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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是2006年2月华盛顿大学文革研讨会的网页 http://depts.washington.edu/uwch/projects_hcrp0506.htm
本文原载《理论车间》博客 http://hi.baidu.com/%C0%ED%C2%DB ... 3f8481a71e12fd.html
为什么写文革史是不可能的?
2009-09-13 11:45
这是前年华盛顿大学的一个系列研讨班的总题目。
我想这样来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因为,文革和法国大革命、1848年6月的欧洲革命、巴黎公社、十月革命和井冈山-延安革命处于同一历史端口,或者说,是历史过程中的同一个火山口的不同程度的爆发。你怎么来叙述这样的爆发?这就像历次大安门事件里,都是人民走上街头,向不管是红色革命家还是党内走资派还是党内极左派抗议。你叙述广场上的细节,你越详细,就越是在打叉,转移多们的注意力。
文革史不好写,不好说,是因为我们的世界历史叙述框架里,是容不下这种历史叙述的,不是它压制这种叙述,而是我们在这个框架里找不到道具来在我们自己身上上演这段历史。它是典型的一个lacuna,一种洞空、转折处的脱节,我们只能面对,为能为其打圆场。
革命和乌托邦是我们无法叙述的。它是当下的。我们面对它犹如面对深渊。这是巴尔特的看法。革命要长期搞?但它就是眼下,眼下你就陷在其中的。那个共产主义假设?实现它?那就是在当下的行动中先认这一预设,而不是将它当作最终的scenario。
本人以前也写过毛泽东这个人的不好说不好写,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为什么文革和毛是不可能被公正地叙述出来的?因为我们当前还陷在一种沾沾自喜的复辟当中,因为我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复辟时代。因为,我们缺乏历史感,因为我们身上的哲学反思能力在退化,无法清晰地对自己作历史定位,或者说,我们故意要糊涂,好使自己更幸福地生活于和谐社会。一说文革和毛,很多人实际上是极大多数人就会陷入一种伤痕-改革-和谐强迫症,马上用文革里使了多少人和我老师怎么受迫害来打击我,无一例外。这就是:不可能。你讲道理是没有的,因为道理是有好多层的,你在哪一层上讲你,你在跟谁讲道理呢?他的道理比你还更多,他会列举么。
为什么毛泽东是不好画、画不好的呢?
这问题是朗西埃回答过的:为什么耶稣是不好画画不好的呢?画成肉身,肉身成画,如果可能,就是那个epiphany, 就是那灵光降临,就是全身显现在我们面前。齐尔克果就说,做一个基督教徒就是每天去画出基督像,一天比一天接近于原像地去画。然后是去写,用文字而不是象征去写,将宗教冲动用人的逻各斯说出来。用一本圣经来确保我们都最后去面对面那个耶稣。动词确保了人与上帝之间的行动的一致性。动词里有上帝的力量。毛泽东的红宝书他的语录也被认为有这种功能。
中国当代艺术家去画毛泽东是一种什么企图呢?我们的中国当代画家有那么多都已画了,是什么触动他们去画?
总的说,就是他们恋物,与画女人裸体没什么两样。分开来说是:
一是外国人爱看,好卖。
二是我们情感上依恋它,算是寄托。
三是,这是中国当代艺术家找到自己的表达力量的一种途径。民族独立、反资反修和文化大革命,这是大的世界立场,是在欧洲艺术史框架之外来说话时较容易站立而感到自信的一种立场。也就是说,艺术家仍要到毛身上去找思想和政治的灵感,认为这容易而讨巧。想要彻底想要深刻上,想要捣烂这个世界来重新编排它,自己做不敢、无主,一着手,就靠傍到毛泽东那儿了。毛是他们的新耶稣。那是精神力量的源头。他们要从毛那里借力。
艺术家的这些做法,我都认为是太。
汪晖说到毛和文革为什么难以叙述,你看他那种躲闪,那种咬不住,那种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敢说却装出有什么要说的那种装B劲:
汪晖:毛泽东在现代史的位置怎么都回避不掉,但又是我们最难以叙述的部分。看奥运会开幕式结束之后,有记者问了个问题,说前边传统的部分很完整,未来的展望也很好,但是中间的部分没有。这个很有意思,记者非常敏锐,他看到的不是开幕式本身,他看到的是我们的这个社会怎么来理解在二十世纪中国所经历的历史,始终是一个问题。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够感觉得到,讲伟大文明没问题,展望未来也没问题,不知道怎么讲这段历史,但这段历史实际上是跑不调的。我印象中大概90年代以后到2000年之前,觉得下一代开始把这一段遗忘了,但是最近一段时期那段历史记忆又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重新又回来了。所以今天看这些作品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不光是怎么看待毛泽东,对他本人怎么理解,包括怎么理解在二十世纪中国经历的历史,因为它变成了一个新的传统。另外一点就是听到刚才几位前辈讲到十七年,讲到文革。我们都说明年要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新中国建立60周年,我们也知道在知识界有一个“30年还是60年”的争论。我个人认为到今天没有必要把60年做一个断裂,应该换一个角度,把60年看成一个连续的进程。因为没有前面的30年,后面的30年也不能存在。这一方面是一个历史观的问题,一方面也是怎么理解我们的传统的问题,到底20世纪现代的传统尤其是现代艺术的传统里面的构成,已经成为我们创作的源泉。即使是新潮艺术当中不断的用不同方式去表达,跟那段历史进行对话,这在态度上当然是变化很多,但是表示了作为一个传统它已经在那儿了,这一点我觉得特别重要。第二点我的感受是这个时代的艺术跟原先不太一样,就像刚才闻先生说的,有些艺术作品在历史上起到很不好的作用。艺术跟政治的关系是二十世纪我国最特殊的一个现象,就是它有的时候走到另一面很不好,不过在很大程度上,艺术参与创造历史,创造新的政治,艺术不仅仅是艺术,艺术本身已经成为政治形成的创造性的源泉这一点而言,我觉得是20世纪中国艺术史上非常特殊的现象。你们的解说词里开头就提到新文化运动,这非常重要,因为新文化运动就是用文化的方式来回答政治问题,换句话说,就是文化作为一种运动,某种程度上回答今天政治问题的立场,所以形成了一种文化和政治之间特殊的关系,就是文化既是政治,政治也可以是文化,也可以是艺术,这两者之间很难分割开来的。我们经常讲,西方的马克韦博讲的所谓的“合理化”,总是把不同领域越来越加以区分的命题。二十世纪中国的政治和文化之间最特殊的部分,我觉得就是完全把这个“合理化”过程打破,这个合理化过程既激发了很多,也创造了很多新的政治文化和文化政治。我觉得这是我们无论怎么估价,历史上那些结果的估价,我觉得是当时的艺术和艺术政治创造性的非常重要的源泉。作为一个外行,我也想这个问题,就是我们新中国的一个特殊的历史,像毛泽东的形象,甚至是他的面部和身姿的线条,不需要画的很仔细,只要能勾勒出那个线条,几乎所有人都能指认出这是毛泽东的形象。我想在艺术史上只有基督是这样的,在欧洲艺术史上,基督的形象怎么画永远都只跟他有关联。刚才闻先生说到一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就是说为了特别的任务来作一幅画,不算是个人的创造,我当时就想到欧洲的艺术史里,大量的宗教绘画也不是说要做一个个人的作品,但是这些作品反而在艺术史上变成了最重要的经典。这一点可以说从19世纪以来,在中国是这30年以来,我们对于所有艺术作品、艺术创造的理解,创造性本身的理解,越来越接近19世纪产生的个人创作的理解。但是如果我们看这样的艺术跟政治的关系,刚才闻先生还特别提到,领袖跟群众的关系、领袖跟政党的关系,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行为。因为领袖跟群众的关系、领袖跟政党的关系,这完全是新的事物,过去不会有这样的政体。所以艺术在呈现这种东西的时候,能够最有创造性的给出一种政治文化的一个诠释,这就使得这些作品本身的历史性非常非常强,我相信未来也不是这个模式,过去带出来的东西再重新回顾这样的一个创造性的过程对于我们今天理解这些历史来说,也包括理解现实来说,都更有意义。而且艺术家跟社会、政治的关系也是非常特殊的,跟今天的艺术家与社会的关系完全不一样,所有这些方面好像都构成了一个值得我们重新去思考的历史现象,也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艺术史的现象。我就说这些我的随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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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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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讨论流水线
2009-09-13 17:57 | 回复
文革史之不可能,应该说是一种整全的不可能。除了世界历史叙述框架的原因外,还有,比如见证的艰难,谁是见证者?比如,穿插在各个历史瞬间的各种幽灵的回返,抹去了事件的作者,也许有发动者,但就是没有作者,连发动者都是等待被书写的,因此,你无法去写一个文革史,无法成为作者,你的写也是被写。又比如,书写要通过中介,如果你使用语言,就会被语言所纠缠、所书写,特别是汉语,经受着持续的政治和商业暴力而无法反省;语言-事件这个既分又连的关系,给双方带来的影响不可预估。
陆先生还提到毛像,我想,在这个被影像侵染的世界,已经无法回避图像,因此要思考图像的力量和暴力。对很多艺术家来说,毛像无法绕开的理由,是如何在图像中涂抹这个形象。不能消极遗忘,否则就丧失了反思和痛感,丧失了历史感;不能重复原来的画法,否则就是重复和肯定暴力;不能去暴力地涂画和否定,而要尊重和肯定生命。这就进入到再现的问题。如何同时去肯定、去涂抹、并积极地遗忘或离弃这个纠缠着我们的形象?这个甚至还固定在我们的纸币上,使之成为冥币,我们如何对待他的这些幽灵?
2
理论车间
2009-09-13 23:42 | 回复
你对文革到底是有什么看法?你到底怎样来看毛泽东?
这的确是对我们的哲学能力和历史审视力的重大考验。文革史是不可能的,我想还有一层原因是: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进入中国前,历史终结了,那种由法国大革命到十月革命到中国文化大革命的那种精神传承是终结了。从此就是知识和财富对我们的统治了,也就是钱来张罗我们而不是我们去张罗它了。
巴迪厄说毛泽东是“唯一能在历史终结处仍能思考的现代人”!这个评议价是很高的。在历史终结处,我们是无话可说,转身就忙着去消费了。
我们到底对毛有什么看法?这马上被转换为:我们应如何来画毛泽东?但毛泽东如德勒兹说是一个反俄狄浦斯,是反对一切资本主义小诡计的大独裁者机器,他来搅和我们的历史甚至世界历史。你无法说出画出毛泽东到底在想说什么说什么和要什么,于是是像画耶稣一样的。
3
网友:讨论流水线
2009-09-14 02:19 | 回复
回复有点长,分开发。
1、陆先生讲,由法国大革命到十月革命到中国文化大革命的那种精神传承是终结了。是否可以对此讨论得更仔细些。这种精神是不是事后的增补?而这个增补可能还有待继续被替代或补余。
左派的一些思路是,肯定毛对政治的解中心,否定他没有对自己解中心,从而无法产生新的开端,而且,单纯的不彻底的瓦解无法确立新的法则,最后敞开的只是暴力和混乱。这就涉及到政治的例外和创造。毛似乎使一切成为例外,但却并非如此,其实仍然是他一个人的例外,所以伴随他的死亡,运动结束了,但一个人之例外的结束,带来的是一切都真的变成例外了,人人都想绕过法则,人人都想当皇帝,依然无法建立公正的法则。中国现在不是时时处在例外和灾异的时刻吗,不是时时被灾难和例外击打吗?难道现在的中国只是引入市场和资本之后所导致的问题,是历史终结所导致的问题?
4
网友:讨论流水线
2009-09-14 02:20 | 回复
2、到底什么是创造?这个问题如果以时间为出发点思考,就是要什么样的未来。那么,还是先回到中心主义的问题:巴迪欧和巴尔特等对毛与文革的解构是不是彻底的?阿甘本在《主权与赤裸生命》中点出了现代民主制与独裁制的联姻,都是对生命的宰制。那么毛本人难道不是一个最大的资本家和能反转底牌的操盘手?但其实这样的通吃其实是不存在的。而左派又是不是想辩证地树立一个注定出师未捷的革命家的形象,抑或是在为其堆积政治和文化资本?如果这个形象还有未来,那也只是过去的未来。
文革和毛不好写,一如鲍德里亚说的,在主体中心处,没有主体性,一切都来自他者。如同在北极这个绝对的北方,所有风都是朝南方来,向南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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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车间
2009-09-14 13:49 | 回复
兄总是要从中讨出一个关于文地或关于毛的理论上听上去很漂亮又使大家听了比较“客观”的看法。于是只认为是去继续在理论上用功去找的问题。
我听了巴迪厄说才知道,这事与哲学与理论都没关系。
在我,这关于文革和毛泽的事儿,是关系到我自己的找没找到历史支撑点的问题。许多人对我谈文革反感,是因为他们的历史史感已经是固定的,好像这事有定论了我再来说是没良心了。
但我自己感到是越活越读,这文革和毛越对我是一个不确定的东西了,许多历史事实在我眼里都是这样了。如果不是我神经错乱,那我想一定是那些自己认为认清了自己的历史处境的人错乱了。
6
理论车间
2009-09-14 13:49 | 回复
巴迪厄的思路一点不复杂:如果我们仍不满于这个复辟的现实,如果共产主义假设是我们做哲学读历史时必需的、有用的假设,那么,文革和毛在我们至今所能认识的历史重大瞬间里是很伟大的事情。
对我的中国同胞,我只能说:让你爹妈受迫害的那种文革不是我在说的那种文革,你不要来胡扯一点逻辑都不讲。文革到底该如何搞,该不该搞,毛泽东都未认清,你弄清楚了没有。
是因为巴尔特好像将这事儿讲得更清楚也更轻松,所以我才觉得应该来说说这事儿。从巴尔特眼光出发去说,才有我这里的说的这样的轻巧和这样地乌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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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车间
2009-09-14 13:55 | 回复
重申:用理论用哲学去说文革和毛,是说不清的。
画得清了么?
那也只是假借。用毛泽东去说事儿,将他当作一个符号,一会假设他也有确定的所指,一会又他当神话来开发,艺术家对他的使用,也是如我们知识分子对他的使用一样机会主义和不着边际的。上文里汪晖的那个评论就是典型的一大堆废话,却装得很深刻的样子。
一说毛和文革,说还不可能,先得担责任,我的上面的一些说,我认为是担了一些责任责任的,可以与别的专家的学者貌似客观公正的话比一下。我没有留话,都直说了。汪晖们并不是留着话不肯说,其实也是没有话可说。他们到底想就毛和文革说一些什么?你防去深读一下,根本找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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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讨论流水线
2009-09-16 01:51 | 回复
哈哈,还是从问题开始吧,讨论才能深入。陆先生抨击国内的无理论者是很犀利的,但不能因为理论或思想遇到不可能性的时候就要绕开。说不清,就是说不清的地方才召唤清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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