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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木欣欣:恩施剿匪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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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6 16:59: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源地址: http://blog.ifeng.com/article/3041039.html

原作者曰:本文根据我父亲的珍贵回忆改编。

一位亲历恩施剿匪的老兵
掀开五十九年前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把我带向茂密而偏僻的崇山峻岭
让我和他一起体验剿匪战役的艰辛
或许这里的故事远没有你想象中的精彩
但却是来自一位参战老兵最真切的回忆
作为这位老兵的女儿
我感动着他的感动
也快乐着他的快乐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
这是一段不该遗忘的历史
我想对我敬爱的父亲
以及所有参加过剿匪战的英雄们说
共和国永远为你们感到骄傲
因为在那庄严神圣的国旗上
有你们曾经抛洒的一腔热血

遥远的回忆,历史的见证
——独立一师一团一位老兵的剿匪经历

(一)独立一师在枝江一带展开了开荒大生产运动

1949年全中国解放后,战火渐渐平息了不少,部队陆陆续续转入修整状态,但战事远没有结束。1949年冬,我父随所属的湖北军区独立一师开往四川成都,准备参加成都会战,最后彻底解决西南战斗。当时我父亲是独立一师一团三营八连{尖刀连)一排(机枪排)二班的一名机枪助手,副班长。同年12月,当时的四川大军阀杨森见国民党大势已去,连忙和另一个四川军阀孙震一道从四川成都的凤凰山机场乘飞机先到海口,然后转飞台湾。在成都隶属杨森的部队随后宣布起义,西南战役就这样没有费多大周折就结束了。


  在此之后,独立一师返回湖北,驻扎在宜昌下游的枝江地区。由于当时部队的粮食供给少,而部队又暂时无仗可打,为了从根本上自行解决粮食供给的大问题,部队展开了开荒大生产运动,规定每一个战士至少要开荒半亩地。枝江地区属于长江中下游流域,沿岸不少地方是江水退过之后形成的荒地,土地还比较肥沃,但当时开荒的条件非常艰苦,战士们克服了重重困难,积极投入到生产自救之中,最多一个人就开了八分荒地!

(由父亲口述我笔录整理)

“你看,我手上的老茧就是开荒艰苦的见证啊!”父亲动情地叙述着,同时摊开自己那双有力的大手,我看见他手上的老茧还清晰可见,而且还很厚,我紧紧握住他那长满老茧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手上的那几处老茧,望着白发苍苍的父亲,不禁感慨万千!父亲在参军前虽然家住农村,却没有种过地,一家人基本靠我爷爷做私塾先生维持生计,初中毕业后父亲就参加了解放军,跟着大部队南征北战也没有下过什么田,但部队开展的开荒大生产却让他体会到了一个做农民的艰辛。军队是一个大熔炉,锻炼着一代又一代的军人,也磨练出一代又一代军人钢铁般的意志,此时,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和战友们当年挥汗如雨,开荒种地的情景!

  开荒之余常规化的军事训练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当时虽然全国已经解放,但局势还不是很稳定,说不定哪天就要重新奔赴战场。但不管怎样,习惯了南征北战的战士们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备战备荒的生活,由于粮食不充裕,有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一个排就一个大锅,中午饭送来的时候,饿得饥肠辘辘的战士们盛完饭后却不能先吃,非要等口哨吹过之后才能一起吃饭。所谓的中饭有时就是稀饭,五月份湖北的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开荒后热得汗流浃背的战士们望着热气腾腾的稀饭真是难以下咽,“再热也得喝,不喝就没得喝了!”父亲说到这苦笑了一声,仿佛他正在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稀粥。正当他和战友们正过着这种半兵半农的艰苦生活时,1950年五月,正在枝江休整的我父亲所属独立一师一团突然接到了开赴湖北恩施地区剿匪的命令!
当时距恩施地区解放已有大半年时间了,土匪从何而来呢?再说在恩施地区早有我军驻扎,当时奉命留守在恩施一带的正是湖北军区独立二师,为何还要增派我部赶赴恩施进行剿匪呢?
(二)解放初期,恩施一带土匪一度很猖獗

原来湖北恩施地区向来是一个地理位置特殊、情形很复杂的地区,就拿后来剿匪战斗打响的恩施地区来凤、鹤峰、龙山、桑植等县来说吧,这些地方山高沟深,道路崎岖不平,地势非常险要,再加上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地处鄂、湘、川的三省的边界地区,向来属于“三不管”的地方,历史上就有很多土匪在此出没,占山为王,肆意妄为,正因为天高皇帝远,这一带种植大烟的也很多。

解放后土匪在此纠集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和国民党宋希濂部有关,宋希濂1949年3月任湘鄂川黔边绥靖公署司令官,川湘鄂绥靖公署主任,后被我解放军捕获。宋希濂的兵团在逃往云南途中不断遭到我军追击,其部一些散兵败将见我军势如破竹,所向无敌,便不愿意继续再冒着生命危险往云南逃跑,于是途中开了小差,当了逃兵,人数有数千人之多。他们拥有当时比较先进的武器,沿途逃窜下来后,和原来恩施一带的土匪勾结在一起,再加上与湖北交界的湖南一带零星的土匪见恩施这边的土匪越聚越多,也纷纷往这边跑,就这样当地土匪与外地土匪沆瀣一气,兵匪又与土匪纠结在一起,匪患越来越严重了!

  1949年11月5日拂晓,湖北军区独立二师四团一营,在营长余荣秀的带领下顺利解放了恩施城。随着恩施的解放,这伙土匪感到他们的末日即将到了,但越是到了穷途末路越是疯狂,他们索性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到处为非作歹,他们时而假扮我解放军,挑拨离间我军和人民群众之间的鱼水之情,时而露出凶残的本来面目,公然与人民为敌,向人民进行反攻倒算, 一些思想觉悟高、紧跟共产党的农会干部和积极分子遭到了土匪的血腥报复,土匪的活动越来越猖獗起来,已严重危害到当地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而独立二师在解放恩施之后,一直驻扎在此,开始二师也打败了土匪,但狡猾的土匪在尝到了我军的厉害后,他们见解放军力量强大,于是来了个化整为零,利用山区树大林深的地形作为掩护,平时隐蔽在崇山峻岭之地躲避我军的追剿。而当时独立二师面临的工作很多,恩施刚刚解放不久,地方上有很多百废待兴的事情要等着去做,其中不少方面都需要部队的大力配合和支持,于是二师的各部又变成了一个个工作队,他们纷纷在恩施各地建立人民当家做主的新政权,发动群众进行土改,整个一个师要负责恩施市以及周边的八九个县城,县城下面还有不少地方属于地势崎岖的山区,有时一个排就要负责整个一个山区,这样以来我军在恩施地区的力量就相对分散了,平时基本上看不到大股的解放军部队。而一旦得知我军分散开来,土匪们立即又来个化零为整,集中力量伺机突袭我军的小股部队,在有些地方我军吃了土匪的亏。
如果要抽走分散在恩施各地的小股部队,化零为整地消灭土匪,一旦土匪知道我军走后就会卷土重来,反攻倒算,那样的话群众又要吃亏了!
其实不仅恩施一带土匪一度猖獗,在新中国成立不久,百废待兴之际,全国有不少地方都存在土匪对我人民政权进行反扑的类似情况,1950年3月16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发布《剿灭土匪,建立革命新秩序》的指示:必须明确,剿灭土匪,是当前全国革命斗争不可超越的一个重要阶段,是建立和恢复各级人民政权,以及开展其他一切的必要前提,是彻底消灭国民党在大陆的残余武装,迅速恢复革命新秩序的保证。自此,一场长达3年多的剿匪斗争迅即在全国展开。 当时正是在恩施土匪日益猖獗、敌强我弱的情形下, 19505月,湖北军区决定增派独立一师一团开赴恩施地区,和独立二师一起彻底歼灭恩施一带的土匪!

父亲和战友们听说要奔赴恩施地区剿匪,大家个个摩拳擦掌,群情激奋,在部队休整的这段时间,战士们每天都过着这种兵不兵、农不农的日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仗了,大伙都憋足了劲,准备打一场漂漂亮亮的剿匪战!当时的独立一师一团正在枝江一带进行开荒大生产,如果全团拔营起程,以前的开荒成果将前功尽弃,经过军部慎重考虑,决定全团以连为单位,每一个连留一个排继续开荒,发展生产。“当时留下来的战士们都非常羡慕我们这些前去恩施参战的人,恨不得和我们一起去剿匪,但军令如山啊,只好服从了!”作为一名当时亲历剿匪的老兵,父亲的脸上不时流露出十分欣慰与自豪的神情。19505月底,当时已进入初夏,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独立一师一团除了少数战士继续留守枝江进行开荒以外,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全团两千余名战士斗志昂扬地赶赴恩施参加剿匪的歼灭战!

(三)一场令土匪闻风丧胆的阅兵式

当时的独立一师一团共三个营,每个营三个连(另外还有一个机炮连),每个连三个排,每个排三个班(另外还有一个机枪班),当时我父亲正是独立一师一团三营八连(尖刀连)一排(机枪排)二班的副班长,50年参加剿匪时他才19岁(实际上只有18岁,当时在登记档案时父亲报的是虚岁,以后就一直沿用下来,也就是说,我父亲本来生于1932年,档案上却一直写的是1931年)。这次参战的一团两千余人,对此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于是问父亲:“当时的土匪不是很猖獗吗,为何这次军区只派了你们一个团来,而不是整个一个一师呢?”
父亲向我解释道,原来驻扎在恩施一带本来就有独立二师一个师的兵力,根据敌我力量的对比,当时增派一个团足以完成恩施地区的剿匪任务,无需劳师动众。当时担任湖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的正是李先念,湖北军区独立一师、二师都属于李先念的部队,全国解放后,李先念率部进入湖北,部队纷纷在各个地区展开工作,组成工作组,发动群众深入进行土改运动,一个军一个军就这样渐渐分开了,形成了地方上的军分区,查阅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湖北军区的有关资料,摘录如下:

  1949.6.2
原江汉军区独1、独2旅,鄂豫军区独立师,桐柏军区第28旅,改为湖北军区独立第1234师。
1949.6.8
湖北军区供给部、卫生部组成湖北军区后勤部。
1949.12
改隶中南军区建制.同时组建恩施军分区。
1950.3.5
独立第34师撤销。

19505月剿匪之前,湖北军区已经撤销了独立三师和四师,只剩下独立一师和二师,而实际上独立二师因为留驻在恩施一带,建立了恩施军分区,因此独立一师可谓是当时湖北军区唯一的一个独立师了!“我们这支队伍可谓是真正的王牌队伍,李先念向来非常重视,战斗力一直很强,解放全中国的战役中我们一个团去对付国民党一个师都完全没问题,因此增派我们一个团前去恩施协助二师剿匪足以胜任!”父亲说着提高了嗓门,他竖起了大拇指,一下子显得精神矍铄起来,两眼炯炯有神,作为当年独立一师一团的一员,一名亲历剿匪的战士,一位现年已经78岁高龄的老兵,父亲仍然深感骄傲和自豪!

195052,由于原司令员李先念(湖北省委书记)的主要精力用于抓地方工作,中央军委任命王树声为湖北军区司令员,5月中旬王树声与军区政治委员李先念决定,全区部队在前期清剿的基础上转入边缘区联合会剿,鄂西地区以消灭股匪为主,其他地区则清剿残匪。先从湖北宜昌到达巴东县,然后从巴东渡江,一路经过四五天急行军,终于到达恩施。一团两千余人一到恩施军分区所在地,二师立即召开了隆重而热烈的欢迎大会,时任独立二师的王定烈师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王定烈师长早在1933年11月就参加了工农红军,解放战争期间,他一直担任指挥员,率部南征北战,为新中国的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时他除了担任湖北军区独立二师师长外,还兼任恩施军分区司令员。先后参加过解放钟祥、随县、应山、云梦、应城花园、武汉、宜昌以及鄂西南战役、剿匪等战斗。“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就在这次剿匪战役结束后,部队在1951年组建空军第23师时,正是这位王定烈师长又调任为23师的师长,巧的是我也由原来的独立一师调到了23师,并由原来的一名副班长升为23师的一名排长,就这样,王师长又成了我所在23师的师长,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正因为如此,我父亲对这位王师长总是怀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一直念念不忘,时隔整整五十九年仍然记忆犹新!

  鉴于当时土匪基本上是化整为零地进行活动,一团也相应调整了战斗部署,为避免全团集中作战,一团分成三个营,像三把尖刀直插土匪活动的中心地带,父亲所在的一团三营随即开往恩施地区土匪最猖獗的来凤县。


  湖北来凤县地处鄂、湘交界之处,这一带人烟稀少,到处都是高山险峰,原始森林,山上还有不少深不见底的山洞。来凤县的东南方就是湖南的龙山县,湘西龙山县和来凤县的地形十分相似,到处是崇山峻岭,两个县城之间的中心距离仅6公里,是全国范围内省际之间毗邻最近的“双星子”县城。正是由于两地处于两省的交界之处,距离又非常近,又多深山老林的特点,土匪在这一带活动一直比较频繁,到达来凤县城后,部队立即员群众,召开了声势浩大的剿匪誓师大会,附近的群众见解放军浩浩荡荡开进了来凤县城,大家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为了树立群众对我军的信心,打击土匪的嚣张气焰,在誓师大会结束之后三营又在来凤县举行了威武雄壮的阅兵式。只见战士们每三个人站成一排,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矫健的步伐, 喊着“彻底肃清土匪,捍卫胜利果实”、“铲除土匪恶霸,人民当家做主”等口号绕着着县城整整转了一圈,因为一排只站三个人,阅兵式上一个连的队伍看上去都拉得很长,三个营加起来更是长达数百米,像一条只见头不见尾的长龙!当时的部队已经换上了仿苏的新装,统一戴着大盖帽,鞋子也由布鞋换成了胶鞋,部队装备有38枪、加拿大式、捷克式机枪,阅兵式上战士们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老百姓们以前还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解放军,恩施解放后虽然有独立二师驻扎在这一地区,但恩施周围有包括来凤县在内的八九个县城,县城下面还有不少山区,二师的力量就显得很分散了,平时基本上看不到解放军的大部队。以前深受土匪欺凌的老百姓见前来增援剿匪的解放军声势浩大,无不欢欣鼓舞,信心倍增,不少群众也自发地跟在三营队伍后面,一路上为战士们呐喊助威!顿时军民嘹亮的口号声响彻云霄,盘旋在来凤县县城的上空,一些混迹在老百姓中间前来打探我军虚实的土匪喽啰们听得心惊胆战,还没等阅兵式结束,他们就一个个慌里慌张地逃回匪巢向土匪头子报信去了,唯恐呆久了被老百姓识破而被我军捕获!

  通过威武雄壮的阅兵式,我军首先从气势上压倒了猖獗一时的土匪,不但坚定了我军剿匪的信心,稳定了人心,使老百姓更加相信自己的部队,而且从心理上起到了瓦解土匪的积极作用。土匪们以前和独立二师曾交过手,领教过解放军的厉害,这次又看到增援的精兵强将来了,外强中干的土匪们个个垂头丧气,战斗力明显下降,有的小股土匪甚至不攻自破,自动解散了。尽管如此,仍有一些顽匪心存侥幸心理,他们妄想着和过去一样利用险峻的山势作为掩护,准备和我军周旋到底,尤其是一些以前身背血债、思想较反动的土匪,更是亡命之徒,不思悔改,他们和人民群众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拒不投降,准备殊死一搏,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我人民解放军和广大群众汪洋大海的包围之中,早已无处藏身,无路可逃!

  当天晚上我父亲所在的三营就驻扎在来凤县周围,根据向导和当地群众提供的可靠消息,来凤县到湘西龙山县这一区域的土匪活动比较猖獗,势力较大,第二天一大早,三营就在来凤县东南、龙山县以西的深山老林里来回迂回,搜索土匪,准备随时消灭负隅顽抗的顽匪!


同年5月下旬独立一师一团官兵先奉军区命令从枝江赶赴恩施协助独立二师剿匪,

三营在湖北来凤到湘西龙山县之间的大山区追踪了土匪好几天,却始终没有见到土匪的半个影子,明明是接到群众的举报说某地有土匪,可为何部队赶到时土匪却不见踪影了呢?难道是消息不可靠吗?其实消息确实非常可靠,狡猾的土匪们以前就和我独立二师较量过多次,领教过我军的厉害,他们的反侦察能力比较强,“嗅觉”尤为灵敏,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赶紧逃之夭夭,等我军赶到时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部队就这样在山区和土匪周旋起来,其艰苦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战士们的预想,三营习惯了在平原作战,还没有养成爬山的习惯,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爬过山的人都知道,上山下山都绝非易事,应该是说“上山费力下山难”更贴切些。有时看到前面的山坡不高,但真要爬起来却很累,一眼望去,前面一个山头距离战士们明明只有几里路远,但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真要爬上山头有时却要走上十几里路都不止!

  而更艰难的是我军并不是轻装前进的,由于部队一直在山林里追踪土匪,后方根本无法及时进行弹药补充,所有的枪支弹药全靠战士们肩背手扛,每人装配有120发子弹、10个手榴弹,除此之外,机炮连还抬着重机枪,一个机炮连有三顶重机枪,还配有60口径炮以及不少炮弹,而父亲所在的二班是机枪班,除了子弹手榴弹以外,每人要身背38式日本大盖步枪,每个班还配有一台重机枪,子弹箱若干个,另外还要随身携带挖战壕的工具,如铁锹、十字刀等,再加上放置被褥的的背包,一身的东西加起来重时超过了整整二十斤!

  剿匪从50年五六月份开始一直延续到国庆节前,期间正经历了江南的盛夏时节,而三营剿匪的鄂西南、湘西地区在夏天都属于比较炎热的地区。那时候山林还没有遭受到什么人为的破坏,到处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起伏的崇山峻岭,景色非常幽美,可战士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他们一心想的就是早日找到隐藏在茫茫大山里的土匪,把他们一举歼灭,为民除害!他们背着沉重的装备要在山里不停地跑上跑下,翻山越岭,其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我们经常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不止,但还不能休息,还要拼命往前奔跑,往前爬山!”说到这,父亲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他又奔跑在崇山峻岭之间,我连忙端上茶,让他喝口茶,歇一歇再讲。当时父亲和我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只见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好像又看见了那高耸入云的山峰,而我也仿佛看见了父亲和战友们在深山老林里奋力追击土匪的情景。


   三营在来凤县和龙山县之间不断迂回,搜索着土匪,一直深入到湖南境内不到100公里的大山深处。一次他们在龙山县的山区沿着一条河流的东岸行进,走着走着忽然前面出现了一条高二十多米的悬崖峭壁,抬头望去,已无其他的路可走,不知是古人还是当时的山里人,为了行走方便,打通了这条悬崖,从悬崖的底部开出了一条高一米多、宽度不到二尺的小路,要弯着腰才能走过去,而且这条小路不是笔直的,走着走着要突然转一个90度的大弯,形成了一个弧形的陡峭山体,小路突出的尖部非常危险,悬崖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水!

  “大家走的时候提心吊胆的,不过我还不算紧张,因为我会游泳”,父亲说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真有一个战士掉下去了,当时我们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好在他会游泳,我们行进的方向又是从西向东,从河水的上游往下游走,到了下游河水就渐渐变宽了,速度也缓了下来,这个战士就顺着河水一直往下游,后来终于爬上岸来了!”父亲说到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事隔多年,但我从父亲的语气中还是能够强烈感受到当年他对这位战友的担心,正是因为这条小路建在悬崖峭壁之上,下面正对着川流不息的河水,又有一位战士曾经掉下去过,所以我父亲对这段经历一直念念不忘,他后来还特意打听过这条河流的名字,有人告诉他那条河正是浏阳河的上游,但究竟是不是,现在还是不得而知,为这事他老人家至今还感到非常遗憾!

指挥员也非常体谅战士们的辛苦,当战士们累得汗流浃背,确实需要歇歇脚,又暂时没有什么战况的时候,指挥员就会命令部队先停下来休息,当然每次都要派人担任警戒任务。当时也无需口令,后面的见前面队伍的停下来了,自然也跟着停下了,大家张大嘴唇喘着粗气,“就这样整整追踪了土匪一个多星期,却连土匪的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说到这,父亲的神情有点沮丧起来,可不是吗,在深山老林里整日里背着扛着武器装备,爬上爬下,苦苦追踪了这么久,每次接到群众的举报后赶到时却总是晚来了一步,有时还发现土匪丢下的烟头还有点余热,却总是见不到土匪的影子,能不沮丧吗!

“记得有一次当我和战友们正在山里急行军时,忽然听到了朝鲜战争爆发的消息,这样以来剿匪的形势将会更加严峻了!”父亲顿了顿,陷入了沉思,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他们剿匪之前,那些小股势力的土匪摄于我解放军的强大的军事阵容和心理攻势,已经陆陆续续宣布解散了,剩下拒不解散的土匪几乎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他们采用过刀割、火烧、油炸、水淹、掏心挖肺、点天灯等等种种极为残忍的手段,多次残杀紧跟我们共产党的农会干部以及思想觉悟高的群众,连家属也一个不放过,其中包括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和刚刚出世的婴儿,他们疯狂地叫嚣着:“跟着共产党,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至于土匪们犯下的奸淫掳掠、欺凌百姓等等罪行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与人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自己心里也清楚迟早有一天人民会和他们清算这一笔笔血债的,当他们得知朝鲜战争爆发之后,好像是一个垂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土匪中还有不少是国民党宋希濂的旧部,这些残兵败将幻想着有朝一日在美国佬的支持下蒋家王朝能反攻大陆,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军面临的剿匪形势自然是越来越严峻了!
从五月份接到命令赶赴恩施剿匪一直到七月中旬的两个多月时间,一团三营一直在来凤和龙山县之间分割包围部分顽匪,经过数次战斗就给了土匪以沉重打击,使他们不敢聚集大股力量和我军正面作战,他们吓得望风而逃,靠着熟悉的地形,凭着熟练的攀爬本领,采用小股作战的方式继续与我军迂回。 转眼到了七月中下旬,天气变得一天比一天炎热,一天下午,和往日一样,父亲所在机枪班二班(属八连尖刀连)正在一边侦查一边搜寻土匪时,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原来和二班同属八连的某排战士在前面已经和土匪交上火了!

  战场上的枪声就是命令,大家一听到枪声,立刻群情激奋,就好像听到了战斗的号角正在吹响一样!当时发现土匪并与之交火的是尖刀连八连某排,而我父亲所在的二班正是八连的一个尖刀班,当时离交火的地点比较近。“打起仗来一个营不可能是扎堆在一起往前冲的,如果都集中在一起,万一中了敌人的埋伏,不是都被敌人包了饺子了吗!所以一般是先派尖刀连在前面一边侦查,一边搜索的。”由一个个尖刀班组成的尖刀连是战斗力最强的作战团体,是冲在最前面的先锋部队,尖刀班的成员都是从部队中英勇善战、思想觉悟高的战士之中选拔出来的,而我父亲一直为自己当年是一名尖刀班的战士而深感自豪!当时听到枪声后他和战友们立即沿着枪声密集的地方全速前进!

就这样在深山密林中战士们穷追不舍,约摸又过了二三个钟头,终于看到了前面有几处晃动的身影,他们正是被我军打散了的土匪们! 这次遭遇的看来并不是大股聚集的土匪(后来战斗结束后才知道这伙土匪人数大概有二三百人) ,大家憋足了一股劲,下决心一定要追上已经距离不远的土匪,一举歼灭!尽管如此,真正要追上土匪也并非易事!  
原来这一带是山区,正值七月下旬,鄂西南已到了盛夏时节,树木杂草都长得格外茂盛,土匪正是利用这些层层叠叠的丛林及深草作为掩护企图逃之夭夭。有时战士们发现土匪明明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可等战士们追到山坡上一看,前面哪里还有土匪的踪影!战士们还得带着沉重的武器装备奔跑,既不习惯山地的战斗,又对当地的地形不熟,再加上在遭遇这伙土匪之前战士们一直在山林里搜索土匪,爬上爬下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体力消耗了不少。相比之下,土匪连日来虽然在我军的不断追击下已经没有多大的战斗力,但他们之中大部分是本地人,而且有相当一部分还是惯匪,有的甚至往上数上面好几代都是土匪。他们从小就生活在山林里,对当地山区的地形比较熟悉,爬山的本领也很大,只见他们在前面用茂密的丛林作为掩护,上蹿下跳,奔跑的速度飞快,一边逃跑一边还躲在暗处伺机偷袭我军,先后有好几名战士被土匪击伤了!好在当时土匪急于逃跑,无心恋战,瞄得不是很准,战士们只是受了点轻伤。

“我们追着追着发现前面的土匪怎么越来越少了,心里还直纳闷呢,原来他们从不同的方向逃跑了,这些土匪以前吃过我们解放军的亏,他们使出了惯用的伎俩,又来了个化整为零了!”原来这伙狡猾的土匪一看聚在一起更容易被剿灭,于是一边逃跑一边分散,纷纷作鸟兽四散开来! 透过父亲的话语我仿佛看到了他和战友们奋力追击土匪,致使土匪们抱头鼠窜的情景。转眼到了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变得越来越暗,我方对当地的地形又不熟,如果再追下去恐怕对我军多有不利,于是连长命令暂时停止追击! 

八连奉命停止追击后,让战士们呆在原地显然不行,这是一片山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而部队需要休整,那天战士们一大早在吃过早饭之后,就一直一路追击土匪,整整一天还没有顾得上再吃一口饭,而土匪逃跑的方向就在前面,部队又不能往后退,于是八连一边侦查,一边继续前进。大约又前行了两个来钟头,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山村,连长决定当晚先在村子里住下,准备休整一晚后等第二天天亮再继续追击土匪。  
走近村庄时,战士们却越来越感到村里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这是一个大约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又坐落在僻静的山里,当时八连抵达那儿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了,按理说那时候的村子应该非常寂静,可是他们大老远的竟然听到了人声嘈杂之声,还有不止一处的灯光在晃动着,连长立即派几个战士一侦查,结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是白天和八连遭遇的那伙土匪竟然逃到村庄上来了!
因为这个村庄坐落在山林地区,战士们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加之早已到了晚上,看不清山里的路,因此八连没有贸然包围土匪,连长命令从来的方向立即对土匪开枪射击。由于事前侦查到村子里已经没有老百姓,八连于是放开手脚来打,在我军不断追击下的土匪们本来已是惊弓之鸟,他们听到枪声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一边还击一边朝村后拼命逃窜,就恨爹娘没有多生两条腿!在土匪被打散之后,八连于是进入村庄全面搜索,在确认村子没有土匪的情况下,连长一面派一部分战士继续追击土匪,一面命令其余的战士进驻村子。由于晚上看不清山路,那部分负责继续追击土匪的战士们不久后也奉命停止追击,返回村子休整。正好土匪的饭还正在锅里煮着,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呢!原来这伙亡命之徒来不及吃就逃之夭夭了,正好战士们也饿了一整天了,于是炊事班对土匪留下的饭菜稍稍加工之后大家就开始吃饭了,这倒节省了炊事班不少时间,也让战士们及时补充了几乎消耗殆尽的体能。  
“估计土匪们逃得匆忙,还来不及下毒,哈哈!”说到这儿老父亲像小孩子般开心地笑了,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可笑过之后,却不禁为父亲他们捏把汗,如果万一土匪在食物里下了毒,父亲他们岂不是很危险吗?“当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饿了一整天谁还会想那么多啊!”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又加上了一句,仅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看出当时剿匪战场上的危险性了!吃完饭后父亲所在的八连尖刀连就在村子住下了,而三营的另外一个连就驻扎在后面一个村庄。 由于不久前和土匪们交过火,部队进入临战状态,战士们睡觉时还把背包背在身上。 这个村子很小,大概就十多户人家,房间里根本住不下一个连,大家就这样分散在屋里屋外,大部分战士只能背靠背坐着,还有的干脆躺在地下,就这样战士们在村子里将就了一夜!

(六)土匪们逃向了三面临崖的山峰上

八连一大早还要继续追击土匪,于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多钟战士们就开始吃早饭,因为头一天晚上战士们都吃得很晚,大家感觉一点也不饿,但不饿也得吃,因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一旦开始追击土匪起来恐怕吃饭的时间就没个准了!

匆匆吃过饭后战士们就开始朝着土匪逃跑的方向搜索了,估计这帮土匪晚上摸黑也逃不了多远,于是战士们在山里一边侦查一边前进,没有冒昧地进行急行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就这样行进了大概三个多钟头,此时太阳已经升高了,斑驳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射进了丛林中,此时正是七月下旬,天气变得一天天炎热起来,战士们冒着酷暑,一遍遍仔仔细细地搜索着,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战士们立即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全速前进,隔着一段茂密的树丛,战士们停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在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竟然有一伙人正在歇息,从装扮上看,他们应该就是昨晚和我军遭遇的那伙土匪!

这伙土匪本来约有二三百来号人,由于一路上遭到我军不断的围追堵截,死的死,逃的逃,被活捉的活捉,现在剩下的估计已不到一百人了。 如今这些土匪一个个垂头丧气,正应了那句话:“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只见他们正大口地喘着粗气,横七竖八地在那片空地上坐着、躺着、靠着,平时嗅觉灵敏的鼻子也失灵了,战士们在四周警惕地观察着,居然没有发现一个担任警戒的土匪。连日来的不断逃窜已使他们处在极度疲惫的状态,这群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的土匪早已失去了仅有的一点耐心,他们骂骂咧咧,变得狂躁不安起来,“他妈的,共军太厉害了,这几天都被他们死死地缠住了,怎么跑都逃不了他们的手心!”“老子跑不动了,嗓子渴得直冒烟,肚子也饿瘪了,这样跑下去咱们不是被打死也要活活累死,饿死!”“不跑了,大不了遇到共军拼个你死我活,打死一个抵一个,打死两个赚一个!”“你懂个屁,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死不如赖活着,跑在后头的弟兄们不是被共军活捉,就是挨了枪子了,谁跑得慢谁就要去见阎王爷!”“被共军抓着了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昨天老子还打中了一个共军的大腿,被他们活捉了还不要活剥咱们!”

战士们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剿灭这群作恶多端的土匪!大家透过密林仔细观察着这些亡命之徒,“为了便于逃跑,他们大部分都穿着当地老百姓的服装,有黑色的,蓝色的,有的头上还缠着白布巾,好像是少数民族的装扮,后来才知道,这一带有不少是苗族人”,我父亲的眼力一直很不错,在后来全军举行的射击比赛中曾多次荣获神枪手的光荣称号,当时他一定看得非常清楚。他喝了一口茶,继续往下说到:“更让我们惊讶的是土匪之中竟然还有穿国民党军装的,这大概就是宋希濂部逃往云南途中开小差的国民党的那些游兵散将了!”正如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所看见的,这些土匪中既有当地土匪,也有逃窜在此的外地土匪,而国民党的兵痞和又和这些土匪狼狈为奸,他们虽然已到了穷途末路却拒不解散,拒不向我军缴械投降,继续与人民为敌,危害我新建立的人民政权,对老百姓的生命以及财产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随着连长的一声令下,八连立即朝土匪开枪射击,土匪们一听到枪声早已魂飞天外,他们顿时慌成一团,边打边逃,而我军则在后面穷追不舍,跑得慢落在后面的四五个土匪又被我军追上捕获了!

就这样,在鄂西南恩施一带的崇山峻岭里,土匪们在前面拼命地逃窜,战士们则在后面穷追不舍,忽然土匪又分成两股,一小股约莫有十来二十人往南边的茂密的山林逃去,其余的大约六七十多人仓惶地朝前面的一个无名高地逃去,连长迅速命令一个班的战士往南追剿那小股土匪,而其余的包括我父亲在内的战士全都朝无名高地这边追上来!快要追到山顶时,大家才看清楚山顶上又呈现出一个平顶山,约有三百多米长,这座平顶山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深山老林。而就在平顶山东侧的悬崖边又突出一个小山峰,这个小山峰三面临崖,一面靠着平顶山,地势非常险要,约有几百米深,南北长约一百多米,宽约十多米,大约比一个篮球场稍大一些。上面有一座不大的庙,山顶的北面东面都是房子,而西面和南面是围墙,临崖靠西边开出一条台阶式的小路通向下面的平顶山,这条小路看上去非常陡峭,只有五十多公分宽,仅可走一人,可谓是真正的天险要地!

土匪们有相当一部分是本地人,估计他们以前就知道这一带的小山峰上有一座庙,于是就顺着山崖间那条险峻的小路从平顶山逃向了小山峰。他们利用西面和南面的围墙作掩护准备负隅顽抗,妄想利用居高临下的有力地形,把时间拖到晚上,然后等天黑后再伺机作进一步逃窜!

当八连一百多名战士赶到平顶山时,大约是上午十来点钟,战士们迅速占领山上的有利地形,当时连长求战心切,恨不得立即消灭盘踞在小山峰上的这伙作恶多端的顽匪,于是八连在稍作休整,部署到位之后,就向土匪发动了首次进攻!

(七)鲜血染红了父亲的衣领

从平顶山通往小山峰只有一条约二尺宽的陡峭小路,而小路两边都是比平顶山高出三十多米至一百多米的悬崖峭壁,进攻时一次只能上一个人,而土匪们则居高临下,他们妄想 利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优势和我军对抗到底!战斗打响后,刚刚冲上去的一个战士就被土匪击中了,顿时从上面滚了下来!

第一个战士倒下了,第二个战士紧接着又冲了上去!结果又被土匪击中,又从上面滚了下来!连长急得直拍脑门,他命令加强火力掩护,全连机枪、步枪一起扫射,但阵地距离山顶太高,起不了多大作用,冲上去的第三个战士又倒下来了!这三位战士中有两位牺牲,一位负伤,“其中一位牺牲的战士原来和我同在二班,是我们班的副班长,后来他调到一班当了班长后,我就接任他当了副班长。492月他在湖北宜昌附近的一次战役中腿上就负过伤,经过一个多月的治愈后他又重返部队,没有想到这次就这样牺牲了!”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后他低头沉默着,或许此刻他正在回想着当初和这位战友并肩战斗的情景,我不忍心打扰他的思绪,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八连正在和土匪激战时,八连所属的三营的王营长也赶到了前沿阵地,“别看我们王营长个头矮小,但两眼却炯炯有神,走路来飞快,在行军打仗时他总是走在前面,有时连我们这些大个子都赶不上他,而更令我们佩服的是他是一位沉着冷静,临危不乱的指挥员!”一提到这位王营长,我父亲不禁露出了敬佩的眼神,竖起了大拇指。当时的王营长用望远镜对着山顶一望,立即决定停止进攻,改用炮攻,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他命令八连从最前沿的阵地上先撤下来,退守到山头之下较安全的隐蔽地带。

原来每一个营都设有一个机炮连,由于机炮连的战士们要携带重武器,行动比步兵要缓慢些,而八连一路全速追击土匪,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和这伙土匪遭遇了三次,机炮连头一天就没有赶上,第二天离战斗地点就落得更远了,八连只有耐心等待了!

当时父亲所在的二班正在前沿阵地,离山顶的土匪很近,彼此的说话声都能听到,“进攻的时候,班长、副班长都是冲在前面的,而撤退时却往往是最后一个撤离的。当时我是副班长,接到命令后我立即和班长一起组织全班撤离,撤离时我走在后面,就在我左手拿着三八枪,右手撑着山岩准备向下跳跃的一刹那,忽然感觉脖子被刺痛了一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似的”,当时我父亲一门心思扑在战场上,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负伤了!当二班的战士全部撤退到隐蔽地段之后,忽然靠左边紧挨着我父亲的一名战士对他说道:副班长,你负伤了!”“什么?没有啊?”他还不相信,“你看你衣服上有血!”战士指了指父亲的衣领,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绿色的衣领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衣服的其他地方也染上了好几处,再摸摸刺痛的地方,上面竟有血迹,而且还血流不止!可是当时他并不怎么在意,以为是小伤,没有什么大碍,他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战场!

排长知道后急了,“二班副,你给我下去!”他对我父亲吼道,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不下!”父亲却执意不肯,“你必须下去!卫生员呢?”排长喊道,卫生员连忙跑了过来,在仔细查看了父亲的伤口后对他说:“你流了很多血,必须马上包扎,再拖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卫生员不容分说拉着我父亲就往后撤,“卫生员是男的还是女的?”或许是看多了有关战争题材的影视片中很多卫生员都是女的,而且个个都温柔美丽的缘故吧,所以我忍不住插了一句,是一位男同志,当时部队里的女卫生员本来就少,她们基本上都呆在后方的卫生队里。部队一旦打起仗来战士们就有可能负伤,因此一刻也离不开卫生员,他们要和我们一起翻山越岭,一般女同志根本吃不消!父亲向我耐心地解释着。

当时父亲和其他六七个受伤的战士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山下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卫生员先用消毒棉花垫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沿着我父亲的脖子一圈圈进行包扎,由于纱布缠得比较紧,等到包扎完伤口父亲发现自己的脖子不能转了,这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真的负伤了,成了一名伤病员了!

土匪的一粒子弹击中了我父亲的脖子靠左的地方,好在当时子弹已经穿颈而出,子弹进去时的伤口约五公分,出来不到二公分。后来在剿匪结束后全团的一次集会中,我遇见了当时给我治疗的一位女医生,据说她就是团政委的夫人,她一见我就说:小伙子,你的运气还不错,子弹进去时离后面的脊椎只有一公分多,出来时离前面的静脉也只有一分多,这两个地方都是人体的重要位置,如果伤及任何一个部位都会出现严重的后果,即使不危及生命也可能会造成下身瘫痪!’”

父亲说到这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解放战争期间,他随着部队南征北战,和战友们为了新中国的解放浴血奋战,大大小小经历了不少战役,但还从来没有受过半点伤,而这次的剿匪战却让他领教了土匪枪法的厉害!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部队又处在深山老林中,一旦出现了危及生命的伤情,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样一想我父亲该是有多么的幸运了!他摸了摸左边受过伤的颈脖,已经隔了整整59年了,伤口却仍然清晰可见,我心疼地望着他老人家的伤痕,只听他继续说到:当时最令我感到遗憾的就是没有打到剿匪战斗结束的时候了!当时的战斗还在进行着,八连在撤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后,一边等待机炮连,一边继续阻击土匪,而我父亲和其他几个受伤的战士则暂时被安置在山下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他们的心却始终和正在战斗的战友们在一起!

(八)土匪头子妄想的彻底破灭

此时八连和土匪暂时进入了冷战状态,山顶上靠着西面、南面都是围墙,有一米来高,盘踞山顶的土匪正是利用这几处围墙作掩护向我军频频射击。因为他们居高临下,所以每次射击时都必须站起身来才能往下打,而我军则趁着这转瞬即逝的功夫予以还击。但因为八连向后撤出了一段距离,彼此距离较远,因此都没有多大的伤亡。此时的战斗并不激烈,枪声也不密集,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下午两三点钟(据我父亲回忆,当时的太阳已从子午线偏西一些了),一路扛着炮弹、全速前进的三营机炮连终于赶到了战斗地!

机炮连使用的是小60炮,虽然射程不远,但足可以射出800米。虽然八连在机炮连赶到之前已经往下后撤了,但王营长还是担心炮弹万一打偏了会误伤自己人,于是又命令战士们往下撤出了一百多米。等所有的战士全部撤退到安全区域之后,炮兵才开始轰炸山顶。这些天来机炮连的战士们扛着这些重武器翻山越岭,一路跑得非常辛苦,却苦于一直没有战机,现在终于发挥作用了,战士们无不摩拳擦掌,准备狠狠还击这帮亡命之徒!

因为离得较近,所以命中率非常高,大部分炮弹都落在了山顶上,——,一声声复仇的炮声在耳边响起,土匪们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是一伙顽匪,思想比较反动,战斗力相对比较强,解放后他们一直拒不解散,拒不投降,继续为非作歹,但这次在我军强大的炮击下他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土匪实在扛不住了,当时也没有白旗,他于是把头上缠着的白布解下来,用枪挑着,然后举起枪杆,自己则躲在围墙后面,好像要投降的样子。我方暂时停止了炮击,只听“砰”的一声,那个挑着白布的土匪应声倒地,紧接着传来一声叫骂:“他妈的没骨气的东西,老子送你去见阎王!兄弟们都给我顶住,投降共军的一律不得好死!”我方随即继续炮轰,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我军停止炮击后,发现又有几个土匪用枪挑着白布在不停地摇晃着,我方命令愿意投降的土匪放下武器举起手自己走下来,最后投降的土匪大约不到二十个。

当投降的土匪纷纷从山顶上下来之后,我军立即向他们询问小山峰上还有没有人,土匪告诉我军他们山顶上的同伙不是炸死就是炸伤,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为了慎重起见,战士们还是在机枪掩护下冲了上去,上面的情况果然和土匪说的差不多,后来才知道,那个一枪击毙想要投降的土匪的,正是外号叫“张一刀”的土匪头子。张一刀姓张,据说他原来擅长使用大刀,杀人不眨眼,杀人时往往是一刀毙命,后来他的枪法也练得贼准。当时张一刀自知罪责难逃,所以一直不肯投降,最后被炮弹炸死,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就这样,这伙原来人数有二三百之多的顽匪在我军不断的追剿下终于一举歼灭了!
据一个投降的土匪交代,张一刀以前听一个手下说起过这一带有一个小山峰,地势很险要,上面还有一座小庙,他立即带着这帮乌合之众赶到了这里,见小庙三面临崖,地势果然非常险要,易守难攻,从下面的平顶山通往山顶小庙只有一条二尺来宽的羊肠小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张一刀看着看着忽然脑子一转,一拍大腿,紧接着是一阵狂笑:“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真是有眼啊,兄弟们,咱们有活路了!”当时庙里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守院的和尚,张一刀害怕这俩和尚会向政府揭发他们,竟然残忍地将他俩杀害了,土匪们就是这样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欠下了人民一笔又一笔的血债!后来在剿匪战斗胜利后举行的一次清算土匪的群众大会上,公布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土匪的恶行,其中也包括了匪首张一刀的,还不包括土匪之间的内讧,仅他一人直接杀害的无辜百姓至少就有八十多人,而以张一刀为首的这帮土匪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致死致伤群众的人数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之多!在解放初期,他们还曾血洗过一个村子,当时独立二师驻扎在恩施一带,一次在剿灭张一刀这帮土匪途径一个小山村时,几个村民曾经为独立二师带过路,后来这个村子遭到张一刀的疯狂报复,全村老老小小五十余口无一幸免,全部惨遭土匪杀害,有的被割喉,有的被剖心,其状惨不忍睹!
之后土匪们在地窖里囤积了不少粮食、腊肉等食物和武器装备,准备在将来无路可逃时到这里来躲避一阵。张一刀还向手下人吹嘘道:兄弟们,只要咱们占领了这个山头,凭他解放军有千军万马也休想上来,粮食也够咱们吃的,坚守一两年都不成问题!而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窜上山头后,我军从发动首次进攻到攻下山头,仅用了不到五个钟头的时间!
这次剿匪战斗的胜利狠狠打击了土匪的嚣张气焰,其他的小股顽匪被我军的英勇善战吓破了胆,他们一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纷纷抱头鼠窜,东躲西藏,再也不敢集中力量与我军对抗了!
在这次战斗中,八连一共有两位战士牺牲,连我父亲在内共有六位战士负伤,战斗结束后,他和其他伤员一起被送往三十多里地外驻扎在来凤县的团卫生队,一直等到两个星期痊愈后才归队。

就在我父亲所在的独立一师一团三营八连的战士们和盘踞在山顶的土匪们进行激战时,一团的一营也抓住了一个战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岩洞和土匪展开了一场战斗。一营有三位战士和我父亲是同一个乡的,而且又是一起参军的,在剿匪战役结束后全团会师时,他们几个对我父亲讲述了战斗的详细经过。

(九)两场特殊的剿匪战

原来在来凤县周围的一个山林里,一伙为数一百多人的土匪被一营追得越来越紧,正当他们无路可逃之时,忽然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在鄂西南和湘西一带的山区,大大小小的天然山洞遍布其间,为了躲避我军的追剿,土匪们自以为绝处逢生,“上天无路,入地有门”,他们一头钻进山洞里,妄想以山洞为天险继续负隅顽抗。当时美国已经发动了朝鲜战争,战火燃烧到了鸭绿江边,这些土匪幻想着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国民党还会反攻大陆,撑到那时候就有他们的出头之日了,于是他们横下心来躲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准备和我军对抗到底!

打炮要有一个弧度,所以用炮攻不好打进山洞里去,于是一营采用步兵逐步进攻的方法:先用手榴弹投进去,再用重机枪扫射,一步步深入洞穴,而土匪则是处处被动,只得边打边退,最后被我军死死地围困在山洞里,无处可藏,无路可走,他们妄想凭借所谓天险与我军继续周旋的幻想再一次破灭了,经过几天紧张激烈的战斗,大部分土匪都被歼灭,最后剩下的少数土匪只好缴械投降。

你们一团剿匪就打了这两次仗吗?我忍不住插了一句,稍大的战役就这么两次,打那以后土匪再也不敢集中力量和我们对抗了,后来遇到的都是些零零星星的土匪,所以战斗也是零零星星的战斗。父亲讲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紧接着说:有一件事情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那是我受伤后在团部的卫生队养伤时听说的。卫生队设在来凤县城的一座大庙里,记得我们去剿匪前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可我负伤住进去时里面已经住满了四五十号伤员,还不包括先前已经病愈出院的伤员。当时有一个战士腿部受了重伤,我问他是哪个部队的,他告诉我是湖南军区四野的,我听了很是吃惊!原来包括来凤县在内的恩施地区,在解放后独立二师一直驻扎在此,后来我父亲所属的独立一师一团奉命前往恩施增援二师剿匪,换句话说,那个时期恩施这一带的解放军,要么是湖北军区独立一师的,要么就是二师的,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湖南军区四野的战士?他的腿又是怎么负重伤的呢?

这位战士向我父亲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原来这位战士所属的部队正是湖南军区第四野战军(简称四野),50年的年初,冬末春初之际,这支部队奉命赶赴湘西一带剿匪。为了尽快搜寻到隐匿在大山深处的土匪,部队展开分头行动,以排为单位搜索土匪,这位战士所在的排共有三十多人,在进入湘西龙山县的一个山区后,忽然遭遇到一伙数量比他们要多出好几倍的土匪!战士们本来是奉命去消灭土匪的,可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伙土匪反过来妄想把他们消灭掉!当时这个排已深入到崇山峻岭之中,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救兵来增援他们。眼看土匪越逼越近,战士们一边向土匪射击一边撤退,双方各有伤亡,他们最后撤退到山中间一个已经荒芜的大房子里,好在那里还有一个大院子,地形比较好,他们决定在此固守,以待援兵。土匪们随即包围了这个院子,企图一举消灭他们,但由于遭到战士们的顽强抵抗,土匪们愣是一直没能攻进去!

土匪们估计房子里面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他们把这座院子死死地围了起来,妄想活活地困死战士们!他们甚至异想天开,妄想采用所谓的心理战术来瓦解战士们的意志,土匪们在外面经常得意地叫嚣着:里面的共军兄弟们,你们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了,现在就连一只兔崽子也跑不出去了,再抵抗下去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只要你们愿意缴械投降,我们一定给你们留条活路,咱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战士们丝毫不为之所动,凭着坚强的信念固守在此,相信一定会有援兵前来解救他们!

没有东西吃战士们只能等死,但他们又不能突围,因为有的战士已经有伤在身,有的还伤势不轻,当时又无药可医,突围起来困难重重,而没有负伤的战士谁也不愿意撇下战友自己逃走!

在机枪的掩护下,每隔几天就有一两个战士要冒着生命危险到山下去找点苞米之类可以吃的东西,就这样这个排的战士们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一直战斗到弹尽粮绝!而外面的土匪竟然一直不敢强攻下来,或许愚蠢的土匪们还没有发现战士们已经没有子弹了,或许发现了却摄于我解放军的英勇顽强,他们中的大多数以前就领教过我解放军的厉害,一直害怕和战士们拼刺刀,所以只是把院子团团包围起来,却始终没有胆量攻进来!

  湖北来凤县离湖南龙山县不远,两县的中心距离只有短短六公里的路程(在全国的邻省之间这两个县相隔最近,被成为“双子县”),而我父亲所在的一师一团一直奉命迂回在来凤、龙山县之间剿匪,后来一团的一个营一路追击土匪来到龙山县的这一带山区时,才发现了他们,此时他们至少已被土匪包围了两个来月了!

土匪们听说解放军来了,一个个吓得望风而逃,当时已到了六七月份,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可战士们身上穿的居然还是过冬的棉袄,他们没有衣服可换,只好把里面的棉花一块块撕出来,他们就这样一直穿着没有棉花的棉袄,忍饥挨饿,有的战士还得忍受伤痛带来的痛苦,但他们从来没有屈服,没有泄气,凭着坚强的意志和土匪们战斗着!

当这个排的战士们从屋子里被解救出来时,一个排已经牺牲了三分之二的战士,三十多个人最后只剩下了十多个人,而且活下来的至少有一半都负伤了,其中一位因腿部受了重伤后来被截肢的,正是和我父亲同在团部卫生队疗伤的那名战士,虽然我也在剿匪战中也负了伤,但比起这些四野的战士来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他们才是真正英勇不屈的剿匪英雄!我父亲说着眼睛有些潮湿起来,我的心灵也被深深地震撼了,剿匪战役的每一次胜利,都是靠我们的战士浴血奋战拼来的,他们为了剿灭作恶多端的土匪,为民除害,克服了种种无法想象的困难,用自己的热血甚至生命谱写着一曲曲壮丽的篇章!


1950年的七月下旬那次我父亲受伤的剿匪战之后,部队又陆陆续续和土匪打了几场小规模的战斗,经过了几次反反复复的清剿之后,残匪们早已被我军吓破了胆,他们再也不敢集中力量和我军周旋,于是重新化整为零,纷纷隐匿在岩洞、深山密林等不为人知的地方,企图伺机继续和人民对抗到底。根据当时的剿匪形势,一团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合在一起并肩作战,以前一个团分成营来剿匪,后来就以连为单位追击土匪,再后来又分成排来继续搜寻残匪,一直到50年的国庆节前后,独立一师一团协助二师清剿土匪的行动终于顺利地告一段落。从五月下旬到十月,历时四个多月,一团为了剿灭拒不解散、继续作恶的土匪,一直辗转在鄂西南来凤一带和湘西龙山县的崇山峻岭之中,这支习惯了在平原作战的部队,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战士们只有一条信念:彻底歼灭土匪,让老百姓能够早日安居乐业!

当时土匪虽然基本上已被歼灭,但部队还不能就这样撤走,因为有解放军在老百姓心里就踏实了,如果部队走了老百姓又担心隐藏在暗处的土匪会卷土重来,于是我军就以排、以班为单位分散驻守在各处,相互支援,先后建立了区分队,使残匪毫无立足之地。

毛主席当时说过:我们解放军既是战斗队,又是工作队,部队以工作队的形式纷纷下到各个乡镇,继续发动群众进行肃清残匪、打击恶霸的斗争。50年国庆节以后,我父亲和连里另外八人被抽调成立了临时工作组,来到了来凤县的一个坝(可惜具体地名父亲忘记了,只记得最后是一个坝字) ,在当地一面发动群众揭发隐藏得很深的土匪,一面进行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

“有一件事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父亲说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原来工作组在走访当地群众时了解到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以前独立二师某部在这一带里曾经和土匪进行过一次遭遇战,当时敌我双方各有伤亡,我方牺牲了一名战士,战士们和当地的百姓怀着悲痛的心情一起将这位战士埋葬在山上,并郑重地举行了葬礼。由于部队还要实行新的战斗任务,埋葬好这位战士后就离开了。谁知部队刚转移不久,土匪们又卷土重来,其中侥幸逃脱的土匪头子正是当地一个恶霸地主的儿子,他回家时听说这位牺牲的战士被掩埋在山上后,这个对解放军一直恨之入骨的土匪头子带着家里的几个狗腿子竟然跑到山上抛尸掘墓,把战士的遗骸扔进了一个大约二十多米的枯井里!

当时我们工作队的组长是一个副排长,他从当地百姓那儿听说牺牲的战士惨遭土匪抛尸后立即组织工作队开会,大家听说后义愤填膺,一定要为死去的战士讨回公道!父亲说着,神色激动起来,当时组长带着工作组还有一些群众一起来到了那个财主家,财主和他的土匪儿子早已不知去向,但家里还有几个狗腿子,狗腿子们见大事不妙,只得老老实实地带着大家来到那口枯井前,上面几个狗腿子用绳子拉着,下面一个坐在一个大篮子里一步步下到枯井里,把战士的尸骨找了回来,重新装回了棺木里,并让他们几个抬着,在山上重新安葬了。当时有很多群众都跟着一起上了山,并和战士们一起在那位牺牲的战士的坟前行了军礼,还有不少群众跪下磕头,当地的百姓见解放军敢于和老百姓都惹不起的地主斗,和土匪斗,更加坚定了他们勇敢参加剿匪和反霸的决心,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很快就调动起来了!

1950年底51年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我父亲所属的独立一师一团终于胜利地完成了增援独立二师剿匪并协助地方建立新政权的任务,分散在各地的连队再次集中在来凤县城,居住在城北的一个不大的营区里。这里虽然是一个山区小镇,但原先还是一个抗日根据地,这儿不但设有军营,还有个小飞机场,不过跑道是由土块和石头建成的。在这一次集会中,分别了半年多的战友们又欢聚一堂,场面好不热闹!从19505月底奉命开往恩施到年底,历时整整七个月,独立一师一团协助二师将鄂、湘、川边地一带的匪患彻底铲除,并及时组织工作队发动群众展开了清匪反霸以及土改等运动,人民终于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

为了进一步佐证湖北军区独立一师以及我父亲所在的一师一团1950年协助独立二师即恩施军分区(当时二师在恩施已成立军分区,因此也称恩施军分区)参加剿匪的这段历史,我开始试着查找相关的史料,要寻找59年前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并非易事,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有幸在《当代中国将帅丛书》之《王树声传》(王树声为杰出的军事家,解放后被授予大将军衔,时任湖北军区司令员)一书中查找到了相关的史料记录,现摘录如下:

195052,由于政治委员李先念(湖北省委书记)的主要精力用于抓地方工作中央军委任命王树声为湖北军区司令员,军区工作的担子便落在了王树声的身上为了迅速消弭匪患,19505月中旬王树声与军区政治委员李先念决定,全区部队在前期清剿的基础上转入边缘区联合会剿,鄂西地区以消灭股匪为主,其他地区则清剿残匪。

根据王树声的指示,5月初,位于鄂西北九道梁地区的独立第一师第三团在四川巫山友邻部队的配合下,越界剿匪,将窜于川鄂边境的川鄂人民自卫军击溃,先后迫使匪总司令宋大香、参谋长吴顺旺、纵队司令宋彩凡、李殿成等投降。鄂西北地区的剿匪部队又先后向巫溪、兴山、巴东等地搜剿,迫匪江北游击队司令谭英甫、大队长贾澈贵投降。该区部队还组织飞行小组先后从四川、陕西等地捕回匪湖北保安第十八旅旅长夏俊卿、政治主任宋秉彝、团长何正元等多名重要匪首。至6月底鄂西北地区的主要匪首被大部捕获。

519 与李先念联合签发向中南军区《关于湖北军区清匪部署的报告》。

19506月,朝鲜战争爆发后,台湾当局派遣特务潜回大陆,勾结残匪,发展特务组织,建立地下军,进行各种破坏活动。湖北全区残匪一度活跃。其中,原在大别山的匪首周醒民被蒋介石任命为华中剿匪总司令,先后搜集散潜匪特组织了5个大队近百人,该地区的经门道同善社等反动会道门也在匪特操纵下,蒙骗发展会众2万余人。

  这时土匪的活动基本是依靠边缘区、偏僻区和人民政府工作薄弱的地区进行袭扰。除鄂西边缘地区还有较大股匪外,一般边缘区土匪多采取小型精干的武装,昼伏夜出,时聚时散,用欺骗利诱和杀害等手段控制群众,使群众不敢接近人民政府,甚至有的被土匪利用;在军事清剿压力大时,多以化装活动,插枪隐蔽,实行人枪分家,清剿压力放松时,又持枪进行骚扰和破坏,有的跑到城市及外省长期隐蔽,进行破坏并待机再起;他们还组织反动会道门,散布谣言,煽惑群众,有机可乘时,则操纵和利用群众,制造暴乱。封建地主土匪武装逐渐特务化,在政治上更加狡猾反动,破坏性和危害性更大。

  根据匪情变化,王树声要求全区部队实行工作队化,组织发动群众,进行清匪。

下面两段是书中关于我父亲所在的独立一师一团的剿匪记录:

为了清剿边缘地区的土匪,恩施军分区把67月定为剿匪突击月,先后在鹤峰、来凤、利川、宣恩、咸丰等县边缘地区组成9个指挥部(所),以90%的部队投入剿匪。为了加强鄂西南地区的剿匪斗争,军区将独立第一师第一团调至恩施军分区与独立第八团组成南线剿匪部队,进剿瞿波平股匪。第一、第八两团首先在龙山招头寨打乱了瞿匪之指挥机构,歼灭匪第四支队第一大队队长彭镇南以下70余人,继之以一部兵力控制要点路隘,防匪乘隙窜扰,另以一部兵力反复清剿,先后将匪第九纵队副司令覃介民和支队长张晓南捕获,击毙匪大队长姚绍茂,给南线股匪以严重打击。恩施军分区两个月共进行大小战斗38次,歼匪2224人,缴获轻重机枪10挺,长短枪800余枝。

7月,恩施军分区部队虽给匪以严重打击,但由于该区与川、湘两省毗连,地形复杂,边缘区会剿尚未组成,以致股匪仍能骑墙跳跃,乘隙流窜。8月,该军分区调整了剿匪部署,并开展了剿匪荣誉竞赛月,确定以歼灭南线股匪为主,重新组织了巴(东)建(始)恩(施)指挥部和宜(恩)鹤(峰)龙(山)指挥部,以1/3的兵力工作队化,组织内线清剿;以2/3的兵力由点到面,内外结合,展开对土匪的全面进剿。8月中旬,来凤县大队在王卯屋基地区歼灭了瞿波平匪部第六纵队第二支队张让生部70余人。9月,第一团在龙山西南的安抚司、小坳地区反复搜剿,结合政治瓦解,先后争取匪支队长向成先以下300余人投降。

(以上三段选自《王树声传》第十四章 清匪肃特,保卫新生人民政权)

读着这一行行详实而又厚重的历史史料,回味着父亲对我讲述的那段不寻常的剿匪经历,我的心情似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岁月悠悠,当年那战火的硝烟早已渐渐散去,而59年前我父亲和战友们剿匪经过的鄂西北恩施、来凤、湘西龙山等地的崇山峻岭现在早已成为令人向往的风景名胜了。我一字一句地记录着父亲五十九年前参加剿匪的这段光荣的经历,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心灵也经历了一次特殊的洗礼,对于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来之不易这句话我不再觉得是一句泛泛而谈的空话。我多想有朝一日,穿过鄂西南、湘西那茂密的崇山峻岭,踏着父辈曾经走过的崎岖小路,爬上当年父亲他们和土匪进行激战的那个山头,重温那场剿匪战的一幕幕激烈的场面。到那时,我一定要站在那个平顶山的小山峰上,对着苍茫的大山呼喊:我敬爱的父亲,还有所有参加过剿匪战的英雄们!人民不会忘记你们,共和国永远为你们感到骄傲!因为在那庄严神圣的国旗上,有你们曾经抛洒的一腔热血!


本文根据我父亲的珍贵回忆改编,未经本人允许请勿节选或转载!


父亲早年照片中离剿匪时间最近的一张





摄于1951年五一前后,前排左面蹲着的正是我的父亲。这是父亲一生中最早的照片,是他51年在干校学习时和三位战友的合影。当时父亲才19岁,右边和他一起蹲着的战友与他年龄相仿,而后面两个战友年龄更小,只有十六七岁。父亲告诉我说,当时一个人没有钱照相,这张照片还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凑钱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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