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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8月18日,是一个让无数人终身难忘的日子——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清晨,当毛主席从天安门走下来时,整个广场一片沸腾,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在金水桥左侧不远处,有两名一高一矮的红卫兵从凌晨3时就等候在这里。当伟大领袖走过时,两人的心都差点跳了出来——“这可是毛主席呀,毛主席就在眼前不到两米处走着!”这两人就是北京滑翔学校的学员赵建军和武烈河。
北京滑翔学校的学员都是从北京各高中选拔出来的优秀学生,经过训练后,一般都直接进入空军飞行员学校。赵、武二人是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
1966年9月下旬 , 大串联中,赵建军、武烈河和另外8名红卫兵组织了一支“长征小分队”,来到毛主席的故乡韶山。他们瞻仰了毛主席家乡后,上了井冈山。他们在井冈山上一块写着“游击队活动的山洞”的石碑旁休息。
“烈河, 咱们去越南南方吧,到那儿和美国鬼子战斗!”赵建军突然激动地冲着武烈河说了这句话,武烈河两眼放光,拍着大腿站起来说:“好啊,好主意!”
回到北京后,几经考察和商量,他们挑选了孙智忠、瞿绍东、王营生、李三海、孙英才、杨湘燕、赵和平、李南下共8个同龄人,加入他们的计划。
偷越边境
10月25日下午,10名将要偷越国境的北京“红卫兵”,秘密举行重要会议。由于李三海和李南下因故不能前往,会上增补了李小倩和赵奠军(赵建军的弟弟)。李小倩(北航附中的女生)是由王营生介绍的,王营生和李小倩两个女生是在串联中认识的。之所以增加两个女生,赵、武二人是想让她俩去越南南方做妇女工作。会上确定每人都要穿军装,没有的想办法借也要借一套,每个队员要带一些经费,最好带上100元,交给李小倩保管。会上还要求对外(包括家人)一律说是到广西南宁串联去,每个队员必须严守机密,不准对任何人说,包括自己的父母、亲人。
10月29日晚7时正,京城华灯初放,10名“国际共产主义战士”满怀激情,登上了开往南宁的列车。
列车到达南宁已是第三天的黑夜了。到南宁的第二天,大家买了些食品,又买了开往凭祥的火车票。凭祥离边境不远,赵、武二人怕10人一同到边境目标太大,决定就在南宁分组。不提分组没问题,一提起分组矛盾就来了。王营生、李小倩这两个女的谁也不愿意要,怕越境时添麻烦。事实上,这两个姑娘都很精明强干,能跑能冲。最后武烈河和赵建军商量了一下,总算把3个小组分好了。
第1组:武烈河、孙英才、王营生、李小倩,由武烈河带队;
第2组:赵建军、孙智忠、瞿绍,由赵建军带队;
第3组:赵奠军、杨湘燕、赵和平,由赵奠军带队。
3个小组就这样定了。不知谁突然冒出了一句:咱给周总理写封信吧?这一说有些不经意,但一下子引起了赵建军和武烈河的重视。大家都说这个主意好。当晚,由赵建军、武烈河大致讲了信的内容,最后由秀才瞿绍东执笔完成。
到了凭祥,大约是次日下午两点钟,大家一起重新认真查看了地图,决定了路线后,便整装准备分组行动了。这个时候,他们才觉得内心有种依依惜别的情绪。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顺利过境的不是武烈河带的第1组,也不是赵建军带的第2组 ,而是第3组那几个小家伙:赵奠军、杨湘燕、赵和平。武烈河带的第1组,向西南方前进, 翻越了一座小山,走了两三华里,看见一个小村子,武烈河以为到了越南境内。进了村子, 和村子里的人一说话,才知道还没出境,村里的民兵连长把他们领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边防站。民兵连长和那个排长说了几句话便走了。排长问:“从哪里来的?”“北京。”武烈河说。
“我们是北京来的红卫兵,是来慰问解放军的。” 李小倩和王营生两个姑娘朝排长笑着说。那排长一听“红卫兵”,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冷静起来。这时候,从哨所里陆续出来10多个战士。李小倩、王营生赶紧拿着袖章戴到他们的胳膊上,又从包里掏出一把毛主席像章, 给每个战士发了一枚。战士们激动地跳起来高呼:“毛主席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热烈欢迎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
武烈河乘机问一名战士,哪儿是国界线?小战士指了指前方隐约看见的小山包说:“看,那儿就是。”
当天晚上,几个人被安排在边防站休息, 武烈河与孙英才睡在一个客房里,王营生和李小倩安排在另一个屋子里,离得还较远。由于在边防战士的眼皮底下,又一直有人站岗放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第二天再说。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排长就告诉武烈河,说友谊关那边也有几位来慰问的红卫兵,凭祥市委来电话,让他们到那边吃午饭。武烈河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妙,赵建军他们那一路在友谊关被截住了。
中午在市委招待所,赵、武两组“会师”了。饭桌上市委一位胖胖的副书记说:你们是北京来的红卫兵,是来宣传毛泽东思想的,精神可嘉,但我们这里是祖国的边防,上级规定不能搞串联,火车票给你们买好了,下午就送你们回北京。这一番话说得他们心里直发慌。
快到下午一点半,两个秘书领着7个人到火车站去。一出门赵建军和武烈河真的急了。上了火车不就前功尽弃了?出了市委是一条公路,赵、武对视了一下,两人走在一起,故意放慢了脚步, 落在那两个秘书后面。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厕所。武烈河赶紧捅了一下赵建军, 朝前面的厕所示意了一下,然后又朝后面一点的孙智忠和瞿绍东示意一下。他们跟两个秘书说上厕所。
四个人钻进了厕所,赵建军将自己的挎包朝厕所边上一放,正好让他们看见。这时,李小倩拉着王营生赶紧过来和两个秘书说笑。李小倩说:咱们先走吧,一会儿他们会赶上我们的。两个秘书早在饭桌上就对这两位漂亮活泼的北京姑娘有好感了,跟着李小倩、王营生说说笑笑向前走。
赵、武、孙、瞿4人一进厕所便从后门溜之大吉。他们悄悄地猫着腰拐过一幢房子,尔后笔直向南边一条路上飞跑。一口气跑了半个小时,觉得人追不上了,才放慢了脚步。
大约下午4时多,到了边境。那儿是一片稻田。如果从那儿越过去,就会被民兵和边防哨所的巡逻兵发现。因为是白天,而且稻田里许多稻子都割了,很容易被发现。这回他们有了经验, 也熟悉了这一带地形,他们就在离哨所较远的山脚下一片树林里潜伏下来,等待天黑再行动。
天一黑,4人越过稻田,穿过国境线的那条小路,一阵狂奔,掠过边境上一道道防火道,一个个坟包一样的圆堆。前方约 500 米便是山,四人心里一阵狂喜,拼命地向山上爬。没有人发现,他们越境成功了。
血祭丛林
4人踏进越南境内,可谓历尽艰辛。一路上,他们记不清翻过多少山岭,越过多少丛林,穿过多少村庄稻田,饿了就吃稻田里的稻子,渴了就喝水沟里的水,实在累得不行了,就倒在地上呼呼睡一会儿,但很快就会被越南的大红蚂蚁咬醒。他们一次次地累倒,一次次地爬起来,又一次次地躲过当地哨所盘查探问。3天4夜地奔跑,他们的体能早已超过了极限。后来,在宋化的公路上,幸运地遇上了一位去河内的卡车司机,一直把他们拉到了越南首府河内。
当4人误入中国驻越大使馆时,把七八个外交官吓了一大跳,开始还以为4个“小黑鬼”是哪儿来的乞丐,他们面目憔悴,衣衫破烂,一双泥脚看不清鞋子了。当他们从身上掏出红卫兵证件时,一位大使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你们赶紧回去,这“破四旧”可不能在越南搞。
4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只说了一句话:我们要到越南南方去参加游击队。
弄清了4名小将的来历,朱其文大使迅速命人给中国外交部去电报。朱大使依据当时的情况,向外交部提出了两条建议:一是将几个红卫兵送到凭祥再转送北京,或乘外交部的飞机直接回去;二是鉴于几个红卫兵的革命精神,建议将他们送到援越部队就地入伍锻炼。
1966年11月9日上午,这是4小将到达河内的第4天。在朱大使的办公室,一个意外的消息让他们高兴得跳起来,国务院来了电报。他们几人围上来,看见上面写着:“朱大使并告4位革命小将:他们未经中越双方批准,私自越境,使我们感到为难,但他们援越抗美的精神可嘉。建议先到我援越部队锻炼一段时间,待部队轮换时回国。如果范文同总理接见革命小将,应由大使陪同,请将4人的姓名、年龄、出身、家庭及住址等情况一并报上。此事下不为例。”后来得知,电报是周总理拟的,“此事下不为例 ”是林彪提的。
1966年11月12日,援越高炮部队某师长来到大使馆,亲自将赵建军、武烈河、孙智忠、瞿绍东接到部队。他们从此成了该师的战士。
回过头说,第一批越过边境的那3个小家伙,钻进热带丛林后,在高大茂密的树林里整整走了3个多小时。出了林子已是黄昏时分,他们看见了一片稻田,不远处是一个小村,就继续往前走。过稻田时突然从前面一片小树林里冲出来一帮人,有几个人还端着土枪,哇哇地乱叫。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老头,朝着他们说些什么。赵奠军赶紧掏出红卫兵证。老头看后就把他们带到村子里。
第2天,3人被两个越南公安带到附近的边防站。3人很快就被中国边防军送到凭祥市委。几个小家伙就这样结束了解放越南南方的梦想。
1966年11月10日,王营生等不得已回到了北京。但他们不甘心,又找了几位同学,在11月下旬准备了一些东西后,悄悄又一次来到了凭祥。这一次他们直接向边境去,虽然在一个黑夜偷越过去了,但没跑多远就被越南的边防人员发现了,又被送了回来。
1966年12月中旬,痴心不改的王营生再次带领几个人又跑了过去,其中还有瞿绍东的姐姐瞿绍,这回终于越境成功。他们没能像赵建军等人一样跑到河内,更没有入伍参战,仅是在越南谅山一个援越工程部队的团部住了两个月。她们执意要求入伍,经团政委耐心做工作,她们含着遗憾的泪水回到国内。李小倩则领着另一帮人去了广东,准备从那里取道越境,但同样没有成功。
在越南宋化一座大山里,赵建军等4人在部队计划集训1个月后下到连队。起初,大胡子副师长还拍着他们的肩膀说:“好好当兵,不能胡来。”但他们很快就以出色的表现证明了自己,一周之后便下到连队了。赵建军和孙智忠分在第16团第2连,武烈河和瞿绍东分在第2团第2连。
从1967年1月中旬开始,美国飞机连续不断地对越南谅山战区、宋化、温县、太原一带轮番轰炸。1月19日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往往是美国飞机出动的最佳时机,果然在上午8 时前部队接到了指挥部的通知。第16团各连立即严阵以待。第2连第1班的炮位上多了一名新手,他就是赵建军。
据后来孙智忠和第2连的一些老战士讲,这次战斗部队伤亡很重。全连阵地上烟火一片。一班的炮位上有两个人牺牲,其余都受了伤。牺牲的一位叫谷玉坷,是个二炮手,另一位就是赵建军。
一颗子母弹钢珠穿进了赵建军的胸部,赵建军在自己的衣兜里始终放着一张父母的合影,钢珠正好穿过照片上父亲的胸膛进入他的体内。
1967年的清明节,在越南的中国烈士陵园,武烈河、孙智忠、瞿绍东一大早分头来到了谅山战区的中国援越部队烈士墓地。三人在赵建军的墓碑前脱帽伫立良久,没说一句话。
(纪晓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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