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庄子：“忠字化运动”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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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字化运动”初探/胡庄子

载《记忆》142期（2015年10月31日）

在文革初期，中国大地上流行的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1967年下半年至1969年，出现一个有理论、有内容、有仪式的“忠字化运动”，将个人崇拜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忠字化运动”不是官方发起的，是由各地区兴起，最终汇成一个“运动”，出现许多中外历史上很少见到的奇观，许多形式令人叹为观止。
有意思的是，在“运动”中并没有“忠字化运动”这个名字，名字是官方在制止这个“运动”时命名的。所以，文革后，大家七嘴八舌说“个人崇拜”，却少有人注意“忠字化运动”。这里，笔者对“忠字化运动”进行初步的梳理和回顾。

一、从“三忠于，四无限”谈起
“三忠于，四无限”是文革中流行的一句浓缩语。
“三忠于”指：“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忠于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三忠于”的形成有一个过程：
《解放军报》1967年元旦社论中提出：“要无限地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这是“三忠于”的雏形。
《解放军报》1967年5月31日社论《大立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中,首次出现“三忠于”的表述。
1967年11月30日，李作鹏在海军的一次大会提出：“以林副主席为光辉榜样，永远忠于伟大统帅毛主席，永远忠于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永远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三忠于”的提法开始流行。
1968年3月24日，林彪在军队干部大会上高呼口号：“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永远忠于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永远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从此，“三忠于”成为盛行一时的政治口号。
“四无限”指：“对毛主席、毛泽东思想、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1967年12月4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联合发表社论《学习毛泽东思想要学用结合，立竿见影》，其中说“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此后，这“四个无限”成为一个固定语。
“四个无限”还有一个版本是：无限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忠于伟大的毛泽东思想！无限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无限忠于以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无产阶级司令部。
“三忠于”和“四无限”这两个词，经常配套使用，成为一个词组：“三忠于，四无限”。可以认为，“三忠于，四无限”这一词组的形成过程，与“忠字化运动”是同频率的，或者可以认为，“三忠于，四无限”就是“忠字化运动”的核心思想。
1971年11月，毛泽东批评说：“三忠于,我就不懂。你们开会讨论一下,把不适当的名词、形容词废掉,不要搞了。”[1]这是清醒之言。当然，已是后话。

二、“忠字化运动”的典型活动之一：早请示、晚汇报
革命格言曰：“早晨向毛主席请示，工作有方向，一天战斗不迷航。晚上向毛主席汇报，心明眼亮，浑身上下增力量。”说的就是“早请示、晚汇报”。
“早请示、晚汇报”，大概是从宗教仪式中获取的灵感。
“红八月”里就有类似的场面，只是没有广泛开展起来。
“早请示，晚汇报”是北京针织总厂的发明。1967年11月17日，中央转发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三四一部队关于北京市针织总厂支工情况的报告》，报告中说：
大造学习声势，建立学习组织，健全学习制度，布置学习环境。运用上班向主席请示、下班向主席汇报（集体学习语录），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开办学习班，召开讲用会等形式，向革命职工和家属，广泛宣传毛泽东思想。在较短的时间内，掀起了活学活用主席著作的高潮。工人们说：上班前向毛主席请示，心明眼亮有方向；下班后向毛主席汇报，检查工作和思想。生产中看看车头镜（语录牌），干劲猛增长；交班交语录，互相关心互相帮。 [2]
“上班向主席请示、下班向主席汇报”这句话，后来被概括为“早请示、晚汇报”。
“早请示、晚汇报”的大致情形是：早晨，手持毛泽东语录，面向毛泽东像，请示一天的工作，表示干好革命工作的决心；晚上，手持毛泽东语录，面向毛泽东像汇报当天的工作和思想情况，反思自己思想中不符合毛泽东思想之处，向毛泽东忏悔、表决心。
学习领袖韩爱晶回忆说：“当时叶群在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里以‘三忠于’‘四无限’”为名推广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的活动。在北京基本上已成定式，在单位甚至在家庭里，人们早上面对毛主席像请示当天工作，晚上向毛主席像汇报。在做‘早请示’‘晚汇报’时，手举毛主席语录本，口中先颂：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3]
“早请示、晚汇报”是在工宣队、军宣队的鼓动下流传全国的。
“早请示、晚汇报”，可谓是世界上最盛大的祈祷。
北京师范大学井岗山红卫兵梁源法的组诗《红卫兵战斗的一天》中，包括《早请示》、《天天读》、《大批判》、《晚汇报》，从这些诗歌中可以看出早请示、晚汇报的情形——
《早请示》：天朦胧，夜色浓。红卫兵起床早，脚步踩得大地动。//冒着飘飘飞雪，顶着呼呼北风，哪里去？回答一声：东方红！//啊，毛主席像前，一片火红！火红的语录火红的灯，火红的心儿在跳动。//先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再唱一曲《东方红》。一腔豪情一腔血，最高指示齐声诵。//毛主席啊毛主席，红卫兵对您无限忠诚。您叫干啥就干啥，伟大教导刻心中……//歌声冲散了雪片，豪情吓退了北风，夜色悄悄溜走，看！已是东方红！
《晚汇报》：夜深了，人静了，毛主席像前啊，红灯高照。//看，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非常非常健康，招手向我们微微笑，红卫兵啊，多么幸福多么自豪！//整齐队伍，戴好军帽，快向毛主席来汇报：攻下了多少“私”字的碉堡，又把多少山头削平，今天啊又写了——多少教育革命的大字报？//毛主席啊毛主席，一切成绩归于您领导。万里长征刚迈步，铁流滚滚向明朝！[4]
北京师大数学系革委会“井冈红旗”在《早请示、晚汇报，一帮一、一对红》一文中，也记述了早请示、晚汇报的情形：每天清早，起床铃声刚刚响过，数学系广大师生便伴随着《东方红》的乐曲声，来到毛主席塑像前，向我们伟大领袖请示一天的工作，不管寒风怒吼，不管冰封雪飘，不管是平时还是星期天，早请示晚汇报从不间断。 [5]
我记得，当年我们村子里，专门在村头修建了“祝愿台”（形类高大的影壁或屏封），上面画着毛泽东的画像，作为“早请示、晚汇报”的专门场所。
“早请示、晚汇报”甚至传到了国外，为毛泽东的崇拜者所效仿。
缅典共产党中央高级干部的杨美红介绍说：当时缅共所在之地全都挂的是毛泽东和林彪的画像。不但挂像，每天还必读毛主席语录，要对着毛主席像“早请示、晚汇报”。[6]

三、“忠字化运动”的典型活动之二：忠字舞
文化大革命是一场革命游戏，“忠字舞”就是革命游戏中的“亮点”。
某报上的一则通讯说：“77岁的王大娘，在旧社会饱受地主老财的迫害，受封建制度的迫害，从小缠足，在新社会重新焕发了青春，人老心不老，依然每天坚持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尽管自己缠过小脚，走路有时都走不稳，但在跳忠字舞时却极其认真，一丝不苟，以此表达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忠心……”
从1968年年中开始，一种以表达无限忠于毛泽东为内容的集体舞——忠字舞，从东北兴起、流行全国。
“忠字舞跳起来，春风满怀情如海，忠字刻在心坎上，人人都把忠字爱！” [7]
“上至八十三，下至手来搀”（民谚）。一时间，城市的广场、农村的场院、军营的训练场以及大专院校的操场，到处可见跳忠字舞的人群。
跳“忠字舞”时，舞蹈者胸佩毛主席像章，手捧《毛主席语录》，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等歌颂毛主席的歌曲，做出与歌词相应的舞步、手势等动作。“忠字舞”吸收了民族舞的基本动作，经典动作是双手从胸前向上扬起，表示从心底发出的对毛主席的热爱，另外还有指方向、挺胸膛、挥拳头、掏心窝、踢坏蛋等表达造反动作的舞蹈姿式。
“忠字舞”将革命的价值观和有民族特色的娱乐形式有机结合，内容是革命的，形式是民族的，呈现出极左内容与极老极土形式相结合的奇异情形。
“忠字舞”是文革舞台上的一朵荒诞之花。
韩少功说：人们在广场上、大街上、操场上乃至乡村的禾场上载歌载舞欢腾雀跃，跳忠字舞，以表现他们对形势好转的庆祝，还有对革命及其领袖毛泽东的忠诚。全民皆舞的景况如疯如魔。……这种活动受到当时多数人的热烈欢迎，是因为人们当时文化禁限森严，没有迪斯科和恰恰舞，没有巴黎时装表演和世界杯足球赛，青年人的活力缺乏发泄和释放的空间，忠字舞不能不成为他们一个难得的机会。随着他们对这种活动的卷入，歌词含义逐渐变得不怎么重要，就像好吃的面包贴何种标签不重要一样，鲜艳的服装，动听的旋律，学习技能的好奇，新结识的伙伴，竞赛胜利的喜悦，异性动人心魄的肢体线条，更能使红光满面热汗淋淋的男女们内心激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忠字舞就是那个时代的迪斯科和恰恰舞。……忠字舞还悄悄推动了各种异端文艺的卷土重来。……芭蕾、秧歌以及各民族舞蹈的知识技能在革命的名义下一一得到吸收和推广。……舒曼的练习曲或者柴可夫斯基的G大调协奏曲也在青年人中间流行，被急需革命文艺功绩的政治官员们心情复杂地默许…… [8]

四、“忠字化运动”的典型活动之三：语录操
1950年代，中国编排和推行广播体操，组织工人、学生、军人和机关干部等群体在规定的时间，听着广播上的乐曲和指挥,做统一的动作。广播体操实现了个人身体与革命集体的结合，既促进了全民健身，又培养了集体主义精神。
文革开始不久，为了“让毛泽东思想占领广播操阵地”，北京体育学院创编了毛主席语录操，简称语录操。这套语录操共六节，每一节都以毛主席语录命名：第一节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动作主要是上肢运动，双臂上举、挺胸、抬头，表现对党的无限信仰和崇敬。第二节是“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动作是阔胸运动。第三节是“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动作是全身运动……。语录操突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这一思想，在做操时，高声读唱毛主席语录，用体操动作和舞蹈造型表现对毛主席的热爱、对阶级敌人的仇恨，体现无产阶级革命派的革命造反精神。大家做操时，嘴里念念有词,情绪慷慨激昂。语录操使身体与政治的结合更加紧密。
1967年11月，国家体委系统革命造反派联络总部红色宣传员编印了《毛主席语录操汇编》（16开本），收入包括北京体育学院创编的毛主席语录操在内的四套语录操，分别为普及版、中学版、小学版等。书中通过图片和详细说明，对语录操的动作进行规范、演示。这本书出版后，各地的红卫兵、造反报报刊上选载了其中的部分内容进行宣传推广，使得“语录操”在各地流行。

五、“忠字化运动”中的三个典型文案
文案1：《忠》（对口词）：
东方红,太阳升。举红旗,望北京。面对朝阳把誓宣，永远忠于毛主席。忠！忠！忠于毛主席是人生的目的，是生命的灵魂，是行动的准则。忠于毛主席是革命的需要，是时代的要求，是无产阶级利益的需要。高举红旗我表忠，热血沸腾心潮涌。永远忠于毛主席，千秋万代一个忠。忠！忠！为忠于毛主席而生，最有意义！为忠于毛主席而战，最大幸福！为忠于毛主席而献身，无尚的光荣！心往忠字上想，劲为忠字上用，血往忠字上流，行动往忠字上落实。忠字不牢，江山难保，忠字不立，资产阶级复辟。革命前辈靠忠字打天下，今天我们革命战士靠忠字保江山。忠，一个心眼忠于毛主席，斗志昂扬心更红！忠！一个心眼忠于毛主席，狂风恶浪仍从容！永远忠于毛主席，关键时刻向前冲。永远忠于毛主席，永葆青春万代红。对毛主席忠不忠在于公，公不公在于用，用不用在于行动。狠抓对毛主席的态度，大搞思想革命化，这是对毛主席最大的忠。忠！忠！忠于毛主席，是咱们无产阶级的本色。忠于毛主席，是思想革命化的最高标准。忠于毛主席，要有自觉的忠，要有彻底的忠。忠于毛主席，不讲时间，不讲条件，活到老，学到老。忠于毛主席，天塌地裂志不动，洒尽热血写个忠。忠！忠心献给毛主席，贫下中农斗志贯长虹。忠！忠心献给毛主席，铁打江山万代红。千锤百炼铸忠心，赤胆忠心干革命，永远紧跟毛主席，永远革命永远忠，永远革命永远忠…… [9]

文案2：《无限忠于毛主席十三条措施》
一、生为毛主席革命路线战士，死为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献身。把毛主席的光辉形象和伟大实践铭刻在心坎上，把最高指示溶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毛主席怎样说，我们就怎样干，毛主席指向那里，我们就打到那里，谁敢反对毛主席，反对毛泽东思想，我们就坚决和他拼到底。
二、到校第一件事是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在毛主席像面前做早请示，高唱《东方红》。
三、每天坚持天天读，大学大讲大用大背大唱《老三篇》，随时狠斗“私”字一闪念，彻底改造世界观。
四、开会、上课、出操，首先有针对性地选学或背颂毛主席语录，大会开始唱《东方红》，结束唱《大海航行靠舵手》，高呼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五、课前学习语录，接受毛主席指示，课文用语录，按毛主席指示办事，课后对照检查是否听毛主席的话。
六、积极开展“一帮一，一对红”，写信用语录，谈心赠语录，接电话用语录，见面共同背语录，促进互学互助。
七、每天放学前，坚持向毛主席晚汇报，对照毛主席的教导，向毛主席汇报一天的思想、工作、学习情况。
八、桌前建立座右铭，班内建立语录板，要有针对性，经常对照检查，反复落实，根据形势任务和现实思想进行更换。
九、大唱毛主席语录歌，做到“五前一路”（上课前、吃饭前、出操前、开会前、睡觉前，走在路上）唱语录歌。
十、向英雄李文忠学习，做到毛主席热爱我热爱，毛主席支持我支持，毛主席指示我照办，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主席像章永远戴在身上。毛主席永远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
十一、睡觉前，组织全家学最高指示，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十二、进一步搞好课外毛著学习小组，狠抓落实，狠抓成效，让光焰无际的毛泽东思想在百分之百的时间里起作用。
十三、要斗私批修。见到凡是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现象和行为，要坚决抵制，叫私字无藏身之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让公字挂帅，大大发扬，人人颂扬。[10]

文案3：《一日生活毛泽东思想化实施办法》
北京石景山中学制定了《一日生活毛泽东思想化实施办法》。全文如下：
一、早祝愿（早操前单独施行）
分队列队，面向伟大领袖毛主席像，或面向东方。
1、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的副统帅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2、齐声歌唱革命颂歌《东方红》。
3、齐声朗诵和背颂毛主席有关语录、毛主席最新指示，如老三段、新三段、“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等，林副主席题词“高举毛泽东伟大红旗，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立新功”、“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
4、手捧红宝书宣誓。领队先喊“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我们庄严宣誓：”全体人员接着齐喊“永远读您的书，听您的话，照您的指示办事，做您的好战士”。
二、队列行动语录化
1、指挥员下达各种口令，全体人员齐喊。如：
立正：毛主席万岁！          稍息：不怕疲劳！
向左看齐：向解放军学习！    解散：提高警惕！
向右看齐：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向右转：打倒刘少奇！
向前看：心向毛主席！        向左转：保卫毛主席！
齐步走：紧跟毛主席！        坐下：纪律严明！
跑步走：勇猛前进！          起立：执行命令！
立定：立场坚定！            向后转：要斗私批修！
2、队列行进时，不喊一二一、一二三四等口号，要喊毛主席语录。
①指挥员指挥用语录，不喊一二一，要选用毛主席语录，如“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团结一致，同心同德”、“队伍整齐，步调一致”、“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坚持真理，修正错误”。
②指挥员喊“最高指示”，列队人员接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指挥员喊“毛主席指示”，列队人员接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指挥员喊“毛主席教导”，列队人员接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指挥员喊“向李文忠学习”，列队人员接喊“毛主席热爱我热爱，毛主席支持我支持，毛主席指示我照办，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指挥员喊“全世界人民”，列队人员接喊“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万岁！万岁！万完岁！”。指挥员喊“光荣伟大”，列队人员接喊“中国共产党万岁”。
3、讲评（操课结束，或其他集体活动进行完后实施）
①有的放矢选学有关语录、最新指示等。
②齐唱语录歌。
三、开饭语录化
1、向饭堂行进中大唱语录歌、革命歌曲、呼革命口号。
2、列队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3、齐唱《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4、选学几段关于学习、关于为人民服务、关于节约闹革命等有关语录。
四、小组、分队（或代表团）单独会议、学习、讨论等集体活动必须：
1、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
2、大唱革命歌曲，革命颂歌。
3、有针对性地选学有关语录、毛主席最新指示。
4、领队（或值班员、代表）汇报一天学习、执行、宣传、捍卫毛泽东思想情况，汇报完后，列队人员齐声背诵“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
5、齐声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6、解散后，集体高呼“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革命口号。[11]

六、“忠字化运动”是文革兴起的“个人崇拜”浪潮中的一部分
“忠字化运动”，一方面是在中国大地上兴起多时的对毛泽东“个人崇拜”大背景下开始起来的，另一方面，它的出现，将个人崇拜推向一个新高潮。
从延安整风开始，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就大力宣扬毛泽东，开始了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有人统计,刘少奇在七大所作的“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中,105次提到毛泽东的名字。刘在七大上高呼：“毛泽东同志万岁！”
1953年3月5日，斯大林死去。同年9月，赫鲁晓夫上台。1956年2月24日，赫鲁晓夫作秘密报告《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全盘否定斯大林，批判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个人崇拜的问题,一方面引起了中共的警惕，一方面大家对全党全国人民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又有些辩解和维护。
1958年3月，中央召开成都会议。会上毛泽东说：有些人对反个人崇拜很感兴趣。个人崇拜有两种，一种是正确的崇拜，如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正确的东西，我们必须崇拜，永远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们手里，为什么不崇拜呢？我们相信真理，真理是客观存在的反映。另一种是不正确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服从，这就不对了。反个人崇拜的目的也有两种：一种是反对不正确的崇拜，一种是反对崇拜别人，要求崇拜自己。 [12]
刘少奇从中共八大开始，鼓吹毛泽东的劲头不大了。
林彪后来居上，成为新时代的第一吹鼓手。他创造和使用了大量的艳赞之词、奉承之语。他说：“毛主席的话，水平最高，威信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毛主席在全国、在世界有最高的威信，是最卓越、最伟大的人物。”“我们现在拥护毛主席，毛主席百年之后我们也拥护毛主席。……毛主席活到哪一天，九十岁，一百多岁，都是我们党的最高领袖，他的话都是我们行动的准则。谁反对他，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在他身后，如果有谁敢做赫鲁晓夫那样的秘密报告，一定是野心家，一定是大坏蛋。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周恩来赞扬说：“林彪同志对于毛泽东思想提得最早，举得最高,发挥最多，用的最活,做得最力。”
在全党推动下，在权力支持下，人民群众对毛泽东的自发的朴素的崇拜，被提升到至高无上的高度。“领袖至上”的观念在全民心中树立起来。
文革开始后,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空气日益高涨。
学习毛泽东！崇拜毛泽东！捍卫毛泽东！滔滔者天下皆是也。中国形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崇拜人群。文革初期，崇拜的花样之多、之新、之丰富，空前绝后，光大了中国的“颂圣文化”，可编一本“崇拜宝典”。比如:
——红宝书崇拜、语录崇拜。毛泽东的文章被称为“雄文”（郭沫若语，不知道有没有“雌文”）。毛泽东的著作叫红宝书。全国人民人手至少一册红宝书，随身携带。买毛泽东的书叫“请宝书”。专门装红宝书的包叫“语录包”。“咳唾落九天,随风成珠玉”（李白），毛的只言片语，被称为“最高指示”“最新指示”。毛的语录一发表，即为“特大喜讯”，无论深更半夜、刮风下雨，都要敲锣打鼓上街游行庆祝，真可谓“出一言而盈廷称圣,发一令而四海讴歌”。1966年6月13日，中共中央指示：无论高小或初小都要学习毛主席著作，初小各年级学习毛主席语录，高小可以学老三篇以及其它适合小学生思想政治水平和语文程度的一些文章。大寨人说：“毛主席的书是宝中宝，祖祖辈辈离不了；有了这个宝中宝，无产阶级专政牢又牢；有了这个宝中宝，地能移来山能摇；有了这个宝中宝，永远和党心一条。” [13]革命谚语说：“毛主席的话，千句万句都记下。一句能顶一万句，毛主席叫咱干啥就干啥。”“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毛主席著作不可一日不学。”毛主席语录成为大家说话、做文、办事、辩论中最常用、最大量引用的语言。“语录牌”密集地张贴在城乡各地，树立在车间地头。许多地方开展背诵毛主席语录比赛。在陕北地区,甚至出现“语录岗”——在村头设立岗哨,通过的人必须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才能通行,这使得许多没有文化的婆姨不敢出门。
——毛泽东画像、塑像崇拜。全国人民人人佩带毛像章。城镇的广场上树起毛的大型塑像。每户人家都在以前张贴祖先画像和摆放神龛的地方张贴毛的画像、摆放毛的小型塑像。毛泽东像成为全国各地最常见的景象，画像周围通常还有一圈“忠”字环绕。“帐篷挂上毛主席像，四海为家建国防；工地挂上毛主席像，移山填海有力量；工事挂上毛主席像，万里江山变铜墙；人人佩带毛主席像，颗颗红心向太阳。” [14]污染毛泽东画像、将印有毛泽东形象的邮票倒贴，都被认为是不敬甚至是反革命行动。上海《文汇报》的徐铸成在1968年5月6日的“思想汇报”中写道：“4月30日晚上，里委专政小组的同志到我家查看我的书籍、笔记本，看到我孙子（不到四足岁）所收藏的毛主席相片有部分折损，有些画片后面还被涂抹。当即把这部分拣出，并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教育。我认识这错误是严重的，是对伟大领袖犯的严重罪行。我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购备了伟大领袖相片几张在家中挂起，以后，不断对孙子谈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以及领导革命的故事，想从小培养孩子对领袖的热爱。以后，每次同他上街，他总要到新华书店去，看到新出的领袖像就要买。我只看到他热爱领袖的一面，没有注意小孩的顽皮，没有经常察看。上月，我老婆发现他藏的领袖照片又皱折，曾告诫了他。有一次，我老婆为了服侍中风的老母，没有看好小孩，回房时，发现他把蜡笔在领袖照片后涂抹，当即严肃加以制止，以后他就没有再这样过。总之，是我不该放任孩子收藏伟大领袖的相片，又没有注意防止小孩的顽劣举动。这是我对伟大领袖以及世界革命人民犯了罪。”[15]
——独特的崇拜颂语。称颂毛泽东为“天才”、为“红太阳”，祝愿毛主席“万寿无疆”，对毛主席效忠的流行语言是“三忠于四无限”，还要“大树特树”毛主席的“绝对权威”。称赞毛泽东思想“光焰无际”、是“观察一切事物的望远镜和显微镜”，是继马、列之后“第三个里程碑”，表示要“把毛泽东思想融化在血液里”等。最美妙最动听最肉麻最有特色的颂语，出现在各地区、各单位给毛泽东的致敬电中——当时官方及群众集会,一个重要议程是给毛泽东发致敬电，这样的致敬电数以万计。“毛主席啊，毛主席!……昆仑山高，您光辉的形象更比昆仑山高；青海湖深，您天大的恩情更比青海湖深。以祁连森林作笔，用青海湖水当墨，也写不尽我们对您的无限感激，无限景仰！”[16]“千里草原当琴盘，万条清泉作琴弦，天山儿女用十三个民族最美好的语言编成歌，支支歌儿献给您。博格达山峰高啊，再高也有个顶；阿勒素草原宽啊，再宽也有个边，您对我们的恩情啊，千秋万代唱不完。把天下的树都变成笔，把天下的水都变成墨，让天下的人都变成诗人，也写不完歌颂您的诗篇。”[17]
——独特的崇拜仪式。天天唱歌颂毛泽东的歌曲（有人统计，歌颂毛泽东的歌曲有530多首。还有人说，中国音乐家曾创作了超过一万首歌颂毛泽东的歌曲）。天天读毛泽东的著作。背诵毛泽东的语录警句。传达毛主席指示不过夜。做语录操，跳忠字舞，建忠字墙，举语录牌。乡村里,家家户户的门上都用油漆刷上了美术体“忠”字。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献忠心表忠心。说话引用毛主席语录。书本上印刷毛语录时使用黑体字。播音员念毛主席语录、表演者朗诵毛诗词时，都带有一种黑体字的腔调。墙上、汽车上、飞机上，乃至信封信纸、暖瓶、水杯、箱子等生活用品上都书写毛主席语录。有的甚至在棺材上写毛主席语录。2007年4月10日《新京报》报道，北京某建筑工地挖出一棺材，上写毛主席语录。

文革中国，毛泽东的思想成为一个笼罩性的思想，是一个包医百病、解决全人类问题的豪华理论。革命格言曰：“手不离毛主席的书，嘴不离毛主席的话，行动不离毛主席的思想，心不离毛主席的教导。”“要把天化为毛泽东思想的天，把地化为毛泽东思想的地，把人化为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把未来化为毛泽东思想光辉照耀的未来！”

七、中共中央对“忠字化运动”进行批评和制止
早请示、晚汇报，忠字舞，语录操等,是当时“忠字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从1968年上半年开始，毛泽东、周恩来、江青、康生等对这些做法提出了批评——我猜想，一定是毛泽东老人家发话了，不然这些人为什么早不批评与制止？
毛泽东的机要秘书谢静异回忆说：1967年以后兴起的“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做“语录操”,主席是不知道的。后来当我无意中谈起这些事时,主席说：“荒唐”，他皱起眉头,陷入沉思。1968年春,毛泽东说：“到处都挂我的像，连战士的宿舍也挂我的像，我去散步时发现的，我问他们：‘你们敬的是什么神呢?’”[18]
1968年4月7日,周恩来在接见国家计委军代表和大联委的讲话中说：用毛主席语录作语录操,这是不对的,怎么能把语录当一二三四?警察在街上把红宝书当作指挥棒来指挥,那就不好了。[19]
4月9日，在接见部队代表时，江青批评说：“语录操你们经过批准没有?怎么没有批准就搞起来了?不要搞形式主义，不要搞庸俗化，不要降低、歪曲主席思想。”黄用胜说：“左右转也喊毛主席语录。”周恩来说：“交通警拿语录作指挥棒，这怎么能行呢?”林彪说：“把语录当指挥棒，怎么能把宝书当指挥棒呢?”江青说：“不能用语录当指挥棒，不能用语录代替一二三四。既然《战友报》登了,就要检查。” [20]
康生在一次讲话中也批评说：广播操改成语录操，把严肃的毛泽东思想变成一二三四，这是侮辱。[21]
“早请示、晚汇报”的做法同样受到江青等人的训斥。1969年4月，江青在在“九大”开幕之后的一个讲话中说：早请示、晚汇报、忠字舞这一套，不是宣传毛泽东，而是丑化毛泽东。康生插话说：这是强迫人民用宗教、迷信的那一套庸俗化毛泽东思想。
1969年6月11日或12日，毛泽东审阅了中共中央《关于宣传毛主席形象应注意的几个问题》稿,批示道：“照办。”这个文件12日发出。文件指出：
文化大革命以来，在宣传毛主席形象和毛泽东思想的问题上,出现了不突出政治、追求形式和浮夸浪费的现象。有的挥霍国家资财，不经批准，用烧瓷、石膏、塑料、金属等材料,塑造各种毛主席像；有的制作毛主席像章越来越大，样式繁多，质量有差；有的随意随处张贴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语录；有的甚至设置“宝书台”、“忠字室”、“敬仰馆”，跳“忠字舞”、到处贴“忠”字,大搞“忠字化”运动。这类形式主义的做法，虽则出自好意，却不符合毛主席的一贯教导,有损于毛主席的光辉形象,在政治上很不严肃。为此特提出以下改进意见：
一、各级领导要积极引导群众,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搞好思想革命化,不要追求形式,要讲究实效。
二、重申中共中央1967年7月13日《关于建造毛主席塑像问题的指示》，塑造、印制毛主席像，必须经省、市、自治区革委会讨论批准。
三、不经中央批准，不能再制作毛主席像章。
四、各种物品及包装等,一律不要印毛主席像。引用毛主席语录也要得当，禁止乱贴滥用,不要搞“忠字化”运动，不要修建封建式的建筑。
七、不要“早请示、晚汇报”、饭前读语录、向毛主席像行礼等形式主义的活动。”“不要搞‘忠字化’运动”。 [22]
至此，“早请示、晚汇报”逐渐得以制止。“语录操”、“忠字舞”成为历史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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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六卷第419页。
[2]《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有关文件汇集》（第五集），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秘书厅文化革命联合接待室1968年1月编印。

[3]《清华蒯大富》第328页。
[4]《红卫兵文艺》1968年第5—6期合刊，首都大专院校红代会主办。

[5]《教育革命》1967年第9期，北京师范大学革命委员会编印。
[6] 杨奎松：《“中国道路”的推广与夭折》，见《谈往阅今——中共党史访谈录》第210页，九州出版社2012年3月第1版。

[7]晓声：《忠字歌》（1968年6月创作），《战地黄花（八一八诗选）》第24页。
[8]韩少功：《暗示·忠字舞》第53—55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9月第1版。

[9]《红色宣传兵》第1期，北京市通县农代会1968年12月编印。为行文简练，这里剔除原文中“甲”“乙”二字。
[10]《探索者》第18期（1968年5月），南京市中学无产阶级革命派教育革命探索队主编。

[11] 笔者保存的传单。
[12] 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文集》第七卷第369页。

[13]《人民日报》1968年1月21日。
[14]《人民日报》1967年12月4日。

[15]《徐铸成自述：运动档案汇编》第69—70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10月版。
[16]青海省革命委员会成立和庆祝大会给毛主席的致敬电（1967年8月12日）。

[17]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及乌鲁木齐市革命委员会成立和庆祝大会给毛主席的致敬电（1968年9月5日）。
[18]谢静宜：《毛泽东身边工作琐忆》第168、170页。

[19] 《云水怒活页文选》第28—29号合刊（1968年4月26日），浙江师范学院《云水怒》编辑部编印。
[20]林副主席和其他中央首长接见63、69军的重要指示（1968年4月6日、9日），《万山红遍》第65期，北京东百《万山红遍》编辑部1968年6月12日编印。。

[21]《中央首长对外事工作的指示》，见《文革简报》第四期（1968年5月25日），（苏州）工联总侨独立团编印。
[22] 《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六卷第255—2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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