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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东:史诗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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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3 22:4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最近,长篇小说《迷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3月17日,
作者胡发云从武汉来到北京,和天南海北的朋友举了一次小的聚会,探讨作品的价值与得失杨东平说,我早就有一个愿望,写一部《九三年》、《战争与和平》那样的长篇小说,表现亲身经历的文化大革命。这件事我没做成,胡发云做成了,我对他很羡慕。杨东平说的是心里话。他年轻时也曾醉心于写小说,后来成了研究教育的专家,硕果累累,名满神州。但学术研究和小说创作毕竟是两种笔墨,现在让回去写小说,恐怕比从事学术研究以前不是更容易了,而是更困难了。

对于如今
60多岁的这一代人来说,文革无疑是人生中绕不开的重要经历。一进入社会,就遭遇了革命风暴。风云变幻的政治,扑朔迷离的命运,浓缩了一代人太多的喜怒哀乐,让人铭心刻骨。文革结束后有一种说法,当时最好的选择是逍遥派。不介入矛盾,冷眼旁观,多读点书,积累点知识。这是事后诸葛亮。当时一场大潮卷地而来,是如此地触及灵魂,一般人想躲都躲不开。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老革命,大多也不是观潮派。让那些从小受革命理想主义教育的青少年不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置身事外,其实是不现实的。况且这场运动反反复复,回合太多,就算你躲过了这一波,也躲不过下一波。进入天下大乱的格局之后,一些在组织宣传方面有才能的年青人,想不出头都不可能。即使是出身不好的青年,可能在某一段受压,被剥夺了参与的权利。但形势一旦出现反复,就会脱颖而出。遇罗克就是最有名的例子了。如果说有高明与不高明的分别,不过是有人早一点看破了天机,早一点抽身而退罢了。所以,把逍遥派描绘是可靠的青年,把造反派或保守派说成是野心家,是否定文革以后上层的政治需要,并非历史的原貌。
 
胡发云由于家庭出身的原因,文革初期也曾是逍遥派。出于文艺爱好,和朋友组织了跨学校但无派别倾向的文艺宣传队。随着武汉地区文革的大起大落,这支宣传队还是被一大派组织“新华工”收编。活动了一年多才解散。其间感受了血雨腥风,也经历了悲欢离合。十几年前,他写过散文《红鲁艺》,讲述了这段难忘的经历,收入徐友渔编的《1966:我们那代人的回忆》一书。在当时众多的回忆文章中,这一篇并不十分显眼。如今,他又依据这段人生经历,重新创作了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迷冬》。在散文中一带而过的众多人物,变成了一个个有独特个性、有独特命运的血肉丰满的形象。围绕
“独立寒秋”文艺宣传队出现的各界人物,不论是遭到歧视的民国遗民,打入另册的右派诗人,在党内倾轧中失利的当朝官员,在文革初期遭受冲击的文臣武将及子女,是参与造反的学生和工人,都在1966年冬天到1967夏天的湖城活跃起来。他们处境不同,态度各异,小说不论对哪种人,都没有作简单化的处理,而是在动荡的风云中传神地展示他们的心理逻辑、行为轨迹和利益诉求。我的感觉是,在此之前,像这样既有社会广度,又有人性深度的表现“文革”的长篇小说没有见过以往伤痕文学的文革的叙事大多表述为野心家——造反派得势,老干部——知识分子受害的善恶冲突。一场全民狂热地卷入的运动,往往被简化闹剧。近几年,研究文革深层肌理的历史学已经在民间悄悄地掘进。相比而言,小说创作仍然踌躇不前。现在《迷冬》出现了,一部史诗已经拉开了序幕。据说作者要写三部曲,但愿在三部曲完成时,能形成波澜壮阔史诗。
 
胡发云是武汉人。
《迷冬》里湖城的原型实际上就是武汉。武汉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的重要性虽然不如北京、上海,但也是文革大剧的重要场景。毛泽东1966716日在武汉畅游长江,第二年又在武汉亲历720事件,正是文革第一年到第二年的两个重要结点。前一个结点,标志毛泽东准备结束自己在中共中央的二线位置,毛刘之间的冲突即将在党内公开化。后一个结点,标志毛泽东号召军队支持革命左派的战略遭受空前的阻力和挫折,他只好调整文革的整体部署,强调两派无条件联合,所谓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而在文革中打头阵的王、关、戚被他抛弃。小说没有正面呈现上层的政治争斗争,而是通过聚焦一群文艺青年和他们的朋友、长辈的命运,感受这段历史中的普通人命运的无常和无奈,再现天下大乱各种政治力量、各个社会阶层之间复杂博弈。文革前积累大量社会矛盾,都在这场风暴中发酵了。

小说的妙趣
于,他着笔的重点不是时代的疯狂,而是青年人在严酷的环境中对真、善、美的苦苦追求。一群家庭背景不同、文化素养有异的中学生,通过择优选拔的方式,自愿聚集到一起,结成艺术社团,演出了一幕幕悲喜交加活剧。这是一代人浪漫而辛酸的艺术史。他们在最需要艺术滋养的青少年时代,不幸地只能接受单一的红色旋律。艺术被革命意识形态推向极端化,只允许颂圣宣传内容和高调的艺术风格,民族的音乐传统、民间的音乐元素、西洋的音乐影响,都被当成封资修加以排斥。尽管大环境如此不堪,作者还想极力挖掘,在革命宣传的坚硬外壳里,少许异质的情调在夹缝中寻求伸展人的多元的天性,还想寻求一点小小空间。音乐的旋律,能不能独立于特定时代的政治指向?这或许是一个难以定论的问题。胡发云这种探索的得失,就留待时间去检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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