯。
萧寒的这种胆怯由来已久,可能是天性,也可能是从小受到妖魔鬼怪故事的恐吓而形成的一种心里障碍吧!反正他特害怕人少孤独,特害怕天黑独自一人走路。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和大他三、四岁的表哥去看电影,电影散场时天已大黑,出了电影院后不久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和表哥急匆匆地往家里赶。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也没有路灯了,四面黑乎乎的静悄悄的。萧寒穿着一条黑色的烫绒裤子,走起路来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走的越快响声就越大,萧寒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往后面看。后面漆黑一团影影绰绰地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自己,越往后面看就越觉得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萧寒就越是心惊肉跳。走路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他总想超过表哥走在前面。大萧寒三、四岁的表哥虽然故作镇静地不回头去看,但脚下的步伐也在加快。他俩就像竞走比赛那样谁也不甘落在后面,你快我更快!表哥也开始频频回头看后面……。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奔跑起来。当他俩气喘嘘嘘地冲进家门时,把家里人着实下了一跳!
最让萧寒难忘的孤独害怕是在一九五八年那个大跃进时期。那个年代萧寒的爸爸经常出差在外,长时间不在家。甚至有一回早上刚到家晚上又走了。即使不出差也是很晚很晚才能回到家。萧寒基本见不到爸爸的面。妈妈在一个工厂做装配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去挤电车上班,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到家里。这段时期,萧寒晚上睡着了,妈妈还没有回来。早起睁开眼睛妈妈已经上班走了。整天出来进去就是萧寒一个人。因此,每当放学后萧寒就赖在同学家里久久不愿回到自己的家。每每呆到同学家要吃饭了,这个时候萧寒就想起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看人家吃饭和吃东西,也不要吃人家的饭和吃人家的东西。萧寒万般无奈的不得不离开同学的家,回到自己那个空荡荡的三楼的家里。进屋后赶紧把暗锁放下把灯打开,然后,一边吃着妈妈早上做好的饭菜,一边站在窗台上向着漆黑的窗户外。妈妈下班回来的路上张望着……张望着。路灯下有人影闪过,萧寒就赶紧盯住不放,希望那是妈妈……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三楼的窗台上向下张望着,想着妈妈……想着妈妈。站累了,站乏了,站困了,萧寒就赶紧铺开被褥钻进被窝里。他不敢关灯,他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缩做一团,静静地听着外面有什么响动。他的心一直砰砰的跳,他害怕!他害怕有鬼从墙上下来,他害怕有妖从床下爬出来。稍有响动他就一哆嗦浑身紧张,不禁悄悄地翘起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地瞄着四面。屋里灯光明亮,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萧寒就这样倍受煎熬地过着每一个夜晚。
有一天,楼里死了个人棺材就放在楼门口,萧寒更是害怕得不敢下楼,天还没有黑就早早地把屋里的电灯打开,把房门暗锁放下。草草地吃完妈妈早上留下的饭菜,早早地就钻进被窝里,把脑袋蒙得严严实实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还有一次,萧寒和同学们去郊外野游时要路过一片坟地,很多同学若无其事地从坟地里穿过。但是,萧寒说什么也不从坟地里走,他不顾同学们的讥笑愣是从杂草丛生的荒地里走了很长一段路绕过坟地。
此时站在黄花岗路边儿的萧寒有些胆怯是因为四周空旷路上没有行人,是感到自己这几个人处于一种势单力薄的弱势。对于到黄花岗烈士墓来说萧寒可一点也不害怕。不但不害怕而且还有一种亲近的感觉,一种安全的感觉。为什么呢?因为萧寒认为这些革命烈士就是为了他们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一个幸福的生活,才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这些革命烈士的理想就是让萧寒他们这些孩子们健康、活泼、愉快、幸福地生活在无忧无虑的蓝天下。他们在天之英灵也会时时刻刻地保护萧寒他们这些孩子们不会受到任何妖魔鬼怪地侵害。因此,只要是到革命烈士陵园或革命烈士墓去,萧寒从来不害怕非常愿意去。
萧寒他们顺着马路走了不远眼前出现一个开阔地带,两边是很多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中间有一条水泥路,路两边有几丛高高的、粗粗的、绿绿的青竹。往里不远处是一座高大雄伟的石牌楼,庄严肃穆。石牌楼横匾上深深地刻着:浩气长存孙文敬题。萧寒赶紧拿出圆珠笔和笔记本记下这一历史时刻——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日上午八点多到达黄花岗烈士陵园正门。
张建国在旁很有见识地说道:“从这开始往里走这就叫墓道。”周全有抢着说道:“这个牌楼没有沈阳故宫前面的‘文德坊’‘武功坊’阔气!”萧寒不以为然地说道:“那赶是了,沈阳故宫是什么时候修的,那是封建帝王搜刮民脂民膏堆起来的。这是民国初期修建的,那时能有多少银子啊!”武援朝也插话说道:“也不一定没有钱!再说了,这样做也可显示革命党人朴实无华的革命精神嘛!”杨笑生在旁抢白道:“你拉倒吧!他们就是没钱!有钱谁不想建一个漂漂亮亮………”武援朝不耐烦地打断杨笑生的话说道:“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呢!我说东你非说西,你什么意思你!”杨笑生闪开武援朝做着怪相说道:“干啥呀!你是毛主席呀!你的话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哪!干啥非得顺着你说呀!我偏不!气死你……。”
萧寒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向陵园里去。
陵园里矗立着一些塑像和石碑,但是,已有一些塑像和石碑被损毁。那不是被自然力所损毁而是人力所为,它们支离破碎地散落在草地里。众多的粗壮大树木参天遮日,使陵园里显得阴暗、潮湿。四周没有几个人,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些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过。小坡上的一些墓碑东倒西歪,其间有几座墓碑已断裂。更有几座用水泥筑成的坟墓,随着岁月的流失久经风吹雨打,外表上显露出斑斑黑色苔痕。它们历经几十年的狂风暴雨的打击没有被自然力所摧毁,却被后来人——享受着革命烈士们不屈不挠、抛头洒血、英勇就义、壮烈献身而赢来的革命成果——社会主义幸福生活——今天的红卫兵们给砸毁啦!露出一条条裂痕,一个个黑洞。显得有些阴森、凄凉。
萧寒非常反对砸毁墓碑和坟墓的这种行为。虽然,坟墓里的这些人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资产阶级革命,但是,他们的目的是要推翻那个人压迫人、人吃人的腐朽的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他们的理想是要在中国建立起一个自由、平等、博爱,人人有田可种,人人有工可做,人人有饭可吃的新社会。他们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先锋,他们的牺牲就是革命的牺牲,他们就应该是革命烈士,他们就应该得到我们后人永远的尊敬和纪念。萧寒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道:你们安息吧!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我们会永远铭记你们的英勇业绩!
萧寒他们七个人怀着一种崇敬还带着一种失落的心情默默地瞻仰着这些塑像和墓碑。
后面还有一个小山坡那里也有许多坟墓。也有用水泥筑成的,也有用土堆成的。还有一些空土坑。很多坟墓的前面都立有一块二尺来高的墓碑,也有一尺来高的。武援朝和杨笑生他俩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左顾右盼。萧寒跟随其后,看到一块墓碑上写有‘中共党员某某某之墓’时,萧寒想道这名烈士的墓葬可有点儿简单。当萧寒看到另一快墓碑上写有‘花姑娘某某某之墓’时,心里不免胆怯起来有些害怕啦!他轻声地招呼武援朝道:“援朝不要再往里走啦!我看这里不是烈士墓地啦!”说着萧寒自己赶紧转身退出这块坟地。
武援朝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是烈士墓地怎么会有中共党员的墓碑!你胆子也太小啦!没事!”说着他和杨笑生、周全有、马和平他们继续往里走。萧寒不敢再跟他们走,自己就退回到原来的烈士墓旁,紧挨着这些烈士墓站着,同时看着武援朝他们几个人在那片坟地里走来走去、看来看去。
在那片坟地的东边有一座二层小楼,正好在二层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萧寒赶紧对武援朝喊道:“援朝,那个小楼上有人,你问问他这是什么墓地!”
武援朝他们几个人走到小楼下向小楼上的人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坟地?”小楼上的人很热情地用广州话说了一大堆,可武援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一个劲儿地摇头。急得小楼上的人连说带比划地说了‘半天’,武援朝他们还是没弄明白。突然,小楼上的人停止比划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黄色草纸,快速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从小楼上把黄色草纸扔下来。就见那张黄色草纸飘飘悠悠地从小楼上落下来。这情景不由地使萧寒想起来小时候看人家死人出殡时,把黄色纸钱抛向空中向下散落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萧寒心里升起一种不祥之兆,那里肯定不是烈士墓地。萧寒的腿有些发软心跳加快,他不由自主地更加靠紧身边的已被砸毁的烈士墓。此时就见武援朝他们几个人张牙舞爪地抓抢着那张向下飘落的黄色纸片儿。那张纸片儿在他们的头上飞来舞去,他们几个人就东一下西一下地挥动着手臂,到底让武援朝抓到手里。他们几个人的脑袋瓜儿挤在一起争看那张黄色纸片儿上的字。突然,杨笑生一声尖叫:“鬼来啦!”只见杨笑生和张建国已快速地向萧寒这边跑来。武援朝紧随其后边跑边喊道:“快跑哇!鬼来啦!”周全有、马和平他们一边猛跑一边喊道:“你个该死的杨笑生!”
原来那张黄色纸片儿上写着:本市居民坟。
第二天一早,萧寒他们来到广州起义烈士陵园。陵园大门宽敞、亮丽,很有气魄。这个陵园在市区内,门前人来人往行人不断,各种车辆也从门前经过,显得这里很有生气。在陵园大门显眼处立有一块大木牌儿,上面写着‘请勿穿花裤入内!请勿穿拖鞋入内!’萧寒看到这样的醒示牌儿略感诧异!后来在广州多日所见所闻方才有所解惑,原来广州有很多女人都爱穿印染有各种各样花色的裤子很随便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也有很多男人女人光着脚趿拉着拖鞋满处溜达。此种情景在广州是很正常的事,很普遍的装束。但是,在沈阳你看不到有女人穿着印染有各种花样的裤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并且布料很薄。因为在沈阳这样的花裤子都是穿在里面叫衬裤。如果有谁穿着布料很薄的花裤子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大家一定以为她是精神病患者。由此看来在广州‘请勿穿花裤入内!请勿穿拖鞋入内!’这样的醒示还是蛮认真严肃的。
萧寒他们来到陵园里的一处建筑物前,这里有很多人在拍照。这里的建筑物是由两座大石碑亭及回廊所组成,很漂亮很有气势。每座大石碑亭里都立有一块大石碑。萧寒他们走进一座石碑亭里看到石碑上写着‘中苏血谊亭’,他们粗略地看了看碑文后简单地转了一圈就来到另一座石碑亭里。这个石碑亭里立的大石碑上写着‘中朝血谊亭’。萧寒他们感到很亲切非常认真地读着碑文,同时萧寒还拿出笔和本记下一些碑文。
萧寒提议道:“咱们在这儿照张相吧!”
王文学说到:“我不照!还得花四角钱。”
张建国说道:“照也不在‘中苏血谊亭’那儿照,苏修也不和咱好了!还照他呢!”
萧寒附和地说道:“对!苏修太不够意思不在那儿照!”萧寒指着‘中朝血谊亭’说道:“他们都在那儿照呢!咱们也去那儿。”武援朝说道:“你们去照吧,我不想照!”萧寒看看武援朝又看看王文学说道:“这样吧!咱们大家一起照。照相钱我出。”杨笑生赞同地说道:“我支持你的革命行动!”张建国说道:“要不我出两角!”萧寒不同意道:“要你出钱干啥!一个人照是四角钱,大家一起照也是四角钱,就当是我一个人照不就得了。”
照完相后张建国不由感慨地说道:“你们看!人家广州真不愧为是英雄城市,有这么多英雄人物和业绩!哪天咱们去三元里看看,那儿可是有名的抗击英国鬼子的地方!”萧寒也随声赞扬道:“可不是!你就说咱们学过的近代史吧,广州发生了多少事,象虎门销烟、三元里抗英、黄花岗起义、国民革命军北伐。”张建国插话道:“还有海陆丰农民革命运动。”周全有在一旁有些丧气地说道:“这样一比呀!咱沈阳可就有些潲色喽!”
马和平不服气地问道:“哎!全有你说咱沈阳怎么就潲色了?”周全有不屑一顾的漫条斯理地说道“那不明摆着吗!人家广州有三元里抗击英军的光荣历史,咱沈阳到好,张学良屁股一拍就把东三省让给小日本了,这小日本一统治就是十四年,你听说有谁抗击过小日本哪?”马和平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没有!杨靖宇、赵一曼那不是啊!”周全有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说的是东北抗日联军,我说的是沈阳,你有吗?”
武援朝也搭腔说道:“可也是!再说了,那杨婧宇、赵一曼也不是东北人哪!”
张建国也说道:“全有说的也是,还真没听说过咱沈阳有广州三元里抗英那样名震中外的抗日事件呢!”
杨笑生接话说道:“哎呀呀呀!那小日本鬼子多奸哪!他们在东北搞了一个满洲国专搞奴化教育,学日本话,唱日本歌……”“不光这些,他们还搞愚民政策……”马和平刚说两句王文学就打断他的话说道:“也不光是奴化,关键是没有文化的小老百姓他管啥呀!谁让他有饭吃,有工可做他就听谁的呗!还斗啥争啊!”
张建国接话说道:“可不是,你们还记得不?在话剧《千万不要忘记》里面有个老太太说过一句话,她说‘康德六年’就公私合营了。解放都十几年了还记得康得六年,可见当时的人受的奴化教育还真不浅哪!”
萧寒也抢着说道:“不说别的,就说咱学校吧,就是小日本建的!听人说从空中看咱学校的大楼平面图是小鬼子的零式飞机的形状呢!还真别说,小日本鬼子搞奴化教育还真下本钱呢!哎!你们说!咱们学校的设施就现在能有几个中学比得上!”张建国肯定地说道:“说的是!当时在这样学校里上学的人还能反对小日本,早就被奴化啦!”杨笑生打断他们的话说道:“哎哎哎!你们是在批判小鬼子呢还是美化小鬼子?啊!该吃饭啦!”
午饭后,他们就直奔中苏友谊大厦去领取毛主席像章。
下公共汽车后他们走在去中苏友谊大厦的路上,蓝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灿烂。街道两旁的参天大树开着又大、又艳的鲜花。还有很多萧寒没有见过的花草树木,一派南国风光温情地展现在眼前。大街上整洁干净,路面上没一丝杂物,就像家里的地板刚擦过一样。人行道上隔不远就有一个果皮箱,果皮箱外表锃光瓦亮没有一点灰尘,说玄了蜜蜂落在上面都要打呲溜。走在这样的大街上就像漫步在花园里。行人不多,车辆稀少,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显得这条大街份外的宁静、秀丽、端庄。突然,杨笑生咳嗽了几声,痰已到嘴边却没有吐出来,就见他四面看了看,然后快步地跑到路边把嘴里的痰吐到排水道里。
萧寒学着杨笑生的语调取笑道:“哎呀呀呀!杨笑生同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怎么讲起文明不随地吐痰啦!”
杨笑生一本正经说道:“你看人家这街道干净得就像咱家地板似的,咱还好意思随便吐哇,那样做不糟蹋人吗!告诉你萧寒同志,咱不做损人利己的事!”
这回是周全有学着杨笑生的样子说道:“哎呀呀呀!真是说的冠冕堂皇的,不怕被大风芟了舌头哇!那怎么在别的地方就可随便吐哇!”张建国接过话头说道:“这就叫做环境束缚人,环境改造人,环境抚育人。在这种环境里很少有坏人!对不杨笑生同志!”随着话音未落张建国在杨笑生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杨笑生咧着嘴说道:“哎呀呀呀!哥们儿你也太狠了吧!打击报复哇!”“哎!你们看!那树上结有一大串香蕉。”马和平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说道。
萧寒他们顺着马和平手指的方向望去,可不是,在那片小树林里有几棵香蕉树,有一棵树上垂吊着一大串已有些发黄的香蕉。
王文学说道:“咱们去弄几个!”
马和平迟疑地说道:“有人看着吧!要不还能留到现在!”
萧寒自作聪明地说道:“不像有人看着,这儿的香蕉树就像咱沈阳和平大街上的银杏树一样,属于街道上的绿化树。”
周全有鼓动地说道:“既然是绿化树,那咱就去弄几个来!”
马和平拦住周全有说道;“别忙,看!有人走过去了,看看他门有什么动作!”
可不是!真有几个人走过去了。他们慢悠悠地来到香蕉树下,围着香蕉树指手画脚地议论着,其中有人还摸了摸香蕉,但没有人摘香蕉。过了一会他们又慢悠悠地离开了香蕉树。
“看到没有!那几个人没有摘香蕉,咱们也不要去摘了。”张建国劝说道。
萧寒赞成地说道:“我同意!不去摘。别给咱沈阳人丢脸!”
马和平也说道:“可也是,万一有人看着让人家抓住那多潲色呀!”
张建国评论道:“这香蕉在这种地方能长到这种份上,确实说明广州人的觉悟就是高!就是有素养!就是有道德!就是……”
杨笑生又打岔地说道:“哎呀呀呀!别就是就是的啦!你咋不说说你和王文学在和平大街那摘银杏的事呢!那是什么觉悟!那是什么道德!啊!”
王文学在旁不满意地说道:“你别总说别人!你那次在中山公园里摘毛杏把树枝都踩折了你咋不说呢!”
萧寒拍了一下杨笑生的肩头说道:“哎呀呀呀!老底被揭穿啦!”杨笑生满不在乎的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呀呀!文学呀!你说的对!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管什么人只要他说的对我们就照他说的做。文学……”武援朝打断杨笑生的话说道:“行了行了!快走吧!都什么时候啦!”
他们刚要走,王文学又喊道:“看!又有人去香蕉树那啦!”大家转过身来看到有几个人已在香蕉树下,其中有一人从香蕉串上掰下几个香蕉来,然后他们一边分着香蕉一边向萧寒他们这边走来。马和平说道:“看到没有,没有人看管!”
萧寒说道:“算啦!走吧,咱们也学习学习广州人的觉悟,自觉地遵守公共道德。”杨笑生看着萧寒说道:“怎么又严肃起来了?咱也没说去摘呀!行行!走人走人!”
萧寒他们来到‘中苏友谊大厦’时,这里已有很多人在排队了。萧寒说道:“这样吧,我在这里排队。你们到周围去逛逛。”
武援朝拉住萧寒说道:“别价呀!咱们大家竞钢锤,谁输了谁排队!怎么样?”
“同意!”大家都赞成。
萧寒他们七个人围成一圈各自把右手藏在声身后。武援朝喊道:“竞、纲、锤!”喊声刚落大家就一齐伸出右手。萧寒和张建国伸出的右手是五指分开,武援朝和周全有伸出的右手是五指握拢成拳状,王文学、杨笑生、马和平他们伸出的右手是食指和中指伸直分开,其余手指握拢,这样大家不分胜负。武援朝又喊道:“预备!竞、钢、锤!”这回右手一伸出。萧寒、武援朝、杨笑生三人一声哄笑跑出圈外。原来他三人伸出的右手是食指和中指伸直分开成剪刀状,而周全有他们四人伸出的右手则是五指分开属输家。周全有他们四人又重新聚在一起,就听张建国喊道:“竞、钢、锤!”四人同时出手后,又是一声哄笑,张建国、周全有和王文学一齐跑出圈外。只有马和平孤单单地站在原地儿,好不凄凉!马和平无可奈何地说道:“只好我去排队喽!”
萧寒他们几个人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花坛边上坐下来。
在离花坛不远的人行道上有一辆简单的人力手推车,车上放着很多长长的甘蔗。萧寒对甘蔗可没有什么兴趣,在沈阳的时候妈妈给他买过甘蔗。在他看来那可真叫‘干着’,皮又厚又不好剥。里面的茎杆儿粗糙没有多少水份,嚼半天也没有多少甜味和水汁儿,累得腮邦子酸疼。沈阳卖的甘蔗萧寒算是领教过了不好吃!所以这会儿萧寒没有理睬卖甘蔗的。
张建国走过去问道:“同志!甘蔗多少钱?”卖蔗人答道:“五分钱一斤。买一根吧!不贵的。”这边杨笑生推了推萧寒说道:“才五分钱一斤多便宜!在沈阳得一毛八九哪!走!看看去。”说着杨笑生就拉起萧寒走过去。
卖蔗人非常主动、热情、谦和地为买蔗人忙碌着,他为每位买蔗人麻利地称好甘蔗,收钱找钱后,就用一种特制的双刃刀为买蔗人买的甘蔗剥削甘蔗外皮。卖蔗人手里的双刃刀是用一种椭圆形的钢片,在其中间开出一长缝隙,把缝隙的两边向相反方向撬起,然后打磨成刃。用这种刀剥削甘蔗的外皮既方便又省力,而且剥削下来的甘蔗皮很薄。卖蔗人剥削完甘蔗皮后,按买蔗人的要求把甘蔗砍成若干段,然后交给买蔗人。当买蔗人少的时候,卖蔗人就抽空很细心地把这些削下来的甘蔗皮收拾起来,放到手推车上的一个大竹筐里。卖蔗人还时不时地把其车周围那些吐在地上的甘蔗渣,一点一点地扫拢在一起,用一个小竹撮子把它们撮进大竹筐里。
更让萧寒佩服的是,卖蔗人的车上还有一台小型手摇挤压机。当吃甘蔗的人吃到结节处时,这个部位很硬用牙咬起来很费力,并且这个部位嚼起来口感也不好。很多人吃到这时可能就要把它丢弃了。但在这里,卖蔗人就会很热情主动地为你免费把这部分甘蔗放到挤压机里,在挤压机底端的出口处放一个小杯子,卖蔗人摇动挤压机,很快就在出口处流出来甘蔗汁,到甘蔗汁不再流淌时,卖蔗人把装有甘蔗汁的杯子递给吃蔗人。
萧寒看到那些甘蔗根根都是又粗又紫又亮,有些甘蔗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白霜。真是很诱人哪!受到诱惑的萧寒想道:看看广州的甘蔗怎么样!随即就挑选了一个大段的。萧寒没敢买整根的,一怕吃不完二怕像沈阳那样不好吃。先试试再说。待卖蔗人削好皮后,萧寒就接过来与杨笑生回到花坛边上坐下来,一边嚼着甘蔗一边看着周边的景物。
萧寒没有料到广州的甘蔗这么甜,这么有水汁儿。嚼了几口后已有水汁儿流到握着甘蔗的手里。嚼广州的甘蔗就像喝糖水那样甜丝丝的,每嚼一口都有水汁儿流出。萧寒真没有想到原来甘蔗是这么好吃!他很快就嚼完了手里的甘蔗,又兴冲冲地去买了两大段回来,把其中一段送给排队的马和平。
此时,萧寒才发现排队领领取毛主席像章的人,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一段甘蔗。他们若无其事地咀嚼着、吐着,在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儿一片儿的甘蔗渣。过一会儿,萧寒看到有一个女人拿着扫帚和撮子一声不响的,静静的,轻轻的把人们脚下的甘蔗渣一点儿一点儿地扫进撮子里。当撮子里装满甘蔗渣后,那个女人就转身走到不远处一辆垃圾车旁把甘蔗渣倒进车里去。然后,她就默默地站在那儿不时地看着排着队伍的人们。过一会儿,她又来到队伍旁还是那样静静的,轻轻的,一点儿一点儿地把人们吐在地上的甘蔗渣扫进撮子里。撮子没有装满,她轻轻地来到花坛边儿,悄悄地把萧寒他们吐在地上的甘蔗渣扫进撮子里。萧寒的脸发烧啦!他不好意思再把嘴里的甘蔗渣吐到地上了,他赶紧起身来到卖蔗人的车旁,把嘴里的甘蔗渣吐到车上的大竹筐里。此时已有很多人围在这个大竹筐旁边。
萧寒看到周全有从书包里掏出毛巾铺在花坛边上,武援朝、杨笑生他们就把甘蔗渣吐在毛巾上。萧寒就走过来问道:“株洲发的馒头呢?”
周全有毫不在意地说道:“早叫我扔啦!”
萧寒吃惊地说道:“十个全扔啦!?”
周全有一边儿嚼着甘蔗一边儿回答道:“哪还有十个!在火车上我已吃七个啦!”
萧寒又问道:“笑生,你的馒头也扔啦?”杨笑生爱答不理地说道:“不扔留着干啥!”
萧寒又看着武援朝问道:“你也扔啦?”武援朝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此时杨笑生站起来拽过萧寒说道:“怎么你还留着哪?怪不得你的书包鼓囔囔的!让我们看看还有些什么宝贝!”说着杨笑生夺过萧寒的书包打开一看,不禁哈哈大笑地说道:“哎呀呀呀!你们快来看!萧寒的书包里还有株洲买的芋头哪!哈哈!你想把馒头和芋头都带回沈阳啊!哈哈!”武援朝劝道:“扔掉算啦!背着也不嫌累得慌!!再说了,到哪没有饭吃。你看广州的饭菜哪个不比你那干馒头强。真是的!”
张建国也劝道:“我说萧寒同志,应该解放思想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不破不立,不要老抱着旧的东西不放……”萧寒打断张建国的话说道:“我就是舍不得!多好的馒头哇!我不扔!”萧寒冲着杨笑生说道:“我就背回沈阳气死你!”
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我才不生气呢!又不是我背着,是你背着累死你小气鬼!”
张建国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喂!杨笑生同志你严肃点儿好不好,请你不要把甘蔗渣吐在地上好不好!人家全有把毛巾都贡献出来了,你怎么还往地上吐!”说着张建国从书包里掏出笔和本来又说道:“根据广州市人民政府有关规定,随地乱扔杂物者……”周全有打断张建国的话说道:“人家笑生那是照顾我,怕我累着才不往这里吐呢!是不笑生同志?”杨笑生顺杆儿往上爬地说道:“哎呀呀呀!你们看还是全有兄理解咱哪!”周全有也故作严肃的样子变脸地说道:“理解个屁!你那是有意破坏公共卫生,与人民为……”
突然,马和平喊道:“哎!快到啦!拿介绍信和学生证来!”
不一会儿,马和平和武援朝他俩走过来把毛主席像章分发给大家。同时把学生证也归还给每个人。萧寒接过学生证后,看到在学生证的记事栏里盖有一小长方形蓝色印迹‘像章已发’。广州发的毛主席像章与上海发的几乎一模一样。萧寒这回可不敢轻意地戴在胸前,他仔细地把毛主席像章别在书包的里层。
他们几个人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萧寒发现刚才杨笑生他们吐的甘蔗渣还没有收拾,就说道:“嘿!杨笑生同志还没有改正错呢!”杨笑生装糊涂地说道:“又咋的啦!”
萧寒朝地上的甘蔗渣呶呶嘴。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吐的,还有武援朝哪!”武援朝咧嘴笑道:“这小子老跟我过不去!再说了,也不光我一个呀!张建国、王文学你俩敢说没吐!?”
张建国说道:“这样吧!咱们也竞钢锤,谁输了谁收拾。”杨笑生马上说道:“我不竞钢锤!”说完扭身就跑。武援朝、张建国追上去把杨笑生给抓回来迫使他收拾。杨笑生装作可怜相讨饶地说道:“哎呀呀呀!别揪着啦!我服啦!我同意竞钢锤还不行吗!”
武援朝、杨笑生、张建国、王文学他们围成一圈,武援朝喊道:“竞、钢、锤!”他们四人同时伸出手来,不分胜负。“再来!”武援朝又喊道:“预备!竞、钢、锤!”“啊!”杨笑生欢呼起来:“武援朝输喽!武援朝输喽!”
武援朝一把拽住杨笑生说道:“你吐的最多!你得陪我一起收拾!”杨笑生不服地说道:“干啥呀!你熊人哪!”
萧寒见武援朝有些拉不下脸来就解围地说道:“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来做个好榜样!”说着就蹲下身去把地上的甘蔗渣捡起来放到周全有的毛巾里。此时萧寒就感决到手指间粘粘糊糊的,互相粘贴很不好受,手里的甘蔗渣就像被浆糊粘上一样不愿往下掉。萧寒明白这是流在手上的甘蔗汁儿水份蒸发后,剩在手上的糖份在发粘。看来以前对甘蔗的误解太深了。其实沈阳的甘蔗也是从南方运过去的,可能是路途遥远时间长的缘故吧,以至水份流失造成南方的甘蔗变成沈阳的‘干着’而不讨人喜欢。
晚餐前,萧寒他们赶回到接待站。接待站的工作人员发给他们每人一张当晚《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参观券。
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的会场坐落在广州市海珠广场一侧。在萧寒看来海珠广场要比沈阳的中山广场漂亮得多。海珠广场上建有一座广州解放十周年纪念碑,虽然雄伟壮观,但在高大的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大楼的比衬下,似显气势不足,雄伟不够!海珠广场的南面是跨越珠海的海珠大铁桥。上面人来车往一派繁忙景象。这样的大铁桥在沈阳市内是没有的。夜幕降临后的海珠广场是一片灯火辉煌、五彩缤纷、车水马龙、人影翩翩,歌声悠扬。与之相辉映的海珠大桥上华灯齐亮像一彩虹飞越两岸。江面上灯光移动那是鱼家之船在江中滑行。四面里星星点点那是万家灯火在闪烁。广州的夜晚不比上海逊色。
萧寒他们顾不得欣赏这海珠广场上迷人的夜晚,他们直奔交易会大楼而去。
交易会大楼里外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高高的大楼台阶很有气派,萧寒登上交易会大楼的台阶时心里非常自豪!以前只是从人民日报上看到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开幕了,而今天自己就站在这里,并能亲身参观广州出口商品交易会里的展品,多年的梦想实现啦!
在交易会的入口处所有的大门都敞开着,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分散地站着一些广州市中学男女红卫兵们。他们身着黄军装,腰扎武装带,左臂上套着红卫兵袖标。一个个英姿飒爽、豪情满怀。他们非常认真地维持着入场秩序,仔细地收缴参观入场券,参观的人们尤如过筛子一样从他们身旁流过,同时也像割韭菜一样,把人们手中的参观入场券全部收缴。
萧寒刚走进展览大厅,杨笑生从后面赶上萧寒笑嘻嘻的,非常得意地对萧寒晃了晃手中的入场券。萧寒惊奇地问道:“你怎么躲过他们的?”
杨笑生小声地说道:“你看那阵势能躲得过吗!收我入场券的是一个男红卫兵,我就小声地请求他道:我从小就喜欢收集各种入场券。这张入场券就留给我作为纪念吧!不要收缴了行不?那个男红卫兵看着我说道:退场时出口处那里发给每人一张参观交易会纪念卡!这张入场券得收回!我又轻声地与他说道:“纪念卡是纪念卡,入场券是入场券,它们是两码事,我是专门爱好收集入场券的,不是纪念卡。你看!我好不容易来到你们广州一回,难道你就忍心让我带着永远遗憾的心情离开广州吗!我装作很虔诚的样子和他说:请求你让我留下吧!那个男红卫兵一挥手就放我进来啦!哈哈!”
周全有转过身轻声地说道:“你俩嘀咕啥呢?哎!萧寒你看这儿有一张大字报。”
萧寒抬头一看可不是,在展览大厅显眼处贴有一张大字报。萧寒正要过去仔细看看,就见张建国走过来说道:“甭去看了!我来传达一下。一呢是欢迎串联革命师生和红卫兵同志来参观广交会。二呢这个展览会是以农副产品为主对外出口。三呢由于技术保密等原因工业产品不占主导地位。四呢这个展览会不代表我们国家的整体实力,只是一个出口商品侧面的映射。五呢也就是结束语,希望串联革命师生和红卫兵们要牢记毛主席的教导,为建设一个强大的、繁荣的、昌盛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
杨笑生拍了一下张建国的肩头说道:“你真能整!还什么侧面映射!大字报上是这么写的吗?”张建国说道:“我不是在向你们二位传达大字报的精神吗!那能句句都和大字报一样!那不成朗读大字报了吗!你谁呀你呀!不准随地吐痰!”萧寒小声地制止道:“停!”
交易会上商品繁多玲琅满目。在粮食展厅里有东北大米、东北大豆、东北高梁、山东地瓜、河北小麦……。这些农产品那真是极品哪!你看那东北大米个个颗粒饱满、油光锃亮、晶莹剔透,尤如再看那东北大豆一个个圆滚滚、黄登登、金灿灿,尤如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走进果品厅扑面而来的是各种果香沁人心脾,有新疆葡萄干、广东香蕉、辽宁苹果、河北栗子、山东梨……。还有很多萧寒没有见过的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子。在工艺品展厅里有稻草画、麦桔儿画、贝雕画、水彩画……。在轻工品展厅有各种布匹、服装、丝绸、湘绣、苏绣蜀绣、粤绣……。萧寒看的眼花缭乱美不胜收。就这样一个展厅接一个展厅地看下去,他们终于走到出口处。出口处也是由广州市中学红卫兵负责看守,他们向每一位出来者发一张纪念卡。萧寒也得到一张纪念卡。这张纪念卡是竖长条形的,正面是红底黄字,字是毛主席语录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背面是:一九六六年秋季广州出口商品交易展览会参观纪念。
武援朝、张建国、马和平、杨笑生他们也先后走出展览会场。杨笑生得意洋洋的炫耀地向萧寒他们摇晃着手里的两张纸片儿,一张是入场券一张是纪念卡。王文学有点儿羡幕地说道:“你真能整!我进门时刚抬手那入场券就被人收走撕碎了。”武援朝有点儿嫉妒地说道:“别听杨笑生瞎扯!真像他说的那样让他再走一遍看看!”
杨笑生信心十足地说道:“走一遍就走一遍!”
萧寒他们随着杨笑生来到正门前,此时的入口处已没有几个人入场显得很冷清。杨笑生对大家说道:“你们看着啊!”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迈上通往入口处的台阶,快到展览大厅的门前迎面碰上一个女红卫兵,她拦住杨笑生。萧寒他们远远地看着,就见杨笑生很认真地向那位女红卫兵说着什么,那位女红卫兵若无其事地听着。待杨笑生说完后,那个女红卫兵伸出右手,就见杨笑生迟迟疑疑地从兜里掏出入场券,那位女红卫兵一再招手,僵持了一会,杨笑生把入场券递给那位女红卫兵。女红卫兵接过入场券后看也不看随手就把入场券撕成碎片儿。
杨笑生很快地就从交易会大楼走出来。他愤愤不平地说道:“哎呀呀呀!那个女红卫兵太没有同情心啦!太不够意思啦!真应了古话说的那样最毒不过妇人心。我说了那么多好话儿,她就一句话:拿出来看看嘛。我看她说话的样子很贤惠似的就把入场券让她看了。谁成想……知道那样我就不进去了。”
王文学幸灾乐祸地说道:“该!入场券没有了吧!我看你还臭美啥!”
杨笑生笑嘻嘻地晃动着手里的两张纪念卡走到王文学面前说道:“两张纪念卡!气死猴哇气死猴!”
在旁边儿的武援朝想趁杨笑生不注意,伸手去夺其手中的入场券。杨笑生缩手闪过,武援朝又扑上去想硬抢,杨笑生抽身就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喊道:“抢不着气死你!”武援朝随后就追。他俩就在广州大街的人行道上,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钻来穿去。此时,一辆九路公共汽车正好靠站停车,武援朝故意猛追一下杨笑生,然后,一转身挤向九路公共汽车。马和平、王文学、周全有也都挤向九路公共汽车。参观完交易会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有很多人也涌向九路公共汽车。萧寒见那么多人挤作一团就往后站了站等下一辆车。此时又一辆九路车紧挨着前辆车停下,人群又涌向这辆车。萧寒站在原地未动看着这些人争先恐后往车上挤着。这两辆九路车还未走又驶来一辆九路车,站牌下的人们又涌向这辆车。当这三辆九路车先后开走后站牌下已没有几个人。很快地又一辆九路车驶来,萧寒很轻松地上了这辆车。一路上车上的人越下越少,上车的人也越来越少。几站之后就超过前面一辆九路车,萧寒也有了坐位。快到终点站时已超过前面三辆九路车,萧寒反而是最先回到接待站的人。
萧寒深有感触地赞叹道:广州的公共汽车服务就是好!竟然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公共汽车在行驶,而且,后面还能超过前面的车。这在沈阳是不可想象的,在沈阳的夜间萧寒也坐过几次公共汽车,一等就是半天,一二十分钟也不来一辆车,就更别说有后面车超过前面车的这种事了。广州的这次乘车给萧寒留下永久的美好的回忆。
由于萧寒、杨笑生、张建国、周全有四人看过长篇小说《三家巷》、《苦斗》,武援朝只看过《三家巷》。这部小说里描写了广州的革命群众示威游行血染‘沙面’的惨烈场景。因此,萧寒、武援朝、杨笑生他们决定这天一早就出发去看看小说里描写的‘沙面’是什么样子。亲身去凭吊当年那些革命英魂。
动了沙面后,王文学不解地说道:“到这儿有啥意思啊!一点儿也不如海珠广场好!”张建国轻声慢语地说道:“当年的枪声早已听不见,人们早已忘记这里曾经有人流过血,送过命!现在这里早已没有帝国主义列强啦!”马和平推了一下张建国说道:“嘟囔啥呢?这儿有啥意思呀!”周全有也感到有些失落地说道:“沙面也不过如此啊!”武援朝紧接着说道:“再说了,那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过是小说里的一段故事。咱们也太认真了!得,这里暂告一段落,咱们去南方大厦!”
萧寒他们匆匆来到‘沙面’又匆匆离开‘沙面’,‘沙面’没有给萧寒留下太多的印象,萧寒想道:可也是,事过境迁。这个‘沙面’也就是小说里提了一下,没看过小说的人根本不会知道的,怎么会对它有向往呢!当然也就不会对它有兴趣啦!流失的岁月毫不留情地冲刷掉历史的印痕,今天的人们很难再能体验到当年的充满血雨腥风,充满革命激情的斗争生活。也很难想起当年多少革命志士为了革命的崇高理想,为了中华民族的崛起而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视死如归、前仆后继的英雄气概。也很难记住这里曾经流撒过革命先烈的热血。人们太容易忘记过去啦!
萧寒他们很快就来到南方大厦附近。这里的街道很繁华,商店也很多。萧寒突然发现一个小店里摆满了鱼缸,里面游动着各种各样的热带鱼。萧寒不禁惊讶起来,广州还有买热带鱼的啊!因为在沈阳这些热带鱼早就被红卫兵破四旧时给砸掉啦!沈阳的花鱼宫也被红卫兵们给封闭了。萧寒就亲眼看见一些红卫兵把一些市民养的热带鱼倒进下水道里,同时把养鱼的鱼缸砸得粉碎。并且现场开批判会,批判栽花养鱼是资产阶级的闲情逸志,是腐蚀无产阶级革命斗志的催化剂。萧寒想道:看来广州的红卫兵不去破什么四旧,反而去砸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不知他们是怎么掌握革命斗争大方向的。
王文学也看到了这个卖热带鱼小店,不由的兴奋地说道:“哎!你们看!这里还有卖热带鱼的哪!啊呀!品种还真多呀!哎哎!你们看,这里的热带鱼卖得还真便宜哪!尤其是那燕鱼才六角钱一对,这在沈阳怎么也能卖到四五元一对!我家就有三对但没有这儿的好。”
张建国问道:“你家的热带鱼没被红卫兵搜去呀?”王文学很得意地说道:“我一听红卫兵破四旧要砸鱼缸,我立马就把热带鱼藏起来,在鱼缸里装上黑面。不过话又说回来红卫兵根本就没到我家去,因为,我家与四邻关系处得非常好,没有人揭发检举我家栽花养鱼。等过了这个风头,我那些热带鱼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武援朝有些讥讽地说道:“别做美梦啦!现在还有谁买你的热带鱼!”王文学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就不信永远不让栽花养鱼,栽花养鱼就能改变无产阶级的颜色啦!反正我家的‘红箭’、‘黑玛丽’、‘平平’都养的好好的。……哎1说真的,到时你想着我送你一对燕鱼。咱哥们够意思说话算话。……哎!周全有能不能把你的饭盒借给我?”
周全有不解地问道:“干啥?”王文学戴着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说道:“你看这里的燕鱼才卖六角钱一对,像这样的燕鱼带回沈阳去卖,五元一对肯定疯抢!你把饭盒借给我买几对燕鱼回沈阳去卖。”周全有诧异地说道:“用饭盒带热带鱼?那怎么带呀水拉光汤的!”王文学很自信地说道:“没事!我会整。”马和平在旁插话说道:“这么远的路你可咋整!?不好整啊!”武援朝也说道:“你以为这是沈阳哪,用一个饭盒就把热带鱼带回家啦!这是广州!再说了,就算你把热带鱼带到沈阳,现在沈阳那么冷,到时还不把热带鱼冻死啦!你别异想天开啦!”萧寒也劝道:“援朝说的没错,不要说沈阳那么冷,就是现在你也不好整啊!你没见上下车多费劲哪!而且咱们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沈阳呢,这一路上你怎么换水喂食?到时鱼要都死了你说你后悔不。”张建国也一本正经地说道:“王文学同志!萧、武、马三位同志已为你带热带鱼的严重后果分析的很透彻啦!为了保证你的财产不受损失,请你不要执迷不悟,放下饭盒,回头是岸,否则悔之晚矣!”王文学被大家的一番好心相劝后,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到:“真带不回去呀!?”武援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周全有把饭盒借给他!让他带!”马和平也忍不住地说道:“文学你怎么还不明白呢!那热带鱼连汤带水稀里逛荡的你咋带呀!到时你弄谁一身水谁也不高兴啊!多招人烦哪!”
武援朝一扭身搂着杨笑生的脖子走出小店。萧寒看了看王文学不甘心的样子劝道:“大家说的没有错,真的不好带!你别花冤枉钱了。”马和平走过去拽着王文学说道:“是呀!别花冤枉钱啦!走吧!”说着马和平拉着王文学向外走去。王文学恋恋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地被马和平拉出店外。
萧寒他们又来到一个商场里,在一个玩具柜台前萧寒惊讶地站住了!在这个柜台里竟然摆放着‘纸炮’,有的地方叫‘打火纸’。就是在一张稍厚的纸上等距离地放点儿炸药,然后再用一张稍薄的纸贴在稍厚的纸上,把炸药夹在两张纸的中间,整张纸上等距离地排列着小黑点点儿,那小黑点点儿就是炸药。一般来说大的‘纸炮’有黄豆粒儿那么大,小的也就稍比小米粒儿大点儿。玩的时候从纸上撕下一粒儿用石子或其他硬物击之,会发出很响地爆裂声类似放鞭炮一样。在沈阳这种东西从来不在商店里公开出售,孩童们都是从流动商贩那里买到的,而且价钱很贵,并且也不是很容易能买到的。萧寒已是多年没有见到这种东西了。现在广州的商场柜台里不但公开出售,而且价钱非常便宜,有黄豆粒儿那么大的纸炮一分钱五个,这在沈阳只能买一个。
萧寒招呼武援朝他们过来。大家围在柜台前兴奋地议论起来,并且很快就达成共识纷纷掏钱买纸炮。萧寒、周全有、张建国买的最多,一张纸上有五十个黑点点儿一角钱,他们三人每人都买一元钱的。其他人有买两角的,有买三角的。也有买五角的。张建国说道:“我没带书包,我的先放在你那吧。”武援朝把自己买的那几张纸炮也递给周全有说道:“那就都先放在你那儿回去再分。”周全有说道:“行!”其他有几个人也放在周全有的书包里。
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他们兴冲冲地赶往接待站。一路上骄阳似火,天气炎热。萧寒他们只穿着衬衫还是满脑袋瓜冒汗。他门终于回到批发站的小楼上,屋内显得很凉爽一个人也没有,哎!总算到‘家’啦!周全有一进屋就像卸掉重负一样把书包往草垫子上一扔,就想舒舒服服地躺下去,谁曾想,扔在草垫子上的书包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嘶嘶声,随即冒出一股浓浓的黄色烟雾,并伴随着呛人的硫磺味。大家一时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杨笑生反应快,他一边嘴里叨咕道:“完了!完了!完了!‘纸炮’全完了!”一边赶紧打开窗户,同时又用外衣使劲地轰煽着浓烟。萧寒也赶紧用自己的外衣与杨笑生一起轰煽那股黄色烟雾。其他人有的开窗,有的也用外衣轰煽烟雾,很快烟雾和呛人的硫磺味散发出去。大家急忙围在一起查看周全有的书包,周全有打开书包拿出上面的秋裤,只见有一面已被浓烟熏出片片黄斑。再看放在底下的‘纸炮’已是一些发黄、发白、发黑的灰末,书包底层的帆布也被熏的黄黄的。周全有刚刚拎起书包来,就见那被浓烟熏成黄黄的书包底层帆布也像粉末一样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书包下面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周全有沮丧地说道:“真倒霉!”萧寒想了想就赶紧拿出自己洗脸毛巾,折迭几层后放到周全有的书包刚好遮挡住那个大窟窿。
王文学惋惜地说道:“白买了。”马和平惊魂未定地说道:“这东西太危险啦!不能往回带啦!”萧寒还是想再买一些带回沈阳,就说道:“这次咱们没有经验。我想下午咱们再去买一些,用周全有的饭盒装起来,里面再浸一些水就不会有事了。怎么样?”周全有后悔地说道:“不如刚才就放在饭盒里,白花一块钱啦!行!下午再去买一些。”
午饭后他们又来到那个卖‘纸炮’的商店。每人又买了不少钱的纸炮,都放在周全有的饭盒里。正当他们要离开时,张建国指着柜台里的一个小纸卷说道:“哎!你们看,那个三分钱一卷的也是纸炮吗?”萧寒探过头来在张建国的指点下,看到在柜台里的那个小纸卷。小纸卷的颜色有黄色的也有绿色的,小纸卷的直径约两厘米,宽约零点五厘米的样子。从纸卷的外侧可以看到等距离排列着小黑点儿,这个小黑点儿比刚买的纸炮上的黑点小的多啦!萧寒坚定地说道:“那肯定是纸炮!……但不知为什么要卷成卷呢?”张建国推了推马和平说道:“你问问售货员为什么要卷成卷那?”马和平反身推了一下张建国说道:“干啥呀!你自己咋不去问呢!”两人正闹着呢,一位年青女售货员走过问道:“你们要买什么?”这个女售货员的普通话说的非常好,就像广播员的声音。萧寒指着小纸卷问道:“同志,这个为什么要卷成卷?”那位年青的女售货员笑了,她从另一个柜台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用铁皮做成的玩具手枪,她一边说道:“那卷打火纸是配用这把玩具手枪的。”一边把玩具手枪拿到萧寒他们眼前做演示。她按动玩具手枪侧面一个按钮,啪的一声在玩具手枪的上方弹出一个小铁夹。她又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黄色小纸卷装在那个弹出来的小铁夹里,把小纸卷的头留在外面,再按下小铁夹扣紧。然后她说道:“就是这样。”说着她扣动扳机就听见啪的一声响,再扣动扳机又是一声响,她连续扣动扳机就听到连续的啪啪声。太有意思啦!太好玩啦!萧寒他们都被吸引住了。那位年青的女售货员一边继续扣动着扳机,一边说道:“一卷打火纸可以打五十响,这把玩具手枪是七角二分钱。”
萧寒他们一听玩具手枪是七角二分一把顿时无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太贵了。武援朝说道:“太贵了。再说了,没有这样的纸炮,那这枪还有啥用!”杨笑生摇了摇头离开这儿向别的柜台走去。周全有说道:“还别说啊!这枪挺好玩的。”
萧寒则心里十分犹豫,买吧太贵!不买吧心里又着实喜爱,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枪。他的思想在激烈地斗争着,买……不买……。此时,张建国接周全有的话头说道:“说得是,在沈阳的时候还真没见过。我真想买一个玩儿玩儿!”
占有欲终于打败了节检心。萧寒不再考虑贵贱的问题,他一心想拥有这种玩具手枪。他毫不吝啬地掏钱买了一个,同时还买了六角钱的小卷纸炮。他从年青的女售货员手里接过玩具手枪后,就急不可待地按下枪的按钮,随着啪的一声响小手枪上的铁夹弹起,萧寒即刻装上一卷小纸炮,转身对准张建国喝道:“不准动!”同时手扣扳机就听到啪的一响,萧寒心里这个乐啊!那个高兴劲就甭提啦!
张建国、王文学也受到感染,不约而同地掏钱各买一个玩具手枪,同时也买了很多小卷纸炮。
当天晚饭后,萧寒和张建国就兴冲冲地拿着各自新买的小手枪来到批发站小楼的楼顶。楼顶是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面积的露天阳台,上面摆有几把木椅子。在小楼的四面是一些高矮不一的楼房和平房。离小楼不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在它的顶上闪烁着红色的《第二文化宫》字样的霓虹灯。萧寒和张建国一边观赏着四面的夜景,一边还时不时地举起小手枪互相对射,随着啪啪的响声还能看到小手枪上并发出一串串小火星。在夜色中这小火星也显得光亮耀眼。
他俩正玩得高兴突然听到一声断喝:“站住!”萧寒和张建国立即停止了玩闹,不知所措地朝着喊声看去,就见有两个高个年青人朝自己走来。这两个人身着黄军装左臂上套着红袖标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萧寒和张建国的面前,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萧寒和张建国一脸茫然地回答道:“这是蔬菜批发站哪!”“错!”那两个年青人中的一个人口气很严厉地说到:“这是广州!广州是什么地方知道吗?!广州是反帝反美反蒋的前沿阵地!是革命的桥头堡!你们俩在这儿玩火弄响的哪里是来革命串联的!哪里是来反帝反修的!你们俩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阶级异己份子!”萧寒和张建国被那两个人给镇住了不知所以地喃喃地说道:“我们不是阶级异己份子!”那两个年青人见萧寒和张建国被吓唬住了,其中一人缓了一下口气,但是还是很严肃地说道:“你们主观上没有搞破坏的动机,但是!客观上一旦发生火灾那就是犯罪,那就搞破坏!实际上你们就起到了帝修反想做而不能做的作用,你们就是客观上的帮凶!”另一个人也是满脸严肃但又显得挺真诚的样子说道:“为了保证你们不再犯错误,你们的东西我们没收,我们也就不再通告你们学校的红卫兵组织追究你们的责任!把东西交给我们吧!”
萧寒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把刚买的手枪交出去,可心里又是很害怕,因为自己不是红五类家庭出身,这事要捅到学校红卫兵那里去,自己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可心里真舍不得交出去,他磨磨蹭蹭的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们知道错了!保证不再玩了,求求你们就不要没收了行不行!”张建国也哀求道:“我们保证不再玩了!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请你们原谅我们吧!”
那两个高个年青人一身正气用毫无通融地口气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应立即改正错误。改正错误的最好的表现就是与这种东西一刀两断。你们不想交出就说明你们没有改正错误的诚意和决心,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多说啦!跟我们走一趟吧!”萧寒一听走一趟就更害怕啦!赶紧把小手枪和纸炮交给那两个年青人,并且说道:“我们决心改正错误!”张建国也乖乖地交出小手枪和纸炮。那两个年青人接过萧寒和张建国的东西后,以领导的口气教训萧寒和张建国道:“你们俩人认识错误的态度很好!我们就不追究你们的学校了。记住!今后到哪里都要遵守革命纪律,不许胡作非为!你们俩可以走了!”萧寒和张建国如得大赦令一样诚惶诚恐看也不敢看那两个人一眼,就急急忙忙奔下楼去。
萧寒回到屋内坐到自己的草垫子上,心还在砰砰地跳个不停。他即害怕又心痛,早知这样还不如不买啦!他呆呆的难过的沮丧地坐在那儿,眼泪在眼圈里转。
武援朝见萧寒和张建国从楼上阳台下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声不吭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草垫子上沉默不语,感到很纳闷就很关切地问道:“怎么啦!”见他俩不吱声。武援朝就坐下来看看张建国又看看萧寒惊讶地说道:“咦!哭啦!到底怎么回事说呀!”萧寒憋不住满腹的委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武援朝不听则已,一听勃然大怒愤愤地说道:“谁他妈的这么熊人!走!领我去看看!”萧寒忙阻拦道:“算啦!别招灾惹祸!”武援朝怒气不服地说道:“怕啥呀!你们犯啥法啦!那东西也是商店公开卖的,既然商店可以公开卖,那就应该允许玩!再说了,不让玩说一声就得了呗,干嘛把东西没收!走!领我去看看是什么人!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说着武援朝拉起萧寒和张建国朝楼顶阳台走去,杨笑生、周全有他们几个人也随后跟上。
武援朝、萧寒他们登上阳台就看见刚才没收萧寒和张建国玩具的那两个高个年青人,正拿着萧寒和张建国的玩具小手枪嘻嘻哈哈地在互相追逐对射着,随着啪啪的响声小手枪冒出一串串小火花。萧寒一见这个情景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喊道:“好哇!你们不让我俩玩你们俩玩的到痛快!还说我俩搞破坏到底谁在搞破坏!”武援朝问萧寒道:“是他俩吗?”萧寒气愤地答道:“就是他俩!”武援朝向萧寒一摆头说道:“把门关上。”说完武援朝随手拎起阳台上的一把木椅子朝那两个高个年青人走去。萧寒赶紧回身把通往阳台上的两扇木门关严。
此时,周全有、杨笑生、马和平已把那两个高个年青人围住,武援朝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抡起木椅子就朝那两人砸去。那两人见势不妙急忙闪开夺路朝阳台大门跑来,见大门已被关上,并且萧寒和张建国守在门边。那两人还想夺门而逃,无奈后面杨笑生、周全有他们几人张牙舞爪随后紧追,还有武援朝抡着木椅子也追上来。那两人只好弃门围着阳台满地乱跑,无处躲避。架不住萧寒他们人多,到底被围堵在一个墙角边再也跑不啦!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那两人满脸是血一个劲地哀告求饶。武援朝厉声地喝道:“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那两个人紧忙把手中的玩具手枪用哆嗦的双手递给武援朝,同时嘴里还一个劲地哀求道:“饶了我们吧!再不敢啦!”武援朝接过手枪后又上去给那两人一耳光,并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仗着个大就想熊人哪!得亏我们人多,要不然还真叫你们给熊死啦呢!”说着武援朝举手又要打,萧寒赶忙拦住说道:“算啦!反正东西也还我们了,教训教训就完了。你看打的他俩满脸是血。拉倒吧!”武援朝放下手臂厉声说道:“把鼻子擦干净!”那俩人赶紧从兜里掏出手绢儿忍气吞声地把鼻子擦了又擦,那个可怜相如同五六岁孩童被爹妈一顿教训后,乖乖地按爹妈的吩咐去做的样子一模一样。武援朝看他俩把鼻子和脸擦干净后说道:“滚吧!”那俩人如漏网之鱼摇头摆尾急急跑出阳台。
这时,萧寒有些担心地对武援朝说道:“万一他们也像咱们似的也有一些人,那咱们怎么办?”武援朝满不在乎地说道:“走!咱下去看看。如果他们真有一些人的话,谅他们也不敢在屋里打架!到时咱们就不出屋看他们怎办!”说着他们带着胜利者的神态回到屋里,见那两个被打的人坐在自己的草垫子上正嘀咕着什么。武援朝和杨笑生走过去坐在他俩身边杨笑生轻声地说道:“对不起啊!刚才一时气愤打重了,请原谅!”武援朝显示友好地问到:“你俩好像是东北的吧?”那两人不好意思地答道:“是。”武援朝随即又问道:“就你们两人出来?”“是。”杨笑生有些像开导他俩又像教训他俩似的说道:“那你俩的胆儿也太肥啦!俩人就敢打天下呀!俗话说的好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知道哪朵云彩能下雨!以后人少势弱的时候一定要安分守己不可胡作非为。”武援朝抢过话来说道:“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出来,可从来没有做过像你俩今天做的这种事!我们绝不做欺软怕硬熊人的事。我们专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恶扬善之事!”
萧寒不再听武援朝和杨笑生他俩在那瞎白话儿,回到自己的草垫子上坐下,把玩具手枪里的纸炮退出来,连同衣兜里的几卷一并交给周全有说道:“全有,把这些都放在你的饭盒里。”周全有问道:“怎么?不玩啦!”萧寒说道:“回沈阳再玩吧!这东西放在外面确实太危险!你的饭盒里放水了没有?”周全有把饭盒递给萧寒说道:“你看行吗?”萧寒接过饭盒见里面装得满满的,底层是整张摞在一起的纸炮,上面是排列整整齐齐的小卷纸炮。整个纸炮都被水浸渍过湿乎乎的。萧寒把饭盒还给周全有说道:“没问题!这样一路上就可放心大胆地走了,不必担心起火爆炸拉!中午那一下子真吓人!”
这时王文学从外面走进来,马和平问道:“你上哪去了?刚才咱们又打了一场胜仗!你落了一空。”周全有说道:“他哪还有心思关心这事!他跑厕所都来不及!我没说错吧!”王文学很实在地说道:“可不是!这都跑好多趟厕所了。谁想到香蕉这东西还能泻肚!”周全有说道:“谁让你逮住香蕉没个够!”王文学分辩道:“我吃的也不多呀!也就两毛多钱的。”萧寒不觉惊讶地说道:“两角多钱的还不多呀!你多少钱一斤买的?”王文学很得意地说道:“我找到最便宜的八分钱一斤!”萧寒问道:“都吃啦?!”王文学答道:“啊!都吃了。那太好吃啦!而且比沈阳便宜多啦!那沈阳怎么也得四五毛一斤吧!唉不行!我还得去厕所。”
第二天萧寒他们又参观了毛主席农民运动讲习所。在回接待站的途中武援朝说道:“咱们出来快有半个月了,该给家里写封信了!”萧寒十分赞成,心里想道还是武援朝有孝心!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的!妈妈不定怎么着急担心呢!萧寒很是自责。赶紧去买信封和邮票。
吃过晚饭后,萧寒他们七个人一声不响地各自趴在自己的草垫子上给家里写信。
萧寒从笔记本上撕下来两张纸,在抬头处写上爸爸妈妈您好!接下来写了先到济南住了一宿,又路过南京到上海,又到韶山去了毛主席的家乡。现在到了广州。然后着重地写了在广州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广州那些大树上开花的描述。给萧寒的妈妈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数十年后妈妈也去过广州后,经常在聊天提到广州时总是说道:“广州真像你串联给家里写信说的那样,有好多、好高、好大的树上开着又大、又鲜、又艳的花,广州那个地方真是好哇!”每当这时,萧寒总是非常地庆幸自己在广州给妈妈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多么地重要哇!它让妈妈记住了一辈子。它留给妈妈的是多么难忘的记忆啊!也是妈妈幸福的回望!
据妈妈讲:当年她收到萧寒从广州寄来的信时,车间里的不少同事们都用羡慕的口气问道:“听说你儿子到广州啦!……那广州什么样啊?……那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呀?……看把你美的不就是儿子到广州了吗!……你看你儿子多好哇!还知道给你写信!你看我那儿子一出去二十多天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真让我担心哪,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一直睡不着觉哇!”可见,当年母亲收到儿子从遥远的广州寄回的家信时,是多么地高兴多么地自豪!
数十年后已为人父的萧寒深深地体验到,在你远离家乡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在家乡还有人为你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倚门期盼,那就是生你养你抚育你成长的父母双亲。你要经常写信给他们,那怕是几个字也会给亲爱的爸爸妈妈带来欢乐!带来幸福!
武援朝写完信后悄悄地与萧寒说道:“听别人说可以在接待站借餐券,要不,咱们也借点儿!”萧寒不解地说道:“咱又不是没有钱,干嘛要借呀!”武援朝说道:“这样咱自己的钱不就可以省下来吗!”说着武援朝又把嘴贴进萧寒的耳边更小声地说道:“再说了,还不还还两说着呢!别人能借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借!”萧寒犹豫地说道:“那咱们用什么理由去借?”武援朝说道:“什么理由不行,丢掉啦!钱带少啦!哪条不是理由!”萧寒想了想也是,这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天哪!借点儿也行。萧寒就把大家招呼在一起说道:“刚才武援朝提议说向接待站借点儿餐券,咱们借不?”王文学说道:“我看得借点儿,我手里已没有多少钱了。”张建国也说道:“能借就借点儿吧,我手里钱也不多了,大概还能有六、七元吧。你还能有多少?”萧寒答道:“还有九元多。”武援朝把介绍信递给萧寒说道:“你就代表我们去借餐券,大家同意不?”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同意!”萧寒接过介绍信后说道:“借多了吧人家可能不借,借少了吧又不值得。我想咱们先借四天的怎么样?”众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行!”
萧寒拿着介绍信来到换券处,向里面的工作人员说明借券的理由,同时递上介绍信。工作人员接过介绍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后,递给萧寒一张借据单。萧寒按单据上的要求,填上学校的名称、班级、借券人的姓名、天数等。然后在落款处萧寒签上自己的名字。这一切都办好后,工作人员发给萧寒他们每人四天的餐券。萧寒接过餐券发现这些餐券上每张都盖有一个方形蓝印《借》字。事后萧寒寒才知道盖有借字的餐券,在退回时是不给退现金和粮票的只是把借据单上的数字更改一下。这件事又让萧寒感叹起来,广州人办事就是认真细致,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更让萧寒感叹的还是在两年后,也就是一九六九年的春节后,当萧寒、武援朝他们从上山下乡的农村回家过年时,有几个初中生敲开萧寒的家门。他们自报家门说道:“我们是和平中学三清委员会的。这是不是你在广州借的钱和粮票?”说着他们拿出萧寒在广州借餐券的借据给萧寒看。并要求萧寒偿还当年借的四天的钱和粮票,共计人民币八元四角粮票二十八斤。萧寒大为吃惊!真要哇!看来武援朝说的要不要还两说着那句话可是大错而特错啦!看来我们都忘记了毛主席的教导,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共产党人就最讲认真。萧寒分辩地说道:“那些钱和粮票也不是我一个人借的,你看那单上是七个人,要换也只能还我一个人的。”他们同意萧寒的说法,他们给萧寒开了一张收据。今收到萧寒缴纳串联广州时敏路蔬菜批发站接待站借款一元二角粮票四斤。
这天下午萧寒他们来到离接待站不远的荔湾湖公园。公园里游人稀少显得宁静幽雅。荔湾湖水清波荡漾,湖面上有几只小船在游动。其中有一只小船上只有一男一女,萧寒很明显就看出他俩是串联的大学生。心中不免涌起一股羡募之情:我要是和冯安娜也能这样那有多好哇!唉!可惜呀!萧寒在心里暗暗地叹惜自己的年纪小,家庭出身又不硬气,没有资本去向冯安娜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沮丧之情油然而生。萧寒正胡思乱想之际,张建国过来搂着他的脖子指着小船上的那一男一女说道:“他俩肯定是串联的大学生。你看,人家多潇洒浪漫哪!一边串联闹革命,一边谈情带说爱。你说人家痛快不痛快!”王文学说道:“他俩那,哪叫串联闹革命啊!那就是一个游山玩水!”武援朝有些醋意地说道:“走咱们也划船去!”
萧寒他们来到游船售票处。大船可坐四人一小时四角钱。武援朝、萧寒、周全有、马和平每人出一角上了大船。小船可坐三人一小时三角钱。杨笑生、张建国、王文学每人出一角上了小船。上船后萧寒发现广州的游船与沈阳的游船有点儿不一样,就是广州游船的船桨不是固定在船舷中间,而是船桨与船身分离。每个游人都可拿着船桨随意舞弄。但要一个人划船就不如沈阳的游船那样方便了。沈阳的游船船桨是分别固定在左右船舷的中间,一个人操纵双桨就很容易把船划走。对啦!不是还有一首电影插曲在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画面上出现的就是这种船。
武援朝拿着一把船桨抢先坐在船尾上说道:“我掌舵!”萧寒、周全有、马和平每人手拿一把船桨使劲地划着水面,小船歪歪扭扭地离开船码头。由于萧寒不习惯广州这种划桨方式加之臂力弱,小船总是向萧寒这边儿转。武援朝喊道:“加油!……周全有你和萧寒换一下位子!加油!”这回小船基本能直行了。划了一会后,萧寒他们的动作也开始协调起来,小船在湖面上顺畅地前进。屋援朝坐在船尾一边使劲地摆动着船桨,一边大声地喊道:“一、二加油!一、二加油……!”萧寒、周全有、马和平随着武援朝的喊声有节奏的使劲地划着船桨,小船快速地向前滑行。划了一阵萧寒抬头向前看了看,发现他们的小船就要撞向那只上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的小船啦!萧寒急忙回头好道:“快转舵!要撞上人家啦!”武援朝装作没听见把头转向一边。萧寒赶忙用自己的船桨使劲地逆行划水,想掉转船头避免碰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听‘砰’的一声,萧寒他们的小船狠狠地撞上那两个大学生的小船,同时也传来女大学生的尖叫声。就见被撞的小船左右摇晃,女大学生惊慌失措地紧紧地抓住船舷。男大学生很气愤地问道:“这是干什么?!”武援朝满脸醋意地说道:“你们是串联闹革命的还是来玩的?”男大学生不服气地说道:“你们不也是这样吗!”武援朝一听此话不由怒火上升,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妈不闹革命还有理啦!今儿个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一边举起船桨朝大学生方向猛击水面,随着‘啪’的一声响,一片水花扑向男女大学生。女大学生一面用手臂遮挡着水花,一面疑惑不解地说道:“小同学,不要这样啊!小同学,我们没招你也没惹你们,你们干嘛欺侮我们哪!”男大学生则毫不示弱地说道:“有本事咱们上岸说话!”女大学生连忙拦住男大学生扭头冲着武援朝说道:“小同学,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这时马和平也举起船桨朝大学生方向猛击水面,同时说道:“叫你嘴硬!”随着话音一片水花又扑向男女大学生身上。女大学生身上的衣服很明显地湿透了,因为衣服已经贴在皮肤上。女大学生已带有哭腔地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嘛!我们也没有得罪你们哪!”萧寒拉住马和平同时劝阻武援朝说道:“拉倒吧1”说着萧寒又捅了一下周全有使了一个眼色,周全有会意和萧寒一起使劲划着水面使小船脱离开那两大学生的小船。武援朝意尤为尽地说道:“你没看那个小子嘴那么硬!走!到岸上去等他!”萧寒劝道:“算啦!哎!看杨笑生他们的船跑那么远。咱们去追他们,你掌舵。”
萧寒、武援朝他们很快就追上杨笑生他们那条船。武援朝喊道:“加油!快加油!”小船直冲杨笑生他们的小船撞去。杨笑生见萧寒他们的船来势凶猛,一边使劲划桨一边喊道:“张建国快!快掉头!”张建国不但没快划掉头反而站起来操起船桨冲着萧寒他们方向猛击水面,随着啪的一声,一面水花迎头袭来,顿时,萧寒他们几人的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此时武援朝也站起来操起船桨朝杨笑生他们方向猛击水面。与此同时两小船猛烈撞在一起,武援朝一下扑到马和平身上,差一点掉到湖里。张建国已有防备及时蹲下,但他们的小船被撞得左右摇摆,湖水都漫进小船里。只见杨笑生紧紧抓住船舷不是声地喊道:“哎呀呀呀!我可不会游泳啊!武援朝!你小子不得好死!”
晚饭后,萧寒他们围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去哪里。萧寒提议说道:“我想咱们乘海轮去海南岛怎么样?”武援朝赞成地说道:“好!去海南岛!”王文学反对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回沈阳啊!我不同意去海南!”武援朝忙对王文学说道:“咱们去海南后就回家,再不往别处去了。”经过一番争论最后大家都同意去海南岛。当即他们就前往轮船售票处。
轮船售票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武援朝刚要往大厅里挤就被萧寒拉住,萧寒指着一处公告栏说道:“你看,咱们去不了海南岛啦!”武援朝转身朝着萧寒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公告栏上用醒目的大字写着:广州——海口十二月二十日以后有票!广州——湛江十二月十六日有票!杨笑生丧气地说道:“哎呀呀呀!完了完了完了!这不是明白地告诉我们说不能去吗,谁能在这儿等一个多月呀!”张建国也灰心地说道:“说的是呀!谁能在这儿楞呆一个多月啊!”马和平不解地说道:“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呢?”萧寒也纳闷地说道:“是啊?”张建国说道:“我去探听探听。”
一会儿张建国就回来了,他说道:“这些人订好票后不是在这里等,而是到其它地方,比如去井岗上、瑞金、韶山啦,然后再转回来去海口。”王文学着急地说道:“咱们可不能再等啦!我手里可真没有多少钱啦!还是赶紧往回走吧!”武援朝问萧寒道:“你说怎办?”萧寒心有不甘地说道:“唉,海口是去不了啦!那只有走京广线喽!嗨!咱们去武汉吧!你们意下如何?”周全有说道:“只有这样喽。”萧寒想了想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马上去火车站办理火车票,别火车票也往后拖可就不好玩儿啦!”武援朝说道:“行!我看你就办大后天的吧,正好咱们的饭票用完。”说着武援朝把介绍信递给萧寒。萧寒接过介绍信后问道:“谁和我去?”周全有应道:“我和你去。”
萧寒和周全有来到火车站售票处。售票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有售票窗口都在售票。所有窗口前都吸引着一条长长的购票队伍。到处都是人很难分清哪些人是在排队,哪些人是队伍的排尾。萧寒和周全有就在人群中挨个问道:“请问这是排尾吗?”当得到确认后,周全有对萧寒说道:“我先排着,你随便溜达溜达。”萧寒答道:“那好吧。”萧寒转身挤开人群向大厅外走去,快到门口时萧寒突然看见地上有一张火车票,萧寒就弯腰把地上的火车票捡起来。这是一张十一月九日广州——北京的有效客票,客票的正面很清楚地盖有一个蓝色长方形印迹——途中补助已发。萧寒一算日期这张客票就是大后天的,是谁这么不小心把车票丢失了。萧寒就举着火车票喊道:“谁的火车票?”没有人理睬他。萧寒就一边举着火车票,一边向门外走去,嘴里继续好道:“谁的火车票?”突然,一个人轻轻地拍拍萧寒的肩头轻声地说道:“小同学别喊了,那是人家故意扔掉的。”萧寒惊讶地看着跟前的大学生问道:“为什么?”那个大学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没见车票上面已盖了章吗?”萧寒不解地说道:“看见啦!上面有一长方形戳印是途中补助已发。”大学生说道:“那就对啦!钱已领走啦!票就没用啦!像你手中这张车票,啊,拿来我看看,啊,是广州到北京的,可以领到途中补助费一元二角。”说着说着那个大学生竟然愤愤地骂起来:“什么他妈的红卫兵,都是一些混进革命队伍中的蛀虫,帝、修、反的黑苗子!纯粹是败坏我们真正红卫兵的革命声誉,给我们脸上抹黑!”说着那个大学生指着一面墙上贴的大字报说道:“你去看看那张大字报,就是说那些混蛋王八蛋的!”
萧寒来到大字报前。原来大字报是广州市委写的《告串联革命师生书》。首先是毛主席语录:“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接着是欢迎革命师生、红卫兵串联到广州。向革命师生、红卫兵学习!向革命师生、红卫兵致敬!然后是正文。很多内容萧寒都不在意地掠过,唯有“近来有些串联师生、红卫兵经常向接待站报告,他们的钱包被盗,他们的车票丢失,而要求补助钱粮,补发车票。难到我们广州的扒手就那么多吗?”这些话给萧寒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数十年后萧寒还能清楚地记起当年大字报上的这句话,难到我们广州的扒手就那么多吗?同时,萧寒也非常佩服广州市委的魄力,竟敢与串联革命师生、红卫兵的不良行为做斗争。因为,在萧寒到过的其他城市里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谁指责过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不良行为的事情。
萧寒和周全有办好去武汉的车票已是午夜时分。他俩一边走出售票大厅,一边摆弄着车票。咦!周全有说道:“哎!萧寒你看,车票上的到站可不是武汉哪!是汉口哇!”萧寒满有自信地说道:“肯定与北京一样,到了永定门就是到了北京。那到了汉口就等于是到了武汉呗!”周全有抬头看见火车站的时钟已是午夜十一点多就说道:“这么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公共汽车?”萧寒说道:“我看了广州交通图上说明九路车是通宵车。”周全有说道:“那可太好啦!要不然咱俩得蹲票房子过一夜。”
他俩来到九路车的停靠站,等了不长时间有一辆九路车开过来。车上没有多少人,萧寒和周全有各找一个空位坐下。虽然有些疲乏困意,但是,萧寒还是很有兴趣,很兴奋,很新鲜地看着车窗外的广州市夜景。因为,萧寒从来就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在沈阳的大街上乘公共汽车或电车游览过市容,更何况还是在美丽的南国城市广州呢!所以,此刻的午夜乘车是萧寒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感受。
随着公共汽车离终点站越来越近,萧寒也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头。怎么车窗外的景物与白天乘车时看到的不一样呢!?萧寒不由地捅了捅周全有说道:“哎!全有你看这车窗外的街道怎么和我白天看到的不一样呢?”周全有睡眼朦胧地说道:“当然不一样啦!白天和夜晚怎么能一样呢!”萧寒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周全有似醒非醒地说道:“我知道什么!”他俩就这样明白对糊涂的时候公共汽车到终点站了。萧寒走下公共汽车立刻就觉得不对,此时,周全有也清醒了他说道:“这也不是时敏路哇?”萧寒赶紧向年青女售票员问道:“同志啊!这也不是时敏路哇?”年青女售票员很耐心地说道:“现在是夜间行车,行车路线有些变动,终到站不在时敏路。”她的普通话说的真好。萧寒又问道:“那时敏路离这儿有多远?”那位年青女售票员走下车来,很热情地指着一条街道说道:“不是很远,从这条街向前走,走到第一个路口向右转,到另一个路口再向左直走……再向……。”
萧寒听得有些晕头转向,好在他记得在批发站的小楼上看到过第二文化宫的霓虹灯,只要看到那个霓虹灯就可以找到接待站。萧寒和周全有向年青女售票员连声道谢后,就按着女售票员的指点走下去。他俩见到第一个路口向右转,又到了一个路口向左转,走了很长一段路后他俩忘记该怎么转了。萧寒也没有看见第二文化宫那霓虹灯,他俩不免有些着急。此时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四面静悄悄的,只有他俩沙沙的脚步声,路灯斜拽着他俩的身影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萧寒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让武援朝带走自己的书包好了。现在手里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他俩就凭记忆和感觉一会向左转,一会向右转。这样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见到第二文化宫那霓虹灯的影子,他俩真有些累了就坐在马路边上一面休息一面商量下一步怎么走。歇了一会儿他俩又开始走起来,没过多久他俩来到一条很宽的大街上,这条大街很整齐就像沈阳南京街一样,路两边的行道树高大茂盛,高压银灯明亮发白。周全有看到一个路标对萧寒说道:“那,你看,这条大街是中山路喂!”萧寒有些茫然了,中山路离时敏路有多远哪,时敏路在中山路的哪个方位呢?萧寒真是蒙啦!真是不知道北在哪啦!想找人问问路吧,路上又没有一个行人。茫茫夜色四面深沉,幽雅寂静尤如在一个童话世界里。萧寒和周全有放慢脚步索性在大街上闲逛起来。以后每当萧寒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心里总是升起一种童年的梦幻,就像在一个古老的幽静的童话世界里探险漫游一样,那么富有回忆,那么富有幽秘,那么富有诗情画意。不知为什么那一晚上萧寒没有一丝睡意,没有一丝害怕。
萧寒和周全有他俩就这样在大街上一边找第二文化宫那霓虹灯,一边慢悠悠地溜达着,反正也这样了心里也就不着急了。走着走着就听到前方远处传来沙沙地清扫大街的声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俩看清楚了这是环卫工人在清扫大街。有三个中年妇女,一人用竹扫帚仔细地清扫大街上每一个角落。一人推着三轮车不时地把扫聚在一起的垃圾收拾到装在车上的垃圾桶里。一人用带水抹布把大街上的果皮箱从上到下,从前到后,认真细致地擦洗一遍后,又用干抹布再同样地擦一遍。然后到三轮车上的水桶里把湿抹布洗涮一番,继续擦洗下一个果皮箱。看到此时,萧寒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广州街上的果皮箱是那么锃光瓦亮的。原来这上面渗透着广州人的勤劳朴实、认真细致、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
萧寒走上前去朝其中一位中年妇女恭敬地问道:“阿姨您好!打扰你一下,请问到时敏路怎么走?”那位中年妇女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十分热情地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着广州话。说了几句她见萧寒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免着急起来。这时另外两位中年妇女也走过来,她们之间说了一通广州话后,然后,她们很真诚地一句一句慢慢地说着广州话,并用手指急切地指点着一个方向。她们见萧寒和周全有傻呆呆地看她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更加着急起来,她们四处张望着,看样子是希望有会说普通话的人出现。这时。远处真就有一个人急匆匆朝这里走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一个年青小伙子,他被中年妇女拦住说了一通广州话后,那个年青小伙子转向萧寒和周全有用普通话问道:“你们是要找时敏路吗?”萧寒和周全有点头答道:“是。”年青小伙子热情爽快地说道:“那好吧!跟我走,我送你们一段路。”萧寒和周全有很感激地向那三位中年妇女连声道谢!年青小伙子有些着急地说道:“快走吧!”
萧寒和周全有终于回到接待站时天都快亮了。他俩头重脚轻地来到大房间里,满屋鼾声如雷,热气扑面。他俩什么也不顾急不可待地躺倒在各自的草垫子上,瞬间就睡着了。
当萧寒醒来时,屋内只剩下他和还在酣然大睡的周全有。萧寒发现自己的头前放着两个小面包,小面包中夹着几片小香肠。在周全有的头前也有同样的两个小面包。萧寒心里一时热乎乎的很受感动不由地叨咕道:“是哪个哥们这么够意思!”
萧寒叫醒周全有后,两人结伴走出批发站小楼,很远就闻到了水果的芳香。他俩寻香来到一个临街水果店前,只见货架上柜台里摆满各种各样的水果。有很多水果萧寒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更不要说它们叫什么名字啦!萧寒和周全有在柜台前一样一样地观看,又粗又长的泛着黄光的香蕉一角三分钱一斤。绿里透黄的杨桃五分钱一斤。前几天萧寒他们还不认识杨桃呢!杨笑生还管它叫五棱果呢!真丢死人啦!周全有指着一些绿里透黄,黄里掺绿的圆球状的东西说道:“萧寒你看,标签上写的是柚子,才七分钱一斤!”萧寒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柚子是什么样,只是在上地理课时听地理老师讲过沙田柚最好吃。现在一个个诱人的柚子就在眼前,萧寒不由地捅了捅周全有说道:“那咱们就买一个?!”周全有说道:“买一个!”
柜台内一位中年女售货员很热情地迎上前来,她一面用手指着一堆、一堆的柚子,一面用不是很顺畅的普通话说道:“这是……甜的。这是……甜带酸的。”周全有有些急不可待地说道:“要甜的!”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一个大柚子“就要那儿个!”中年女售货员很快就称好周全有要的柚子,周全有付完钱拿起柚子闪到一边去。萧寒也指着一个大柚子说道:“就要那儿个。”中年女售货员拿起萧寒要的那个柚子放到称盘上正要称,她突然抬头冲周全有一面摆手一面说道:“小同志!不是……那样……不是……。她的话里加夹着广州话,萧寒一时也听不明白,扭头看去就见周全有两手捧着大柚子用嘴在啃柚子皮。萧寒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中年女售货员很快称好萧寒要的柚子,萧寒付过钱后想要拿柚子,中年女售货员却摆了摆手又冲着周全有急急地嚷嚷起来,还是广州话占多数,萧寒还是不明白又扭头看周全有,只见周全有身边已经围起不少大人及小孩,他们憋着嘴忍着笑指指点点的很有兴趣地看着周全有在那用嘴啃柚子皮。那情景就像人们在动物园里观赏猴子在表演一样。周全有被围在中间也感到有些不自在了。这时中年女售货员从柜台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她很熟练的也很随便地把水果刀插进圆圆的柚子皮里,然后,转动圆圆的柚子,随着柚子的转动,水果刀在柚子的外皮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缝。划完一圈后,中年女售货员把水果刀抽出放在一边。萧寒以为完事就伸手去接,可中年女售货员又摆摆手,随即把手指伸进裂缝中用力向裂缝的两边掰扯着柚子皮。此时萧寒才发现柚子皮可不像桔子皮那么薄,而且在外表皮下面还有厚厚一层白白的,松软的像海绵样的东西,那个厚度足有一个多厘米,有的部位可能要超过两个厘米哪!萧寒不禁庆幸自己不用嘴啃啦!这要用嘴啃得什么时候才能啃完。只见那位中年女售货员手拿柚子转着圈掰呀掰还真挺费劲哪!过了一会,中年女售货员把柚子皮剥光显露出白色的柚子瓤,那个柚子瓤可显得小多啦!不过还是比桔子大多了,也呈现出桔子样一瓣儿一瓣儿的。萧寒以为这回好了又要伸手去接,可中年女售货员笑眯眯地又摆摆手,随即拿起水果刀在柚子瓣儿与瓣儿之间又划一下,然后在划开的缝中向两边掰,很快就把柚子瓣开两块。这时被瓣开的柚子瓤就像被瓣开的桔子一样,很明显地看出瓣儿数来。萧寒又一次以为好了伸手又要接,可中年女售货员还是笑眯眯地摆摆手,随手又拿起水果刀用不顺畅的普通话说道:“是这样的啦!”说着她用水果刀细心地在一瓣儿柚子的角线上,从一头划到另一头就见那瓣儿柚子的两边皮儿像两张薄纸一样分开。中年女售货员两手分别捏住柚子瓣儿分开的两边皮儿向两边撕开同时向上拱起。萧寒看傻啦!这么复杂呀!萧寒此时反而忘了伸手去接柚子。
当萧寒接过柚子再回头看周全有时,不知什么时候周全有已经不见了。那些围观周全有的人此时正站在萧寒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萧寒很羞涩地钻出围观的人群,四面寻觅周全有不见人影。萧寒就一边往接待站走一边吃中年女售货员弄好的柚子,甜甜的,真好吃!萧寒也学着售货员的样子掰开一辫儿柚子,在角线上用手指甲划开薄薄的一层皮,然后也用两手捏住两边薄皮向两边撕裂同时向上拱起。嘿!太妙了。人家不教给咱还真不知道是怎样吃法呢!萧寒美滋滋地一边想着一边吃着。当他回到接待站屋里时,就见周全有坐在自己的草垫子上双手捧着柚子还在用嘴啃皮哪!哈……!
此事使萧寒记忆深刻,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走到哪里,看到什么事物,只要是自己没见过的,没经历过的,他都要认真地去观察,去学习,去研究虚心向人请教,直到弄懂为止。在广州那些天里的所见所闻使萧寒长了不少见识,也受到不少教育,多少也导向了萧寒今后的人生道路。那就是与人为善,热情相助,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兢兢业业。
这天早上大家用完最后一张餐券,有些恋恋不舍地坐在大凉棚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萧寒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向周全有问道:“全有,你的饭盒里加水了没有?”周全有拍拍书包说道:“放心!保证安全到沈阳!”王文学站起来说道:“还呆在这干啥呀!走哇!”武援朝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走!”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真走哇?我还没呆够呢!谁陪我再呆几天?”萧寒说道:“你自己呆着吧!”
他们很快就来到火车站,哇!火车站前的马路上早已排起长长的队伍,在排尾处竖立一块大黑板,上面写着‘排尾巨增’!看着广州火车站那个严实劲儿,武援朝也没有什么招法可施展只好与大家一起排队。蓝蓝的天空骄阳似火,站了不多会就开始打起瞌睡来。杨笑生拍拍萧寒说道:“你就躺下睡一会儿,有动静时我叫你。”张建国此时已躺在有点儿树阴的柏油马路上说道:“萧寒你还别说,躺在这马路上就跟咱们下乡支农躺在老乡家的火炕一样挺热乎呢!”萧寒也像张建国那样躺在马路边上,还真别说,真像老乡家的火炕一样热乎乎的,萧寒很快就睡着了。
突然一阵喧嚣,萧寒迷迷糊糊地被人拉起,晕头转向地跟着人群跑起来。跑了一阵,萧寒也清醒了,人群也站住了,前面还是很多人。武援朝说道:“我前面看看去!”过了一会儿武援朝转回来悄悄地和大家说道:“看前面的样子再有一趟车咱们差不多能上去,但咱们可能是最后,到时就没有坐了。”萧寒说道:“那咱们就再等下一趟得了。”杨笑生说道:“行,等下一趟。”说着杨笑生拉着武援朝往后退,并对后边的人说道:“你们站我们前面,我们还有几个人没到齐。”就这样萧寒他们悄悄地往后面移动。看看天色已是下午了,肚子开始咕咕地叫有些饿了。张建国说道:“是不是该买点吃的了?”杨笑生说道:“那位跟我去?”萧寒说道:“我和你去吧!”他俩刚走不远就见前面人群骚动去来,所有排队的人都站起来向前张望。武援朝喊道:“萧寒,杨笑生!你俩别走啦!”萧寒和杨笑生赶忙跑回来站到队伍里。前面的人开始挪动起来,很快前面的人就快步跑起来。萧寒他们也跟着跑起来。跑了一阵萧寒见离进站口很近了,就拉住武援朝小声地说道:“咱们是不是再往后让一让?”武援朝看了看前面就放慢脚步说道:“是得往后让让。”说着他拉住张建国,随即萧寒他们都放慢脚步并很谦让地朝后面的人们喊道:“快跟上!快!”站在一旁的车站工作人员催促道:“请你们站到队伍里!”武援朝一面应道:“我们还有几个人没有到!”一面继续让后面的人快速超过自己。离进站口更近了,武援朝干脆站住不走了,他拦萧寒他们朝其他人喊道:“快跟上!快!”这时又有一车站工作人员过来催促道:“不要站住,跟着走!”萧寒他们连声地答应就是不动。又有几个车站工作人员走过来一面催促着,一面把他们塞进队伍里。萧寒他们只好消极地跟着队伍走。眼看就要到进站口前面的人突然停住,就见进站口的铁门关上了。萧寒朝前面看去心里这个乐呀!前面的人群也就是前面的队伍离自己也就十几米,撑死也就二十多米,前面的人最多也就有百八十人,有坐肯定无疑!武援朝也高兴地说道:“真悬!差一点就当排尾进去。哎!萧寒你不是要和杨笑生去买点吃的吗?赶快去呀!”“对呀!”萧寒拉着杨笑生刚走出队伍,就被车站工作人员拦住说道:“不能随意走动!你们要自觉维护革命秩序!一会儿就要进站上车,赶不上车怎么办?”萧寒和杨笑生只好退回到队伍里。傍晚时分萧寒他们终于进站上车,而且每人都占有坐位。


满载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的列车在暮色中驶出广州火车站。萧寒依依不舍地看着车窗外。再见啦!美丽的广州。何时再能来到你的怀抱!?广州这座灵秀的英雄城市留给萧寒的是永远的美好的回想。此时,其他人也都像萧寒一样朝车窗外张望,可能也和萧寒是一样的心情吧!
火车离广州越来越远,车窗外已是夜幕笼罩。这时萧寒才感到又饥又渴,他想起书包里的小馒头和那个叫芋头的东西。他把手伸进书包里悄悄地拿出一个硬梆梆的小馒头来有意地在杨笑生的眼前显示着,故作不看杨笑生他们慢慢地吃起来。吃了几口后用劲掰下一半递给武援朝,武援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吃吧!”此时,杨笑生故作可怜相说道:“哎呀呀呀!饿死啦!哥们可怜可怜我吧!我知错啦!再不敢浪费粮食啦!”萧寒故意地理也不理地说道:“晚啦!”张建国说道:“对!给谁也不能给杨笑生,叫你还扔不扔!”周全有也说道:“对!不能给杨笑生,他还笑话人家说让人家背回沈阳呢!”杨笑生说道:“干啥呀!怎么都冲我来了,我招谁惹谁了?哎!萧寒你也太偏心了吧!干嘛只给武援朝不给我们,你啥意思啊?挑动群众斗群众啊!”萧寒摇着脑袋故意气杨笑生说道:“我乐意!”说着萧寒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馒头在杨笑生的眼前晃来晃去。杨笑生一边向萧寒扑过来一边说道:“我叫你气我,建国、全有快上!”萧寒扭身压住书包说道:“干啥!抢啊!来人哪!救命啊!”乱了一阵后,萧寒挺直身子说道:“都坐好喽,我早就防备你杨笑生这一招了,你把小水果刀拿出来。”杨笑生故作不解地问道:“干啥?要杀人哪!”萧寒故作严肃地说道:“让拿你就拿,还废什么话呢!”杨笑生拿出小水果刀递给萧寒。萧寒从书包里拿出所有的小馒头,然后用小水果刀把每个小馒头一切两半,一一分给大家。萧寒又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叫芋头的东西,原先剥过皮的部分已干成像一层薄纸一样。没有剥过皮的部分还显得有些水分,萧寒把皮剥掉给每人切了一块儿。杨笑生接过给他的那块看了又看说道:“哎呀呀呀!竟然落到如此地步,扔掉的东西还得捡回来再吃!”此时。周全有已嚼了好几口说道:“还真挺好吃的,可不像在株洲时那样难吃,”转头又对杨笑生说道“不信你嚼嚼看!”萧寒这时也已嚼了好几口真的感觉与在株洲时不一样,没有一点儿土腥味儿且甚感甘甜。杨笑生很快就吃完了他吧嗒吧嗒嘴说道:“唉!悔不该当初哇!这真应了俗语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哇!萧寒,佩服佩服!还有没有?”萧寒毫不迟疑地把书包递给杨笑生。杨笑生接过书包翻个底儿掉不甘心地说道:“真没有啦!?”萧寒说道:“我还骗你不成!”
此事让萧寒记忆深刻,也更夯实了他今后生活中的勤俭节约的良好品德。
天已大亮,火车前方到站是湖南省会长沙。萧寒又一声不响地紧盯车窗外,车窗外的景物一闪一闪的掠过。萧寒对长沙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只知道湘江桔子洲头,那还是从毛主席诗词里看到的,所以长沙对于萧寒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列车已进入长沙市区,在一排排低矮破旧的小房中缓慢穿行。小房距离列车非常近,说玄了伸手能够到房顶瓦。有的房门前还有孩童在玩耍看着可够危险的。有的房前挂满洗过的衣物随风飘舞。
在萧寒淡薄的记忆中火车离开长沙向北急驶而去。


黄昏时分火车减慢速度驶上武汉长江大桥,火车的隆隆声也随之改变了音调。萧寒很兴奋地扒着车窗往外看,透过一闪一闪的粗壮的,横的,竖的铁架钢梁,看到的是烟波浩淼的长江泛着白光,其他的什么景物都看不清楚。火车穿过武汉长江大桥后,又在很多楼房中行驶了很长时间终于停靠在汉口火车站的月台旁。这时站台上人们一拥而上就把各个车门堵得严严实实,车上的人要下车可是被下面要上车的人死死堵住,没办法,萧寒他们又得走车窗啦!当萧寒跳到站台上后,他看到列车车门口那下车的人就像游泳者跳水一样,他们张开双臂向下俯冲,他们在下面上车人的头顶上‘游泳’。
萧寒他们随着人流走出汉口火车站,很快武援朝就办好了住宿登记,他们被分到湖北粮校。
他们来到湖北粮校正赶上开晚饭,他们急急忙忙换好餐券却找不到食堂,这时有人告诉他们不在食堂吃饭,要拿着饭票到操场去领饭菜就在那用餐。当萧寒他们来的湖北粮校操场时,只见满操场都是人,有站着的,有蹲着的,也有围坐一圈的。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铝盆儿,有的在脚前还放着一个小铝盆儿。在操场中间有几个人力三轮车那是送饭车,其中一个车上装的是一桶菜旁边有一摞空铝盆。萧寒他们把晚餐券交给一名工作人员在他的指点下,萧寒他们每人拿起一个空铝盆和一双筷子,然后有工作人员把菜盛到他们的盆里。这里也和广州株洲一样餐券实际上就是菜券,饭是随便吃,这里的供饭方式与株洲一个样,只是盛饭的器皿不是沙锅碗而是小铝盆。当萧寒吃完饭想把空盆儿送回到三轮车上时他惊呀地看到操场上用餐的人已没有多少人了,满操场的地上都是泛着白光的小铝盆儿,地上到处都有横七竖八地散落的筷子。人啊!怎么能这样呢,多走几步路还能把你累死,怎么就不能把自己的空盆筷子送回到三轮车上呢!太不懂得尊重人啦!每当萧寒看到这种场景时总是愤愤不平,可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吃过早饭萧寒他们走出湖北粮校准备去武汉长江大桥。他们来到一个公共汽车停靠站,停靠站的马路上已有很多人在等车。公共汽车来了还没有停稳人们就蜂拥而上,萧寒一看这架式还是躲一躲吧。就见人们互相你挤我拽地往车门里拥,可这时公共汽车却起步慢慢地往前滑行,拥挤上车的人就像马拉粪蛋儿一样一个一个地拉下来,只有紧紧拽住车门的人随着公共汽车的滑行还在蠕动着露在车身外面的身子。萧寒感到很吃惊,太危险啦!这在沈阳、上海和广州他可从来没有看到过车门没关严就开车的事情。但是,这种车门没关严就开车的事情过了若干年后确在沈阳出现了,而且大有蔓延之势。
武汉的公共电汽车与广州的公共电汽车比起来那真是人间两重天。广州的公共电汽车外表清新鲜亮。车内窗明几净。武汉的公共电汽车外表灰尘满面车身不整。车窗玻璃破损也不安装,就那样敞着窟窿满街跑。萧寒至少看到有四辆这样的公共电汽车。
萧寒他们终于挤上公共汽车来到武汉长江大桥。萧寒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武汉这座城市,那就是从邮票上认识了武汉长江大桥,他是我国第一座公路铁路两用桥,这座大桥坐落在武汉市所以称之为武汉长江大桥。过了十多年后萧寒才知道武汉长江大桥并不是第一座。
萧寒他们一边兴致勃勃地顺着引桥往上走,一边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看到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周全有拽了一下萧寒说道:“哎!你看,路边那几个小孩干什么哪?”萧寒顺着周全有示意的方向看去,在引桥的路边人行道旁有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闲散地或蹲或站在那儿,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段很长的较粗麻绳,麻绳的一头拴着一个铁钩。萧寒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做什么,不由地停下来想看个究竟。周全有问道:“干啥呀?你怎么不走了?”萧寒很感兴趣地说道:“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人弯着腰非常艰难地拉着一辆装满东西的三轮车来到引桥上,那个人已是满头大汗,看来引桥的坡度阻挡住他的前进脚步。他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这时,那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围上前去与拉三轮车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拉三轮车的人一摆手,有两个男孩子来到三轮车的两边,把手中拴着麻绳的钩子钩在三轮车上,然后他们三人一齐用力拉着三轮车向大桥上走去。啊!原来是帮助这些人力车的啊!萧寒不免被这些十几岁男孩子助人为乐的精神所感动。他想到正好自己也要到桥上去不如顺便帮忙推一下,这样想着萧寒就往回走去。周全有不解地问到:“萧寒,你干啥去啊?”萧寒一边往下走一边回答道:“你看!那有一辆手推车我想顺便帮忙推一下。”周全有也跟过来说道:“也是啊!”说着他俩来到手推车旁,这是一辆装满纸箱的人力两轮手推车,这种车在沈阳叫带车。萧寒和周全有一边一个抓住车帮用力向上推。由于他俩的用力在前面拉车的人不再像刚才那样,小肚子顶在车把手上两腿绷直很吃力地拉车了,而是车把手在拉车人的肚子前晃来晃去,手推车比较轻松地向上爬行。当萧寒推车经过那几个十几岁手拿拴着麻绳铁钩的男孩时,发现他们看自己并不是赞许的眼光而是一种愤懑的神态,萧寒有些不解。但是他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些,他只是感觉到这车越往上推就越吃力了。当他和周全有满头大汗两腿发软就要趴下的时候,手推车终于到了大桥上。他和周全有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就坐在人行道上,大口喘着粗气。这时,那个拉车人停下车,来到萧寒和周全有身旁也坐下来,他从裤兜里掏出几个‘钢蹦’来,捡出两个五分钱的‘钢蹦’递给萧寒和周全有。萧寒很诧异地拒绝道:“我们不要钱。”那个人说道:“看你俩累成这样!这是你俩应得的。拿着!”萧寒和周全有同时拒绝。萧寒不禁问道:“那些手拿铁钩的小孩要钱吗?”拉车人回答道:“他们就指这个赚钱呢!”噢!萧寒恍然大悟。
武援朝他们几个人也帮忙推一辆车很轻松的地就上来了。张建国走过来对萧寒说道:“你知道吗?那帮小孩帮忙拉车是要钱的啊!拉一次五分钱。不光有小孩还有几个大人呢!”萧寒不由地想到在沈阳的南两洞桥他也看到有人力三轮车或手推车在上坡,但那是拉车人之间互相帮助,似乎是有组织行为。为什么武汉的人力车工人不能互相帮助呢?萧寒不得其解也不想弄明白了,因为,他头上的汗已干,气也不喘了歇过乏来了精神,武汉长江大桥就在自己的眼前触手可及。
萧寒兴奋地站在武汉长江大桥上向四面了望,真的!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很远的地方却看不清楚了。这不禁使他想起毛主席的诗句来,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一线穿南北,天堑变通途。那诗里说的就是武汉长江大桥。今天萧寒站在祖国第一座雄伟壮丽的武汉长江大桥上他怎么能不兴奋不浮想联翩呢!他看着远处起伏不断的山峦,他看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他看着江中移动的轮船,他看着武汉三镇层层叠叠的楼台亭阁,他看着桥面上来来往往的各种车辆,他看着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大桥上。他仿佛置身于祖国万里大好河山巨画中,自己就是那画中人。他又想起毛主席的诗句来,极目楚天舒。胜似闲亭信步。太贴切不过啦!萧寒心里这个美呀!这个高兴劲呀就甭提了。
萧寒手扶大桥拦杆往下看,只见桥离水面高不可测似万丈深渊,顿时心里就忽悠一下两腿发软,萧寒赶紧退后离开桥拦杆再也不敢触及。心里总觉得那桥拦杆不结实一碰就可能折断。十数年后萧寒才知道这叫‘恐高症’。
萧寒离桥拦杆一米远后心里才踏实些,他看到大桥的铁拦杆上都是各种各样花卉图案,好像没有重样的。正看着哪就听到一声长鸣一列火车驶上大桥,不一会儿,萧寒就感到自己站在的桥面开始颤动,这种颤动是上下的有如乘火车的感觉,也有如乘汽车行驶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惬意。以至于数十年后萧寒路经武汉时,特意到武汉长江大桥上再次去体验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萧寒他们已走到桥的另一边,也就是武昌这边。张建国说道:“哎!你们知道不?以前这儿有一座黄鹤楼挺壮观的!”萧寒说道:“听说过,好像在毛主席诗词解释里有说明,但我忘记了。”萧寒他们想顺着桥头堡下去,但是桥头堡有解放军战士在守卫暂时关闭,萧寒他们只好顺引桥走下去。
当萧寒他们来到桥头堡下面广场时,不知什么人在大桥上向下散发传单,那些五颜六色的传单在空中飘飘扬扬甚是好看。萧寒这时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天女散花。
在广场的一侧有几个摄影点儿。萧寒就走过去,他看到有一个摄影点在地上立有一个玻璃框,里面镶着不少以武汉长江大桥不同角度为背景的照片。萧寒看了一阵后决定在此照一张像,他交了四角钱后,就在摄影师给的信封上填写了母亲的姓名和单位的名称,然后交给摄影师。摄影师按萧寒指点的背景找好角度一按快门就听咔嚓一声——完活。这时萧寒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在这照相留念,别人都没有照。他就问张建国道:“你怎么不照呢?”张建国回答道:“没有多少钱了。”他又问杨笑生道:“你照没?”杨笑生不屑一顾地说道:“这有啥照的,不就是一座桥呗!”萧寒说道:“你要想照我这还有点钱。”杨笑生说道:“拉倒吧你呀!你以为你想照别人也都想照哇!”萧寒笑着说道:“嘿!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你爱照不照与我有啥关系!”说着萧寒向另一个摄影点儿走去,他看见这个摄影点的桌上摆着一套五张武汉长江大桥的照片。这些照片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每张都是长约十三四厘米,宽约四五厘米。在第一张全景图的右下边印有如下一些字:伟大社会主义建设之一武汉长江大桥。萧寒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套,并把其中的两张送给武援朝作为纪念。
晚饭后,有几个男女红卫兵来到萧寒他们住的房间,他们自我介绍是湖北粮校红卫兵团的,准备明天晚七时在校礼堂召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联欢大会。希望萧寒他们参加并能出一个节目。武援朝见杨笑生没在房内就对那几个红卫兵说道:“我们报一个节目,革命现代京剧清唱《革命自有后来人》选段,演唱者杨笑生。”那几个红卫兵一边在小本子上写着一边连声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大力支持!”
由于没有武汉市区交通图,萧寒他们对武汉又不了解,也不知道去游览参观什么地方,而且公共电汽车又非常拥挤。所以第二天萧寒他们就三三两两地在湖北粮校附近的汉口街区闲逛起来。萧寒就在这一天在汉口的一个报刊杂志门市部花一角七分钱买到一本九月期《无线电》杂志。这期《无线电》杂志的封面是毛主席戴着露出黑色兵字没有码边的红袖标,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向革命群众招手的彩色照片。同时,萧寒又给自己的妹妹买了一斤麻糖。因为萧寒听人说这是武汉特产别的地方买不到。
在操场上吃晚饭时萧寒对杨笑生说道:“吃完饭后你得好好准备准备,今晚有你的京剧清唱。”杨笑生一愣地说道:“你搞什么鬼啊!谁说我要唱了。”武援朝说道:“我说你要唱,我都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啦!你就好好准备准备给我们沈阳和平中学露露脸。”杨笑生不太高兴地说道:“干啥呀!这不强人所难吗!你门谁报的谁去,反正我不去。”
湖北粮校红卫兵组织的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大联欢晚会按时在湖北粮校大礼堂举行。大礼堂里人头攒动,前多半场座无虚席。舞台上灯火辉煌,舞台中央有一人正在唱歌。萧寒他们来的有的晚已经没有坐位只好站在后面。此时后面也已经站有很多人了。整个礼堂里是欢声笑语轻松愉快,人们交头接耳互相议论,不时爆发出阵阵的笑声和掌声。舞台上走出一位手拿一张白纸的女红卫兵,她来到舞台中央看着手中的白纸说道:“下面是由沈阳和平中学杨笑生同学清唱革命现代京剧《革命自有后来人》选段。”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热烈掌声。台上的女红卫兵频频向舞台两侧张望却始终没见有人上来。台下的掌声更加热烈,可还是没有人上来。这时台上的女红卫兵说道:“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沈阳和平中学杨笑生同学可能有事他的节目向后顺延,下面是……。”
萧寒指着杨笑生说道:“你真是打着不走拉着倒退没出息的东西,你看看下面的掌声多热烈!大家多欢迎啊!你还非拿一把。”武援朝也说道:“就是因为你唱的好我才报的你,我根本没有拿你寻开心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能给我们争光。谁想到你却临阵脱逃,那你平时瞎唱啥,显你嗓子好唱的好。真是的!到关键的时候就潲色了!”杨笑生被萧寒和武援朝这一顿连怨带损地说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啦!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哎呀呀呀!我悔过,我悔过。我去唱还不行吗!”萧寒说道:“你真同意啦?”杨笑生答道:“我豁出去了,我这张老脸不要了还不行吗!”武援朝说道:“什么呀!还老脸哪!你那是小白脸,得!我赶紧去和人家解释解释。来,你跟我去准备准备!”
“下面是由长沙十五中学李过江同学演唱《革命赞歌》中的插曲。”女红卫兵说完一面向舞台一侧退出一面伸手示意。就见一个身着黄军装腰扎武装带的小伙子跑步来到舞台中央,他面向台下立正敬礼后,稍有停顿就亮开喉咙高声唱道:“麦浪滚滚闪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丰收喜讯………。”由于起调太高唱到此处时就是伸长脖子也唱不上去了。就见那个小伙子在舞台中央一面双手使劲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面说道:“哎呦!我的妈呀!起的太高啦!”顿时全场一片轰然大笑,礼堂里的气氛也随之热烈起来。那个长沙小伙子在众人的热烈的掌声中又重新唱起来……。
“下面由本校红卫兵陈晓娟演唱《洪湖赤卫队》中的插曲,手拿碟儿敲起来。”这时就见舞台侧面走出一位身着深蓝色印小白花夹袄的姑娘,她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碟。她不紧不慢的显得很轻盈的样子来到舞台中央,她稍稍地停顿片刻眼睛看着前方,此时,全场鸦雀无声台下的人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她缓慢地举起手中的瓷碟儿,先摆了一个造型后,接着就用筷子敲起瓷碟儿来。她变着花样很有节奏地敲打着瓷碟儿,那碟声听起来清脆悦耳。说实在的,萧寒觉得这个姑娘敲的碟儿声和节奏比电影里敲的好多了。
“下面由沈阳和平中学杨笑生同学清唱革命现代京剧《革命自有后来人》选段。”女红卫兵的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一阵掌声。但萧寒觉得这回的掌声不如头一回热烈。虽然不能说是稀稀拉拉的,但是也显得缺乏热情,好像似敷衍了事走过场一样。这边舞台一侧武援朝推了一下杨笑生说道:“拿出气势来!”杨笑生挺了挺胸,然后一本正经地快步走到舞台中央。他面向台下,稍侧着身子微微岔开双腿,右手握住左手腕自然垂在肚腹前。稍停片刻,然后一字一字地说道:“谢,谢,妈!”接着运足气力高声唱道:“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此时杨笑生的唱腔力度和运气的使用还真可和收音机里播放的唱段相比美,可比平时唱的有感染力,有气度。还真有一股革命的豪情哪!一曲终了台下报以热烈掌声,萧寒也使劲地鼓掌。一会儿武援朝和杨笑生挤过来,萧寒兴奋地说道:“你这回唱的真好!不比钱浩良差。”杨笑生得意的笑着说道:“过奖过奖!我还没用十分力呢!”武援朝用拳头杵了一下杨笑生说道:“说你胖你还真就喘起来啦!告诉你!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伯乐啊!”
第二天.大家闲转游一阵后,王文学说道:“我都没有钱了还转游啥,我提议咱们离开武汉吧。”张建国附和道:“可也是,我也没有钱了。”武援朝说道:“那我们现在回去退饭票今天就走!”萧寒说道:“今天就走哇?我听说武汉东湖风景也不错,咱们看完东湖再走怎么样?”武援朝不耐烦地说道:“你没见大家都不想呆了吗!再说了,你不是想到北京吗!”周全有拉着萧寒说道:“是呀!咱们出来都二十多天啦!再不抓紧往回赶,咱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呀!”萧寒见大家都赞成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认了。
当天吃完晚饭后,萧寒他们离开湖北粮校急匆匆地赶往武昌火车站。因为汉口火车站都是过路车没有坐位不说,能不能挤上去都很难说。因此,萧寒他们希望在武昌火车站上车能有坐位。当他们到达武昌火车站时天已大黑。这时萧寒才发现,原来武昌火车站是一座刚刚新建的还没有完全竣工的车站,四面昏暗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一排房子的中间有一座两扇大门,那两扇大门是用木头钉做的,从门缝中可以看到月台。此时,在这个大门外已黑压压地聚集着很多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人声嘈杂,烟尘四起。这是一些没有排队,没有组织,没有秩序,没有方向的混乱人群,他们像一些没头苍蝇到处乱蹿,整个现场混乱不堪。不过在萧寒看来这样也挺好,可以浑水摸鱼不必排队等候。他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想尽快进入车站。当萧寒他们刚刚挤到大木门时,一列火车正好驶进车站,透过大木门的缝隙可以看到驶进车站的列车是一列客车并已停靠在月台旁。这时,大木门外的人群骚动起来,在大木门前的人们开始摇晃大木门。有人在喊叫,有人在拥挤,大木门在猛烈地晃动。萧寒此时正站在大木门的边上,紧靠大木门的轴根部,他旁边是武援朝和周全有,他俩正在使劲地推晃大木门。后面的人们拼命向前拥挤一波胜似一波,萧寒顷刻间就被挤压在大木门的轴框上,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已他两手使劲撑在胸前。后面的挤压还在继续,并且一阵比一阵强。人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大木门发出痛苦的嘎嘎声,它在巨烈地颤动。随着人们疯狂地挤压摇晃,大木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一声,一扇大木门瘁然倒地,另一扇大木门被洪水般的人流冲向一边。萧寒紧贴着没有倒下的大木门被后面的人流冲向了站内。到了月台上人流四面散去,萧寒他们跑到一节车厢的车门前,这节车厢的车门还在陆续地走出下车人,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萧寒心里不由暗暗地窃喜道这回又不用站着啦!萧寒正偷着高兴哪,就见车门前有一个女列车员高声喊道:“革命师生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本次列车已到达终点站,即将驶回车库,请不要再上车!请不要再上车!”萧寒白乐呵啦!他拉住武援朝说道:“白跑了一阵子这车还不走啦!”武援朝指着一些人说道:“你看还有人在上车!”萧寒说道:“可能他们没有听到列车员说的话。”马和平说道:“那我们怎么办?上不上?”张建国说道:“就我所知有的列车到站后要在站台旁停留一两小时进行检查,然后继续行驶。当然也有回库的,那就至少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再走。”杨笑生拍着张建国的肩头说道:“你说的有没有准啊?”张建国说道:“那我可不敢说有准,反正沈阳站有这种情况。”武援朝说道:“这么的吧!咱们先上车看看再说。”
萧寒、武援朝他们登上眼前这节车厢,车厢里空无一人。看其他车厢里好像有人。他们就朝那一节车厢走去。来到那一节车厢里就见有几个串联师生坐在一处议论着什么。杨笑生向他们招招手说道:“串联哥们儿!这车还走不走?”其中一人答道:“不知道哇!只知道这趟车是从郑州来的。要走也往郑州走。”萧寒他们一听挺高兴。武援朝说道:“那咱们就不下车,就等着到郑州得了。”萧寒说道:“也行!要按张建国说的也就再等十几个小时呗。”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向下一节车厢走去。他们一连走过几节车厢,有的车厢里有几个人,有的车厢里空无一人。当他们来到又一节车厢时,张建国高兴地喊道:“卧铺车厢!”萧寒一看可不是,这节车厢里没有座席,可也不像从上海出来时所坐的那种包厢式的卧铺,而是敞开式没有拉门,并且卧铺有三层,其中间那一层已放下。萧寒正看着哪突然觉得列车有些晃动,他再朝车外看去,这才发现列车已开出武昌车站啦!此时,周全有也在那边喊道:“火车开走啦!”萧寒再一看时武援朝他们几个人正朝另一节车厢走去。周全有又喊道:“萧寒过来吧!他们都到那节车厢去了。”萧寒急忙跟过去,到那节车厢后就见武援朝他们正往回走。武援朝说道:“这是最后一节车厢了,咱们就在这节车厢吧。”
萧寒从打开的车窗探出头去向列车行驶的前方张望,看着看着萧寒突然发现列车前方有一白色柱子从上到下紧贴着列车车身,而且随着列车的行驶,这个紧贴车身的白色柱子越来越大。这是什么东西呢?萧寒看着那个紧贴车身的白色柱子心里在琢磨。那个紧贴车身的白色柱子离萧寒越来越近。萧寒一瞬间才看明白那是一个水柱,他急忙缩回头一面赶紧望下放车窗,一面向周全有他们喊道:“快放下车窗!”话音刚落,一股水柱从敞开的车窗外直射进来。由于萧寒及时放下车窗才躲过这一劫。周全有和杨笑生可就没有那么幸运啦!他俩正站在敞开的车窗前,还没明白萧寒在喊什么就被这股水柱浇湿了半面裤子。那个狼狈呀!事后才知道那水柱是自动刷车器高压喷出的,据说当时全国才有几台。
第二天天已大亮,火车在车库里还没有走的迹象。萧寒打开车窗向外张望,哪里是什么车库就是一个露天停车场,这里停放有好几列火车。车场里已有人在走动,从远处传来叮叮铛铛的敲打声。就在此时有一人来到萧寒他们这趟列车下,一边顺着列车走一边向列车里的人喊道:“串联师生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这列客车要在晚间才能出库。有需要用餐的同志们请下车跟我来!”萧寒扭头问道:“听到没有?咱们去不去?”张建国说道:“干嘛不去呀!肚子都饿了。”杨笑生说道:“哎呀呀呀!我都没有几分钱啦!不知道他们这儿借不借饭票!”武援朝从上铺跳下来说道:“走,去看看!”当萧寒他门陆续走下车时就看到其他车厢里也走一些人来,看样子也就有二三十人吧。他们随着那位喊话的人来到他们就餐的食堂,在食堂里换餐券的地方有人告诉萧寒他们:米饭两角一斤,菜按价目表上自己随意兑换。没有钱粮的要出示学生证,写下借条可供应份饭。萧寒想道借什么借就一两顿饭的事,费那事呢。萧寒就直接用钱粮票换好餐券。他拿到餐券时看到这几张餐券的颜色不同,有白色的,有绿色的,还有红色的,都是由薄塑料片做成的,有一张白色餐券上面印着:节俭光荣,浪费可耻,粮四两,汉口列车段职工食堂。
傍晚,列车驶出停车场开进武昌火车站。列车还未停稳人们就蜂拥而上,这时的萧寒他们每个人都已各自趴在一个上铺上。直到这时萧寒才有感觉,那就是这趟列车并不是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专列,因为萧寒看到上车的人有老人、小孩,还有军人。事后回想起来,当时只要有车这些串联师生和红卫兵就拼命地往上挤,他们才不管你什么专列不专列的,只是苦了当时正常购票出行的人。


大约在清晨四五点钟时火车到达终点站郑州火车站,此时天还没有亮。萧寒他们走出火车站来到站前广场,广场上的灯光明显比不上沈阳站前广场的灯光明亮。就更不要说和上海广州比了。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黑压压一片一片的,一堆一堆的。萧寒他们是拥来挤去辗转来到设在广场上的串联师生接待站的。这个接待站好像似临时搭建的,三面用布围起来,里面空间很大。串联师生和红卫兵随便出入,没有人维持秩序。萧寒和杨笑生也走进去,就见几张桌子上堆满粉红色的串联师生市内乘车证,地上也散落不少这样的乘车证,谁愿意拿就随便拿没有人管。杨笑生叹惜地说道:“哎呀呀呀!这可都是钱哪!”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武援朝他办妥住宿的接待站。此时萧寒困意浓浓,他强打精神迷迷湖湖地随着武援朝他们来到住宿接待站,一进屋倒在一张床上就睡着了。
当萧寒醒来时已是下午了。他起身看时屋内的张建国、周全有他们还在呼呼大睡。萧寒想喊他们起来可又一想算了吧,让他们睡够再说吧。正想着哪就觉得身上麻酥酥地似有东西在爬,猛然间又觉跨间一阵痛痒。萧寒赶忙来到厕所里褪下毛裤,又褪下贴身裤衩仔细一看哇!不得了!裤衩里有好多虱子在爬行。有的个头黑黑的快赶上大米粒儿啦!有的白白的那也有小米粒儿那么大。萧寒毫不手软地开始做清理工作,他蹲下身来用两手拇指的指甲盖使劲地挤压在裤衩上的虱子,随着轻微的啪啪声,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虱子转瞬间就变成薄薄的白纸一样的躯壳。萧寒的两手拇指指甲盖上一会是鲜红点点,一会是黑色斑斑,最后是黑乎乎一片,那都是虱子窃取萧寒的精华。萧寒蹲得两腿有些发麻总算把裤衩里的虱子消灭干净了。他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提起裤子想活动活动,可身上又觉得麻酥酥的不得劲,系好裤带后先把毛衣脱下来,接着又把贴身背心脱下来。萧寒拿起背心一看,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背心接缝处密密麻麻地挤着数不清的黑点点儿,几乎成一条黑线状。萧寒恨恨地说道:“你们这帮吸血鬼看我怎么收拾你!”萧寒已不是一个一个地去挤压而是一堆堆地去挤压,只听啪啪声连续不断,背心接缝处到都是被挤压死的虱子溜出的黑液所污染。也有的虱子在挤压过程中掉在大便池内的水中不停地挣扎。萧寒又蹲下身对着大便池内使劲地揉搓着背心,一会儿功夫大便池内的水面上落下不少像黑芝麻似的大小虱子。萧寒就这样连挤带搓一阵子后,再仔细看看背心已没有活虱子了,行啦!他一面拉水箱把手一面说道:“对不起啦!到龙王爷那报到去吧!”随着一阵水响那些像黑芝麻似的大小虱子不见了踪影。
萧寒不由地想起来九月份时,本班一个红卫兵同学串联回来后讲道:当时他们串联到长沙住在一个旅馆里。有一次他们从外面回到旅馆时,发现在他们的房间里的一张床前围着好几个旅馆女服务员,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他们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洁白的床单上有一个黑色的胀鼓鼓的虱子在蠕动。其中一个女服务员很惊讶地说道:“这是什么小虫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这位红卫兵同学当时很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同去的另一位同学却很不在乎地说道:“啊,这个小虫哇,是我们饲养的宠物不小心掉出来的,大家别见怪!”说着他就当着大家的面用手捏起那个黑色的胀鼓鼓的小虱子,随即把捏着虱子的手插进裤兜里,然后很潇洒地走出房间,那几个女服务员惊讶得目瞪口呆。
第二天萧寒他们来到‘二七’纪念塔,可是纪念塔关闭不能进到内部去参观,他们就在外面转游一阵。萧寒觉得‘二七’纪念台虽然是木质结构,但塔身外观还是挺新颖好看的。不成想在十几年后萧寒从邮票上又看到‘二七’纪念塔。并且也知道了‘二七’纪念塔已重建为砖混结构的了。
萧寒他们瞎转游一天后,萧寒觉得郑州没有什么可参观留念的地方,不如赶快离开去北京。因此,晚饭后萧寒提议离开郑州时,武援朝不耐烦地说道:“着啥急呀!今晚接待站附近的公园里放电影,咱们看电影去。”萧寒问道:“什么电影?”武援朝装作没听见走了。张建国说道:“攻克柏林。”萧寒一听是‘攻克柏林’正好自己没看过,立即高兴地说道:“走哇!看电影去!”
萧寒他们来到公园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挂在公园里的一快空地上的银幕下已坐着不少人了。银幕旁的喇叭里正在播放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萧寒他们也没有小板凳之类可坐的东西只好站在后面。人们陆续向这里聚拢,很快在萧寒他们的身后也站满了人。站了没多会儿,张建国就说道:“不行我得去运动运动!有点冷啊!”说着他钻出人群跑跳起来。萧寒此时才发现,来看电影的人有的穿着棉衣棉裤,有的披着棉大衣,更有甚者还有戴着棉帽子的。想想也是都十一月中旬啦!这在沈阳早已结冰下雪啦!虽然萧寒也感觉有点冷,但是这部‘攻克柏林’的电影他以前没有看过,他还是被剧情深深地吸引了。这时则充分显示出周全有父母的先见之明啊!你看周全有在那美滋滋地看着电影,还不时地问道:“张建国又运动去了?”在郑州一个初冬夜色笼罩的公园里,萧寒他们站在露天地里忍受着阵阵寒气的袭扰,津津有味地看着苏联电影‘攻克柏林’,这个场景给萧寒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一早萧寒就没有见到武援朝、马和平他们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屋内的周全有、杨笑生还在呼呼大睡。萧寒只好自己出去随便转转,可是没有地方可转,他不了解郑州,也没有郑州城市交通图。他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转游一阵甚感没意思,萧寒闷闷不乐地回到接待站。这时周全有、杨笑生也睡醒了,萧寒问道:“咱们走不走哇?”杨笑生反问道:“去哪呀?”萧寒说道:“去北京啊!”杨笑生说道:“武援朝他们呢?”萧寒说道:“一早就没看见他们!”杨笑生说道:“等他们回再说吧!”
吃晚饭的时候武援朝他们回来了。晚饭后,萧寒又提出去北京,武援朝很爽快的地就同意地说道:“行!明天就走。你们啥意见?”杨笑生说道:“走就走呗!”王文学说道:“早就应该走了,我手里一点钱也没有了。”
第二天早饭后他们来到郑州火车站。火车站广场上人山人海,秩序混乱。萧寒他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很快就混进车站里。站内月台上到处是都是人,每进站一躺列车后,月台上就是一阵骚动,人们争先奔跑,呼喊声,跑步声在站台里回响。萧寒他们来到的这个远台上还没有火车,但月台上已有很多人了。这时,武援朝突然说道:“我不去北京了!”萧寒一愣问道:“那你去哪?”武援朝心有成竹地说道:“我去青岛。”萧寒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没有去过北京呢,我不想去青岛。”武援朝说道:“那你就去北京呗!”萧寒看着武援朝说道:“你们非要去青岛?”武援朝说道:“北京我都去过了,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去青岛。”萧寒这时才明白,原来武援朝他早就想这样,不由心里很来气地说道:“把介绍信给我,我去北京!”武援朝很爽快地就把介绍信给了萧寒。这时,张建国、周全有也站到萧寒这一边说道:“我也去北京。”
一列火车驶进月台,车上的人们喊道:“去北京的快上车!”月台上的人们顿时乱了起来蜂拥而至各个车门。萧寒、周全有和张建国也向车门拥去。武援朝喊道:“这边来!”萧寒回头张望见武援朝正在一个车窗前向他招手,萧寒急忙拉住周全有和张建国朝武援朝这儿跑,此时武援朝跟前的车窗大开,武援朝见他们跑过来,二话没说抱起萧寒的两条腿一使劲就把萧寒抬起,萧寒就势爬进车窗里,随即又转身把周全有、张建国拉进车厢里。月台上的武援朝、杨笑生他们一面向车厢里的萧寒他们摆着手,一面嘴里喊道:“沈阳见!”
火车驶离了郑州火车站。萧寒他们站在拥挤的车厢里动身不得。他想钻进座席下,可是一瞧,座席下已经有人躺着啦!萧寒这个沮丧啊!突然,他发现行李架上有人躺着,而且还有一些空闲地方。他悄悄地和张建国、周全有说道:“咱们也上行李架。”说完,萧寒、周全有和张建国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众人不满与鄙视的目光下爬上行李架。在下面一些人的大呼小叫下弓着身子把行李架上属于下面那些人的东西重新安排一阵,然后,萧寒厚着脸皮把自己的书包垫在头下躺下来。没躺过行李架不知道,躺过行李架后,萧寒觉得这要比那什么包厢啊,卧铺哇舒服多啦!躺在行李架上颤颤悠悠,摇摇晃晃就像躺在摇篮里一样。如果在行李架上再垫得松软些,别说卧铺哇,就拿包厢都不换哪!萧寒就这样美滋滋地想着,体验着很快他就进入梦乡。


在睡梦中萧寒被周全有摇晃醒了,萧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见车厢里已没有多人了。他感的浑身没劲儿懒洋洋地爬下行李架,张建国在旁儿兴奋地说道:“到北京啦!”萧寒和张建国、周全有他们兴冲冲地走出火车站。此时天色大黑,他们来到站外一看四面昏暗,房屋低矮这哪像北京啊!站前连一个广场也没有这肯定不是北京站。萧寒环顾周围他看到在一个屋顶上有永定门站的字样,噢!怪不得呢原来是永定门火车站。这是张建国说道:“这样,你和周全有先到候车室呆一会儿,我去看看怎样办住宿。”
萧寒和周全有来到候车室,候车室里挤满了人显得很暖和。萧寒和周全有找一个墙角边坐下来,可没过一会儿萧寒就睡着了。当萧寒被张建国和周全有推醒时,他发项在他的眼前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萧寒心里着实感动。他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听张建国说道:“咱们得先到‘先农坛’体育场去,在那里办理住宿。”
萧寒他们在阴暗的小胡同里转了一阵子,随着一些人流来到‘先农坛’体育场。体育场里到处都是人,广播喇叭里在反复地播放着:“串联师生同志们。红卫兵同志们,请你们自行组成一百人,然后到接待处报到。”萧寒他们就在人群中到处转游,终于与其他人汇成一百人。然后,他们由接待处的工作人员领到体育场大门外,他们这些人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分别爬上两辆解放牌大卡车上。人员上满后两辆解放牌大卡车就把他们这些人一直拉到‘积水潭’的一座大院里。萧寒他们被引到一处房间里,房间很大灯光显得昏暗,在靠墙的两边地上铺有两排稻草垫子,草垫子上放着棉被褥,看样子能容纳二三十人。在房间的中央立有一个铸铁炉子,里面炉火正旺。萧寒实在感到很累,也未多说什么随便找一个铺位衣服也不脱拉上被子就倒下了。
第二天早上萧寒被周全有和张建国推醒,原来房内已没有人了。萧寒感觉到浑身发热脑袋有点痛,一摸脑门挺烫手,感冒了。萧寒说道;“你俩去吃饭吧,我不想吃了,我在这等你俩。”张建国说道:“你没事吧!要不到医院去看看!”萧寒说道:“没事!走走就好了。”
周全有和张建国吃完早饭后回来对萧寒说道:“这里吃饭不要钱有粮票交粮票就行。今天早饭是玉米面发糕和大米粥。要不你起吃点儿?”萧寒打起精神说道:“实在是不想吃!咱们走吧。”
萧寒他们来到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萧寒打开从家里带来的北京市交通图说道:“咱们今天第一站就先到天安门!怎么样?”周全有和张建国都赞成。他们就按交通图上的指示准备乘坐公共电汽车去天安门。可找到公共电汽车车站时一看,哇!那站牌下是黑压压的一堆一堆的人,那公共汽车和无轨电车都是人满为患,车门都打不开根本就挤不上去。萧寒和周全有、张建国商量道:“咱也别坐车啦!”张建国说道:“可也是,那么多人咋挤呀!走走也好,能更深层次地了解古都的风貌。”
他们就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看着什么都觉得很新鲜。走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正好有一辆无轨电车到站人还不多,挤上去再说。萧寒他们挤上无轨电车。无轨电车走的很慢,路上人多根本就不遵守交通规则,有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懂交通规则。他们大摇大摆毫不顾及地横穿马路,他们三三两两兴高采烈旁若无人地并排走在马路上,他们对红绿灯视而不见,他们对铃声、喇叭声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公共电汽车犹如在人海中行驶,它谨慎地避让,小心地会车。萧寒他们乘坐的无轨电车就这样地走了很长时间,终于,萧寒听到售票员喊道:“东单到啦!”萧寒就拉着周全有和张建国说道:“下车!”
萧寒他们来到长安街上。萧寒看到那长安街又宽又直一眼看不到头儿,沈阳没有一条街道能与之相比。那首都就是首都,要不然怎么能称之为祖国的心脏呢。萧寒心里暗暗地赞叹着。长按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尤其是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那些流动的人群简直就像一面黑墙伸向天安门广场。大街上的公共汽车五颜六色一辆接着一辆,每辆车里都是挤得满满登登的人一点儿亮光都不透。萧寒突然发现,那些跑在大街上的公共汽车并不都是北京的,他看到有些绿色车身的公共汽车上印有天津市人民汽车的字样。还看到太原市人民汽车……。他还看到各种车牌号都与沈阳的车牌号不一样,也就是从那时起萧寒才知道沈阳的车牌号为什么是05打头,原来那是辽宁省的序号。天津市是29,太原市是03……。
离天安门广场越来越近了,萧寒有些急不可待地伸长脖子向前张望,他想尽早看到天安门。快了,已经看到城门楼的飞檐啦!已经看到城楼啦!萧寒心里一阵激动,他加快脚步向天安门奔去。那是毛主席站过的地方,那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是人们崇仰的地方,也是萧寒向往的地方。当萧寒离天安门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有些失望心里不由地念叨:“咦!怎么没有电影里的天安门那么雄伟高大呀!这是天安门吗?”在萧寒心里的天安门那就应该像灵霄宝殿那样金碧辉煌高不可攀。可眼前的天安们也就四五层楼那样高。和萧寒心里所想象的天安门差远啦!但是,不管怎么说萧寒还是很兴奋很激动,他毕竟是亲临在实实在在的北京天安门城楼下!亲眼看到了真实的北京天安门。
在天安门城楼下他看到有很多串联师生和红卫兵在刮天安门城楼墙上的红粉漆。有的地方已被刮的没有了红颜色。萧寒也想刮点红粉漆留作纪念。可又一想这不是在变相地搞破坏吗!拍张照片不也是留念吗!何必刮这城墙上的红粉漆呢,再说了也不好保存哪!萧寒在天安门城楼下转游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不刮红粉漆。
他驻足在金水桥上看着桥下不由地惊讶起来,哎呀!金水桥下的水怎么是这样的哪!水面上是一层绿色的浮生物还混杂有一些瓜果皮核儿,还有五颜六色的糖纸也浮在上面。而且那水也不是流动的河水,真可谓是一潭死水没有活力。一点也不像萧寒想象的那样清澈透底里面游有小鱼。萧寒不由地感叹道:“想象中的与实际中的差距太大啦!看来对什么都不能理想化,这也正应了俗语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萧寒正这样一边看着一边胡思乱想时,周全有问道:“照相不?”萧寒赶忙答道:“照哇!”张建国指着金水桥旁的小观礼台说道:“那有照相的的。”萧寒他们来到小观礼台前,这里排着一溜儿桌子,有的桌子前还张着遮阳棚。每张桌子前都有很多人。萧寒他们来到一张桌前说要照相,桌前一位工作人员问道:“一起照还是单个人照?”萧寒看看周全有又看看张建国说道:“咱们还是单人照吧!”周全有和张建国说道:“行。”那位工作人员就递给他们每人一个信封。同时收他们每人四角钱。萧寒他们就在信封上填写收信人的单位或地址和姓名。写好后拿着信封等着照相。这时萧寒才发现,小观礼台的三面矮墙上都挂着红布,红布上写着毛主席语录。小观礼台后面的观礼台上贴着一些大字块,有些字已残缺不全,但还能依稀辨认出。那大字块的字是:誓死保卫毛主席文艺路线!很快萧寒他们就照完相,他们相伴走向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那真叫大呀!那才真叫广场呢,沈阳中山广场是没法与之相比的。沈阳市府广场嘛!还可比一比但怎么看也没有天安门广场雄伟壮观。天安门广场上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两人结伴的,他们东张西望指指点点,脸上洋溢着兴奋惊奇的笑容。萧寒突然看见几个红卫兵,但他分不清是男是女啦!你说是女的吧,她理的发式是男孩的头型。你说他是男的吧,他们又都穿着花衣服。萧寒不由地拽了拽周全有说道:“哎!你看。前面那几个红卫兵是男是女?”周全有不以为怪地说道:“啊!那是郑州女红卫兵。我在郑州时就见过了,听说是为了表现革命的斗争性,造反旧风俗旧习惯而理成男式发型。”萧寒不由地佩服起她们来,在现实生活中这样漂亮文质彬彬的女孩理成男孩的头型,不管她走哪里都要受到街井市人的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她们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来抗衡世俗的偏见与嘲笑哇!太不容易了。但是萧寒未成想到数十年后大街上却流行起来青春女孩梳理着男式发型。人们反到不觉得怪。这可真是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天翻地覆慨而慷。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萧寒他们整整在天安门广场游逛了一天,看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看了人民大会堂。走过天安门广场,走过大前门。把两条腿都走细了,他们疲惫不堪地回到接待站。萧寒一头倒在草垫子上,哎呀!那个舒服哇!头也不觉得痛啦!看来感冒是走好了啦!
第二天早饭后,萧寒对周全有和张建国说道:“今天,我去我姑姑家。晚上见!”
萧寒兴冲冲地来到大街上。大街上还那么多人,公共电汽车还是那么拥挤不堪。萧寒等了几辆公共汽车都没挤上去,索性不挤车慢慢走再说。萧寒就一边走一边看着交通图,心里勾画着怎么走。走了一段路后挤上一辆公共汽车,没坐几站就下车,再换乘车,挤不上就再走。就这样萧寒一边走一边随时挤车。午后,萧寒终于见到了多年没见的姑姑。姑姑见到萧寒可高兴啊!可见萧寒穿的很单薄,姑姑赶快拿出一件棉大衣让萧寒穿上。闲聊不一会儿,萧寒突然发现在自己的袖口外面有一只虱子在爬动,萧寒顿时脸红起来,他有些坐不住了,他赶忙借故向姑姑告辞。姑姑非要留他吃晚饭不可,可萧寒生怕再有虱子露出来那多招人烦哪!他坚持要走。姑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拿出十元钱让萧寒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萧寒拿着姑姑给的十元钱高高兴兴地回到接待站。
周全有和张建国一见萧寒回来就说道:“肯定见到你姑姑啦!,你看有棉大衣穿啦!”萧寒一边脱下棉大衣一边说到:“张建国这棉大衣给你穿,你就不要推辞啦!我毕竟还有毛衣毛裤。你啥也没有哇!我姑姑还给我十元钱,我想,明天上街破开后你俩一人三元,我自己留四元。”
第二天,萧寒他们想去颐和园可是人太多,根本挤不上公共汽车。故宫、北海又都关闭修缮。萧寒他们只好满大街瞎转游。去了王府井,逛了大栅栏,转了西单又看了东四。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
这一天早上周全有说道:“我听接待站的人说,中央有文件通知,冬季已经到了,给接待工作造成很大困难,希望广大串联师生和红卫兵抓紧时间返回本学校就地闹革命。待明年春季时再适时进行串联。接待站的人还说,毛主席不会再接见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了。那咱们还等不等?”张建国说道:“咱们都在这有四天了,住的这地方也不好,快天亮的时候我都冻醒了,吃的也不好。我说毛主席要是真不接见的话咱们在这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萧寒说道:“那咱们就回家?”周全有说道:“我看咱们就回家算啦!”萧寒问道:“那你俩知道回家在那上火车吗?”周全有说道:“知道,往东北方向在东单体育场集合。”萧寒说道:“那这样,我现在去我姑姑家一趟,晚上你俩在东单体育场等我,我们一起回沈阳。”
萧寒来到街上感觉街上的人似乎比头几天更多,到处都是人一群一群的,一伙一伙的,一堆一堆的,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新奇与渴望。他们兴冲冲地东张西望,急切切地攀挤公共电汽车。萧寒也随着他们挤了几辆公共汽车可都没有挤上去,萧寒想再这样挤下去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姑姑家呀,先走走再说吧。他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没有挤上一公共汽车,他干脆就信马由缰地闲逛起来。大街上色彩单调到处都显得是灰蒙蒙的,就是那红卫兵们戴的红袖标到是很显眼,像一点点火种在大街上忽隐忽现。胡同里的人到是不多,但是也贴了不少大字块和大字报。有的已经残缺不全随风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天已过午,萧寒看看交通图自己所处的位子离姑姑家还很远呢,再看看那些公共电汽车一个个都挤得满满登登的,萧寒实在是很打怵再去挤公共电汽车。想来想去算了不去姑姑家啦!赶紧去找周全有张建国他俩,以免他俩等着着急。萧寒掉转方向向着东单体育场走去。
当萧寒来到东单体育场时,天哪!萧寒愣住啦!体育场里外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人群,这可上那去找周全有和张建国他俩呀!唉!当时要是说好一个具体地方就好啦!现在可到好,这么大的体育场到哪去找哇!没别的办法,萧寒只好一边在体育场里走一边喊着周全有和张建国他俩的名字,周全有!张建国!周全有!张建国!……嗓子也快喊哑了,腿也走累了也没见他俩的人影。天也渐渐地暗下来,萧寒很沮丧地走出体育场毫无目的地来到东单十字路口,他无意思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算啦!就这样吧!只好自己往回走啦!想到此萧寒也就放松起来,他扭头看见路口一处房墙上贴有大字报,就走过去看起来。那大字报上写的是人民大学有人被推下楼什么的,萧寒正看之时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这是东单体育场,这有啥看的!”萧寒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啦!是不是听错啦!怎么会是杨笑生的声音呢!萧寒正在怀疑转身时,就又听道:“哎呀呀呀!这不是萧寒吗!同时自己的肩头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就听见杨笑生兴奋地说道:“还装啥呀!扒了你的皮我都认得你的骨头!”萧寒转过身来一看可不是,真是杨笑生在他的身旁还站有一个人。萧寒也顿时兴奋起来急切地问道:“他们呢?”杨笑生明知故问地说道:“谁呀!”萧寒说道:“武援朝他们呗!”杨笑生不屑一顾地说道:“别提武援朝那小子啦!那小子到了徐州就自己跑了。把我们几个人给无情的抛弃了。后来我们几个人也就各奔东西啦!哎!你别光问我呀!那我还得问你哪!周全有和张建国他俩上哪去了?”萧寒就把今天经过说了一遍。杨笑生听完就拉着萧寒说道:“算啦!你就别回去了到我哪去住吧!哎呀呀呀!对了,我还认识了一个新哥们,我管他叫大嗯那。”说着杨笑生向萧寒介绍他身旁站着的那个人“他是吉林舒兰农校的,一说话就嗯那嗯那地,是不大嗯那?”站在杨笑生身旁的那个人看着萧寒笑了笑答应道:“嗯那。”杨笑生说道“咱走吧!”萧寒一边挣脱一边说道:“不行!我都和周全有张建国他俩说好了在东单体育场会合一起回沈阳的,我怎么能自己留下来呢。”杨笑生说道:“那好吧!我陪你一起找。”那个舒兰同学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找。”
此时,天已经黑了。东单体育场里到处是一堆一堆的篝火,篝火四周围满了人,火焰冲天噼叭作响。火光映照在人们的脸上、身上显的红光闪闪。众多人影在篝火中晃动。东单体育场的木栅栏已所剩无几,都被这些等车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踹坏,拆掉拿去烧篝火。街灯的灯光,篝火的火光在这夜色笼罩的露天体育场内外交相辉映。公共电汽车的喇叭声,人们喧闹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萧寒、杨笑生还有那个舒兰同学在这露天体育场内外茫茫人海中东一下,西一下地转来转去,扯着嗓子喊道:“周全有!张建国!……”他们三人几乎转遍了东单体育场也未见到周全有、张建国他们俩。杨笑生很疲惫地说道:“哎呀呀呀!累死人啦!别喊啦!我说他俩肯定走了。要不然怎么一点回声也没有?哎呀呀呀!你看都什么时候了,得有八九点啦!你看人家大嗯那还一直陪着哪!我说算了吧,走吧!”说着杨笑生拉着萧寒向体育场外走去。萧寒想想也是只好无可奈何地跟杨笑生走了。
来到杨笑生住的地方后,杨笑生拉着萧寒找到接待站的一个工作人员把萧寒的情况说了一遍,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你们也太随便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这工作怎么做。这都是有一定安排的。”杨笑生赶忙陪着笑脸说道:“大叔哇!给您添麻烦了,您就帮帮忙吧!我们俩在北京偶然相遇也不容易,求求您啦!”那个工作人员说道:“这样吧,你们俩去到后勤科找领导批一下,然后我再安排。”萧寒和杨笑生按照那个工作人员的指点去找后勤科,他俩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后勤科,天都那么晚了上哪去找人哪!他俩只好又转回来找到那个工作人员。那个工作人员此时显得很仗义地说道:“没办法,谁让我摊上了呢,我总不能让你睡在大街上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拽出一套被褥递给萧寒,同时又对杨笑生说道:“就在你房里那住吧。”杨笑生一连声地说道:“谢谢大叔啦!谢谢大叔啦!”
萧寒抱着被子,杨笑生夹着褥子和枕头来到杨笑生住的房间。这里的条件比积水潭好一点就是有暖气,房间好像是办公室腾出来的,在地上分两排铺有十多条稻草垫子。此时屋里已住有十多个人,有的已经躺下了,有的还在闲聊。杨笑生把褥子和枕头扔在一条没有人的草垫子上说道:“萧寒你就睡这儿。”萧寒也着实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萧寒对杨笑生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杨笑生说道:“忙啥!吃饭又不要钱,你着啥急呀!我听说毛主席要接见红卫兵呢,咱们就在这等着。”
这天晚上要睡觉时萧寒觉的身上奇痒,身上好像到处都有东西在爬。萧寒急忙来到厕所里关上大便门,脱下毛衣时发现毛衣的缝里有虱子,再仔细一看,哇!可不得了啦!整件毛衣上到处都有虱子和白闪闪的虮子。萧寒就是一阵的挤压,手指都有些酸痛了,总算消灭了不少。接着又褪下衬裤和裤衩,又是一阵的挤压,手指甲上又是一层血污,大便池里的水面上又是一层虱子。真像以前有人说笑话讲的那样,可以炒一盘儿菜了。
萧寒回到房间里准备躺下时,就见杨笑生和那个舒兰学生在鬼头鬼脑地说着什么,同时用眼睛描着对面,那个舒兰学生还一个劲地点头,口里不停地答应道:“嗯那,嗯那。”萧寒也朝对面看去,就见有两个中学生正在慢条斯理地放被铺褥,铺好被褥后就不紧不慢脱去棉衣,里面竟没有衬衣直接路出光脊梁。把脱下的棉衣很认真地叠好放在一边后,又毫不在意地脱下棉裤,哇!里面又是什么也没穿,直接就露出了白屁股。那两个中学生旁若无人地把棉裤叠好放在叠好的棉衣上,然后钻进被窝里。他俩刚钻进被窝里,就见杨笑生和那个舒兰学生来到他俩的跟前,杨笑生笑嘻嘻地说道:“哥们!咱俩帮你们展示一下你俩的一等精彩睡眠。”说着杨笑生就和那个舒兰学生把其中一个中学生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那个中学生一丝不挂地被杨笑生和那个舒兰学生一边一个架着胳膊,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顿时满屋子人嘻嘻哈哈起来。那个赤身露体的中学生满脸笑容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可乐的,我们那都这样睡觉!”说着他打了杨笑生一拳就又钻进被窝里。
十一月二十五日清晨接待站的工作人员挨屋通知每个串联师生和红卫兵,吃完早饭不要出去有活动。萧寒和杨笑生他们吃完早饭后就被接待站的工作人员领到一个大会议室里,大约有一百来人都聚集在这里,大家议论纷纷互相猜测。过了一会儿,萧寒见一个工作人员抱着一台收音机进来,另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捆电线紧跟其后,他俩把收音机放在前面的讲台上就开始接电线。这时萧寒才发现放在讲台上的不是收音机而是电视机。这是萧寒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电视机,以前只是在《无线电》杂志上看到过。萧寒知道沈阳有电视的时候那是在一九六四年,只是知道有,是什么样子没有看过。更不要说看电视节目啦!那时不要说一般家庭没有,就是相当一级的高级干部家庭也没有。而且那时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商店里根本就没有卖电视机的。
那两个工作人员接好电线打开电视机,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说道:“今天毛主席接见部分红卫兵,我们先在这里观看电视实况转播。”过了一会儿电视机的荧屏上出现了天安门城楼的画面。这是萧寒第一次看电视节目,心情非常激动。他对杨笑生兴奋地说道:“你看,就像小电影似的!这要是彩色的就更好了。”杨笑生咂咂嘴非常羡慕地说道:“哎呀呀呀!还是北京好哇!我怎么就没托生在北京呢!”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天还没有亮,萧寒他们就被接待站的工作人员叫醒到院里集合,当大家都到齐后,工作人员说到:“今天毛主席接见我们,请红卫兵同志们遵守革命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现在给大家分发干粮。”分到萧寒手里的干粮是两个大面包和两根香肠。这也是萧寒到北京吃的最好的一次。
发放完干粮后,这一百来人排成整齐的队伍在接待站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出院子。此时,天刚刚有些发亮。大街上已有不少队伍在行进了。萧寒他们一个跟着一个急匆匆地朝前走着,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一会儿走在小胡同里,一会儿走在大街上,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天已经大亮了,萧寒也没有分辨出东南西北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急走。突然,萧寒身后的一个女学生发出一声惊叫:“他身上有虱子!”萧寒扭头看去,就见那个女学生正指着自己的后背一脸惊恐状。萧寒顿时很尴尬不知所措,此时,就见杨笑生一身不响地随即用手把萧寒后背上的虱子扑打掉,萧寒身后那几个女学生一声惊叫向后躲闪。杨笑生满不在意地拉着萧寒紧跟队伍小跑起来。又穿过一条小胡同,来到了长安大街上。
这时的长安大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到处都是匆匆忙忙向指定地点奔跑的队伍,大街上回荡着他们杂乱无章的跑步声,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急促的喘息声,阵阵的咳嗽声。萧寒他们终于停住脚步站在长安大街上的一侧。萧寒环顾四周也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子,原来他们已在民族文化宫楼前的马路上。他们背向民族文化宫脸朝南,随着接待站工作人员的口令声,他们这一百来人成一小方块队形很整齐地坐在地上。萧寒这时也看明白了,在长安大街上距大街中心线约十米以外的两侧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一直往西看不到头,就像两条黑粗线伸向远方。在串联师生和红卫兵的前面每隔约十米就坐着一名解放军战士。他们面向着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一脸严肃。不时地大声喊道:“不要站起来!不要随意走动!”坐在萧寒旁边的一个串联学生说道:“我要上厕所!”带队的接待站工作人员说道:“后面去,快点儿!”萧寒随着那个学生看去,就见在人行道上隔不远就有一座用蓝布围起来的临时简易厕所。事后,萧寒才弄明白,原来人行道上早就设有下水道。平时人们在长安大街的人行道上看到的间隔约五十厘米一块一块长四十多厘米宽约二十厘米的长条形的铁板那就是下水道的盖板。
突然,一阵闷雷似的响声由弱到强传遍整个长安大街,啊!那是人们都熟悉的时代的最强音雄伟壮丽的《东方红》乐曲。人们激动兴奋起来,因为人们都知道当《东方红》乐曲奏响时那就是毛主席走出来了。我们想念毛主席!我们想念毛主席!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人们使劲地挥舞着毛主席语录本,他们非常虔诚地向着长安大街东方张望,那是毛主席来的方向。一曲《东方红》奏完,紧接着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等革命歌曲交替地回荡在长安大街上。萧寒怀着激动的心情翘首仰望着天安门方向。这时,那个舒兰学生要上厕所,杨笑生忙拦住他说道:“憋一会儿吧,毛主席就要来啦!”正说着就听见天安门方向的口号声,欢呼声雷鸣般地传来。萧寒和杨笑生他们赶忙伸长脖子朝天安门方向张望,看见了,萧寒拍了拍杨笑生的肩头。杨笑生也激动地说道:“看见啦!”就见长安大街的中心线上天安门方向有一些黑点儿在肿胀,这些黑点儿越来越大,很快就看出轮廓来,那是一长串的吉普车组成的车队,车速很快,转眼已有一辆敞篷吉普车驶到眼前,大家一阵欢呼,可定睛一看却没有毛主席而且车上的人都拿着照相机,原来是前导车。萧寒他们赶忙又转过头朝东方看去,又一辆敞篷车驶过来,车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人们顿时沸腾起来,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千万只手挥舞着红色的毛主席语录本像一条红色的长河在长安大街上起伏流淌。萧寒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从天安门方向驶来的敞篷车上正中站着的那个万人景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还没等萧寒看仔细,载着毛主席的敞篷车就已从萧寒的眼前驶过,车速太快啦!萧寒不由地埋怨起来,也没有怎么看清楚!留在萧寒脑海里的只是毛主席那一闪而过的轮廓。萧寒只记住了毛主席的脸不是红光满面,而是古铜色的,这使萧寒感到很诧异。毛主席背影越来越远,整个车队都过去了。这时,萧寒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声,原来是有几个女学生当她们从厕所里急急忙忙奔出来时,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车队已经驶过这里,她们没有见到毛主席。此时这里的人们纷纷站起来,解放军战士已列队离开,顿时,整个长安大街上塞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师生和红卫兵们,他们像一面巨大的洪流涌来涌去。萧寒也随着这巨大的人流向天安门方向涌去。
离天安门广场越来越近的时候人也越来越多,萧寒就改变了主意不去天安门想回到接待站,他就随着一股人流涌向往北的一条小街。就在要进入这条小街时,人流突然缓慢起来,甚至停滞不前。这时萧寒发现街口有一门楼,门楼上方写有南长街三个字,门楼下方有一门洞人们蜂拥而入,由于门洞窄小人流被卡。这情景使萧寒不由得想起武昌火车站那一幕来,萧寒赶紧靠边挤去,他刚刚挤到边上时就已被激动的人流推到了南长街的门洞前,萧寒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赶忙紧紧地贴住门洞的墙壁,随着拥挤的人流蹭着墙壁走过了南长街的门洞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以意外。不过事后想来,萧寒还是有些后怕,那么窄的门洞,那么多的人挤在那里,只要有一个人被绊倒,那后果真就不堪设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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