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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梅:知识分子的“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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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4 20: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周春梅
  接触知识分子改造问题,始于多年前读杨绛的《洗澡》。小说结尾,高校院系大调整,“文学研究社不拘一格采集的人材,如今经过清洗,都安插到各个岗位上去了”。“洗澡已经完了,运动渐渐静止,一切又回复正常。”小说中的各色人物,之后又会经历怎样的命运呢?
  在为陈徒手《故国人民有所思》作的长序中,邵燕祥先生简洁地叙述了他所了解的这段“洗澡”史后,提了一个问题:大大折腾了一番的高级知识分子,此时喘息甫定,总算可以安下心来,好好从事教学和研究了吧?但《故国人民有所思》追述俞平伯、马寅初、王瑶等一批著名知识分子的命运,用大量的史实与细节,对这一问题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也替我勾勒出了小说的续篇。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各类个人回忆,作者充分利用了北京市档案馆翔实的官方材料和原始档案,尽可能还原出当时的历史困境。这种一般作者所无的优势,使本书也具有了一般回忆录所无的优点,细密地织出人物所处的背景。因为对背景有充分了解,对人物在特殊背景下的言行,便有了“了解之同情”,因此本书的叙述也得到了书中人物的家人,如冯友兰之女宗璞的认同。我们感谢作者对史料的收集、梳理与编织,但如能有机会阅读原始材料,想必对历史与人物都能有更多了解,而同情与否,则可作出个人的选择。
  本书主要的贡献在于细节,而不在对历史作深刻的总结或提供新见。可能这正是作者的本意:更多展示不为人所知的第一手素材,保持和呈现严谨、真实的“史料性风格”。曾有史学家为我们总结出起于延安整风、延至其后几十年的思想改造的配方与程序:封闭的学习文件→组织群体对个体批评攻击→自我羞辱式的检查与“交心”→必要时的惩罚以至暴力惩罚→纠偏阶段受害者的感激涕零。本书提供了诸多验证这一配方与程序的细节,尽管这些细节未曾超出史学家的概括与我们对那段历史的整体印象,但读来依然令人心惊:虽然我们对“变形”早有预料,但“变形”的程度依然超出了我们想象的限度。
  书中多次出现北京市高校党委的各种文件,其中很多内容是党总支所掌握的教授们的言谈。令人惊异的是,这些言谈多为私人性质,但很快为党组织全面掌握,汇报者有党团干部、学生甚至家人,而当事人并不知晓。公开场合的正式表态,多有违心之论;这类随意的私人谈话,反成为高层了解知识分子思想动态的主要渠道。如时任北京师范大学校长的陈垣参加一次大会后,在办公室发了些感慨,立即被小干部们收集上报。这样的天罗地网中,个人几乎无处逃遁。
  作者同一主题而未及收入本书的《一九五五年险境中的梁思成》,也屡次提及类似细节:梁思成儿子、北大历史系研究生梁从诫多次向党组织汇报父母在家中的私人谈话,如父母对彭真的批评的不满、对古建筑被毁的痛惜,甚至还反映重病中的母亲林徽因“在家嘀嘀咕咕,扯梁思成的后腿,希望领导也要做母亲的工作”。
  林徽因于1955年4月1日去世,近年来,“太太的客厅”及相关的情感故事、复杂人事备受关注,成为小资们佐茶的精致点心。类似这样的历史细节,却鲜有人关注:1953年夏天,郑振铎、吴晗宴请一些建筑专家,席上谈到北京旧城保护的事情,病弱的林徽因指着吴晗的鼻子大骂:“你们把真古董拆了,将来要懊悔的,即使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建筑学家这种刚正不阿的风骨,其命运折射出的时代悲剧,已为人遗忘。吴晗在1953年针对林徽因旧城保护的建议作出回答:“在处理中应尊重专家的意见,但专家不能以为自己的意见必须实现。”此种执政思维,今日不绝。
  梁从诫的汇报,为我们留下了这位杰出女性最后的侧影。可悲的是,这却并非儿子的本意。这样的汇报,有悖基本的人伦道德,无异于出卖。当一种制度、一种意识形态鼓励这样的出卖,甚至让出卖者失去基本的判断和情感,以非为是时,整个社会便黑白颠倒,万马齐喑。母亲病逝后的漫长岁月里,梁从诫会如何看待自己当初的汇报?想来悔意和歉意应是难免的。施京吾《残酷的辉煌》讲述的女纳粹特罗迪的故事,提供了一个执迷不悟、至死不悔的例证,足以证明制度对人性之戕害的无可挽回:这位纳粹为了所谓事业,抛弃了年幼的两个孩子,临行前,把两个孩子关在无人的小黑屋里。多年后女儿问她何以如此,她的回答是:“我想要成为党卫军的一员,这对我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重要。”在亲情和政治间,她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且从未后悔,多年后面对女儿的质问,还遗憾如今已无人理解她的选择。
  《故国人民有所思》中的11位著名知识分子,都是我们敬重的前辈,他们在历史的困局中,有所坚守,有所妥协。他们应当如何选择,往长远看,往常识(规律)看,今天的我们可以作出明确的回答。但困境中的他们,不能悬空生活,博学深思、远见卓识如彼,也未必能跳出一时一地的局限。本书后记中,作者设想:“假如时光倒流,我们这群人放置在这本书的时代环境中,我们又能表现得怎么样呢?”我的回答是,我会守住底线,不会出卖恩师,不会和家人划清界限。但事到临头究竟会如何?人性如此芜杂,能经得起严酷的考验吗?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中有一个令所有人丧失意志的101房间,里面有每个人最怕的东西。我能在101房间里守住底线吗?
  让人性进步到经得起101房间的考验,恐怕是个奢望。我们可以期待的,是不再有那样的时代和101房间,是个人以至社会的点滴建设与点滴进步——涓涓细流,终成大海。如作者在后记结尾所强调的:“历史是无法假设的,唯有可取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携手合作精神和期盼国家进步的拳拳之心。”
周春梅
(来源:羊城晚报)


http://politics.caijing.com.cn/2013-10-13/11340738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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