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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里的知青:一个72届中学毕业生的回忆(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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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4 09:5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工厂里的知青(21) 七·二一大学(上)



现在很多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七·二一大学了。文革中,所有大学停止招生了。上海机床厂只能自己办学校,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1968年7月21日,伟大领袖为此作了批示。以后,全国有条件的单位都开始办工人大学,此类学校被称为七·二一大学。

1976年8月我被厂四委会批准,推荐上机电一局七·二一工人大学。学校于10月初开学,学制3个月。


1976年9月9日伟大领袖去世,没有人料到世界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直到我去工人大学报到,国家和我们厂还都都没有什么变化发生。后来当我在七·二一工大读书期间,四人帮被粉碎,然后我厂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已经是我学习结束回厂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上海机电一局,在上海以至全国的工业界大大有名,其所属公司,包括上海拖拉机汽车公司,造船公司,电机公司,机床公司,重机公司,轻机公司。就这一列公司名字,可见其实力雄厚。机电一局的七·二一工人大学,自然非同一般。学校的前身是机电工业中专学校,简称“机校”,与上海的“航校(航空中专)”,“海校(海运中专)”,“美校(美术中专)”等等同属上海当年几所著名的中专。“机校”有70多年历史,原来属于法租界,建筑也有法国风格。位于复兴中路和陕西路口,对面是著名的上海电影院。


我们班有20多个学员,来自机电一局下属的各个公司下面的工厂。别人大多已经是财会人员,或将是财会人员,只有我,不知何故来到了这个“财会培训班”,不知道学完后会干什么。



我们不被称作“学生”,而是“学员”,并且是时髦的“工农兵学员”,当然我们只有“工”,没有“农兵”,所以只被称作“工人学员”。在开学的第一天,校工宣队副队长就在开学典礼上告诉我们,我们不是仅仅来学习财会知识的,我们属于“工农兵学员”,是来上大学,管大学的,是要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的,简称:“上,管,改”。


机电一局七·二一大学的老师的素质很高,基本来自上海各高校。那时候那些老师们正在被批判,忽然有教学的机会,当然很乐意。我们这个班的老师,来自复旦大学财经系的,都是一些老教师,知识深厚,风度非凡。本来,这些人至少是教授副教授,教我们这些学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因为那时的风气是学生不好好学,知识越多越反动,教授也根本得不到尊重。所以他们教得很辛苦,有时候我看得都觉得很过意不去。


那些学生入学时又没有经过考核,本来大多是工人,是文革中毕业的中学生。能够混上一个财会人员的位置,多数是因为会和领导相处,不需要多少智商。有的则是由于身体不好,不能胜任体力劳动,所以照顾当了会计。


这些人,来七·二一工大学习,对他(她)们来说,就像是一段度假。反正既不需要自己掏钱,学得好不好也不影响前程,所以学习根本不努力。每次上课,学生之间总是有人在开小会。学校离开上海商业街淮海路又非常近,那些学生们经常是在吃午饭的休息时间去逛淮海路,然后下午上课是则大肆交流淮海路上采购的经验,体会,和进一步采购的计划。


有时候学生在下面谈话的声音太大了,盖过了老师的声音,老师无法继续上课。可怜的老师,又不敢训斥学生,因为学生们是来“上,管,改”大学的,他们只是“臭老九”,说不定还刚刚从牛棚里出来。但是课还得继续上,这些老师只能声嘶力竭的大声讲,实在讲不下去了,他们就哀求:“工人师傅们,请你们稍微声音小一些,工人师傅们,请你们稍微声音低一点。。。。。”。


老师的苦苦哀求,有时能博得一些学员的同情,他们的交谈会稍微收敛一些。对另一些学员,则反而刺激了他们的优越感,提醒他们自己是学校的主人,是来“上,管,改”大学的,于是,谈话停顿一下,又肆无忌惮地继续了。


对其他很多学员们来说,这种学习可能是一种负担,他(她)们平时在工厂里的工作,可能更加轻松,现在忽然要每天8个小时坐在那里不能动,还有作笔记,实在太辛苦了。可是,这种学习生活对我来说,那简直是在天堂里了。不用再拖着疼痛的脚不断奔波,不用再闻那浓烈的盐酸烟雾。却能每天听到新的知识,学到新的技能,我感到极其满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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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09:5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2) 七·二一大学(下)



本来我对学习任何知识都怀有极大的兴趣,我的中学老师是一位数学老师,他使我对数学更加感兴趣。会计总算和数学有一点点搭边,从小我有时也会为家里记一些小账。在这个班里,我第一次知道,会计的记账和家里的记账是完全不同的。这种复式记账法是由一个意大利数学家发明的,每个帐户最重要的是要保持数字平衡,数字平衡了基本上可以保证没有错误。


虽然不知道学了以后有没有用处,我学得非常认真。一方面是由于我对任何学习都充满兴趣,另一方面自然是由于这个学习机会来自不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来学习前,我在厂里的另一个好朋友,后来成了这个厂的厂长的Shi兄对我说:不管有没有用,既然去学了,就要学得好。


Shi兄的提醒对我很重要。本来如果他不提醒,我也会认真学。但是,他的提醒使我对自己有了更高标准的要求。我想,既然有可能成为一个会计师,那就要当一个杰出的会计师。


我怀着极大的热忱投入了学习。我甚至自己学习用左手打算盘。在我们班里,几乎所有学生都是用右手写字,右手打算盘,我在生活中曾经看见过的会计师,也都是右手算盘,右手写字。但是我在小说里读到过,好的会计师是左右开弓的,这样的效率更高。


我以前在小学里是学过算盘的,当然学的是右手。我想,既然正式开始学会计了,就要向最好的努力,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我就开始用左手打算盘,刚开始从右手向左手转换时,是非常困难并且别扭的,而且速度更慢。但是,我知道一旦过了困难期,后来一定会变得容易。


果然,左手打算盘很快就显出了优越性。我的计算的速度大大加快,看上去那架势挺像回事的。那些用右手打算盘,当计算有了结果时,还得拿起笔记下结果,我则边算边记,速度飞快。跟我相比,那些人变成了业余会计,我反而像个真正的老会计了。开始时,有些学员还用怀疑的目光看我,但是后来看见我的计算效率大大高于他们,怀疑的目光便成了羡慕的目光。


学习生活过得很快,三个月很快要过去了。在这期间,国家的政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9月份伟大领袖去世,10月份四人帮被粉碎。消息非常激动人心,中央文件在学校里也都传达了。10月24日,我们还参加了市里组织的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大会,在上海人民广场举行,有上百万的人参加。大家都感受到了政治的变化,但是,具体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变化还没有体现出来。


虽然四人帮的粉碎让人心振奋,但是随着三个月的学习生活即将结束,我的心又开始沉重起来。要回到工厂了,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毕竟我们的厂不需要什么新的财会人员,没有一个位置等待着我。

学习班快要结业了,一月初我就要回到厂里去上班。十二月底,我在厂里的小伙伴小Z特地来看我,带来了一个令我高兴的好消息:我们厂的材料科记账的老会计老W在12月初忽然中风,不能继续工作,在办理提早退休的事情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这不,我这里正担心着回去没有位置,老天已经为我创造了一个位置,那个位置在厂里等着我了。


三个月学习结束时是1976年12月底。过了元旦,我就回厂了,准备把自己在财会班学得的知识,练成的左右开弓的技能,在工作中一展身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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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09:5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3) 学成归来



财会培训班结业了,也就是说,我的来之不易的三个月的七·二一大学生活结束了,我要回到厂里上班了。因为知道材料科的记账会计中风退休了,我踌躇满志的准备着去材料科,施展自己在工人大学成的一手技艺。正式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回到自己在厂里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来到宿舍楼下的厂部,支部书记老张正好在办公室。于是我向老张报到,表明自己已经从财会班结业回来了。极其出乎我意料的是,老张对我说,你回原来的班组去吧。我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就离开了厂部,回到宿舍,换上工作服,去原来的车间,干原来的活去了。


这一幕,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的。这一段对话,虽然很短,对我打击太大了。其过程在我的脑海里刻下的印记是如此的深刻,以致在以后长达30多年的时间里,我经常会梦见这一幕。以后我曾经经历过上大学,在国内读研,出国读研,反复的有过毕业—重入社会的经历。于是,我的梦中就反复出现过,或者是我大学毕业,或者是国内读研毕业,甚至是出国读研毕业。毕业后或者是回到厂里,或者是回到我出国前的单位里,然后厂里的领导,或是出国前的单位的领导,对我轻轻的说,回到你原来的工作去吧。


这样的梦,反复出现过很多次!


车间里,小Yu已经提拔自己的徒弟当了工会组长(即副组长)。我当然对那个组长已没多大兴趣,不当也好。在我读书期间,我的酸洗工作是由小Yu自己在干,我回来了,当然不能再让小Yu继续干这份脏工作,于是我又从新干起了酸洗工作。休息了3个月,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而况是已经熟悉了的工作,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的辛苦。


小Yu,小Yu的2个徒弟小D和小X,跟我的关系都不错。所以那段时间,虽然工作还是很辛苦,心情还不算太糟。在我去工大前,76年上半年时,我们之间还传阅了《总理遗言》,《第二次握手》等地下手抄本。后来那《总理遗言》被厂部发现了,也没有人出卖最初带来那份手抄本的人。小D和我都喜欢写作,我们之间甚至还有诗作唱和,当然现在看来都是些很幼稚粗糙的作品。


几个人同心协力,没有以前老L在的时候的窝囊,把个班组还是搞的很蒸蒸日上。


对于老张让我回车间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认为老张是在报我当年在“学哲学小组”说的那句话的仇。因为,在那件事情以后的几年里,老张对我的态度一贯还是可以的。批准我当冷拔间组长,以及以后作为组长,我经常参加厂部组织的会议,经常有机会和他照面,大家相处都还可以。老张不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尤其是跟我这种小巴辣子不值得。我也不认为厂部是在报“四委会”事件的仇。他们不是跟我过不去,因为我自己认为在厂里我还是一个好工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厂,对不起领导的事情。


那么,厂里究竟为什么不让我去材料科呢?材料科不是没有会计了吗?呵呵,这里面原来还有一些故事。材料科的故事也反映了文革中基层单位里常见的扯皮和斗法,详见下回“材料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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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10: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4) 斗法材料科(上)



所谓的材料科,连中风回家了的老王在内,一共只有5名员工。一名科长老W,一名材料管理员老贲,呵呵,就是那位当年带领我们在进厂学习班时劳动的老贲。还有2位材料采购员,小G和小B。


材料科的工作不忙,负责我们这个300来人的小厂的各种材料供应,包括各车间需要的零部件,原材料,劳动防护用品等等的发放。这些发放工作老贲基本上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2位采购员终日在外采购,那位科长老W,平时协助老贲做些发放工作,基本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厂部一直觉得老W太清闲,觉得材料科的人手太多。现在记账的老王中风退休了,厂部就要科长老W把老王的记账工作兼起来,这样可以省下一个人来。那就是厂部没有让我去材料科接老王班的原因。


可是这个老W也非等闲之人,他的本事可以说比我在大炉间的老对头小L还要高几个等级。老W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什么来头?


原来,老W原来是我公司下属一个兄弟厂的厂长,据说因为生活错误而丢了厂长位置,发配到我厂。当时是40出头的年纪,我们厂的领导原来就和他“脚碰脚”,级别差不多,自然不好意思让他去第一线当工人,就让他当了这个材料科长。说是“科长”,当然不是科级干部,一共才领导3,4个人。


老W早就知道我在外面学会计,我在厂里的为人他也知道。老王中风退休,老W的如意算盘是我学成回来,就到他手下去记账。本来这个打算也不算出格,问题是厂部早就对材料科人手太多有所不满,而况作为前厂长,记材料账是小菜一碟,老W是完全胜任的。


老W当然不愿被记账的琐事所纠缠,告诉厂部,他要求把我调去担任记账工作。厂里不干,要老W把记账工作兼起来。这样就大家僵在那里了。


为什么说老W比大炉间的小L高明几个等级?因为老W居然敢顶着厂里的压力,一顶就顶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材料科的帐目怎么办呢?这个根本就难不倒老W这位前厂长。


材料科每个月的材料及资金进出有一个总数,这个总数材料科是要在每个月的月初,上报给厂部的会计室,厂会计时可以把此数据做入全厂的账目中,然后上报公司。老W熟知厂里帐目的这个操作过程及其意义,在每个月的月初,他就用一张小纸条,记下几个数字,交给厂部会计,这样就算交账了。至于他的这些数字是怎么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因为,材料科的所有进出单子都根本没有入账。

厂部对老W的如此做法,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也没有误了全厂的会计工作,没有误了厂部对公司的帐目提交,你又能对他怎样?老W照样每天悠哉悠哉,看报聊天,偶尔帮老贲发放些材料。他甚至偶尔还来到我们车间,看看我的工作情况,聊几句话走人。一句话,稳坐钓鱼台。


欲知老W和厂部斗法,谁胜谁负,我最终有没有去材料科,且看材料科(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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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10: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5) 斗法材料科(下)



厂里要老W把材料科的记账工作兼起来,老W坚持不干,一直指名要学了会计却还在车间干活的我去记帐。双方斗法持续了将近半年,直到5月份,厂里终于让步了。这个让步后面有什么来头,我不得而知。反正厂部通知我,下个月开始到材料科去上班,接替老王的记账工作。


1977年6月,我结束了属于全厂最脏最累的“药水缸”的工作,正式到材料科工作了。我的工作,自然是负责材料科的记账事务,老贲忙不过来时,也帮助发放材料。


这个调动虽然几乎是大家意料中的事,但是对我本人,对厂里很多人来说,算是一件令人瞩目的事情。在我们厂里,虽然有前方车间和后方车间之分,但是在车间里工作的人都是工人编制,材料科,和财务科,医务室,生产科,检验科等等一起,则属于“科室编制”,在我们厂里,都算“科室干部”的。也就是说,以上各科室的人员,平时都是在一起开会学习的。科室人员和车间工人的差别,几乎相当于现在的“白领”和“蓝领”之差别。所以,我的调动,是非常引入注目的,有人高兴,有人XMJDH。


老W自然非常高兴他取得的胜利,也非常欢迎我的到来。我到达材料科的第一件事情是补记账,也就是说,要把之前6个月之久的所有进出账都补记上。老W自然全力协助,这6个月的所有领料单,采购单,调拨单等等,他都分类分月收藏着。现在,他把它们都拿出来让我登记汇总,而此时,我的左右开弓的优势显示出来了,老W对此大为惊异和赞赏。


我总共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6个月的账目全部登记计算完毕。呵呵,由此可见,这份差事的工作量实在不大,无怪乎厂部要老W自己兼这个工作。当然,在补记以前的账这个过程中,老W也帮了不少忙。我毕竟刚开始做这个工作,登记和计算时有时会发生错误,导致最后报表无法平衡。此时,如何迅速的发现错误所在,是需要经验的,老W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显示出他的会计功底。他能迅速估计出问题可能出在那个环节,结果往往证明他的估计是正确的。正是由于他的帮助,使我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材料科的记账工作恢复到正常状况。


通常,厂部会计室要求材料科在每个月的8号之前把报表上报给他们。我的前任老王常常要到最后一天才完成。我接手以后,第2个月开始,可以在3,4号就把报表交给他们,令他们非常高兴。不过,我的前任老王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会计,他做的账非常清楚,因为他写的数目字,都像打印出来的一样,每个数字都非常端正。这一点给了我一个好榜样,我也尽量把我的账做得端正,清楚。


厂里对老W的让步,并没有使老W飘飘然,变得忘乎所以。老W毕竟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我的到来,使老W觉得可以在材料科做些事情。以前材料科采购和进货,领料及发料,都不很正规,东西的堆放也没有规律。老W制定了一些新的规则,使采购和进货,领料及发料的步骤变得比较正规。他还把以前废弃的老的机修间的厂房利用起来,把材料仓库扩大,使各种材料的堆放更有规律。这些,大多是我和他2个人干的。因为老贲和2位采购员都有他们日常的工作,老W和我的每个月的日常工作几天就可完成,有大量时间干这些基本建设工作。


这份工作,也算厂里管理工作的一部分,也让我看见了当年企业管理统计工作的一些问题。比如有一次我上报上一年度的全厂煤的用量,我按照实际数字上报了,并且计算出比前一年节约多少吨。结果厂部把我叫去,说照你这样上报,我厂的用煤指标会逐年下降,最后导致不够用。要按照上年的配给指标量上报用量。呵呵,这就是所谓统计工作的奥秘。


我们有大量时间看报纸。我看见报纸上的一些报道常常会兴奋激动,通常是一些先进人物的事迹,一些地方改天换地的经过。老W就会笑我,说,你还信这些? 这些都是根据宣传的需要而写的,里面没有多少是真的。老W的许多见解,比起当年大炉间的小L,世故了许多,也更加精明老辣。


材料科的日子,轻松而平静。很快几个月过去了,在这几个月里,全厂却发生了昏天黑地的动荡。其产生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欲知何等变化,可称天翻地覆,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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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10: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6) 十年一觉文革梦(上)



在我被调到材料科以后,全国的清算四人帮余党的运动,也开展到我们厂这一级了。这个运动,在我们厂,引起的动荡不亚于10年前的文革,最终引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和10年前的文革相似。


前面说过,我们厂是所谓的老造反单位,出了好几个造反派大人物。这些人物,有跟四人帮有直接联系的,四人帮粉碎时还位居高位的戴立清,号称王洪文的五虎上将之一,时任工总司常委,上海后方基地党委副书记(见拙文 小厂人物记(四)大起大落戴立清(上), 小厂人物记(四)大起大落戴立清(中), 小厂人物记(四)大起大落戴立清(下) )。有为工总司(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早年统一江湖立下汗马功劳,曾经担任工总司野战兵团司令,后来在家坐享清福的陶某。还有被称为为四人帮余党在基层单位的代理人,担任我厂第一把手的老张。


四人帮被粉碎,这些人从上到下需要被清理。1976年10月6日,四人帮被粉碎,戴立清当月就被抓了。但是,清理四人帮余党的运动,搞到我们厂这一级,已经是次年的6月了。


因为我们厂算重灾区,对于我们这个支部级的小厂,机电一局首先派来的是一个工作组,带队的是一位30多岁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虽然精明能干,但是还是压不住阵脚,于是局里又派来了工作队,正副队长是2名50来岁的处级干部。


工作队来到,党支部成员全部靠边。因为被查明和四人帮没有什么牵连,厂长老颜和支部委员小施很快就恢复工作。支部书记老张和支部委员小G继续审查。政宣组长,部队复员的老J也是重点审查对象。原工总司野战兵团司令,在家休养的陶某也被请回受审。


这个陶某,有一次被审问时要上厕所,在去厕所的路上“晕倒了”。人们看见他倒在地上,就去扶他,却听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是在叫“毛主席万岁”。有人一声大喝,别装了,快起来!此公不用人扶,若无其事的就起来了。


在清查四人帮余党的那一段日子里,厂里非常热闹。一方面是厂部天天开会,另一方面是下面的一群人天天贴大字报,铺天盖地。


上面开会,是敦促厂里被审查的那几位交待问题。工作队成立了帮促小组,每个帮促小组由一名工作队员和几名工人组成,上面的几位审查对象每人配有一个帮促小组,日夜开会帮促。


大概是看我比较清闲,我有幸成为前支部委员小G的帮促小组成员。小G当时40来岁,因为来厂时才30出头,人称小G,就一直叫下来了。小G以前负责厂里的人事保卫工作,很有反审查经验,我们问他的问题,他的回答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忘记了。很多时间并不长,并且很明显的事情,他也如此推托。


我的好朋友小Yu,是那位复员军人老J(见拙文 小厂人物记(六)一错再错的老J(上), 小厂人物记(六)一错再错的老J(下) 。)的帮促小组成员。他告诉我,老J简直没有任何反审查经验,或者说没有反审查态度,极其配合,问什么答什么,全盘倒出。


下面的一伙人们则天天贴出大量的大字报。一时厂里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贴大字报的基本上是我在大炉间的好朋友小L以及和他接近的那些人。那些人,有的和小L一样,是文革后进厂的,但是一直处于不被厂里重用的状态。还有几位文革前就是厂里的“当权”人物,比如党支部委员或团支部书记之类的,文革初期是“保皇”派,然后一直处于“在野”状态,和小L那些人有共同语言,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有一位工人X,我进厂以后经常看见他,因为他每天去食堂吃饭要经过我们大炉间,看上去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一个人。此时我才知道,他在文革前是我厂的团支部书记,文革开始时是保皇派“赤卫队”头头,和戴立清地位相当的人物,曾几次和戴立清面对面辩论,是一时的风云人物。后来造反派得势,戴立清上天当高官,这位X兄则成了一名普通工人,进厂几年我没听见过他讲话的声音,此时成了小L那些人的主心骨。


这些人非常厉害,他们的大字报,基本上把10年以前,文革开始时在厂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回顾一遍,时间精确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我真怀疑有人写日记记下了这一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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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10: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7) 十年一觉文革梦(下)



话说77年夏天,在清查四人帮余党的运动中,我厂的X兄和小L那些人,在厂里贴出了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那些大字报,基本上把文革开始时厂里的造反过程回顾了一遍,时间精确到某月某日某时。


比如,关于戴立清的造反,那些大字报写道,某年的某月某日,戴立清因犯事被厂部抓住要处分,某日戴写了检查,某日全国开始造反,此时戴的处理也到了关键时刻。戴当时是临时工,如果被处分了,很可能就要被辞退,失去工作。于是戴拉起造反组织,于某月某日某时冲击厂部,砸开保卫科的办公室大门,敲开办公桌抽屉,取走自己的检查和处分文件。由此揭举起了我厂造反的大旗,也因此我厂成为上海最早的造反单位之一。


支部书记老张,当年只是厂里的副厂长。戴立清要在厂里有根据地,原来的厂领导中要有代表,就鼓动老张造了反,后来成了厂革委会主任,再后来恢复党组织,老张成了支部书记。平心而论,我在厂期间,并没有看见老张干什么坏事。即使我曾经对老张说过一些不恰当的话,老张也没有对我有什么报复行为(见拙文工厂里的知青 (9) 厂级学习小组成员 )。


清查四人帮余党的高潮是揭批戴立清大会。那次大会是在市里的一个剧场里举行,由工作队正副队长,一位姓缪的处长和一位姓孙的副处长主持。戴立清那时已经被关押,也被带到会场,接受批判。


戴的口才和精明使大家再次领教。那位主持会议的工作队长,在文革前就是个处级干部,姓缪,书生气十足,显然不是戴立清的对手,往往他问了一个问题,戴立清侃侃而谈,那揭发会似变乎成了戴的报告会。戴立清的策略是避重就轻,当问及一些早有定论的问题,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当问及新的很敏感的问题时,他绝口否认。


比如,主持人问他,你当年是造谁的反?他就非常慷慨地回答:我们当年完全是造无产阶级的反,造共产党的反,是完全错误的。当问及是否在华主席粉碎四人帮后,积极策划反革命叛乱时,他绝然否认,哪怕有人当面质证,他也一概否认。


戴立清颇为嚣张,下面人都觉得不像是批判大会了。幸亏,那个工作队姓孙的副队长,文革前也是个处级,口才颇佳,当场用一番极其凌厉的话,把戴立清骂了个狗血喷头,才让戴立清回复到他应该的态度。


复员军人老J,因为配合审查,认罪态度很好,被请上去和戴立清对质。老J曾经是厂里的民兵组织的头。据揭发,在四人帮刚被粉碎时,戴立清曾经回到厂里,和厂里的领导们说起当时的形势,戴曾经说起,必要时要动用上海的民兵组织,和中央对抗。我认为,戴当时很可能是说过这些话的,但是在揭发会上戴当场一口否认,所以工作队让老J上前与其对质。老J自然把当时谈话的经过全盘托出,结果反而被戴立清说成是无中生有,是老J编出来的。戴立清显然很清楚,当年的造反是历史问题,无法回避也不用回避,四人帮粉碎后的活动可是现行之罪。


当时我和我们材料科的科长,曾经担任过厂长的老W坐在一起,老W看见老J的全盘交待,无保留的配合工作队,说了一句话让我非常惊异。老W说,这个老J,这辈子没有人再会重用他了。由此我才想到,为什么那位支部委员,负责人事保卫的小G,会对任何事情都表示不知道或记不清了。


清算四人帮余党运动,在我厂进行了几个月。戴立清最终被判刑10多年。厂里的那些人并没有被查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尽管如此,老张的支部书记是当不成了,有没有被开除党籍我已经记不清了。小G和老J也都被免职。从此都成了普通员工。我的师傅和师祖,都曾当造反队头头,后来是厂革委会委员。他们俩人与群众关系都不错,也没有什么劣迹,所以当时就没有被重点查,后来也没有什么处分,只是不再当革委会委员了,因为连革委会也不存在了。我师傅后来还当了管几个车间的工段长,比原来的厂革委会委员的实权只大不小。此是后话。


工作队临走前,公司又从兄弟厂调来一人担任厂党支部书记,老颜还是厂长。那些在文革中处于“在野”状况的X兄和小L一群人,也并没有从此得到重用,该干啥还是干啥。


我进厂时是1972年,正是文革中期,到76年四人帮粉碎,77年清算余党,我算经历了10年文革的后半段。清查运动中的那些大字报,让我看见了文革的整个前半段。十年一梦,戴立清等人大起大落,X兄等人大落却未大起,世事沧桑,这10年,是一个完整的圆圈,一个梦。我们厂,正是全国10年文革梦的一个缩影。


我有时想,如果戴立清和那位X兄如今有缘相遇,应该还会记得当年各率一支队伍以命相搏。今天,大家都成了平民,一起坐在街头公园赛太阳,是否会相视会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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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4 10: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工厂里的知青(28) 考大学



新来的党支部书记上任,工作队撤走,表示我厂的清理四人帮余党运动结束。也标志着,十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结束了,工厂基本恢复其生产为主的本色。一切归于平静。

这个期间,我还上了一个大学。这个大学,既不需要推荐,也不需要考试,只要报名即可,那是区里的业余工大。在业余工大里,我学了机械制图,机械力学,还学了高等数学。这个大学,让我实实在在地过了一下学理工科的瘾—如果这个业余工大的学科可以被称作理工科的话,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学习理工科,

不久,我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澜,因为,1977年10月初,报纸上正式宣布,从今年起,高校招生恢复文化考核,当年的招生方针是,自愿报考,严格考试,择优录取。据说原来是16字方针:自愿报考,领导批准,严格考试,择优录取。后来邓小平说,假如领导不批准怎么办?拿掉领导批准这条。所以,77级考生报名参加高考,是不需要经过领导批准的。

我当然非常高兴,照我的本意,我是毫不犹豫的要报名参加高考的,毕竟,这是我从小的愿望。但是,对于是否参加高考,当我征求周围人的看法时,却有不同的看法。

检验科的S兄,我平时对他很尊重,就是他在我要去上721大学时对我说,去学了,就要学得好。S兄是66届高中毕业生,学问颇佳。他读了很多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每次野营拉练,每天晚上讲外国名著里的故事,是他的保留节目,深受青工们的欢迎。也是他,带领我发现中国古典散文的美,什么滕王阁序,别赋,恨赋,等等,都是他告诉我,我才去读的。

听说可以高考了,我第一个找到S兄,对他说,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高考了。谁知,他很冷静的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他说,他是不会去考的。他的态度对我打击很大。连已经完成高中学业的,我敬为师长的S兄都不敢去考,我这个小学念了4年,中学只学了2年“工基”“农基”的人,凭什么去考呢? 我的信心大减。


另一位不支持我高考的是我的父亲!老父的理由很简单,假如我考不取,我将自毁前程。毕竟,在那个时候,一个"不安 心工作"的评语,是足够改变你的一切的。而况,我的这份在上海工厂工作的机会,是2各姐姐下乡换来的,不容我轻易放弃。更何况,当时的我已经在厂里谋得了一个不错的 位置。


尽管有两个重量级人物的不支持,其他几乎所有我周围的人都支持我参加高考。我在学工时遇到的复旦大学物理二系毕业的L老师更是极力支持,他认为,我绝对应该去考,而且肯定能够考取。并且他表示会帮助我复习。


在家里,我大姐支持我考。她认为我应该考而且能考取。母亲不置可否,她既担心我考不取,又怕不叫我考,伤了我的心。二姐在外地插队,弟弟在部队当兵,我都没有通知他们,因为我毕竟不知道自己能否考取,能不通知尽量不通知。


我的中学同学们极力支持问考,因为他们知道我对学习的痴迷,和我的学习能力。

其实,这个时候,支持我去考也好,反对我去考也好,对于我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我基本上是义无反顾,没有任何犹豫的决定去考。当然,我也非常担心考不取,但是并不是什么自毁前程。我知道,事在人为,我的前程我自会努力。然而,假如我考不取,我的大学梦将永远划上句号。我不可能考第二次,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担心归担心,我还是报名参加了77年的高考,(详细过程,请看我的博文我的高考和上大学经历(上) ,我的高考和上大学经历(中) ,我的高考和上大学经历(下) ),并且最终考上了,成为文革后的第一批入学的77级大学生。考上大学,为我的5年工厂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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