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读曹承义《悲欣交集话文革》有感

bluesky

“民间文革”的一个生动注脚
——读曹承义《悲欣交集话文革》有感

·李　乾·

兴味盎然地一口气看完了曹承义先生的回忆录《悲欣交集话文革》。

有朋友说这本书让他又一次重温了武汉的文革史。这话当然有道理，武汉文革
的重大事件不少在书中都有他作为亲历者的述说。但我在看此书的过程中更多的是
看到一个心存公平、正义、无私和勇敢的草根年轻人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对这个社
会上存在的不公所发出的呐喊和抗争，从而揭示了当时已客观存在的尖锐的社会矛
盾，这也是当时文革能够让亿万群众奋不顾身地投身其中的根本原因。这本书的语
言朴实无华，但却以不可辩驳的事实告诉了人们这样一个被某些人千方百计想歪曲
的一个真相：当年造反派的领头人大都是被那些迫害和欺侮人民群众的官僚们逼上
梁山的。他们中有的是多年来一直存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见解而在文革中一开始就
受到迫害，有的虽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和认识，但少有表露，以品德端庄、工作能力
强而受到当权者的重视，但见到某些不平事后终于难压心头之火出头仗义执言而被
视为“眼中钉”，而被打入另册，曹承义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在泯灭良知而
求得个人的腾达和坚守自己做人的底线不平则鸣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当然他也就选
择了苦难和厄运，这也是古今中外太多的志士仁人的宿命。让人钦佩的是在苦难和
厄运面前曹承义先生始终保持了豁达和平静。

十年文革，除了１９６７和１９６８两年造反派的日子稍稍好过一点外，其余
８年时间他们一直处于被各式各样的官僚集团镇压和迫害的状态，这种迫害和镇压
在１９７６年后的几年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被肆无忌惮地用种种莫须
有的罪名进行残酷的迫害，其中被迫害致死（自杀或枪毙）的数量恐怕在全国范围
内是个永难见天日的天文数字。

曹承义的这本回忆录就是这段历史的一个鲜活的缩影。

在理论界有“两个文革”一说，说那个年代实际上存在着两个文革，一为官方
文革，一为民间文革。官方文革的目的和民间文革的目的是有本质的不同。官方文
革是达官贵人们的宫廷斗争的一种演义，民间文革是草根们自身基本权利和利益的
一种诉求。这两个文革在那十年中有一个短暂的重合，由于两者的目的完全不同，
民间文革很快为官方文革所不容，被栽赃戴上一个“５·１６”的帽子血醒地打了
下去，官方文革对民间文革里有自己独立见解的领袖人物更是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对两个文革的说法我一直是深以为然的。

曹承义的这本回忆录就是民间文革的一个生动注脚。

现在对某些在思想深处一直在用文革思维行事的权势者来说，面对文革他们是
左右为难：不否定文革，他们曾经的某些作为就会没了依据；真要彻底否定文革，
又会否定他们自身，他们的理论基础就需要推倒重来。在面对两难时把否定文革变
成妖魔化造反派，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意”，但这只是一个只能在一个短时间可
以起作用的“创意”，在这“创意”失灵后把文革设为禁区，这是一着注定要落恶
名的臭棋，一个拒绝反思的民族恐怕不是一个能在经历了历史灾难后能真正重新站
起的民族，一个拒绝反思的政府恐怕也不是一个能有大为的政府。为子孙后代计，
我们必须要正视历史。为了子孙后代，我们必须在要留下我们亲历的真实的历史。

曹承义的回忆录就是这样一段他所亲历的真实的历史。

以工宣队进驻清华园为标志，民间文革意义上的文革厄运开始，至今已有整整
４０年了。这４０年里厄运对造反派来说一直是如影随形。好在社会的进步和科技
的发展，文革的参与者现在都有了可能发出自己的声音。有意思的是在当年参与文
革的两大派中现在只能看到造反派写的回忆录，在这些回忆录中我们大都可以从中
看到他们的人格魅力和光彩，当然也不难看到他们的幼稚和无知；那些各地的最终
成为胜利者的保守派的头头们却好像是羞于动笔，是乏善可陈还是没有底气？真还
搞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大概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大都少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是被官
僚集团组织和操纵的，以武斗和迫害人见长而难以示之于人。这是没有疑问的。

其实文革中的两派相互间的仇恨是被人别有用心地煽动起来的，套用现在的一
句流行语，叫做“分裂族群”。一个被仇恨煽动起来的社会是没有宁日的，注定面
临的只会是灾难。谁能从这种仇恨中得到好处？肯定不是处在这个仇恨中的草根，
不论哪一派中的草根，都是这个仇恨的重度受害者。真希望能看到当年保守派的朋
友中有人本着对子孙后代负责的态度写下那段历史，没有你们的参与，历史就不是
完整的。

文革作为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已经永远地成为了历史。人类对于自己历史的
认识永远是一个不断探索、没有终结的过程。

在４０年后回首文革时，我最想说的是：文革是一个用非法制的方式去解决在
一个非法制的社会里必然出现各种弊端的尝试，是注定要失败的。不论那一派得胜
，都会走向自己愿望的反面，都不可能看到自己所期待的那样一种社会状态出现。
从文革中的两派来说，最后是保守派胜利了，胜利了又怎么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
得到了什么？如果上帝打了一个盹，让１９７６年是另外一个变局，造反派中的绝
大多数的下场会比现在强？也许有人这样想，反正我是绝不信的。

但任何“革命”都会留下遗嘱的，遗嘱的执行人很可能是反对这个“革命”最
坚决的人，古今中外都不乏其例，文革也再次证实这一点——这里的“文革”，是
民间意义上的“文革”。遗憾的是上帝在关键时刻真的打了一个盹，让那个反对文
革最坚决却是文革遗嘱最有力量的执行人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为山九仞
，功亏一篑。一本叫作《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杨继绳著）的书告诉了我这
个信息。

历史是不是很吊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