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蒙：六八年白云山空军基地抢枪纪实

阿陀

你争我夺 一场闹剧

——六八年白云山空军基地抢枪纪实

那1968年6月底，广州两派群众组织矛盾加剧，大武斗有再次复燃的可能，两派群众又一次有组织地开始去抢夺解放军的枪支弹药。

我们组织虽然已经在南方日报附近一带抢夺了解放军6支枪及一些弹药，但仍旧觉得不能满足防卫的要求。一天，组织头头何某通知我们大家，今天傍晚参加红司和工革联的联合抢枪行动，吩咐我们准时回到外贸大楼集中。

傍晚，我们坐上准备好的公共汽车出发。公共汽车载着我们三、四十个同学在市内左转右转，走走停停，大概在联络其它单位的车吧。终于，有十多部公共汽车载满人一起同时行动。至此，我们还不知道目的地是那里。

汽车转入解放路，往北行驶，越过越秀公园正门，我想可能快到白云山空军基地了？

果然，我们这队汽车来到白云山空军基地。十多个没有任何武装的解放军在大门两旁无奈地望着我们的车队，不作任何阻拦，让我们一车一车驶进去。

我从没有近距离看到过战斗机或其它飞机，于是好奇地到外张望。汽车沿着飞机跑道旁的林荫大道前进，天色也开始黑下来，远处一架架战斗机排列着。汽车并没有向飞机方向走，我盯住飞机欣赏。越过整条飞机跑道和机场，汽车在一片树林中，一辆辆排列着停下。我们下车前，头头吩咐我们：一切行动要听指挥！

下了车，看到很多乘其它公共汽车一同来的人都一窝蜂急着往一个山边大礼堂跑，头头也吩咐我们赶快冲上去。这下，我们的同学一下子就跑乱了。后面汽车不停的到来，所有人人也争先恐后往山坡上的大礼堂跑……

我几年的学生生活都在学校泳队受训，体质强壮，这短短百多公尺上坡梯级路不算什么，自然很快就冲进大礼堂。但在我之前早已经有近百人冲了进去。一个千多个座位的大礼堂作为空空如也。舞台上灯火通明，约有百多个排成五、六排的解放军，人人背着子弹袋。凡步枪都背在身后，所有的枪口都向下，没有上刺刀。凡冲锋枪都背在身前，在冲锋枪弹夹前枪口向左上方双手护着。队伍中央有几个佩手枪的部队干部，最前排和边缘上的解放军都没有武器，手挽手的保护着有武器的解放军。所有军人站立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上，背墙面向观众席，集体高唱毛主席语录歌……

人声鼎沸，原来有几十个一起来抢枪的人开始吵吵嚷嚷地起哄爬上大舞台上，慢慢地人越来越多，那情景就像一群群蝗虫涌上，抢枪人比舞台上的解放军多得多，完全没有了任何秩序，你争我夺地拉开前排没有武器的解放军，去抢夺后排解放军手中的枪支。中间地方最乱哄哄，争夺那几个解放军干部手枪的地方也最激烈，结果那里人山人海，你争我夺，几群人围在一起拼死争得天昏地暗……

舞台上的武装解放军完全不理会蜂拥而至的一群群冲击他们的人群，也顾不上已被拉出队伍的同伴，只是一个劲悲壮地唱着他们的革命歌曲……

三、 四百个一起来抢枪的人在大舞台上像饿狼一样围抢着解放军身上的武器，解放军手挽手，誓死不从。有人好不容易抢到了解放军手中的枪支，却被后继蜂拥而至的人拥上前硬是夺走。舞台两侧涌入了的人群也开始发狠，一个个武装解放军被拉出，枪支被抢夺，但随后上舞台的人却不是去抢上前去抢夺解放军的枪支，而是见谁有枪就抢！顿时舞台上你争我夺，自己人抢自己人，群斗乱斗，人们完全失去了理性。前两排和两侧的解放军全部被冲散了。二、三十人搅做一团，被困在里层的人，大气都喘不过来，压根就没有能力再抢枪了，即使七手八脚，都无法挣脱出去。有人把枪支千辛万苦抢离了舞台，却在舞台下又被一群一群人围住争夺。顿时间舞台上、舞台下到处是互相撕咬的人群。也有好几个人拿着同一支枪支谁也不肯放手，互相漫骂，互不相让……

在解放军沙哑的歌声和抢枪者吵吵闹闹的争夺声中，所有人都变得毫无理性……

我算比较早冲进大礼堂，但也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前列。我和一个解放军战士面对着面，他的手和我的手都在握紧着他身上的冲锋枪，他和他的战友们照唱着歌，即使头上的军帽早已被人抢去，他毫不理会我的行动。其他人的手也不停的从身后伸过来要抢夺这支冲锋枪，你推我撞，都想挤上前来撞走我。我费劲地喘着气，衣服早就被撕破了，人群的汗臭熏得我喘不上气，身上顶着的冲锋枪又梗得我生痛。我和身后的几个人一发力，那解放军无法不和队友分离，衣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但我们发力的后退空间有限，发力后又被后面推上前来，那解放军又再被推了回去，左右两侧的解放军都是这样地轮番受到拉扯。我和那解放军成了一个人球，不停的受到挤撞拉扯，但两人都同时抱着那支冲锋枪就是不放！有好几次左右的人一起发力，几个解放军被我们拉了出来，冲锋枪也从他颈头上拉扯出来了，但那解放军硬是冲上前用手拉着枪带不放弃，一直在喘着气，拼命护着他的冲锋枪。我也不想放弃，我仍占主导地位，但想着一旦夺到枪也难脱身，我就犹豫着没有发力。一次左右拉扯中我被后面的人使劲地甩开了。我知道自己很难再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从旁看着这几百个一堆堆争夺的“战友”，无奈叹息，感到我们的人就像一群群互相啃咬的饿狼。我挣扎着痛心决定放弃！于是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一次次拉扯中一点一点退出去……

几个其它学校的女生用眼神惊讶我怎么会离开人群溜之大吉，我环顾周围拼命的人群表示回答，其实她们自己都袖手旁观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答案……

我找到了大礼堂外墙角的水喉，狠狠地喝着水。并不痛心身上补丁的衣服给撕破，我悔恨参加这样的行动，来的都是造反派，行动却连地痞流氓都不如！我在大会堂外的大树下喘气，懊悔此行…

此时除了大礼堂和停车场有灯光外，只有路上微弱的路灯，周围一遍漆黑。否则我真想利用这样的机会去看看心目中向往的战斗机。

我一个人在大礼堂外坐着，听着大礼堂内的大吵大闹。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人从大礼堂走出来，也看到一些其它学校同来女生脸如土色的吱吱嘎嘎出来。我在想，你们慢慢去抢夺吧，当你们几百人拼死拼活的抢夺后，我喘够了力气再进去抢，也许能成功……

我在水泥椅上坐了很久，看着一个个都汗流浃背衣衫不整的出了来，也一个个都在摇头叹息！一我的同学惊讶我独善其身在外等待……

头头叹息地招呼我去上车集中，我答应着重新独个儿走进大礼堂。

舞台上一排排解放军声喉全沙哑的微弱地唱着，但再不是刚来时看到那么威武而整齐，而是被冲击得绝大部分没有了军帽、上身零零乱乱、军服被撕破、有不少被抢去了枪械。没有了武器的解放军，仍然站在前面保护着后面有武器的战友，面对着撕扯，他们为大部分枪支弹药没有被抢掠去而勇敢地面对着一波波的冲击。面对着冲 击、抢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解放军，只能继续无奈的用革命歌曲去面对。但已非开始时的雄壮和悲壮了，我最后进去时解放军发出的似乎是接近呻吟声了，但还是集体悲伤地在唱着歌……

舞台上、舞台下照样还是一群群毫无理性的在自相残杀，自相争夺着，现场一遍狼籍。虽然人数大为减少，仍然有一、二百人在拼死地互相争夺着。舞台下走廊上几群为枪争论谁属的人群照样仍在争执不休，没有谁愿意放弃。我奇怪这样的互相撕扯争夺了几个小时，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停止的在争夺不休。看着这一群一群自己人抢 夺自己人的争斗，除了再次痛惜、再度叹息。我不想像这些饿狼一样的失去理性，我不希望自己加入这样的人群中去，上演这样一出丑恶的闹剧……

我最后一个上车，头头和同学们都在埋怨我明知无法抢到枪还迟迟才到。同学们都衣衫不整，这成了努力过的象征。大家都取笑我在这样的你争我夺之下，还在发其抢枪梦……

半夜了，我们的车确定了人数后开车离开白云山机场。我看到车场上大多数的公共汽车都坐着不少人在等待着准备开车离去……

大 家都看到舞台上一百多支枪，大家都想抢到枪，解放军都不还手去任其我们去抢枪，可就没有看到有人抢到枪！我和同学都空手而回，我看到离开大礼堂绝大部分一起去抢枪的人都空手而归！这次的广州造反派抢枪行动的最终结局怎样，随着一辆辆车离开不得而知。但我想最终一定会有抢到枪支的人，只是我心目中藐视这些胜者……

同学们都气愤地议论纷纷，如果组织者能够作另类安排，或者安排以参加人数去公平分配所抢夺的枪支，那么就不会发生造反派间互相抢夺的事情。因为广州空军政治上倾向造反派，去白云山空军基地抢枪的整个计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广州空军上层和造反派上层早已沟通好、并安排好的抢夺部队枪击的行动计划。因为整个政治大气候不可能部队派枪给文革的二派，只能是文革的二派去抢夺解放军枪支，而支左部队只有选择支持的派别去暗中沟通支援，部队间不可能明火执仗支援地方派系。从我们目标明确的大摇大摆的开车进白云山空军基地，到停车场，冲进大礼堂，持抢解放军在舞台等待抢夺等等，都是刻意的安排。解放军并不阻拦我们的任何行动，舞台上的解放军虽然固执地在保护自己的手中武器，尽量不给我们抢去。但当我们去抢夺时却没有作任何的还击，也没有基地上其他的解放军来增援，只是个人誓死保护自己的武器。也许，大家都只管去抢夺解放军的武器，不作那互相争夺。那么，我们都起码能抱着十支八支枪和弹药回去……

4/19/2010

原载《广州培英老三届网刊》第六期：

http://www.py1966.com/2010_dec.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