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求：陈老师（陈宝琨）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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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求•


陈宝琨老师是文革前北京101中学的美术老师，画技精湛，尤擅水彩，是当时为数不多的一级教师。我从63年到66年在101上初中，教我们美术的就是陈老师。我记忆中老师常穿一件长黑呢大衣，戴一副深度眼镜，烟抽得很凶，说话很轻且沙哑。每次他走进教室，同学们便都鸦雀无声，竖起耳朵听他的开场白要讲什么。


陈老师是一个很独特的教师，他鼓励学生敢想敢画，不要照本宣科，每人都该有自己的风格。记得一次画装饰画，每人设计一个杯子的造型及图案。他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每个同学桌前，托盘上放满了他配好的各种颜料的小瓶，请学生选择自己要用的颜色，舀出颜料放在自己的调色盘上，任由学生恣意涂鸦。下一堂课他便把学生完成的画带来，一一评定，优点，不足，如何改进。这样大家不仅对自己的画有了一个再了解，也从其他同学的作业中看到，原来人的想象是那样的千人千面，丰富多彩。我记得还有一次老师布置了野外水彩写生。那正是金秋送爽，绚丽多彩的时节。我心血来潮，提着一个小马扎，背着画板，爬到学校边上的一个灌木丛生的小山包上。山下是一个养鸭场，一群群的鸭子在池塘里漫游。远远近近，秋意正浓，色调丰富，层次分明。那真是一次非常开心的写生。后来在课堂上老师把同学们的画拿出来一一讲评，唯独没有我的。最后老师摘下眼镜，面带深不可测的微笑说，“我们班有一个最大胆的同学，选择了一个最美丽的风景……可惜画上的颜色就像是掏粪工人掏出来的大粪一样……”说完他举起我的那张水彩写生，全班同学笑成一团。我呢，自然是闹了一个大红脸。


陈宝琨老师之死在101中的文革史上是醒目的一笔。他死在红卫兵的皮带之下，时间大概是1966年夏，那时校园里已经空空荡荡。那天我和同班Q姓同学一起从教室往礼堂走。当我们路过喷水池时，忽听从办公室方向传来极度恐怖的哭嚎声。办公室是一排独立的平房，那时已经变成了红卫兵司令部。我们俩停住脚望过去，只见一个高中红卫兵牵着一根绳子向喷水池疾步走来，绳子那头捆着陈宝琨老师的双手。另一个高中红卫兵跟在陈身后用皮带一个劲地抽打陈。陈老师显然是刚在办公室里被剃了“阴阳头”，一边被牵着一路小跑，一边惊恐地大声哭嚎着。他们把陈拽到喷水池里边继续打，一圈一圈地转着，哭嚎声夹杂着皮带辟辟啪啪的抽打声。那个圆形喷水池直径不到20米，水深刚刚过膝。一个高三R姓红卫兵手握皮带站在池里，但他不是主打，而是在那儿高声历数陈老师的“罪行”：“你在101害了多少人！你在101害了多少人……”。


这个“害了多少人”一说，据我知是指同性恋。文革开始后就陆续听到关于陈和男生暧昧关系的传闻。传说中的男生之一是高一的L姓军干子弟，皙白颀长，眉清目秀，常穿一身将校呢，形影翩翩。有关L的消息让许多人大吃一惊，又大惑不解。那时人们还没有关于“ 性取向”的概念，同性恋被统统划归“道德败坏”。关于当年陈宝琨老师与学生同性恋的传闻国内性学专家李银河博士亦曾提到。李银河的哥哥当时也是101中的学生。


再说在打人现场，目击者不足10人。我和那位Q姓同学凝固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惨剧。一个围观的初二的红卫兵怒不可遏，跳进水池里，夺过皮带，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狠命抽打陈，但很快又被制止，似乎这场惩罚是事先安排好的，必须由“主打人”执行。陈老师在水池里被牵着抽着一圈又一圈，他的哭嚎声越来越弱，极度的恐惧及虚弱使他终于力竭不支而趴倒在水里，一动不动了。整个事件不到15分钟。陈最后其实是死于溺水，虽然喷水池里的水仅有没膝之深。


年复一年，在那春风拂面，莺歌燕舞的校庆日里，各届校友们争相来到喷水池前合影留念─那个101中的Signature景点。有谁何曾记得，在这里活生生打死过一位一级教师呢？


□ 寄自美国
日期: 11-01-30 04:02
专题: 华夏快递
原来由 siyu 发布在URL: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28068


http://hx.cnd.org/2011/01/30/%E4 ... %E4%B9%8B%E6%AD%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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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银河的哥哥当时也是101中的学生。》——不对吧。应该是王小波的哥哥。《传说中的男生之一是高一的L姓军干子弟，皙白颀长，眉清目秀，常穿一身将校呢，形影翩翩。》——前些日子，L姓同班同学说与陈无关。他在初中没有毕业，就转到其它学校去了。    R姓同学，也是校园里有流传与陈有关系，才怒不可遏，还是真的受到侵犯，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