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出生于1907年,1931年前往英国剑桥大学攻读博士学位。这也恰好说明,当时汉学研究主要集中在欧洲,北美汉学还不够成熟。1936年费正清拿到博士学位后回到美国,在哈佛大学任教。费正清在1948年出版了第一本书《美国与中国》(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随后不断补充修订再版,总共有四个版本,而他的代表作《中国沿海的贸易与外交》(Trade and Diplomacy on the China Coast)出版于1953年。
费正清的另一部代表作《中国:传统与变迁》(China:tradition and transformation)也出版了四次,其中1992年的版本最具有传奇性。自1978年出版了第一版之后,出版社在1988年、1989年嘱咐费正清修订。费正清最终在1991年9月12日完成了修订。9月14日上午,书稿刚送到了哈佛大学出版社,当天下午,费正清就离世了。对于费正清的人生来说,这是一个很完美的故事。
在费正清之后,他的学生延续着这条道路前行,北美的现当代中国研究从此开始蔚为大观。费正清是现当代中国研究的奠基人,而在现当代中国研究的第二代学者中,本杰明·史华慈(Benjamin I. Schwartz)是费正清的亲传弟子。在费正清之后,史华慈一直是哈佛大学东亚和中国问题研究方向的学术负责人,代表作《寻求富强:严复与西方》被誉为“跨文化思想史的开山之作”,他的思想和理论的影响力直逼自己的老师。
费正清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学生是约瑟夫·列文森(Joseph R. Levenson)。列文森与费正清的师生关系开始于1938年,当时他是哈佛大学二、三年级的学生,费正清是他的指导教师之一。在帮助费正清备课的同时,这位学生也完成自己的研究项目,也就是1953年出版的《梁启超与中国近代思想》。
在此之后,列文森也在推进一个有关现代中国“三部曲”的研究计划,并完成了三卷本的巨著《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Confucian China and Its Modern Fate)。在他去世之后,美国的“亚洲研究协会”还专门设立了“列文森中国研究书籍奖”,颁发给每年美国出版的杰出学术著作。
除了史华慈和列文森,现当代中国研究的第二代学者还包括了柯文 (Paul A. Cohen)、孔飞力(Philip Alden Kuhn)、马若德(Roderick MacFarquhar)、易劳逸(Lloyd E. Eastman) 、罗友枝(Evelyn Rawski)、大卫·阿古什(R. David Arkush),等等。这些学者或是延续费正清的理论路径,或是对费正清的理论构成了挑战。
现当代中国研究的第三代学者包括了史景迁(Jonathan D. Spence)、毕克伟(Paul G.Pickowica)、周锡瑞(Joseph W. Esherick)、魏斐德 (Frederic Evans Wakeman)、艾恺(Guy Salvatore Alitto)、 杜维明、濮德培 (Peter C. Perdue )、杜赞奇(Prasenjit Duara)、齐慕实(Timothy Cheek)、贺萧(Gail Hershatter) ,等等。这些学者大多没有直接得到过费正清的指导,却有不少是费正清学生的学生,他们同第二代学者一起构建了北美现当代中国研究的学术脉络和谱系。
尽管费正清和他的学生们奠定了北美现当代中国研究的格局,但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批研究都是由非学术科班出身的新闻记者完成的。埃德加·斯诺在1937年作为记者奔赴延安,之后完成了《西行漫记:红星照耀中国》的写作。《大美晚报》的美国记者白德恩(Jack Belden)在中国华北参加土改游击队,写下了《中国震撼世界》(China shakes the world)。白修德(Theodore Harold White)在抗日战争时长期任美国《时代》周刊驻重庆记者,采写了大量关于中国战场的报道,访问延安后写出影响巨大的名著《中国的惊雷》(Thunder Out of China)。著名战地女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也到访过延安,毛泽东在与她的谈话中提出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著名论断。在1940到1950年代,这些新闻记者的田野调查成为了海外研究当代中国的重要资料。
1951年,史华慈出版了《中国共产主义运动与毛泽东的兴起》(Chinese Communism and the Rise of Mao),正式挑战美国冷战思想的根源。史华慈质疑先前研究的观念与意识形态导向,他反对精英政治的观点,首创“毛主义”(Maoism),其核心就是论证中共革命不是简单的莫斯科翻版。史华兹认为,“毛主义”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断裂和背离,共产主义绝对不是“铁板一块”。共产主义的异质化特征彻底否定了冷战的理论前提。
史华慈的论断在50年代的美国学界实属少见。当时美国不仅在国际上遏制苏联,在国内也有进行麦卡锡等人代表的“反共浪潮”。当时美国舆论都在热议:谁对丢失中国负责?(Who lost China?)各方面的政治迫害不仅牵连到访中国的战地记者,也阻碍了学界对现当代中国研究的进展。费正清后来回忆,那个时候,在美国的中国研究学者都在仓皇出逃。1950年代可以说是北美中国学“缺失的十年”。
左翼力量的崛起不仅表现为批判主流的意识形态和学术理论,这场反叛运动也引起了学术空间和组织架构的撕裂,一大批学者因此退出了亚洲研究协会。亚洲研究协会(The 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AAS)是北美规模最大、最权威的东亚研究协会。这些学者认为亚洲研究协会属于美国的“建制派”,不能做到学术独立。1968年,他们重新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关怀亚洲学者委员会(The Committee of Concerned Asian Scholars,CCAS)。这个新机构的成员不仅一致反对越战,还对中国革命报以相当大的同情。他们希望通过理论阐释让美国用全新的眼光来理解东亚和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