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文革 悲暖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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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父不认子，儿子媳妇依然极尽孝道死后父子合葬，盼解夙怨长伴九泉之下悲暖亲情

历经文革　悲暖亲情

历尽坎坷却刚正一生的老人

　　１９７８年秋，河北保定轴承厂工人吕瑞芬、孟凡民相识相恋了。令吕瑞芬颇感蹊跷的是：从来不见孟凡民回家，他也从不带她回家见老人。再三追问之下，孟凡民向她道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命运多舛，父子反目成仇

    孟凡民的父亲叫孟树亘，早年曾任国民党１４４师副师长。台儿庄大战时，他浴血奋战，战后获“抗日英杰”奖章。

    “文革”开始后，孟树亘因“历史问题”受到冲击，为表“忠心”，孟凡民宣布与父亲决裂，并成为“造反”猛将。

    孟凡民所在的“造反”团体准备召开一场批斗会，批斗对象包括孟树亘的莫逆之交、时任市第十二中学的教师李湛功。当时，李湛功被二哥接到家中掩护起来。“造反派”发现李湛功失踪了，到处查找。知道内情的孟凡民向总部通风报信，李湛功很快被揪了出来。１９６６年１２月，李湛功含冤而死。

    后来，知道真相的孟树亘勃然大怒，手持木棒等在家门口，把回家的儿子挡在门外，大吼一声：“滚！”猛地将木棒向儿子抡去。此后，孟凡民再也没有回过家。

    听了孟凡民的讲述，吕瑞芬心情难以平静。

    亲情如水，难填百丈沟壑

    １９８０年，孟凡民和吕瑞芬结婚了。由于孟家父子间的矛盾仍未化解，孟树亘对儿子的婚事一无所知，但吕瑞芬始终密切关注着孟老的生活。

    １９８８年秋，孟老心脏病发卧倒在床。由于政策一直未落实，他每月只能领取极微薄的薪金。他病倒后，保姆负担加重了而工资却无法提高，保姆就走了。老人的生活乱成一团。吕瑞芬对孟凡民说：“爸爸不认识我，就让我去他那儿当保姆吧。”孟凡民虽然着急，但还是说：“女儿刚４岁，你咋离得开呢？”吕瑞芬说：“琳琳可以暂时放在天津她姥姥那儿。”孟凡民有点犹豫，吕瑞芬说： “凡民，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很苦，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

    第二天一早，吕瑞芬就来到公公家，说：“听说您这里需要保姆，我想得到这份工作。”老人说：“我收入有限，工资给得不高。你愿意吗？”吕瑞芬说： “我是外地人，无依无靠，在您这儿有吃有住就心满意足了。”老人说：“那你就留下吧，什么时候你找到合适的工作，想走就走。”这是多么可亲可敬的老人啊！这是吕瑞芬第一回面对自己的公公。

    吕瑞芬把浓浓的孝心、深沉的爱意默默地奉献给老人。一天晚上，吕瑞芬向老人提及他儿子，说：“二十多年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亲人到底是亲人啊。”老人眼里满是凄怆，说：“凡民犯的不是小错，手里有人命啊！当年李湛功被我儿子害死了，他妻子也自杀了。这是两条人命啊！我若原谅了凡民，人家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的呀……”说到此，老人老泪纵横。吕瑞芬不好再说下去了。

    赎罪一生，挚爱没有止境

    １９９０年冬，７０多岁的孟老突发心肌梗塞住进医院。医生说，要彻底康复，最好的办法是做心脏搭桥手术，而这项技术只有北京少数几家医院能做，且费用高昂。孟凡民夫妇商量后，决定用自己的铺面作抵押筹措资金，把老人送到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夫妻俩也跟着到了北京。

    做心脏搭桥手术一般是截取病人自己腿上的静脉血管做材料，但医生检查时发现孟树亘的血管已缺乏弹性。为了不影响手术效果，孟凡民要求医生从他的腿上取血管。

    四个小时的手术非常成功！孟凡民放下了心头石。

    第二天晚上，吕瑞芬用轮椅将孟凡民推到孟老的病床前，父亲安详地沉睡着。二十多年过去了，孟凡民第一次如此亲近地看着父亲，他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淌。

    住院期间，为了不使老人受刺激，孟凡民只有在老人酣睡时才默默陪伴他。有一回，他听到老人在梦中竟念叨着他的小名：“凡凡，凡凡……”回到病房，孟凡民不禁失声痛哭。

    这天，吕瑞芬在自己家中呆了很久，回去时已近午夜。外面飘着大雪，远处的景象使她惊呆了，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风雪中，满身雪花。吕瑞芬搀扶住老人说：“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啦？”老人说：“天黑雪大，你不回来，我不放心啊！”听了这话，吕瑞芬的泪水直往下掉。

    １９９３年春，孟老背负了数十年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有关部门对他的工资待遇做了调整，医疗费全额报销，还分给他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生活安定了，孟树亘却没有轻松下来，为抢救历史资料日夜忙碌。由于操劳过度，老人的眼角膜发炎，且久治不愈，渐渐失明了，吕瑞芬成了他须臾难离的拐杖。

    父亲失明后，孟凡民常去帮吕瑞芬照料父亲。他怕父亲听出自己的声音，和吕瑞芬说话时尽量压低嗓子，或者干脆打手语。孟老也当这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男人是吕瑞芬的家人，对他十分感激。

    １９９６年，孟凡民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几乎将他击垮：肺癌晚期。　

    孟凡民做手术的那段日子里，吕瑞芬心力交瘁，两头奔波，用柔弱的肩扛起了两个家。

    孟凡民虽然做了手术，却难以挽留生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总结一生的得失，感到最大的幸福是得到了一位好妻子，最大的错误是“文革”中犯的劣行，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得到父亲的宽恕。他给父亲留下了一封绝笔信：“亲爱的爸爸：我要先您一步去了。此生此世我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难以洗刷掉我留在您心头的阴影。假如还有来世，我仍将尽最大努力清洗自己的过错。我不奢望得到您的谅解，但我会永远爱着您……瑞芬是我的爱人、您的儿媳，她也会永远爱着您……”弥留之际，孟凡民拉着妻子的手深沉地道了一声“辛苦”，两行热泪表达了他的敬意。他向医院和公证人员交待了最后的心愿：把眼角膜捐给父亲。

    孟树亘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做得很成功，重新见到了光明。老人心脏不好，受不得一点儿刺激，吕瑞芬一直没有把孟凡民的遗书给老人看，所以孟老在生命的最后四年里，始终不知道是儿子的眼角膜让他重回光明世界。

    今年元月３日，孟树亘溘然长逝。守候在他身边长达１２年之久的儿媳吕瑞芬购置了一块墓地，将老人与丈夫合葬。从此，孟家父子便永远相伴在一起。

    《家庭》

理解和付出是他们夫妻生活中最美的乐章

《南方日报》[size=font-size: 10.5pt,10.5pt]2001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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