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的社会理论,往往都是从感觉开始的。这一点在最近出版的两本思想传记里有明显的体现。一本是《道德经济学家》(Moral Economists)。它讲述了R. H. Tawney,Karl Polanyi和E.P. Thompson这三位学者的思想历程。这三位是继马克思之后、对资本主义进行最深刻的分析的西方政治经济学家。他们之所以深刻,是因为他们综合了经济、政治、历史、文化、哲学的知识,超出了经典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传统,对资本主义的实际发展进行了更细致的剖析。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都从感觉出发。比如,波兰尼对资本主义的“去嵌入性”的焦虑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对资本主义之前的那一种生活状态的感觉。波兰尼的思想带有很强的宗教性。其他两位也有这样的痕迹。他们的宗教感受和他们采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并不矛盾。正是因为宗教给了他们对生活的特定感觉,他们才觉得在当下的实践中有问题,需要批判性的分析。正是有了这样的感觉,马克思主义才从一个宏观理论体系变成一个有机的、能够触摸到生活各个细节的观察和思考工具。这在E.P. Thompson的书写里更加明显。街区邻里的关系、日常生活里的性别关系等等,都成为他思考的对象。如果不是从感觉出发的话,研究者可能看不到日常生活有什么问题和意义。
另一本书是《批判性理论和感觉》(Critical Theory and Feeling)。它讲述了法兰克福学派如何“通过感觉思考”(thinking through affect)。法兰克福学派要解释的关键问题是为什么简单的政治经济学逻辑不能解释法西斯主义的兴起,为什么很多欧洲工人阶级支持法西斯政权。这需要解读社会心态,要对大众文化和人们的生活方式作投入式的理解。
但是感觉也不是存在于意识和既定的结构之外。感觉显然受意识影响。我们有感觉,正是因为我们感知到了意识里面的矛盾。日常一如既往的继续,结构看起来坚不可摧,但是总有片刻的感觉,让你能够抓住当下,或者说把当下暂时凝固,变成一个可以审视的对象。这可能也是本雅明所说的我们能够“打入到历史里面”(break into history)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