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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民:纪念阮铭先生 我第一次见到阮铭先生,是1989年四月在纽约。当时中国天安门广场的民主运动正是如火如荼。后来阮铭、阮若英夫妇搬到普林斯顿,见的次数更多了。那时候普林斯顿聚集了一大批受到中共整肃、被迫流亡海外的知识分子。这些在中国的精英,前半生贡献给共产主义,现在突然被迫流亡海外,大都不太适应。多数放弃了学习英文、了解美国社会,而是沉浸于当年在中国叱咤风云的时光。但阮先生不是这样,他努力学习新东西,适应美国。他读英文,而且成为台湾总统府国策顾问。 我父亲李洪林和阮铭很早就是好朋友,而且他们都给胡耀邦工作。开始是改革开放中的先锋,后来都成为被中共保守派整肃的难兄难弟。 九十年代我父母和阮先生夫妇都住在新泽西,他们来往很多。 我父亲还写了一首七绝赠给阮铭: 一枝獨秀領群芳, 有筆如椽譜新章, 无奈庙堂尊瓦釜, 遂使黃鐘落異鄕。 在解释这首诗时,我父亲说: “阮铭原为中央党校理论研究室副主任,在思想解放运动中曾起重要作用,因为他主要是参与中央文件起草以及为党校之《理论动态》撰写社论。这些政论公开发表时均署名“特约评论员”。当时特约评论员文章威信极高,阮氏即其作者之一。 阮氏思想敏锐,文笔犀利,胸无城府,待人热忱,行事率性,不拘细节,故为思想解放运动中最先中箭落马者。1982年,胡耀邦不再兼任中央党校校长,而由以强硬著称的王震将军接任。王震到任后,立即对胡耀邦的理论研究室下手,把吴江主任、孙长江副主任、阮铭副主任通通拔掉。吴和孙被调走。阮铭被开除党籍,赶出党校,1988年被迫去国。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但大局对人生轨迹之影响至巨。同一阮氏,在胡耀邦领导下,才华横溢,大放异彩,而落入王震手下,则被弃之如敝履,已至在大陆难以存身。如果中国大陆政局没有逆转,阮氏在改革开放中当有更广阔的用武之地,何至流落海外?不过20年来,阮氏并未虚度光阴,他一直在美国和台湾从事理论研究和讲学,其虽然身处异乡,但对中国民主化之期盼,始终如一。所著《邓小平帝国》,材料丰富,立论精辟,为研究中国大陆当代政治之重要参考书。” 阮先生我行我素,在普林斯顿非常出名。他很快就学了开车,以开车愣出名,成为我们这些朋友的笑谈。 还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见家里通向后院的纱窗门被一个很大的物体撞了一个大坑,我就很奇怪的问怎么回事?我母亲说,阮铭夫妇来了,阮若英去后院没有看见纱窗门,所以就把它撞成了这个形状,我们听了哈哈大笑。 2001年,我在香港教书,到深圳讲课,在罗湖桥被安全部秘密逮捕。阮铭夫妇大力替我呼吁,抗议中共随便抓人。他们和一些知名的知识分子写了一封公开信,题目是《强烈要求北京释放香港李少民副教授》。这份公开信的发起人有: 于浩成、戈扬、司马璐、伍凡、阮若瑛、阮铭、林保华、金尧如、陈奎德、杨月清、高皋、严家祺、苏绍智。 在这些抗议和国际压力下,我在5个月后获得自由。 这些当年帮助我的人们,好多已经不在了,令人唏嘘。 2016年,我父亲在北京病逝,阮铭先生写了《不能忘却的纪念》,回忆他和我父亲的交往。他们经常谈论起胡耀邦的成败。在文章中回忆改革派的命运时他写道: “幾年前我讀了尼布爾1944年的著作「光明之子與黑暗之子」,似乎可以解答胡耀邦的悲劇。尼布爾説: 光明之子渴望實現愛與同情的理想、弘揚正義,然而他們經常天真、善良、笨拙,相信正義可以通過勸誡實現,政治可以符合愛的理想,他們對自己的對手、對人性的黑暗面,都不太清楚。 黑暗之子是惡的源泉,然而他們是明智的,懂得在眾多的利益中去爭奪權力。耶穌的話:黑暗之子比光明之子在世務中更明智和歷練。 胡耀邦是「光明之子」,對他的改革事業樂觀和自信,以為憑正義和勇氣、憑人民的支持就可以實現理想,對「黑暗之子」的環伺不以為意,失去警覺和防備,以致出乎意料的被襲擊和傷害。 尼布爾還說:「霍布士只看到人性的黑暗,所以認為自由民主制度不可行,而洛克看不到人性的黑暗,所以認為自由民主制度完全符合發揮人的創造天性。然而人性既有創造力,也有破壞力。所以歷史有前進,也有倒退。」 今年是胡耀邦去世二十七週年。這二十七年來,歷史有前進,也有倒退。回顧那個思想解放年代的燦爛群星,跟着胡耀邦的隕落,周揚、陸定一、胡績偉、王若水、王元化、黎澍、戈揚、朱厚澤·⋯⋯,到今天的李洪林,一顆顆在漫漫長夜裡逝去了。” 阮先生走完他激流勇进、丰富多彩的一生,离开了我们,加入了这些灿烂群星。 阮铭先生安息! https://x.com/ShaominLi1/status/18143181605033290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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