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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雨横飞的年月——聊聊文革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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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9 19:41: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也不知道老冰有幸还是不幸,亲眼看过所谓“全面内战”。不是那国共内战,而是共共内战。死伤人数比起国共内战来是少多了,但参加人数则比当年的国共内战要多出去恐怕不只一个数量级。所谓全面内战,主要是指67年夏秋的武斗。这武斗是怎么打起来的,现在谁也不说,但是老冰相信到时候全会抖落出来,因为没有比这件事查得更清楚了的事情。从69年九大以后到87年整党,查武斗就一直没断过。特别是87年整党时邓公提出“两派都不是好人”后,更是查的彻底。只不过结果没公布罢了。
没公布咱就只能说大家都知道的事,这武斗是怎么起来的呢?用当年副统帅解释战争起源的话最合适。副统帅说,一开始两个人打了起来,那叫打架,又有哥儿们来帮忙,那叫打群架,打死了人了,那就叫打仗,仗打大了,就是战争。
不过文革的内战,还要加上一条,最早还不是打架,是吵架。也就是大辩论。谁都辨不过谁了,就有人动了手,从文斗改成武斗了。
不管怎么说,到了67年六,七月份,长江中游(湖北,江西,安徽)已经是一片“农村包围城市”的局面:以贫下中农和工人们组成的保皇派占据了农村和中小城市,成份主要是学生的造反派就几乎只有省会城市了。全国安定的就只有上海了。冰爹冰娘们见过世面,知道该往哪里躲——回上海姥姥家。
可是姥姥家怎么去?是一个大问题。南昌是造反派的堡垒,老保们把个南昌围得像铁桶一般,就在准备发动总攻击了。江西的保皇派头头可不是一般人,洪都机械厂(现在的南昌飞机工业公司)的工人。一个工人怎么不是一般人?说了不是就不是,那是个工人作家,叫万里浪,和郭沫若唱和过诗的,文革前的《人民文学》上常能见到他的名字。文革一开始,这位诗人不知怎的把笔和墨给扔了,改用棍棒刀枪去写诗了。
火车已经停开了,冰爹冰娘只能带着小老冰,冰妹坐汽车去九江,指望从九江坐船去上海。公路上到处都是农民兄弟的捉拿成立的造反学生的卡子。冰爹文革前是中学校长,当时和我们一起走的还有学校里两位上海人老师和三个高中学生。老冰从小在学校宿舍里长大的,认识那几个高中学生,那些高中生就是后来被称为老三届的那一批。老冰有空的话,还想给那一拨画画脸谱。
车开出去不久,记不清楚是在永修和德安之间还是在德安和星子之间,就被农民卡子拦下来了,全员下车,查有没有学生模样的人。那三个学生当场就被农民带走了。开车后,几个女老师挺担心,冰爹满不在乎地说:“落到农民手里没事,农民心善,不会为难他们。落到工人手里就要脱一层皮了,但也不至于会要他们命。如果落到对立面的学生手里,那就死定了。”真的,老三届红卫兵就像从阎王殿里偷跑出来的恶鬼一样恐怖。果然后来小老冰在学校里又见过那三张脸。农民确实没有为难他们。
一路上好像被拦下来检查了三次,因为第一次就已经把要抓的人抓了,后面的就只是过过场了。就这样到了九江。
到了九江以后,找船又成了问题。船期不是固定的,虽然还在开,但什么时候来,停多久,什么时候开都没人知道。现在回想起来,那种不定期的船还有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大家都在闹革命,怎么还会有人在开船?
记不清楚在九江是住了三天还是五天,反正是有了船也有了票,可以走了。于是一行7人高高兴兴上了船。再过三天,就安全了。
上的船来,看到所有的人都哭丧着一张脸,怎么回事?原来三天前,武汉的陈大麻子再道将军,带着一个叫做“百万雄师”(造反派称之为“百碗熊屎”)的反动老保组织,抓了中央文革特派员关锋和王力。“刹那间,乌云密布,武汉三镇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原来躲在武汉的造反派们也就纷纷作鸟兽散。船上坐的,大多是逃出来的造反派们,往南京,上海逃的。
晚上,在船上各层餐厅里开“毛主席著作学习会”,大人小孩全部集中,几个船员模样的人带着大家一起轮流朗读老三篇。现在回想起来,天南地北的口音一人一段其实挺搞笑的。读完了接着开文艺晚会,两个新疆的造反派(可怜见的,怎么从新疆流落到武汉来了?)跳正宗的新疆舞,手里捧着红宝书,脚下踢着那种哥刹克舞蹈的步子,一脸虔诚,着迷的神态。小老冰以后好久一直试着学那种舞步,总也踢不好。
第二天中午要过芜湖了,船上的广播停止了“毛主席语录”的播送,改播通知了:“革命造反派战友们,下面革命航船马上要经过芜湖,现在刘邓反动资产阶级司令部占领了芜湖,疯狂迫害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他们害怕我们革命造反派会师,会向我们船开枪,希望大家不要到左边船舷上去,以免无畏的牺牲。”
冰娘一听害怕了,去问船员:“真的很危险吗?”
“还好,码头上港务局的老保架了机枪,船在主航道中心线上开就没事,往他们那边偏了就开枪,反正就不让你靠岸。”
“真打啊?”
“警告射击。”
“那要是打枪的人枪法不好怎么办。”
这句话一说,那船员不乐意了:“你太小看长航民兵了,人家全是转业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虽然是派别不同,但牵涉到行业荣誉的话,这位也不含糊。
这时候,船右舷上起了骚动。五个造反派小伙子,一定要回芜湖去。船靠不了岸,他们就准备跳水游过去。五个人,全只穿一条裤头,站在船舷上,双手把着栏杆,嘴里在念着“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船上其他的人,就一起高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小伙子喊了“一,二,三,毛主席万岁”,其他的人也一起高呼“毛主席万岁”,就跳入了江中。八月份的洪水季节,长江是一眼望不到边啊。船上的人默默地望着他们在水中远去的头影。
快四十年了,老冰还是忘不掉那口号和跳下江去的身影。不知道他们活下来没有?
这时候,码头上发现了有人跳江,嗒嗒嗒,枪声就响了。江面上顿时一片水雾。冰爹喊了一声:“马克沁”,就把小冰按到甲板上了。大家见此情形纷纷卧倒在甲板上,一片哭爹叫娘,鬼哭狼嚎。夹着“和刘邓反动路线血战到底”,“毛主席万岁”之类的口号声。
约摸喊了二十几声口号,枪声停下来了。
枪声停下来了,大家惊魂不定地从甲板上爬起来,才发现船也停了。
船停在了江中间。只要一动,岸上就开枪。
过了一会船又动起来了,就听冰爹在对冰娘说:“这船要开回九江去”。
冰爹和冰娘们在愁眉苦脸,小老冰却兴高采烈:长这么大没被机枪扫过,这回可是有吹牛的资本了。缠着冰爹问马克沁是什么,冰爹告诉小老冰,马克沁是一种德国造的重机枪,“比小鬼子的92式要吓人多了,给他打着那还了得。”
小老冰当时忘了问一句冰爹,怎么会知道的?怎么会一听枪声就知道是马克沁的。
多年后小老冰才知道答案,原来从胡涟开始重组18军到18军驱散随军家属这一段时间,冰爹一直在18军!见过的武器多着去了,所以一听枪声就知道了。冰爹加入过国民党,所以有一项罪名是“国民党残渣余孽”,如果当时造反派知道冰爹还在国民党军营里呆过的话,冰爹就还得再加一顶“国民党兵痞”的帽子了。
回去以后,形势更加险恶。继安徽以后,江西内战也从冷兵器时代进入了现代化。原来造反派的示威游行,只是举着血衣,抬着伤员走。光用棍棒,还不太死人。现在则是举着血衣,抬着死尸了!前面肯定是大字横幅“烈士回眸应笑慰,造反自有后来人”什么的。用枪了,那有不死人的?一死就是十几几十的。不过比起造反小报上登的什么“成都惨案”“万县惨案”来,江西好像还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各地的造反派都逃到南昌来了,吃饭问题怎么办?革命造反派们倒也能曲能伸:讨饭,为革命而乞讨,为造反而乞讨。一时间到处都是革命造反丐帮。
俗话说的好:“丐帮代代有,革命丐帮最风流”。造反派讨饭一般是两人一祖,一人拿个米口袋,一人拿本“红宝书”,到你们家门口:“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蒂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革命造反派战友们,现在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的疯狂反扑,给我们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事业造成了一定困难,但我们坚信,乌云终究遮不住红太阳的光辉,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胜利,现在请战友向我们捐献一份口粮。”
于是大家打出一碗两碗米的,支援他们继续造反革命。
但是,自己家的粮食还能维持左右,什么时候断粮,老保们什么时候攻城?都没人知道。大家就都是盼望着伟大领袖早日来解放大家。
所以后来26军支左部队进城的时候,那是万人空巷,热烈欢迎。想来1945年国军进南京,1949年共军进北京也就是那样了。现在老冰看电影电视每次一看到大军进城的镜头,心里就肯定会想:啊,这位导演哥儿们见过武斗,见过支左部队进城。
言归正传,这围城里的心惊胆战的日子怎么过?家在上海的人还是要往上海跑。因为拿时候的人都见过世面,知道什么仗也打不到上海。南方北京人不多,上海人可太多了,想找个没有上海人的单位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是几个上海人踅磨着跑。
这次坐不了船了,南浔(南昌——九江)公路铁路全断,只能走时通时不通的浙赣线。那天,有车了,几个人坐上车又开始逃难了。
下午四点半开的车,一开始还挺顺利,路过以好几个教授被红卫兵打死而著称的江西农学院(那部以葛优他老爷子葛存壮的著名台词“马尾巴的功能”而闻名的电影《决裂》中写的“黑板上种田,教室里开拖拉机”的大学就是影射的江西农学院,后来农学院总算被并到共产主义劳动大学里面去了,现在改名叫江西农业大学)所在的莲塘都没事。到离南昌只有30分钟的向塘一停就不开了。
知道向塘的人可能不少,中国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地对空导弹就在向塘。原本火车在向塘只停3分钟的,现在怎么30分钟过去了还不开车?该不会又要出什么事了吧?正当大家不安的时候,货场方向传来一片枪声。大家都吓的“哗”的一下钻到椅子底下去了。
小老冰在椅子地下还没有忘记问一句冰爹:“爸,这次是什么?还是马克沁?”,冰爹听了一会儿,告诉小老冰:“不是,这次是小鬼子的92式。”
那又是一次什么仗呢?后来听说是为抢援越武器双方起了火拼。原来老保们先有了枪,为什么则很难说清,咱们用一种容易接受的说法吧:老保基本都是工人农民,中间复转退军人多。一要武斗就想起了枪那很正常。从哪里弄枪呢?江西不是四川东北,除了洪都机械厂以外没什么军工厂。自己不会造,那就只有抢了。到哪儿抢?人民武装部仓库!
于是就是一阵抢各级人武部仓库的狂潮。但人武部仓库里的家什实在太破,大多是湖北条子,还有一些不多的三八大盖,冲锋枪也就只有雷锋当年用的那种花机关枪。大家看着AK47卡拉什尼科夫眼热,那时不少红卫兵们还不知道中国管那叫56式冲锋枪,就自己命名为“新式冲锋枪”,每次一看到《新闻简报》的银幕上出现了什么安哥拉,莫三鼻给(现在叫莫桑比克)游击队在丛林里面学毛主席语录的画面时,下面肯定一阵欢呼:“哇,全是新是冲锋枪诶”。————看到眼里的全是枪,读的是什么书倒没人去管了。
在这里闲扯一句,后来下了乡,听的《平壤·朝鲜人民之声》说非洲那边又不时兴学毛主席语录了,改学什么“主体思想”了。
言归正传,俗话说“人心不足”。玩腻了湖北条子,就盯上了援越物资了,那可都是好枪好炮好子弹诶,管他娘的,抢!据说湖南,广西那边抢得更凶,一直抢到北越的胡伯伯不干了。传过话来:“你们谁对谁错我不管,可你们不能动我的军火。”周总理这才发了话:“谁也不准动援越物资,谁动谁是反革命!”这才平了那阵狂潮。
小老冰那次赶上的,就是那首“抢枪进行曲”里面的一个乐章。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枪声停了。有大胆的伸头看看车窗外面,传达说“两派都撤了”。
两派是都撤了,可是这火车还开不开呢?望什么方向开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还是开了,而且确实是往上海开了。接下去就没有很大的事了,包括大家最担心的鹰潭,那是浙赣线和鹰厦线的交接口。结果是顺利地到了上海。
也不知道是小老冰是灾星,还是那年月走到哪儿都躲不了灾。这不,到上海没有两星期,又看到一出:工总司(全称是“上海工人阶级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王洪文的队伍)帮着“上柴东方红”砸对立面的“上柴联司”。
半夜里砸的,小老冰在睡觉,没看见。第二天早上就见的大家都很兴奋地在说这件事,隔壁的居委会主任陈家姆妈压低了嗓门对人说:“第一辆车上的人有枪诶”。小老冰一听,切,有枪又没听到响,那算什么?马克沁,92式打得嘟嘟叫才叫有枪呢。
小老冰刚在肚子里对居委会主任不以为然,就听得马达轰鸣,一辆解放牌卡车飞驰而来。从车上跳下10来个身穿工作服,头戴藤条帽,手持铁棍的彪形大汉。(其实现在想想,上海哪儿来的彪形大汉?想必是当年年纪小,加上那些造反派的气势的原因吧。)干吗来了?来抓联司的漏网小喽罗。
小老冰姥姥家周围住了不少上海柴油机厂的,当然也有不少参加了“联司”的。昨晚砸联司时不在厂里,现在工总司按名单一家一家来抓人来了。
小老冰在一边看着兴奋的发抖,冰爹则感慨万分:“到底上海工人阶级讲政策,不触及皮肉,不触及皮肉”。这指的是没有当场打人。那年月打人是一种仪式,有事没事,先打了再说。江阿姨就讲过“好人打坏人,活该”。小老冰见过不少被打的一脸惨白,扶着墙根才能行走的人,江西老表叫做“被打伤了”。老冰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个“打伤”在医学上是个什么概念,只知道“后果很严重”。一定要找老中医用土方子治,后来被打伤的人越来越多,也就不要找老中医了,那个土方子人人都知道了。
什么土方子呢?找癞蛤蟆,生吞。那蛙类他要冬眠呀,冬天怎么办?救人要紧,拿上铁锹到田里去挖。您要是在那年月看到大冬天的有人在田里挖什么可千万别误会,那决不是在挖黄膳往自由市场卖,而是他们家的“坏人”让“好人”给打了,大冬天的在田里找药救人呢。
上海砸了联司,其实倒是给全国性的武斗开始画句号了。因为当时占全国GDP六分之一的上海被摆平了,文革派全面获胜了。从那以后,隔三叉四的街上就贴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国务院联合署名的《关于处理XX问题的诺干决定》(此处的XX,请各位将各省的名字代换进去就行了),解决各省的问题。一般都是指定一方为“革命造反派组织”,另一方则为“反动组织”,然后实行军管。江西的“革命造反派组织”是“革命造反派大联合筹备委员会”简称“大联筹”的,反动组织则为“工人农民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工农总”。派遣济南部队26军的一个师去“支左”,对外的公布番号是“6011,6012,6013,6014部队”。政委程世清,司令员杨栋梁,政治部主任文道宏。
一看到那张告示,小老冰一家就打点准备回家了。姥姥家也不宽敞,文革以后房子都让了出去,三家人家(姥姥家,舅舅家加上小老冰家)10来口人就10来个平米,本来也就没法子住,都是逼的。
小老冰回家,正好赶上济南部队进南昌城。那架势怎么形容好呢?用先帝爷也引用过的一句话“箪饮壶浆,以迎王师”最合适不过了。后来上中学读到鲁迅先生的《灯下漫笔》中所总结的“两个时代”,想起当年欢迎济南部队的情形,委实感触不少。
好了,总算到了第二个时代了,该不打了吧?照打不误,为什么还打?一边是照先帝爷说的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刻沽名学霸王”,将革命进行到底。另一边照先帝爷说的是“。。。。。。反动派决不甘心于他们的失败,他们还会作最后的挣扎。。。。。。”,不打才有鬼。不过那时是在农村打的多了,都是造反派去围剿老保,而老保又不肯投降,就打了起来。
就在当年王耀武的74军大战岗村宁次的12军的万家岭附近,这次是两伙中国人也大干了一场。后来一哥儿们在那边插队,小老冰去那儿玩过,不过那时候可不知道那场让装甲团长张灵甫一仗成名的所谓“万家岭大捷”,就知道两派此地打过一仗。但当地的老乡都不愿说这件事,因为事后被那些造反派给糟践惨了。就青年点的一哥儿们眉飞色舞地讲给小老冰听,他老爷子当时是县武装部长,四野下来的。当年造反派围攻不下来,因为那里的农民老保以来地形熟,二来清一色退伍军人。对付几个学生根本就不在话下。后来造反派急了,把他们家老爷子给绑到前线,用枪指着他们家老爷子脑袋逼他开炮(迫击炮),他老爷子没办法,开了一炮。这一炮把老保的指挥所就给端了。“还好那指挥所里面没人”,那哥儿们没忘记找补上这么一句。那边老保一看着架势知道对面有了能人,那仗没法打了,这才乖乖投了降。
但整个地说来,武斗特别是大规模武斗,在江西是没有了。其他地方有弄得更长的,河南,温州什么的好像进了七十年代还在干,有一次遇到一河南人对老冰说:“来了个急等愧儿(纪登奎),算把事给了了”(70年代中央派了纪登奎去解决河南问题)。至于温州,则一直乱到四人帮被抓起来以后。有一次和温州人聊天,他说他们那儿那十来年就没皇上,要想活就的自己想办法。所以后来改革开放了温州人就不要人教,也用不着中央给政策,因为那里就没有过政策,所以搞得挺好。
老冰一直想给文革翻案派支个招,下次再说文革好的时候,可以再加一条:没有文革的大乱,就没有温州的大治,就不知道那些文革翻案派脸皮有没有这么厚了。
那时冰娘眼睛生了白内障,要上医院开刀,不知是谁给介绍了一位抚州的大夫,冰娘就打算去抚州看病。
这样一来有了一个大难题:小老冰怎么办?形势一安定下来,冰爹头上有两顶帽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冰爹是校长)“国民党残渣余孽”(冰爹参加过国民党),所以又进牛棚了,不在家。怎么是“又进”牛棚呢?内战时没有牛棚,大家忙打仗去了,没工夫搭理那些牛鬼蛇神。现在缓过气来了,又把这茬子给想起来了。小老冰当年9岁,冰妹当年6岁。按理把俩孩子撂家里也行,但小老冰实在是无恶不作,成天念念不忘的就是欺负冰妹。冰娘担心两小孩子撂家的话,等她治好了病,睁开眼来会看不见冰妹。带冰妹去抚州嘛,一个病人又照顾不了冰妹,小老冰还能打个水买个饭什么的有点用,于是就把冰妹托给邻居,带着小老冰去抚州看眼睛去了。
冰娘这一看眼睛不要紧,小老冰却看到了当年内战最有名的一幕:正规军和正规军的武斗,26军和抚州独立师打起来了。究竟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就知道赔上了一位开国中将:福州军区第二政委刘培善。

提起笔来才刚刚发现原来这篇不好写,想确认一下记忆,上网查了查,才发现太有意思了:8月23日,24日发生了什么都有人在说,就是25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言。
简单地说吧,济南部队来了以后,抚州军分区不买账。不是一般的不买账,而是直接交火,济南部队派飞机去空投传单,军分区组织对空炮火打飞机!而且在26军进军抚州的时候,居然被独立师和民兵打了埋伏!老八路被土八路打了,这还了得。老八路就告到先帝爷和周总理那儿去了。先帝爷立颁谕旨:“福州问题的实质是军事叛乱”!这一下老八路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打土八路了。
25日清晨,一位伟人(没法写名字,这件事现在看来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是当时可是大街小巷都有号外的:“XXXXXX亲自下令”,估计在国外的什么图书馆里还能找到当时的造反小报的)亲自下令,26军发动了总攻。
战斗的主战场是抚州地质学院。抚州地质学院不是很有名,但是性质却很特殊的。江西有个721矿,那可不是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矿,没了它,什么两弹一星就都不要玩了:铀矿。那个抚州地质学院就是为这个矿而办的,现在知道抚州地院的厉害了吧?半军事单位,有枪有炮。拉出来就能跟你干。加上有军分区的支持,你26军就算是老八路又怎样?咱们土八路就敢陪你玩玩。
土八路们在校内筑好了工事,架起了机枪。这次可不是马克沁,92式什么的爷爷辈产品了,土八路也是八路,军用制式枪 支,53式连用轻机枪。那枪架在什么地方呢?才叫狠呢,架在水塔上。说起水塔可能有些朋友不知道是什么东东,那个时候自来水是个稀罕物,一般中小城市没有公用自来水系统,大一点的单位就自己造一个水塔,把河水井水什么的抽到水塔上去给大家用,所以水塔式就最高的制高点。那上面架了一挺机枪,你说谁能冲上去?
能冲上去。一来支左部队是野战军的老八路,战斗力怎么着也比地方部队的土八路强,跟着当喽罗的地院东方红(抚州地院东方红,不是那个因为揪斗彭帅而出名的北京地院东方红)也是个个不怕死的主。二来土八路心已经虚了。能不虚吗?高音喇叭中在大叫:“最新指示,抚州问题的实质是军事叛乱。XXXXXX于今天凌晨亲自下令支左部队镇压抚州军事叛乱”,谁还能撑得住?
枪还是要开滴,基本上是朝天开。支左部队也真有不怕死的,红卫兵也真有不怕死的,顶着机枪就往上冲,冲到水塔底下就往上爬,愣是爬上去,夺取了这个制高处,弄哑了这个火力点。
机枪一哑还打个屁,投降吧。反正输给老八路也不丢人,谁让自己只是土八路呢。这就投了降。战斗结束,死伤多少不知道,当时就没有公布,现在就更是忌讳莫深了。
且慢,一声投降就能了事?这就未免把“军事叛乱”四个字看得太轻了。抚州军分区司令员夏绍林被逮捕法办,不知道后来怎么是处理的,反正好不了。就看看几个“黑后台”吧:福州军区政委刘培善中将,副司令员吴瑞山少将,江西省军区政委林忠照少将,司令员周子涛少将这四位将军可倒大霉了。
尤其是刘中将,枪林弹雨几十年。还乡团,国军,皇军都没有能拿去的将军头,这次是绝望之中,用自己的手拿了下来去献给了文革的祭坛。第二年的五月,刘培善中将实在无法忍受对他的批判,自杀身亡。
刘中将想得太简单了,那个年月,注定了要受的罪岂是一死就能了之?被造反派红卫兵打死了没办法,有一口气你就不能死!自杀被称为“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和叛徒等同,君不见电影《芙蓉镇》里姜文对刘晓庆大喊的是:“活下去,像狗一样地活下去”。
但将军不愿意做狗。
刘中将一直不能平反,因为有“抚州问题的实质是军事叛乱”的圣喻和“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自杀行为。一直到先帝爷南巡,江西的杨尚奎安排将军的遗孀面见圣颜陈情,这才从敌我矛盾转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将军的正式平反,要等到先帝爷驾崩以后在1978年由邓公和胡耀邦来完成了。
至此,江西的武斗才算结束。
再说几句后话。
武斗结束了并不意味着安定,程世清接下来又搞了一个让江西人现在想起来还会做恶梦的“三查”运动。那三查?查叛徒,查特务,查现行反革命。老冰上次说五年级的班上40个孩子里面揪出来了15个“小现行反革命”就是那个时候。老冰神经不太坚强,这“三查”运动没法子写。郑义的《人肉宴席》,老冰就看了10页不到就没法看下去,心里直佩服郑义先生有一副坚强的神经。
江西的内乱几乎一直延续到四人帮垮台。在76年那个从全国来说已经不是很乱的的年份,江西的造反派还有能耐把当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省委书记江渭清抓起来,一边接氧气一边押在卡车上在南昌八一大道上游街!这也是全国绝无仅有的,这不是在66年!气的江渭清到后来就干脆不承认做过江西省委书记。不信你去看,不少江渭清的简历中就根本不提他当过江西省委书记,福州军区政委。说来说去就是当过江苏省委书记。
江西可能太伤他的心了。
1976年9月18日召开毛主席追悼大会,中央严令各地第一书记必须参加并主持会议,可是江西省委书记在哪儿居然大家都不知道!原来江渭清被绑架游街以后就躲了起来,见不着人。中央可急了,据说叶帅曾亲自过问此事,在得到江西拖拉机厂(名字很熟悉是不是?不错,就是那个邓公曾经劳改过的地方)造反派的绝对不乘机绑架省委书记的保证以后,一个省的省委书记的安全才算有了保证,才能出来见人!
愿这样的年代永远成为历史。

转自:http://bbs.yonghua.net/read-htm-tid-21293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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