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言：也说“七二零事件”中的“８２０１”——致余汝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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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言

　　近来，在网上读得朋友转来余汝信先生的《“７。２０事件”中的“８２０１
”与“８１９９”》，接着在南粤幸会先生，蒙赠大作，促膝交换对１９６７年湖
北省军区独立师和武汉军区２９师的了解。在下觉得，以余先生熟悉、研究军队文
革之长，该文向关心历史的人交代１９６７年武汉两支部队的来龙去脉，及其在“
７２０事件”中的表现、作为，廓清一些文革以后含混不清的基本问题；军队有关
史实的深入探讨研究，反思军队参加“三支两军”的成败，对科学地反思文革的历
史教训，无疑十分有益。

　　不过，对于独立师在“７•２０事件”前后的具体言行，颇觉该文披露仍有所
不足（先生手中的民间史料尚未使用）。现将足下所知一二，按时间顺序罗列一下
，以供研讨之用。

◇　据当年中央文革办事组到汉的张根成同志回忆，从中央领导来到东湖宾馆（７
月１４日），８２０１部队的领导同志，就表现不太高兴。“总理把８２０１部队
（独立师）的警卫换成中央警卫团的了；大家一开始就发现独立师蔡炳臣政委不满
意，几天都在嘟嘟囔囔的，就是说把东湖客舍警卫换了，好象不相信他们”。实际
上周总理仅仅是把梅岭警卫换了（百花院的警卫是否军区的，尚待弄清；不过谢富
治和三军领导，多有自己随身警卫员和秘书），宾馆、门卫依然是原来８２０１部
队的警卫。蔡不知道毛泽东亲临武汉，出于他业已形成的对中央文革的意见，居然
对周恩来亲自安排的警卫调换表现了不满。这已就后来出事埋下一枝伏笔。蔡作为
鄂豫皖的老军人，不是不懂得必须绝对服从上级安排、指挥，况且长期做公安、内
卫工作，相应的规矩总该明白。宾馆警卫也仅仅是部分调整，蔡看得过重了。思想
上的抵触与压抑，应是首位的，除文革现实问题外，不知是否还有历史积怨？

◇　武汉军区对宾馆保卫问题不是没有过考虑。在７月１５日，军区保卫科科长王
振英提出多项建议加强保卫，如调８１９９人来；钟汉华政委一律不采纳，并说“
８１９９部队与８２０１部队之间有矛盾，还是不调８１９９好”。这是事件之后
，军区组织揭发批判时披露的。后来，钟汉华政委在１１月底的湖北省学习班全体
人员大会上检查交待记录上也有同样的内容：“我明明知道毛主席在东湖，保卫科
长王振英反映警戒不够，需要增加人。他和孔庆德都建议调２９师的人进去。我说
２９师和独立师有矛盾，就不了了之”。钟政委当然没有估计到在保卫问题上会出
事，但他思想倾向于８２０１，与陈再道一样，对中央让刘丰负责毛泽东的安全，
对警卫调换有意见。从钟的话里，看出当时军区同志斟酌过是否增加保卫兵力，派
谁合适；其二，挑明两支部队有矛盾。这个矛盾，最可能就是指对武汉形势看法和
支左问题有分歧。不过８１９９部队未承担支左和城防任务，以前并未干预过８２
０１的行为，冲击事件中，也有少量２９师?嗽弊苑⒉斡搿?

◇　７月１６日深夜，谢富治、王力一行到“百万雄师联络总站”，与他们的主要
负责人交谈，劝戒他们要好好学习文化革命，收缴武器，停止武斗。该联络站设在
业已军管的３５０６军需工厂，文革当中，除有后勤系统的军代表外，不知为什么
还有８２０１的支左军人（可能前者管支援越战的被服生产，后者管运动、军管）
，该厂是当时武斗的重要据点，有专职武斗队伍“雷达兵”。谢、王与百万雄师的
接触，气氛很不融洽，据“百万雄师”内部传达，说接触时间总共只有２０分钟，
而且王力很不耐烦听百万雄师头头讲述。谢、王回去还严肃批评军区：联络站都设
到军管的军工厂了。８２０１与“百万雄师”关系极为密切，二者本来就对中央文
革满怀抵触情绪，这次谈话情况迅即汇报到独立师，增加了８２０１领导对北京来
人意向的了解和严重不满。

◇　８２０１对王力的不满，早在１６、１７日已经公开表达出来。举一例：１７
日，省劳改局军管会代表翁ＸＸ散布说“王力是知识分子，是相信知识分子的，是
执行臭知识分子路线”；后又说“这次王力这样搞下去，我看他回不回得去成问题
，‘百万雄师’不把他搞死才怪呢。那时候部队才不管的”。此说法很具代表性，
且有口述史研究价值。当时王力还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戏剧性的是，以后事态的
发展，完全被一个营级干部翁某言中。（省劳改局造反派在事后有一个系统的调查
报告，余先生可一读）可以补充的是，５月以来，这种看法在武汉部队内散布较为
普遍，认为当时中央的文革路线错了，依靠的是知识分子，而非工农兵。

◇　１８日下午，周恩来在军区会议上作总结讲话，传达了中央的意向。８２０１
部队的蔡炳臣政委、牛怀龙师长参加了会议。蔡提出要求，经钟汉华同意，会议精
神由蔡政委回去立即传达到该独立师团级干部，次日又传到排级干部和战士，并把
派出去的军代表叫回听传达，向各单位群众组织传达。周恩来讲话要点，是８２０
１部队有组织地传达的。（钟汉华的检查，也承认“周总理的指示，再三交待不要
向下传达，我批准蔡炳臣传达了，这是“７２０”反革命暴乱爆发我点的第一把火
”。钟政委承担自己在事件里的失职责任，后来与王力也是相互谅解的，并不把责
任往王力那儿推，所以去世前还嘱咐家人要给王力发讣告）蔡政委对中央的意见极
不同意，他这样主动迅速传达，当然不是为了部队尽快知情转思想弯子。据８２０
１的干部后来揭发，蔡在传达时说：“中央首长来了四天，听了三天汇报，作了一
天报告。我和师长本来是代表大家意见去向中央首长回报的，但一看气氛不对，总
理和王力根本不愿听取大家的汇报。钟政委在汇报时说一句，总理问一句，问得钟
政委答不上来，只好把汇报提纲放在一边作检讨。军区后勤和其他单位观点都是一
致的，在汇报时也被顶回去了。我们汇报对新华工看法时，王力很反感，还说我们
思想不通。总理和王力很注意我们两个”。“王力讲，三新、二司打解放军是对解
放军的最大爱护。王力把‘百万雄师’的优点都变成了缺点”。牛说“我和大家的
心情是一样的，思想也是不通的，组织服从，个人意见保留”。顿时会场吵吵嚷嚷
，二人说“你们对外不要提总理说的”，意思要他们注意策略，把矛头指向王力。
王力水院讲话和在军区传达总理的四点指示，是蔡、牛在师部交代以后的事。

　　同时，蔡居然向８２０１师、团干部传播谣言说：“王力的老婆是新华工的副
教授，难怪新华工的消息那么灵通；儿子是二司的头头，所以王力说二司好”；牛
插话“王力是国民党员，还是从公安厅查到的，还来不及向中央报告”。不管思想
认识怎样，牛、蔡如此讲话，毕竟与其师级领导的身份不符合。这些谣言从何而来
，以后没有查，王力又跨了。

　　８２０１领导人对王力的传言，其实在王力到武汉前夕，已经在社会有所流传
，从部队到“百万雄师”上层，已经有类似说法，王力到汉消息公开后，流言更为
神奇了。和其他地方一样，武汉文革里许多重大事件，总穿插一些谣言。不能否认
，这些谣言对推动、激励部分战士、群众，煽动一种社会舆论和情绪，有时可以起
到决定性的作用。

◇　另外一例可以说明独立师当时对全国形势作过综合分析，对中央的文革方针很
不满意。在７月１９日，汉口８２０１军代表张ＸＸ对“百万雄师”的“革命工人
三司”鼓动：“中央最近有个别人给中央写了一个报告，其中有这样两条内容：河
南省军区支左方向错了；二七公社是左派组织。毛主席看后，将这两条划掉了”；
“河南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以前由中央文革直接管，现在，中央把全权交给了武汉
军区，因为武汉军区政策水平高，中央信得过，运动至今还没有开枪打死过人”。
“江西军区指战员被迫转入农村”；“中央某同志说产业军是保守组织，与贫下中
农相处很好。现在成都物资紧张，生活困难……关于成都问题，中央作出决定后，
部队不通，其中８个战士徒步上北京，要将材料亲手交给毛主席，对中央文革表示
不信任”。实际上，军区和独立师都通过各种场合，研究讨论了内蒙、成都军区和
河南省军区的问题，研究了中央对这些军区的态度，对解决这些省、区所谓“保守
派”的方针政策，而且表示极不理解和极其不满。当时人们最担心的是武汉问题走
四川、内蒙、河南的道路，导致军队和保守派前景凄凉。这些忧虑和担心，在武汉
事件时以大量对抗性言论、标语和谣言表示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说，独立师在明明
知道前景不妙的心情下，爆发了对中央决策的反抗，是退无可退，铤而走险的。蔡
炳臣纵容部下“炮打”，也是经过思考的暴力性抗争。

◇　１９日下午，谢、王在军区二级部长和师级以上干部会议上，传达周总理代表
中央所作的四点指示：三钢、三新是革命造反组织；军区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要为
工总平反；“百万雄师”是保守势力，不能依靠他们，要做广大群众的工作。王力
教训军队干部要从ＡＢＣ开始认识文化革命。独立师（８２０１）政委、师长相继
退出会议，回到师部，该师干部群情激愤，产生很大抵触，形势立即失控。下午和
午夜，部分独立师、“百万雄师”人员冲击军区、东湖宾馆，要找中央代表说理。
据独立师干部后来揭发，王力讲话时师长牛怀龙要求发言，被王力制止；见状蔡政
委气冲冲离开会场，牛相继退出，回到洪山下的师作战部；蔡是政工领导，牛是比
蔡还要卤莽的人，对部下大发怨气，摔桌子椅子，大叫“拼了”。

　　军区秘书科后来在追查事件时揭发：下午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时，独立师的战
士就到军区政治部值班室来造反，反对四点指示，但是机关同志都不知道王力有四
点指示，为何独立师知道那么早？又没有进行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结果造成部队
思想大混乱，甚至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这段回忆说明军区机关内部在下午还
未传达会议精神，会场外的值班人员并不知道内情，军区连夜传达精神，仍是钟汉
华的决定）。这个情况发生在１９日１６时左右，８２０１部队几个战士冲进军区
大院，军区负责人做战士工作，不果；又派人找牛、蔡，要他们去作部队的工作，
结果二人业已退出会场。又找来８２０１副师长、副政委去到军区大院做工作，他
们对战士简单地说“你们不通，我们还不通呢，快回去”！冲进军区的战士质问“
军区支左大方向明明没有错，陈再道、钟汉华为什么要承认犯了方向路线错误？”
有人甚至把陈和钟叫作“投降派”。这些独立师战士也确实是消息灵通，他们已经
知道陈再道在内部承认犯了错误。１９时，又有８２０１的４９人冲进军区，硬要
谢接见，回答问题。并质问军区：王力凭什么把拥有１２０万人的群众组织打成“
保守组织”？那天军区师级以上的会议散得很晚，由于独立师人员堵了大门，２３
点，谢、王一行是从侧门，即何家垅那边的东门出去的。紧接着，２３时半８２０
１各团宣传车在师部集中，准备上街。这时蔡政委说“去就去吧，要守纪律”；大
队伍还未出来，８２０１已经有２００多人围着军区二号楼大闹。

　　深夜，在军区三号楼二楼会议室，由８２０１作战部长孙某召集会议，成立独
立师和百万雄师联合的“专揪王力指挥部”，商议和组织了揪斗王力事宜。后来事
态的发展就是按这个协调组织进行的。凌晨２点，成百卡车冲进军区，在军区食堂
８２０１与百万雄师开会成立“临时联合代表团”，组织与王力谈判与辩论。军区
支左负责人答应调宣传车，Ｘ副参谋长与“代表团”的人去电信大楼发“给毛主席
的急电”。揪斗（“质问”）事件极具组织性。

◇　最先冲击东湖宾馆的人员还不是独立师的，而是“百万雄师”下属的“武汉公
安”，但是他们拿着独立师派驻的军管会人员开的介绍信。在７月２０日零点三十
分，武昌公安局１４人，在头头何ＸＸ、萧ＸＸ、刘ＸＸ带领下，乘华沙小轿车和
吉普、卡车冲击东湖客舍北门（在省博物馆边的后门，靠近毛泽东下榻的梅岭院落
），高喊“我们要谢富治、王力接见”！军区保卫科科长王振英等赶到北门，拦住
１４人。他们拿出武昌区公安局军代表——８２０１某团政治部主任王Ｘ开的介绍
信，口气十分强硬，“今天晚上来了１４个人；来，就是准备闯祸的。要是天明还
不接见，就要来几千人”！“谢富治副总理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要找他。告诉
你们，谢副总理住哪个房子，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我们熟得很，你不传达，我们就
冲”！中央文革张根成向“武汉公安”来人解释，说明天下午就准备接见他们和其
他群众组织的代表，要他们先回去。但来人硬往里面冲。凌晨３点左右，８１９９
的张昭剑政委奉军区之命带了一个排战士和秘书科长、侦察参谋赶到，手挽手拦住
来人。“武汉公安”领头的说，“你们不是８２０１部队，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你
们这是武装镇压我们。是谁派的？交出幕后指挥”！并向现场的８２０１卫兵煽动
说，“他们不相信你们，派另外的部队来了”。就在相持之时，几个８２０１战士
带枪从大院西门出去了。“武汉公安”竟然说出此话，部队内部的分歧已经暴露无
余。

　后来冲进宾馆一群百万雄师，径直进入谢、王住的百花二号，叫喊“我们要见
谢富治、王力，叫他们出来”！谢与这批人到楼下后面的草坪坐下谈话，气氛已经
变得较为缓和；但５点１０分，８２０１军车２１辆，宣传车６辆，３辆吉普，１
辆小轿，从前、后门冲进宾馆；紧接４１辆“百万雄师”武装车辆和“武汉公安”
３辆大型救火车而来。由８２０１ＸＸＸ副营长带队，端着冲锋枪的８２０１军人
，枪口直接对着谢、王，有人直冲进王力房间翻箱倒柜抢材料，又窜到草坪。首先
碰到陈，战士挥枪就殴打陈再道；陈大叫“我是陈再道，我不是王力”，被打倒在
地。在场的８２０１部某股长忙叫“这是我们的陈司令员！不是王力，不要打了，
抓错了”！暴徒才住手，扶起陈再道。这时已是２０日早上六点左右。

◇　另方面，军区王科长闻讯与张昭剑商量，留下８１９９秘书科长滕ＸＸ带一排
战士守北门，其余人直奔西门，半路见好多着警服的人在院里乱窜，而一些８２０
１的宾馆内警卫在指指点点。他们赶到百花一号后草坪，“百万雄师”与８２０１
的人已经打人。张昭剑等赶到用身体阻拦，肋骨被打断。北航学生被打倒在地。王
力被架上车。中央文革张根成，北航学生尹、胡被８２０１战士和“百万雄师”带
走。牛怀龙师长当时就在西门。军区王科长忙叫来了牛，希望他出面制止士兵，牛
到绑架王力的车前看了看，不在乎地说：“不要搞得这么凶嘛！搞这么凶干什么？
把机枪收起来”！说完转身就走。显然他是支持揪王力去“质问”的。

　　后来，谢要去救出王力，陈、钟劝谢别去，由他们亲自去处理。牛师长对陈、
钟说“你们别去了，我去找他（谢）讲”，结果牛并未去谢处，也径直去军区，参
加批斗王力了。

◇　上午，在军区大院二号楼３楼４６房，８２０１人员和百万雄师围攻王力，要
他回答“四点指示有没有”？按照计划，一个人拿起话筒照着纸条问：“王力，你
到武汉也没有几天吧！你也没有到群众中去调查，就发出四点指示……我们提几个
问题要你回答！第一，你们四点指示到底有没有？要没有，就当面辟谣！第二，你
到武汉这几天，到三新二司里干了些什么？要回答！第三……”　这时现场秩序大
乱，牛怀龙师长叫喊“静一下，好录音”！

　　众人反剪着王力双手，将他推到四号楼二楼平台，８２０１战士和“百万雄师
”逼迫王力对武汉问题重新表态。“百万雄师”和部队肇事人员在军区大院公开批
斗并殴打王力，要王力对武汉形势和“百万雄师”组织的性质表态。下面满是混乱
的军人、群众。

　　后来，还是８２０１一位军官（“批王指挥部“的）拿起话筒说：“‘百万雄
师’的战友们，现在让王力休息一下，他已经很累了。大家放心，他跑不掉的！”
“我们已经决定了把王力交给８２０１部队首长处理，勒令王力明天上午八点以前
重新表态，否则我们就造他的反”！回到房里后，８１９９张昭剑政委、赵奋副师
长带部队，与军区警卫营、保卫科人员一起赶到，保护王力，并控制了所有楼道、
大门侧门通道。警卫营、８１９９侦察连、六连、四连战士将“百万雄师”群众、
８２０１军人与王力隔开，战士用身体阻挡拳头棍棒、长矛和冲锋枪。而“百万雄
师”一次次向四号楼冲击，谩骂战士是“保皇狗”“保皇兵”，８２０１军人更是
用枪直接指向王力。军区警卫营营长栾庆祥用胸膛顶住８２０１的冲锋枪，卡住对
方扣扳机的手喝道：“不准开枪，你要开枪，性质就变了”，保护了王力。军区孔
庆德副司令、叶明副政委在指挥军区人员保护和疏散王力行动里也发挥了较大作用
，但他们无法控制肇事的８２０１战士。

◇　１０点后，除少数人仍在军区围攻王力外，武装大游行开始。有各种车辆３９
６部，其中消防车２７辆，空军军车１５辆，打８２０１、８２１６旗帜的车８３
辆，用载重卡车改焊的装甲车上十辆。“百万雄师”头戴柳条帽，手持长矛，嘴衔
匕首，军人荷枪实弹、刺刀寒光逼人。军人们有的不戴帽子、不戴领章，拉开风纪
扣，车头架着轻重机枪，子弹带搭拉在车上，就站在车门边和坐在车顶上。车子开
到湖北大学前，一位８２０１的军官连开数枪，“百万雄师”呐喊冲进学校，毒打
群众，重伤三人，打死一人。而８２０１部队的人也在汽车上，手持冲锋枪向学校
里开枪。宣传车喇叭高叫“谁为工总翻案就叫他刺刀见红”，“打倒谢富治，绞死
王力，枪毙余立金”！“王力和牛鬼蛇神穿一条裤子”！“揪出中央文革中一小撮
混蛋”！“要陈再道，不要谢富治”。武汉三司有人贴出大字报“质问陈伯达”说
陈是王力的后台；甚至说“不管周ＸＸ资格有多老，职位有多高，也要把他拉下马
”。

◇　２０日１４点左右，百余８２０１战士和“百万雄师”卡车冲击汉口王家墩机
场，来人带着武器，大叫“我们要见周总理！要向周总理告状”！直冲塔台，机场
空军同志讲“总理不在这里”。一个８２０１的人说：“我们知道，周总理下午要
来，中央文革来电说，三点钟从北京起飞”。机场驻军问“我们没有接到总理要来
的预报”“谁要你们来的”？回答是“我们蔡政委要我们来的，政委还在电话旁边
等我们的情况呢”！这就是现在普遍讲吴发宪谎报的事。

　　２１日１５点４０分，“百万雄师”汉阳分站蔡ＸＸ带领上千人，２６辆车冲
击位于武昌县的山坡机场抓王力。仍然负责机场大门警卫的８２０１部队，出来劝
说闹事群众：“王力同志昨天被你们抓走，在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你们昨天抓去
王力同志，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今天又来冲就错上加错了。你们不是说三新、二
司、工总坏吗？可是文化革命搞了一年多，他们从来没有冲过。你们两天内冲了两
次，这是什么问题”？得知机场消息，谢富治、余立金打电话给陈再道，说“如果
你们再这样搞，你要负完全责任”！陈让秘书打电话，说“你们应该撤了”。１６
点多，包围机场的群众撤走。看来不是所有的８２０１部队都赞同“质问”事件。

◇　另方面，据亲历者自述，张根成和两位北航红旗女同学被带走后，车上的８２
０１军人和百万雄师也没有太难为他们，还拿车上的酸梅汤让张解渴，让女同学自
己溜走了。不过张被扯掉帽徽领章游街，车上军人对他痛斥道“中央文革都干了些
什么事？把８０万人的‘产业军’打成反革命，在内蒙、河南干了些什么？把解放
军打成‘保皇派’”！说明８２０１要控诉的并非仅仅武汉问题，他们显示了对全
国形势的一种立场和态度。张根成回忆：后来游回军区附近，１５点左右被带进８
２０１师部，门口有人说“听说总理和伯达要来”，有人回道“他妈的两个人还不
是一个调”！蔡炳臣政委进来，对张根成说：“领导通了好办，下边不通，领导的
话不听，我也没有办法”；并问“你们那里还有文件吗（按指总理讲话文件等）”
？张答“有啊”；蔡“呵”了一下，又叫把被撕下的领章帽徽还了张。这时，一个
干部（师政治部主任）进来问“那个人呢怎么样了”，蔡忙眨眼示意不要讲，那人
不明就里，还追问“那个人呢！？”蔡反问“哪个人”？“就是那个游泳的人，问
那老头子那地方”？！蔡不想回答，说“那谁知道呀”！张想怎么这样讲，心里咯
噔一下“这不是造反了吗”？后来师作战科长和干部科长盘问张，并说：“你们中
央带着框框下来，不深入群众，不调查研究；来到武汉就到知识分子窝里钻。你们
中央（文革）就是只要知识分子，不要工农兵……你们中央夺军权”！到１５时左
右，军区保卫处找到师部，要将张送回东湖，牛怀龙同意了。张回到东湖宾馆，谢
、杨、余在场议事，张问为什么独立师干部这个样，还说什么“游泳的人、那老头
子”那地方……谢说“你不知道呀，那（蔡）就是王明的警卫员！这个事就是他们
搞的”！显然，谢富治和三军领导认为出现了兵变，而其中还有历史渊源。

　　张的这段回忆十分重要，披露了８２０１师团级干部的一些认识与心态。其话
语也应当进入口述历史的研究。他们的率直的矛头所指，显然并不只是王力，而是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有的已经对毛泽东产生了怀疑不满。而谢回答的说法不知有无
依据，文革时大家热中揭老底，高层政治也同样有抛历史档案打击对方的，谢是不
负责任乱说，还是把蔡的老底，或是当时大家的议论？看蔡的履历，似乎与王明没
有关系，问王明的秘书，他说不知道有这位警卫员。余先生说蔡１９６２年以后一
直在师一级位置徘徊，到武汉也是从广东平调的，且说１９５５年的少将也有个别
文革时仍是师级的。在下觉得蔡参加革命很早，使用上似有受压，可能受过党内斗
争冲击。先生可从他在军区机关文革开始后，就与大军区副政委张广才过不去，向
陈再道告状说张要夺军权看出：（包括谢在内的）这些鄂豫皖的老同志，也许还有
些历史的恩恩怨怨呢，参加文革的年轻人历史知识多是一张白纸。

◇　蔡炳臣（１９１５－１９７８），河南商城县人，１９３２年参加中国工农红
军，同年加入中共。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２５军７３师２１７团排长，商城县
区游击队指导员、便衣队队长。主力红军转移后，坚持了三年游击战争。抗日战争
时期，任新四军第四支队７团政治处主任，第２师４旅１１团政治委员（这些经历
可能与长江局的王明有短暂正常工作关系吗）。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民主联军松
江军区第二军区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东北野战军第三纵队政治部组织部长，
四野第４０军１５３师政治委员。建国后任公安军的师政治委员，吉林军区政治部
主任、副政治委员，广东省公安总队第二政治委员；１９６６年调任湖北省军区独
立师（８２０１）政治委员。武汉事件以后，被免职。１９７３年３月任河南省军
区政治部副主任（比陈、钟后复出），陈再道任铁道兵司令员后，１９７８年５月
被调到铁道兵任政治部副主任。１９５５年被授予少将军衔。他对“武汉事件“的
检查和中央军委对他的处理意见，未曾流传公开。

◇　另方面，下午８１９９将王力转移到小洪山，“百万雄师”与８２０１战士先
后用３０多辆车冲击８１９９部队的师部（从付家坡上洪山），逼迫师机关同志交
出王力。张政委等带王力到山上隐蔽。在山里周旋了一夜。山下正反复广播８２０
１的“特急呼吁”，王力听了说：“这是反革命宣言书。这回独立师可真是独立了
，向毛主席独立，向解放军独立”！到２１日，独立师、“百万雄师”继续武装游
行。下午，８２０１冲击湖北大学，发射数百发子弹；几个人（包括卖冰棍的孩子
）倒在“百万雄师”长矛下，２００余人被关押。由于怀疑王力藏在在８１９９部
队，８２０１部队武力搜查８１９９某部七连。当日“百万雄师”和８２０１部队
出动卡车约９００余辆。后来集中整训该部，据军区调查，在武汉约有两千余名８
２０１的官兵参加事件活动。

◇　２１日晚上，“百万雄师”的头头纪登清向８２０１师部打电话，负责与其联
络的郭ＸＸ在走廊休息，到办公室接电话，纪说“我要找蔡政委，商量‘三结合’
夺权问题”，郭说“你给我谈谈不行？”纪说不行，定要蔡政委。郭把蔡找来，蔡
炳臣进入办公室竟关了灯轻轻商量夺权问题。可见独立师引起事端，一手布置斗王
力，一手还在组织夺权，试图在武汉造成继承事实。２２日，蔡与周忠到６团，对
团副政委张某说：“这次起了带头作用，这样，‘三结合’还是以我们８２０１为
核心”。可见，在事件的晚期，在中央召集进京前夕，蔡对形势呼还是比较乐观和
政治幼稚的，８２０１的领导还热中于武汉运动的操作实际。

◇　空１５军火速进城宣布支左以后，首先控制和保护造反派集中的学校区和武汉
钢铁公司，逐步从８２０１部队手里接防一些战略制高点。在毛泽东于７月２８日
决定将８２０１调出整训后，驻扎东湖宾馆的警卫部队才在８月１日离开原地，７
２１２接防；据宾馆工作人员目击者回忆，当时宾馆的８２０１战士都哭了，而且
武器没有带走。从７月２３日中央广播消息，到１５军逐步控制武汉局势，８２０
１部队撤出武汉，没有发生８２０１部队任何基层连队与群众、空军冲突事件，也
没有上街表示反抗意见。撤出过程里，已经“翻身”的造反派群众和市民，没有对
“犯错误的”８２０１部队表示嘲弄奚落和驱赶。军队是完全控制着局势的，８２
０１先前的躁动也得到控制（陈、钟、牛、蔡和傅传作、刘丰、吴世安、周志刚、
赵兰田、温锡、张绪已经进京，武汉军区和独立师的控制依是有效的），群众在狂
热中还保持着对军队的理智。近来，读到武汉市直机关造反派的一号头头魏某回忆
７月２３日所见：“在过长江大桥的时候，看到８２０１部队的人在那里请罪，低
头弯腰，把枪横着拿在腰下，像是打败仗的兵，我们看了心里也不好过，把解放军
弄成这样，其实都是当官的在背后操纵的结果，他们没有什么过错”。这段回忆表
达的心态有典型意义，当时解放军在民众中的声誉是很高的，对８２０１部队和军
区有意见的造反派看见８２０１战士请罪，１８年来第一次看到解放军战士的惨像
，心里也不好受，说明群众（特别是造反派）和军人，并没有根本的冲突与仇恨。

　　继造反派、武汉军区、空军在武汉三镇游行拥护中央决定，声讨“武汉事件”
之后，７月２８日，８２０１部队的千多名指战员乘坐４０多辆卡车在武汉三镇和
大专院校举行游行，高音喇叭呼喊出“８２０１部队坚决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
来”等口号。

　　以上８２０１“犯事”事例，估计余先生已经收集不少历史资料，虽然难以写
入军史，或许也可以对文革研究作些参考。８２０１部队在直接触发“武汉事件”
中起到关键的作用，从层面上看，是余先生文论已经谈到的，该部原来是地方公安
部队，习惯于按照传统思维定式看文化革命，将造反群众看成必须专政的牛鬼蛇神
，而他们的认识又始终得到军区领导主流的支持；在支左中，８２０１的一些干部
参与“百万雄师”的组织领导工作，而且更可怕的是，８２０１的干部在各个区都
参与组织了６月的一系列大型武斗，他们把部队的观点和命运与“百万雄师”结合
在一起了。８２０１在支左前提下，非常深入地陷进武汉和军区的文革政治纠葛。
他们自发自觉地投身于抵制文革路线的行动，其历史学和社会学的研讨刚刚开始。
现在的文字研究和宣传，都是高度肯定了８２０１抵制文革的方面，不想面对他们
在“武汉事件”中也是一场军队悲剧的事实。蔡政委牛师长本人，他们的一些下属
，在事件中严重违反了党纪和军纪，独立师的行为，从法制和法理上，依然是无法
说通的；内蒙军区干部战士在政协礼堂闹事，抵制中央有关精神，殴打政委吴涛，
周恩来就下令逮捕了肇事者。

　　这是我们非法制国家和非现代政治文明，以及军队与党和国家关系的整体悲剧
。相信蔡炳臣将军在免职后的几年，包括到河南军区重新起用，陈再道邀他调他到
铁道兵的几个年头，他内心仍然是郁闷的。他没有看到中央给“武汉事件”平反。

　　余先生并未披露８２０１整训的系统材料。１９６８年重新组建１７军时，我
在武汉军区的８２２１部队（独立炮团，驻河南平顶山），该团成建制调到沙市，
并入１７军序列；听说将与原８２０１的部队为伍，倒很希望结识一些“武汉事件
”时的当事人，知晓些内幕。但笔者所在学生连队转入８２１２部队?恼觳煊?芾?
，未与８２２１去沙市；碰巧在平顶山的８２１２第１９分队，有不少武汉军区和
空司的子弟，包括孔庆德的闺女，她是卫校毕业的，据说也是造反派，６７年春孔
司令曾抓了她，隔离保护起来了，６８年是营卫生室的医生。一些喜欢侃大山的军
队子弟，也谈到８２０１的一些团、营级干部，在整训后工作有交流变动，有的提
前转业了。相信许多战士和干部的正常使用受到影响。他们的一些在地方工作的家
属，思想倾向于“百万雄师”，一度受到一些打击与歧视。以后，再也没有得到该
部官兵的任何音讯，特别是他们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们没有在社会上留下自己对
事件的整个说法。他们毕竟做过一场悲剧的舞台演员。


华夏文摘增刊 第四四五期 二○○五年七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