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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江青“导演”电影《南海长城》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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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1 21: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电影《南海长城》拍过两次。第一次导演是严寄洲,他只拍完了外景,就被江青“导”黄了。这是严寄洲导演的所有影片中最伤心的一部,这一年他50岁。1976年重拍《南海长城》,除了男主演仍是王心刚外,女主演换了初登银幕的刘晓庆,导演李俊,而严寄洲已经被江青打成“反革命”,关进了“牛棚”中。



广州军区战士话剧团的剧作家赵寰创作了多幕话剧《南海长城》,公演后,轰动全国。剧情主要是1962年国庆节前,大南港民兵连长区英才率民兵抓到化装的特务,得到敌人的登陆计划,经过斗智斗勇,终于全歼敌人。
1964年春,总参谋长罗瑞卿指示总政文化部调《南海长城》剧组进京演出。八一厂决定把《南海长城》搬上银幕,总政文化部请江青作为艺术顾问。
从1963年2月起,江青就长住上海,对外称“客人”。在上海市文教书记、市委宣传部长张春桥的陪同下,她观看了许多地方戏和话剧,并将沪剧《红灯记》和《芦荡火种》分别推荐给中国京剧院和北京京剧一团改编现代京剧。
1964年6月,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在北京召开,江青由此走红,从此以“旗手”的名义登上政治舞台。江青说,我要抓文艺了,现在全国电影厂,像北影、上影、长影都是修正主义的,我攻来攻去攻不动,只有依靠解放军了。她要求八一厂把《南海长城》列入她的“样板电影”。
6月19日晚,毛泽东和江青观看话剧《南海长城》并与演员合影,几天后江青在中南海丰泽园和剧组有关人员谈了修改意见。8月初,江青到海南岛疗养。这时还没确定严寄洲担任导演,她在三亚的大东海招待所调看了严寄洲导演过的大部分影片,有的甚至看了三两遍。认为严寄洲虽然还达不到一些老导演的艺术水平,但还可以用。江青返回北京后,在中南海丰泽园召见了严寄洲和另几位领导,谈了对中国电影的一些看法和她对拍摄《南海长城》的一些设想。严寄洲专程到广州,观看了这个话剧,并与编剧赵寰一起下部队体验生活。回北京后,在文学剧本的基础上,根据江青的意见,严寄洲很快写出分镜头剧本,交给厂长陈播,请他转给江青审查。陈播与江青打过交道,了解江青这人很难相处,说你找我办,我就直接送总政,不能直接给江青。我认识她,她也知道我,但我们彼此没有工作来往。
严寄洲说,你直接送就完了,还要什么手续?严寄洲这里急着开拍。陈播说,那也得由总政转。严寄洲说算了,严寄洲给江青寄去。他哪里知道,背靠江青这棵“大树”,他的麻烦从此就源源不断了。
八九天后,江青打电话找陈播,说剧本看过了,叫他找一些人到她那里谈。在总政文化部副部长陈亚丁带领下,一群人到了中南海丰泽园,江青喋喋不休讲了很长时间。
江青关于文艺有莫名其妙的三个理论,“三突出”,出绿和低密度曝光。《智取威虎山》正面人物打红光,一律仰拍,反面人物打蓝绿光,一律俯拍。出绿是说要出大片的绿颜色。低密度曝光是摄影术语,人在阴影里,背景是阳光,拍出来确实好看,但不能老这样拍。老这样,就成“套”了。“三突出”是江青最强调的,她反复讲要突出主要英雄人物区英才的高大形象,对情节的安排,人物的调整,全都要以此为中心。最后交代,会议记录她要看。看过记录后,江青把陈播找去,说这个记录里有很多内容不是她的意思。从对话到情节的调整,改动了百余处之多。
记录稿完成后,江青还要再开会讨论。这一次,不仅总政的头头来了,总长罗瑞卿也来了,每人都拿着厚厚的分镜头剧本。会开到半截,江青到卧室吃药。罗瑞卿叫起来,严寄洲啊,你这个剧本看也看不懂,是怎么回事嘛?严寄洲说,这是导演剧本,推拉摇移技术用语一大堆,你当然不懂。显然,罗瑞卿对“陪绑”深感不满。临走,罗瑞卿握着江青的手说,江青同志,谢谢你直接关心部队的文艺工作,不光是电影还有话剧,我们是很感动的。但是你身体不太好,一些具体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告诉陈播,你说的我们一定很好落实。
江青听了,气得直翻白眼。
演员试片,用的国产阿克法胶片,色彩偏浓,拍出来有些失真。江青不满意,要求换成美国的伊斯曼胶片。因为要外汇,八一厂一年只能上两部伊斯曼影片,严寄洲还未轮到。严寄洲说,那你得跟厂里讲,我没有办法。第二天,罗瑞卿打电话,叫陈播和严寄洲到他那里去一趟,罗瑞卿说,怎么回事嘛,江青打电话,胶片又怎么了?严寄洲说胶片要到美国买,要多少?一万米,多少钱一米?一美元。罗瑞卿说,那好办,我跟总后勤部说。陈播说,不用了,现在拍歌舞片《东方红》,周总理那里特批,买了很多,匀一点儿足够。罗瑞卿说,今后有事,不要找江青,直接跟我讲。江青同志嘛,文艺是懂的,在毛主席身边,水平很高,她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的听。当然,不对也可以不听。
“文革”中这成了罗瑞卿反江青的一条罪证。



1965年2月,《南海长城》摄制组成立。要是按严寄洲的进度,《南海长城》会很快拍完,拍完也会很不错。但是,严寄洲只拍了外景,就让江青给“折腾”黄了。1966年4月10日,中共中央批转《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中,有这么一段,……在此期间,江青同志又看了电影《南海长城》的样片,接见了《南海长城》的导演。这位“旗手同志”,也确实关心《南海长城》的拍摄,那一年中,严寄洲被她“教诲”了不下20多次。
1966年2月,江青在上海指示,《南海长城》要当作试验田,要总结自己的一套经验。她要求剧组再下去生活一下。下去前,回厂先把严寄洲拍的影片看一遍,进行讨论,总结一下过去的经验教训。确实江青在“文革”前拼命拉严寄洲,对严寄洲很好。人家都说,你跟江青同志一块工作真幸福,严寄洲也以为要多幸福有多幸福呢,实在不知从此却被害惨了。在上海发生的极平常的事,“文革”中都被上了纲上了线,都成了严寄洲的“滔天罪行”。《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也发表了批判文章。反革命导演、修正主义分子、阶级异己分子、黑线人物、贺龙的黑爪牙等一大堆帽子都扣到了严寄洲的头上。揪斗、关押、毒打、劳改先后十年之久,老母生活无着,在老家含冤去世,妻子发配到山西劳动,尚未成年的儿子发配到云南边疆“改造”,真正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但实事求是地说,在严寄洲在和江青的接触中,他并不认为江青是坏蛋。他觉得她懂文艺,懂电影,又在毛主席身边,非常尊重她。但她对《南海长城》提出的批评,有些严寄洲不同意。严寄洲天真地认为这是艺术探讨,当然争论到最后还是严寄洲服从。想不到这位“旗手同志”一言堂,“文革”中严寄洲的言行都成了反江青的过硬材料。人家批判严寄洲,你这人扶不上墙,江青对你这么好,你还老和她唱对台戏。
不是严寄洲反对她,实在是江青太难伺候。看样片出来,汽车离台阶有几步,江青说你要累死我,近了,又说你要压死我。一块看片,小放映间,热得不行,不让打电扇。江青怕头套被吹掉,连说不要开了,不要开了。电影看一半,她出汗了,忙着吃药、换衣服。严寄洲陪她看电影,简直就是陪绑。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严寄洲一连看好几遍,烦都烦死了。光看不说,江青老问,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着边际。所以灯一暗,严寄洲马上躲到远处,江青发现了,说你怎么跑那么远?严寄洲说我眼睛不好。如果仅仅是这些事,还好应付。江青对摄制组瞎指挥,她随便一说,严寄洲就特别难办。
真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一句话,跟着江青没法干。



1965年7月,经过一年多筹备,《南海长城》摄制组全体演员及部分工作人员先到广东汕头的渔村体验生活。摄影师是严寄洲拍摄《哥俩好》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影片的老搭档曹静云和张冬凉,曹静云50年代在香港就是很不错的摄影师,江青不了解,却偏要调北影厂拍过《早春二月》的李文化来当摄影师。
此时李文化正在拍《煤店新工人》。江青一句话,就是“圣旨”。通过文化部电影局,严寄洲马上告诉北影厂的副厂长田方,立即把李文化从现场撤下来,到八一厂报到。李文化十分紧张,不知道这么紧急叫他干什么。他拍摄的《早春二月》作为大毒草被批判一年多了,虽然摄影师不用承担主要责任,但也是惊弓之鸟。严寄洲叫他先看看剧本,几天后,严寄洲带李文化到中南海。江青说,你就是李文化?我看你拍的《早春二月》拍得好,从摄影角度来讲真不错,但你那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现在我要你来为无产阶级服务,怎么样?李文化连连说,好好。
在筹建摄制组时,无论白天黑夜,江青一个电话,严寄洲就得坐车到中南海报到。几乎天天有事。你觉得安排好了吧,江青又来了事,她对《海鹰》感兴趣。1966年初,江青在上海对总政文化部副部长陈亚丁说,我看《海鹰》后半部算是我们的东西。隔一阵,江青叫严寄洲到中南海,你拍的那部《海鹰》,我在海南看的是旧拷贝,颜色都褪光了。昨天我又调新拷贝来看了一遍,哎呀,拍得不错嘛,构图色彩都不错,摄影师叫什么?严寄洲说叫蔡继渭。江青说,那就把李文化换下来,用他摄影。严寄洲说,江青同志,李文化已经商借过来好几个月了,他现在到南海体验生活去了。戏还没拍,就换下来怕不好。江青想了想说算了,那就不换了。
在北京筹备完毕,各类人员也都基本落实,剧本修改也到了尾声。有一天半夜,不知江青哪根神经兴奋了,打电话找严寄洲。那时严寄洲家还没有电话,严寄洲到前一排行政科长家接电话。江青说,我跟你说,我们无产阶级的彩色片,要用无产阶级的色彩,不能用资产阶级少爷小姐的那种颜色。让演员出去晒太阳,要晒黑,才有个渔民的样子。江青的指示当然要坚决执行,严寄洲跟化妆师一说,化妆师坚决反对,天这么热,皮肤晒爆了怎么办?那大花脸怎么化妆?黑一点儿还不好办,完全可以通过打底彩解决。第二天下午,江青又来电话,问晒太阳了没有?严寄洲说正在散步,马上就晒。严寄洲想江青的指示谁敢违抗?叫演员在外面转转也就算晒太阳了。江青“糊弄”过去了,“文革”中厂里的造反派知道底细,这件事成了严寄洲“阳奉阴违”的罪证。
江青瞎指挥的事情还很多,影片中有一个外号叫“大光灯”的女特务,在影片中勾引民兵靓仔,严寄洲想既然叫“美人计”,那就应当挑选既漂亮又妖冶的演员。江青看了大发雷霆,女特务这么漂亮,这是阶级感情问题。
剧中的服装有点特殊,只有广东有,疍民生活在船上,男的衣服与汉人一样,女的衣服上要补两块,表示很穷。有人提出疍民的服装、头饰以及风俗习惯都是封建迷信落后,不能代表海防民兵的典型。严寄洲觉得这个意见是好的,但考虑到这个剧本已经被江青肯定,而且明确指示要按照毛主席看的那一次演出为准。如果按照这些意见改,那么这个剧本就根本不成立了,严寄洲觉得没有权利这样大修改。
《南海长城》剧本讨论时,严寄洲不止一次说,我们修改,不能像其他一些电影、戏里那样生硬、概念、牵强。不能让人物在电影里拿出毛主席著作读读,说几句毛主席的话,这样不感人,要通过艺术表现出来。而江青则要突出一号人物区英才的英雄气质,设计区英才在悬崖上搏斗。她让演区英才的男主角王心刚咬着匕首跳崖,追捕海匪。严寄洲说不行,这么高的悬崖,惯性会把嘴震豁,而且也不合理。江青生气了,说这是艺术么,艺术真实不同于生活真实。严寄洲不再反驳,心想这已经超出生活常识的范围了,决定你说你的,我干我的。日后这又是一条“阳奉阴违”。
江青最会鸡蛋里挑出骨头,说样片我看了两遍,心情很沉重。严寄洲同志,你这是搞中间人物啊?区英才是党的领导,一号人物,应该坚决突出,怎么能推到后面去呢?江青几次说,区英才这个人物在舞台上就不够高大,这个英雄人物写不好,那么这部影片就是失败了。严寄洲那时哪里知道样板戏的“三突出”原则,他还认为艺术上的问题可以探讨。而且那时,严寄洲导演的《野火春风斗古城》正红得发紫,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还想按“银环”的路子来安排。话剧《南海长城》中,一号人物区英才苍白,有些概念化,过于拔高,缺乏人情味。严寄洲拍电影,一向追求人情人性。这样,他试图把区英才的妻子阿螺当成一号人物,把她血的教训作为全剧主线,着重描写她的和平麻痹思想,一旦吃了特务的亏,重新拿枪战斗的思想转变过程。这样可以增强艺术效果,深化主题。
设想是对是错,完全是艺术范畴的事。但“文革”中却上了纲,说汕头的渔民不能代表南海渔民的典型,今天我国人民的思想水平已经这么高,可是剧本还有阿螺、靓仔这种落后人物,是对“全民皆兵”的歪曲。剧中蒋匪的活动,如此明目张胆,好像我们的海防并不巩固,有损于表现铜墙铁壁的南海长城。江青更是极不满,在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我们就是要塑造完美的艺术形象,我三令五申,让你突出英雄人物,而你却大搞“中间人物”。
在上海这段,严寄洲已经觉察到无法再进行艺术创作了。江青看出严寄洲的情绪低落,有一天专门把严寄洲叫到锦江饭店单独谈话。她的秘书用测温器测定江青最适合的温度后,江青进来了。说我在北京说过,30年代在上海认识你,你说不是,可是我总觉得认识。严寄洲再一次否认,不,我在上海根本不认识你。江青点点头,似乎放心了,转移了话题。你今年多大了?49岁。噢,我还比你大三岁。你现在一月多少薪金?170多块。噢, 我比你还多30多块。每个月够用吗?够了,我爱人是剪辑师,她也有薪金。身体怎么样?很好,有时有些偏头痛。呀,那得治,柴秘书,你看上海哪个医院好?严寄洲说不必了,等拍完片子再说吧。就是这一段谈话也成了严寄洲的罪证,说影射江青对严寄洲进行私人拉拢。



江青对样板戏《南海长城》管得具体,她 常常信口开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过的话,转眼可以不认账,甚至可以说是敌人造的谣。特别是在男女主角上,一天三变,一会一个主意。《南海长城》的角色,换了30余人次,每次变动都记录在案。摄制组向严寄洲提出不同意见,严寄洲自己还一肚子苦水呢,也不便更多地解释,只能说,这都是江青指示的。
女主角阿螺,严寄洲看中了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演员王蓓,她因主演电影《马兰花》出名。江青通不过,说她气质不行。换吧,换谁?江青陆续提出几个名字,毫无商量的余地,你马上把上影的祝希娟找来,她演《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不错。严寄洲马上联系,上影说,祝希娟怀孕四个月,不能接戏。江青又说,严寄洲在上海看过一部歌剧,女主角不错。严寄洲去联系,上海歌剧院说,这个人生活作风恶劣,我们准备开除,你们不能用。
只要江青提出人选,严寄洲就四处去商借。江青也没个准谱,乱说一气。结果呢,有的是江青多年前看过的戏里或影片里的演员,现在老得一脸皱纹,根本没法上镜。还有的早改了行,不当演员了。一大圈忙下来,一个都不行,最后江青不得不同意让王蓓试试。  8月底,严寄洲随第二梯队到广东外景地。坐了几天火车,刚到,还没在广州喘口气,严寄洲就被江青“拎”回北京,他还以为发生了“世界大战”呢。下了飞机,严寄洲直奔总政文化部,陈亚丁说,江青对阿螺这个角色不放心,觉得王蓓不合适。严寄洲顶了一句,还有谁合适?都体验一个月生活了,王蓓受到了渔民的表扬,反映很好,而且马上就要开拍。江青也没有女主角的人选,那怎么办?陈亚丁说,田华可以试一试。严寄洲问,这是不是江青的意见?陈亚丁说,江青没有说,她只是让换演员,你又没有人选,就试试田华吧。
田华正在摄影棚里拍《秘密图纸》,厂里让她停拍一天试戏。《南海长城》的班子都到了广州,在北京严寄洲是“光杆司令”,借《秘密图纸》的机器和摄影师,也没有男主角配戏,正好《秘密图纸》的男主角是王心刚,“抓”来配戏。样片很快冲洗出来,江青看了,不说女主角行不行,却一脸兴奋说王心刚上镜头,从什么角度看都好看,他演区英才合适。这是哪对哪?严寄洲顿时傻了眼,你明明是说女主角不行,要换女主角,怎么现在又要换男主角了?这叫什么事?气得严寄洲对厂长陈播说,我还当什么导演,叫她干算了。陈播说,怪谁?你自己找的,谁叫你把剧本送给她看?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不过话说回来,江青是影片的艺术顾问,你怎么可能不给她看剧本,你不给她,她也会要。
严寄洲真是有苦难言啊,男主角本来就已经几经周折,最初男主角本来想用本厂的演员赵汝平,他主演过《岸边激浪》。在严寄洲以前的片子中没有用过他,但严寄洲看过他的戏,他身上有一股农民气质,与剧中的区英才接近。江青看了定型照,一口拒绝,说气质还可以,但不漂亮,你用张勇手试试。张勇手形象英俊,是八一厂的台柱演员之一,与严寄洲合作过《海鹰》、《赤峰号》等多部影片,他还演过《林海雪原》中的少剑波、《奇袭》里的方勇等。严寄洲换上张勇手,拍了一段戏。江青看了样片,又说不行,张勇手渔民气质不行,还不如赵汝平。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严寄洲能说什么,去做张勇手的工作,再让赵汝平上。男主角刚换过来几天,江青又来了事,她在电话里说,我想了想,恐怕还得用张勇手,他形象好。朝令夕改,人家官大,你有什么办法?严寄洲只好硬着头皮再去做工作,赵汝平下,张勇手上。
这是江青自己敲定的男主角,应该平安无事了吧?张勇手已经到南海深入了一段生活,谁知道江青又变了卦,要换王心刚了。但谁也不敢顶撞江青,严寄洲非常为难,但又不能不承担责任,把已经晒得黑黑的张勇手调回来,换上王心刚。
男主角算是几上几下解决了,可是女主角阿螺怎么办?江青认真地想了一下,你看田华和王蓓谁合适?严寄洲如实地说,从目前两个人看,王蓓似乎比田华合适。江青说,那就算了吧。你报告罗大将,只要他认可了,就用王蓓吧。罗瑞卿早就不耐烦江青的出尔反尔了,他看了样片,说既然这样了,那就用王蓓,不换了。几天后,江青传过来话,既然罗总长意见不换了,那就这样定了。



在外景地实拍了两个多月,严寄洲白天与摄影李文化看外景,晚上做计划,角度,颜色,光线等等,包括一些细节的处理,都要考虑到。因为是江青亲自挂帅,严寄洲一丝不苟极了。说实话,严寄洲拍了半辈子电影,《南海长城》是用工夫最深的,最费劲的。怎么拍国庆呢?又要拍得与过去不一样,又要拍得好,严寄洲决定拍渔港的场景,蓝天蓝海,调来几百条船,每条船都挂上国旗,镜头会很好看。于是,摄制组连夜组织人员做国旗,并通过市政部门调渔民渔船。一场戏大张旗鼓拍了三天,场面十分壮观。李文化摄影就是好,镜头进展慢,但如诗如画。毫不夸张地说,后来八一厂再拍《南海长城》,拿李文化拍的全部外景样片观摩,仍然觉得有意境,超不过。
在广东汕头拍完外景后,摄制组返回北京。厂部通知,要严寄洲带着全部的外景样片到上海。严寄洲到了上海,才知道江青在这里召开了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说是部队文艺座谈会,不过是把有数的几个部队领导叫来,大部分还不是搞文艺的,加上上海市委的张春桥等,以看电影批黑线为名,基本上是江青一言堂。把“文艺座谈会”冠上“林彪”委托,以示这个座谈会的不同一般罢了。
正红得发紫的江青看了《南海长城》的全部外景样片后,提出让主创人员到上海来,一块谈谈。她提的名单除了摄影师,就是主要演员,而且全部是正面人物。为什么反面人物就不能参加呢?不都是演员吗?演了反角,就成了坏人啦?严寄洲向陈亚丁和张春桥提出,他们说,江青同志怎么指示,你就怎么执行好了。严寄洲很快发现,江青不讲理。她说得再不合理,也要听她的。江青说,样片严寄洲看了,心情很沉重,有些问题想同大家商量,这是由话剧改编的,主席和严寄洲都看过话剧,所以一定要把它拍好,拍成样板。从现在的样片看,差距还很大,我让你们拍成“大江东去”,你们却拍成了“小桥流水”。
严寄洲和剧组辛辛苦苦忙了那么长时间,江青一句话,就全盘否定了。
她根本没说过什么“大江东去”,从来没说过。每次她的讲话严寄洲都整理成文稿存档,哪里有这几个字?而且从拍成的样片看,著名摄影师李文化把南海渔村拍得无比优美,气势宏大,根本不是什么“小桥流水”。当然严寄洲只能在心里反驳,嘴里一句不敢讲,谁敢捅江青这个“大马蜂窝”。
江青根本不管别人的情绪,她还在对女主角耿耿于怀。江青接着说,还有那个扮阿螺的演员,没有渔家女民兵飒爽英姿的气质,像个小家碧玉,她是上海30年代的人,要撤换掉。你们要重新调整班子,重新下渔村体验生活,和渔民实行“四同”,外景全部重拍,怎么样?有信心就拍,没信心就算了,不用的样片由严寄洲负责。严寄洲这才明白,原来江青一直要换女主角王蓓的原因在这里呀。王蓓在《乌鸦与麻雀》里演过一个小角色, 那时才13岁,这么一个小孩也成了30年代的人物?
会场上谁也不说话,冷场,江青的脸越来越阴。严寄洲勉强说,王蓓不合适,可是演阿螺的女演员实在难找呀。江青狠狠瞪严寄洲一眼,说你身后的那个演员怎么样?她就可以演啊。严寄洲回头一看,这是从铁道兵文工团借来的一个年轻女演员,严寄洲还以为江青是在开玩笑。张春桥插了一句,你们这些当导演的,脑子就想着赵丹、白杨。严寄洲马上顶了一句,我没请赵丹、白杨拍过戏。江青严肃地说,严寄洲同志,我代表全国的年轻演员,求求你们导演,培养培养我们年轻演员吧。我向你鞠个躬,我再给你作个揖。严寄洲连忙站起来,说江青同志,这是个好事嘛,我一定试试她,一定试。“文革”中造反派批斗严寄洲,好你个反革命分子,你竟敢把咱们最最敬爱的伟大旗手气得向你鞠躬作揖,你不“罪该万死”吗?
过几天,江青来了,当着一些演员的面“安抚”严寄洲,拍完《南海长城》后,你还准备拍些什么?严寄洲说,还没有考虑。江青“热情”地说,现在好几个戏在等着,有一部小说叫《战斗在滹沱河上》,还有《欧阳海》里面他的童年生活也可以拍嘛。另外,我们还有三大战役,老拍不成,也可以拍嘛。严寄洲不冷不热地说,我年纪大了,今后拍军事题材的影片恐怕不行了。江青说,怎么?你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就不干了?严寄洲说我不是不干,是累了,拍军事题材的影片体力上受不了,我已经50岁了。江青一下就翻了脸,怎么?你对我有意见?有意见我可以不管了。“文革”中这自然又成了严寄洲的一条罪状。
2月底,严寄洲回北京继续寻找女主角。并奉命调整了摄制组的班子,再度下南海渔村体验生活,正在这时,“文革”横空出世。在汕头拍外景时,有一天接到电报,把《纪要》收回去了,当时严寄洲猜测,可能是公开了罗瑞卿的名字问题,也许是对30年代的估价问题和《新民主主义论》有些不一样。严寄洲当时嘴也没有把门的,说只有部队几个人开个会,中央就当正式文件往下发,连地方的意见也没有征求,把中央文件放在哪里?也只有江青这条路才行,别人行吗?以后才知道《纪要》是“文革”的重要一步,难怪语气如此杀气腾腾。严寄洲哪里想到,整个国家的灭顶之灾和严寄洲个人的灭顶之灾从此开始。

原载《党史博览》200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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