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渝 00179部队

Gowest

作者:王崇渝

人上了点岁数，有些事特别是昔日工友和同事的姓名就记不太清楚，但往事还是历历在目。文化大革命是几亿民众屈从于一个人的所谓革命意志，在他的指 挥棒下，玩了近十年自毁家业、文化，欺师灭祖、残害无辜、泯灭良知、围剿理智的愚蠢混账的政治大游戏。个别人心中的最终目标是达到了，可是原本表面上一个 好端端的国家却陷入了百业凋敝，国民经济已临完全破产的边缘。对于文革，大概有很多年青人还不知道除了响当当不可一世的红卫兵外，还有一个所谓的革命组织 “红哨兵” 尽管时间不长，但也是作恶多端，让人不寒而栗。

红哨兵，当时传媒的解释是为无产阶级司令部站好岗、放好哨，誓死保卫毛泽东思想永放光芒而不受阶级敌人的破坏和影响。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后期 有个无法回避的具体问题，那就是这样多运动初期冲锋陷阵于革命立有大功的红卫兵小将如何安置。因为经过好几年丢弃书本在红司令的率领下跟资产阶级，特别是 跟走资派进行了艰苦卓绝，你死我活的英勇斗争。无产阶级铁打的江山算是保住了，但这些可爱的红卫兵小将自己的年龄也混大了，是继续读书或是另寻它途？这样 多的年青人成天没啥事的到处闲荡早晚都害怕出问题，整个社会及学生的家长都颇感忧虑和担心，伟大领袖的思维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西方不亮东方亮，城市难留 去村庄”。众所周知，经过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尤其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中国的农村早已是奄奄一息的毫无生气。那时，谁都知道有办法的哪个还愿意跑到农村 去当贱民。可是人们万万没有想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和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就将为伟大领袖解燃眉之急，在自己有限的集体土地上种植和缴完年年攀升的公粮 后，留下来不多的保命粮就马上还要拿出一些来喂养从城里浩浩荡荡来的知青。接受什么再教育，从实质上看纯属是忽悠人的鬼把戏，转嫁矛盾，“甩包袱”才是那 场政治表演秀的真正目的。这退后一步想伟大领袖也是迫不得已，他不把这些吃长饭的年青人朝农村赶，还能弄到哪去？莫不成还弄出国，以山姆大叔为首的自由世 界能收容吗？当然，这都是现在通过反躬自省才看清了这个问题，那时谁还敢去揣摩伟大领袖的真实动机。记得刚开始，人们对最高指示还是闻风而动，符合条件的 家庭都纷纷动员自己的子女到农村去，虽然不舍。但为了响应伟大领袖继续革命防修、反修的号召，亲情！这种小资产阶级的玩意怎能阻挡革命群众对伟大统帅的赤 胆忠心。特别是很多党员同志真的是发挥了自己的先锋模范作用，都在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子女奔赴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的报名登记，可始料未及的 是这却是另一场令人肝肠寸断大悲剧的开始。

　　中学生红卫兵十七、八岁的娃，平常在家都是在父母及长辈的呵护下长大，自我生活能力极差。把这些一天三顿饭都煮不熟的小年青赶到穷乡僻壤，深山 老林去独自求生存，这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也许，伟大舵手在发动文革时只专注自己想要达到的革命目的，却忽略了成千上万的革命小将在一天天长大。谁来为他 们被耽搁了的黄金青春期负责，他们的前途及归属又在何方？总不能把这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共和国未来的希望推给贫下中农就万事大吉。果然，上山下乡没搞多 久，又搞知识青年支边。一句话，怎么把城市里的学生年青人尽快的消化。随着大批知识青年奔赴老少边穷地区，城市里表面上的压力减少了，可是有些知青在农村 挨饿被打，遭受冷遇和羞辱。特别是有的女知青竟惨遭一些社队干部，农场里的带队干部肆意奸淫，并造成了许多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这些充满了血与泪的劫难和 悲剧，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不乏道德良知却又敢于对历史负责任的文字出现，善良的人们都在等待着这一天，好给那些不幸的苦命人一个迟到的慰藉和交 代。文化大革命真的是在革文化的命，大学停办，学生最多读到高中就下农村，学习以革命大批判洗脑为主，哪还传授什么科学文化知识。最要命的是知青在农村各 式各样旳负面消息一波又一波的传来，儿行千里母担忧，上山下乡就不像刚开始那样锣鼓喧天，胸戴大红花的喜气轰动。人们开始以病残、躲避来对抗上山下乡。这 知青先走了的又回不来，该走的又老半天不下户口办手续。时间一长，这事就成了“肠梗阻”，着急的自然是学校和街道办。不过，有些政治觉悟高的革命同志怀着 对伟大导师的无限忠诚，还是能“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想得出办法的。那时住家隔壁如有该下乡的知青没走？可能就没啥清静日子过，因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学 校及街道办是有目标考核甚至还跟革不革命，是不是忠实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等高标准挂上了勾。既然头上悬着这么几把政治利剑，相关部门就一定会绞尽脑汁的完 成任务。

文化大革命有些发明创造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有知青该下乡没办手续，所谓革命群众的做法是先在知青家里举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搞了几天该知青和 家里仍无下户口等动作，马上就有红小兵来采取革命行动，当然说行动不是打和骂。而是在当事人家里的灶台、洗衣槽、水龙头、锅瓢碗盏，甚至被褥枕头，凡是跟 生活起居有关的都贴上革命标语，并还要像开批斗会似的高呼针对性的革命口号。弄得一大家子人完全不能正常的生活，时间久了，人都要遭整疯。在这种软暴力的 胁迫下，谁敢不从！知青的日子难过，在厂里上班的工人日子也难过，绝大多数中国人的日子都难过。记忆深处的是当工人上班工作劳累辛苦还习以为常的不算什 么，最恼火的是心累。每天睁开眼睛神经就高度紧张，除了繁重的工作，还要参加政治学习，革命大批判，特别是所谓的“对敌斗争”大会把人的忍耐程度搞得近乎 于崩溃。稍有闲暇，年青的没安家的工人就只好八方找酒浇醉，来麻痹自己昏庸度日。艰苦岁月，为了生存人们还是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尤其是我们应该心存感激的 农民兄弟。在中国，无论哪朝哪代夺取天下离不开农民，吃、喝、穿、用离不开农民。然而，农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有时竟还成了被揶揄糊弄的对象使人寒 心。文革中百姓生活的一大特征，就是离不开票证，物质严重匮乏，酒也成了一种稀有的奢侈商品。不乏聪明智慧的农民兄弟就瞅准了这个商机，同时，也为了使自 己手里能攥有俩活钱的生活便利。就不辞辛劳的用包谷、红薯私酿的白酒在城镇走街串巷以“八毛钱，两斤粗粮票”换一斤酒的方式做起了小生意，很快“八搭二” 便成了农民新的称谓象征。紧接着，在社会夹缝生存已经非常不易的农民兄弟，进城短期打工寻求活路，他们什么都没有，只好出卖自己的劳力。当时，城镇居民烧 火做饭用的都是凭票供应的煤球。平时大家都要忙着上班，下了班又要忙着开批判会的搞革命，哪有什么空余时间去排班站队的买煤。脑壳开窍的农民兄弟又盯准了 这个商机，凭自己的劳力挑担煤球沿街吆喝“煤球、煤球”的来赚取自己的劳务费。没隔多久，煤球！又成了农民兄弟新身份的标识。在此，噜苏这几句题外的话， 主要是想说明如果没有广大的农民兄弟姊妹无怨无悔的辛勤付出，我们这个社会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所谓高贵的城里人还能过得潇洒自如的不知自己姓谁、叫谁？ 想到以前那些对农民兄弟不敬的称呼，城里人都应感到自责和羞愧。

范师兄是跟笔者同一单身宿舍院里的相邻，平常言语不多，憨厚老实，在同事间有着不错的口碑。文革时期，八个样板戏娱乐几亿人，革命歌曲翻来覆去 就那么几首，唱得几乎是人人能背。年青人的一大乐子，是下班后开完会，几个情投意和的打了晚饭围在宿舍院的石桌旁喝着包谷或红薯酒吹“垮耳（音）龙门 阵”。当然，尽量避开政治话题，一般只讲点笑话、趣闻。那天，不知是范师兄酒喝多了或是其它什么原因，谈到知青上山下乡，他就给在座的摆了一个他从回家的 公交车上听到的龙门阵“现在的知青下乡有的家长还舍不得，认为是去受罪。其实，这是他们自己想不开，有人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去参加00179部队”。见 有人纳闷，范师兄自己笑过以后又忙着解释“这00是两个粪桶，1是根扁担，7是锄头，9是粪勺子”。说罢，他自己又发出了笑声，有听懂了的也附和着笑谈了 几句。没想到隔几天的“对敌斗争大会”范师兄就被揪了出来，罪名是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把毛主席的战略部署跟粪桶、粪勺联在一起。这还了得！这不是对伟 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的亵渎玷污又是什么？事后好几天才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得知，范师兄挨整是“红哨兵”立的功。说起红哨兵，是不 是要像德国纳粹冲锋队员那样地宣誓效忠，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但据说要参加那是要层层筛选，严格把关考核。坊间有笑话，莫看同桌吃饭一床睡的两口子，其中一 个是不是红哨兵，另一个就不一定清楚。关系不好的夫妇，说不定头天晚上的梦话，第二天那肩负红哨兵神圣使命的夫君或老婆就会添油加醋的向有关部门反映，接 下来的自然就是无产阶级专政。夫妇间不相信、同事间不相信、朋友间不相信甚至父子、父女间不相信是祸国殃民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摧毁中华文明道德及价值观 的恶果。至今，这个罪恶影响的后遗症都难以消除。因为，有股势力只要求和希望人们只相信一个人、一种思想、一个主义。

范师兄臂带白布坏分子的袖笼被扫进了阶级异己分子的队伍。但厄运还没到头，快三十的人了，原本耍好了一个女朋友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天有不 测风云，几句毫无恶意的玩笑话，竟把自己打进十八层地狱，哪个女孩还愿意来当坏分子的家属？更悲哀的是在早请示、晚汇报的高潮中。有时天还未亮，范师兄就 同一些“黑五类”毕恭毕敬的站在无处不在的领袖像前真诚地认罪悔过，一旁还有相关的责任人进行监督。人！可以经受得住饥饿以及贫穷的考验，可是却难以抵御 得住精神上无休止的痛苦折磨。才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原来一个身体敦实，乐观向上的共青团员，变成了两眼游离无神，不剃须修面，行动举止呆板迟缓的弱智之 人。工友及知情者相逢无语都摇头叹惜，这真是“祸从口出”的一大警示，这谁以后还敢讲真话、实话，谁还敢有真情的流露及表白？为了苟延活命，假话、假事便 横行于市，这就是中国社会生态至今都难改的一大特征。范师兄文革人生旅途遭遇到的严重不幸，只是千千万万有着相同命运的中国人一个小小的缩影。回眸共和国 创建以来前二十七年的历程，有十年是在搞愚蠢透顶，自毁一切的文化大革命。其余十七年就是在什么清匪反霸、三反五反、洗澡下楼以及什么阳谋论的反右，疯狂 无知的大跃进，大四清、小四清等不间断的政治运动中瞎折腾，没一刻是安静下来搞国民经济建设，更莫说还有什么成就。关键的是历经了那样多的坎坷曲折，背负 着这样沉重的历史包袱，到底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毋庸讳言，给人的感觉还是说得多，做得到并能取得较好效果的少。这实在是让小老百姓心生疑虑的无比困惑， 很多事情不仅看不明白，而且还根本不知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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