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平的十年旧体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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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画像题诗（一九六九）





叶落疑为壮士残，横剑举觞发冲冠，


渐离击筑非前调，年迁诵之心犹寒。





扬州女行（一九七三）





扬州有淑女，人传尽夭夭，


今方为一游，艾满十里道。


千古风流事，无终亦无了，


牧之青楼梦，遗恨留今朝。


玉女二十四，何夜方吹箫，


箫存人已去，月笼五亭桥。


步至西湖畔，一女绝代娆，


明眸如转晶，香腮赤如桃。


面无脂粉加，唇丹齿却皓，


素手轻戏水，丰姿何嫋嫋。


体轻胜飞燕，逐舟水中漂，


舟远春波平，方觉形骨销。








拟古（一九七零）





皎皎明月兮照我床，中夜不寐兮起彷徨，


怀佳人兮不可忘，心所思兮天一方。


试向明月呼佳人，二人同洒兮此月光，


繁星烁烁知我忆。素辉如泪兮襟成行。


求佳人兮不在，空劳此情奔忙，


草木凋零兮犹复春，惟叹心悦兮永逝帝乡，


更深思人兮忘返，湿衣不知兮春泪秋霜。








归去拟古体（一九七零）





见鸟兮离群孤飞，叹苍生兮与我愿违，


幼志壮兮穹窿不纳，今情洁兮日月无辉，


世路茫茫兮稚子初识，心未去远兮犹可追，


已见生意之真情，五柳茅舍兮唤我归回。


机已忘于东篱种菊，身已去兮首阳采薇。





读《归去来》（一九七零）





夜夜心撩现蜃楼，光阴似水人生浮，


但恐踌躇青丝长，狂啸此去再无求。





赠友二首（一九七零）





万里归来话东楼，春风遇友盈室浮，


古逝虽惜流水去，犹有君慰知已求。





心思瑰丽结云楼，喜逢知音话沉浮，


援琴共奏阳春曲，逆子得君弃奢求。








岁末独酌（一九七零）





年华暗度人伤神，爆竹声惊又一春，


群欢岁夜成旧事，孤饮东楼叹离魂，


生得美酒清余意，死愿瀛海涤吾身，


嚣尘欲弃扁舟匿，伴我唯遗明月罇。








曲词二首步沈晓文韵（一九六九）





（晓文一九六九年作一曲词，并谱曲吟唱，余即步其韵填就以下两首，与之唱和，乐在其中。今晓文已故，原词已无处可寻，尚有起首为“世事茫茫”之印象，憾之）


          人昧渺茫，流年如飞，何劳此身空忙，


                    寄世如寓，何须短长。


                    且效那范蠡湖隐，张生海量。


                    叹那叶落金台，骨埋瘴江，华清泉冷，易水地荒。


                    时长不逝恼，生促易晞霜，此身一去，永被世忘。


                    为解这殒身之虑，忍使己神落心缰，


                    捱得今日，幸有酒助我狂。


                    此一曲三径葱茏，彼一调五湖苍茫，


                    旧情已去，新酒芬芳。


                    有谁能解我心意，独到五柳路旁。


                    酌新醅绿酒，羡流水欢畅，


                    静弄诗书琴筝，不顾此身存亡。


                    谁歌此调低弄声，谁弹此乐轻鼓簧，


                    只见那世上人欢，山间月凉，


                    长啸不返去，桂魄与我光。








步前韵并效子瞻赤壁语





                    江色微茫，涛伴我行，纵观江天匆忙。


                    佳景既存，良宵亦长。


                    遂叹道“湖海谁知，云雨何量。”


                    客答“楚王慕艳，不惧坠江，秦皇施暴，岂惜落荒，


                    是此千世雄，终成一朝霜，岁月逝去，豪杰尽忘。”


                    话知音兴如飞湍，船入流快似脱缰，


                    欢而忘晚，摆酒共歌楚狂。


                    我一句，月耀魑魅，客一语，人明混茫，


                    句句溢馨，语语流芳。


                    至中夜兴犹未尽，使船停之崖旁，


                    蹑虎豹蒙茸，闻江声酣畅，


                    当年黄州竟殁，千载江山岂亡。


                    惊涛声里晓生意，乱石孔中识莺簧。


                    客惊道“生前繁荣，身后凄凉，


                    惟有领月情，一生随我光。”





饮酒





且弃余生醉酒楼，身如萍影终漂浮，


为忘煎心世中虑，廽我梦里桃源求。








镇 江 北 固 山（一九六八）





登极纵目客身单，瑟瑟江风忆古寒，


一双儒子堂上坐，万数王师掌中完。


东流不顾余生去，北固难求已逝还，


笑睨英物随时灭，尽弃浮名醉酒欢。








月 夜 思 人（一九七三）





为解愁思步小楼，寒蟾渐起冷光浮，


始信人间参商事，身随月影四时求。








读幼时友函，叙余平生之志（一九七一）





夜露凄凄月无辉，孤灯阅柬忆昔悲，


逝去童年影尚在，未得至友心已非，


述志语满黄浦岸，樱花曲断东楼榱。


吟罢绝尽尘世虑，迷魂唤回掩柴扉。








元月二十三晚读书于东楼，忽感昨岁此时


已在赴鲁舟上，忆往日之乐，慨然有怀（一九七零）





生涯碌碌似转蓬，去岁登船意葱茏。


孤舟一叶无人境，众波万顷匿我踪，


凄凄总感蓬莱故，每每晨觉夜梦空，


华年尽逝得今日，逆子仓惶何所从？








为解数日愁思，夜漫步江边，至昔游之地


赋得一首以自慰（一九七零）





夜步滩头忆旧游，黯情似铁断长流，


雨浸犹能思往事，霜湿更忘返故楼。


唤月寻人解别恨，傍堤觅句慰离愁，


人去唯遗桂魄在，几多江水几多忧。








即事感怀三首





曾得歌舞毕宵欢，夜漫难寻泪潸然，


才识无限生涯路，此去经年不见还。





落魄书生不得欢，独酌自醉意陶然，


醉里挑灯诗复酒，世无醒时人无还。





冥冥离途尽余欢，君悲万里我亦然，


欲问东流谁长短，长情短意终不还。














步友人韵二首





黄浦滩曾有几灵，无羁放浪世人惊，


千金欲买聚时醉，一去难逢别后行，


南流天外身虽远，东楼杯中酒方平，


此生不道华盖事，碧水青山诱神凝。





风华采尽不求灵，世异何须自相惊，


闲来且作竹枝咏，祸至犹歌少年行，


黄花伴人花应瘦，绿水环山水愈平，


而今我为天地客，喜见春波处处凝。








调寄清平乐（一九七零）





                   雄鸡报晓，梦催醒来早，


                   回觉梦味人欲老，梦中事事都好。


                   曾登岱宗高峰，更观苍茫东溟，


                   南冠之客今日，往事更觉郁葱。





调寄浪淘沙（一九七零）





                  黄昏倚铁窗，似血残阳，三尺小铺映斜光。


                  屋外顽童声不断，独自仓惶。


                  胸膽正开张，竟苦日长，铁窗之苦人痴狂，


                  狂间且把往昔忆，思断苏杭。





调 寄 满 江 红（一九七一）





                  喧嚣已尽，接来那，沥沥雨声。


                  夜无寐，披衣而起，谁解思情。


                  人去空余天涯路，逆子何寻海内音，


                  只叹那，苦雨潇潇下，天无晴。





                  离别苦，何人应，莫负此，至诚心，


                  余不羡文苑，君厌翰林，


                  欲把浮名寄书画，已将余生付诗琴，


                  一樽酒，与君共酌饮，歌渊明。








即事感怀三首（一九七二）





几载伤神惨成欢，青丝渐皓暗凄然，


十里滩头纨绔子，如烟似梦依稀还。





世人知欢我亦欢，生意各解岂其然，


欲见沧桑潇洒去，既行何须求生还。





欲醉偷来醉里欢，歧途叵测相愀然，


梦里蓬莱无缘至，从此酒伴君影还。














步辛幼安菩萨蛮韵示友





滔然不尽东流水，日夜盈盛游子泪，


何处把身安，凄凄念故山，


异乡非久住，每感无机去，


有愿借诗予，惟余夜啼鸪。








游京口甘露寺步李太白韵（一九六九）


小平的旧体诗




北固苍山少客游，而今我叹此东流，


浪打皇叔蹓马涧，风吹御妹梳妆楼，


淼淼烟齐江心渚，茫茫见处是瓜洲，


似水时光何须怨，一生知乐不知愁。





少年戏作四首（一九六九）





序：本集中题为少年戏作之章，乃余一十有三之时初学诗之作也。余本为一赤子，血气方刚，为求人谓“真理”而生死不辞。岁月消逝，但幻像蒙余竟达二载矣。何以得悟，乃元亮之“归园田居”“饮酒”“归去来兮”。今起思之，独自而笑，忆及有四首，录于下，资堪读也。





身心拟将付乾坤，为报前人与我恩。


今时莫道明雄志，但待挥戈见乱纷。


平生只把人民盼，世上惟独吾道真，


浮云蔽日何能久，信看来天赤县纯。





惠利无求赴远东，人分壮志各存胸。


硝烟弥漫惊天地，烽火连天现彩虹。


天涯不会道能改，海角难逢路永同，


春雨洗途与我洒，共成大事为环中。





我等志无周，前途漫道悠，


切看前人苦，多思后代忧，


热血溅环宇，头颅报神州，


幸在此天地，赤潮遍野流。





威虎内蒙十万山，路途遥遥相见难，


天涯是邻思海内，壮志存胸把家安。





步林升韵（一九七二）





幸有良朋结云楼，翠微潋滟终不休，


忘道西风冷与暖，千载相忆古杭州。





赠友人二首（一九七四）





节日，友人骤至，饮“莲花白”“竹叶青”酒，相论数语。又聆老人谈几十年之往事，历数春秋沧桑，予感慨万千，更深亦不思寐，重掌灯烛，心潮波涌，提笔凑得两律，以示友人，得明心迹，权作假语村言也。





灯红柳绿竟争华，似锦良宵宾客佳，


汾河养就青竹叶，玉泉托出白莲花。


休说寒霜成旧梦，莫道残云是新家，


骤逢互诘君归宿，犹自相寻在天涯。





一代绝伦何光华，而今剩得几人佳，


魂魄在天泪如雨，肝脑涂地血成花，


几度风回尚有意，两鬓霜染却无家，


谁为馨竹修青史，莫教遗恨流江涯。





如梦令 黄山（一九七四）





                    松怪路险石巧，啤酒拐棍草帽，


                    休说烦恼事，身边云雾缭绕，


                    缭绕，缭绕，


                    一条采薇小道。





黄山九龙瀑（一九七四）





瑞靄纷纷云谷台，疑是无路山自开，\n

幽谷底事金钹响，九龙飞下银河来。





京城感怀（一九七二）





塔影依约间翠柳，戎兵甲马帝王楼，


势尽霜寒煤山树，风回日暖昆湖舟。


志士曾闻三水泣，英雄再起一国愁，


恁把无情归草木，飞燕重来绕几周？








黄山始信峰（一九七四）





寻仙五岳应辞远，黄山风光更无前，


目不守舍恋巧景，身非由己附危岩。


高峰隐去云成海，深壑风起松拔弦，


天梯千步凌绝顶，始信蓬莱在人间。








感怀（一九七六）





残躯欲捐叹无由，似水时光去悠悠，


楚鸟不鸣方三载，杞士空忧已十秋。


人奔海隅烟云事，虎跑泉边逍遥旅，


待问苍生涟漪动，金风飒飒满神州。








重祭雄杰（一九七六）





悲歌一曲神洲落，七十八载尽瘁身，


十里西送灵车道，万众哀聚天安门。


青山处处埋忠骨，银汉迢迢飞英魂，


今日重作雄杰祭，人间天上泪倾盆。








咏吴钩（一九七六）





吴钩匣中鸣，只缘欲杀人，


血祭周总理，头掷天安门。





无 题 二 首





清明天地自芳芬，春草含烟摄惊魂，


香汗侵被情难述，醉眼对灯书未成。


不在人间寻知己，空向天涯觅泪痕，


一误再误失青鸟，欲破愁城恐无门。





浪迹何处是归程，欲哭无泪恨自深，


杯觞错落消永夜，形影狼藉委风尘。


荒唐终归荒唐事，纠葛难免纠葛人，


此中惘然谁知晓，抱膝端坐小猢狲。








饮 酒 章（一九七二）





某日晨，正清心读书，值神入之际，偶视窗外，见秋叶尽落，春芽未发，轻风悦神，和日暖人，是冬欲去未去之时，春欲来未来之辰。子感好景与我之情，良辰慰予之心，怡然寻乐。乐不几时，又感生涯艰难，叹世路坎坷，悲来予独潸然，愁来身孤日缓，伤情竟无友可诉，惟纸笔明我悲欢。正思时，忽觉得异香沁鼻，视案头，几日前采来之梅，一夜皆开，溢香满屋，顿时欢欣欲狂，喜知音有矣。竟发冥想，值此良辰好景，对此狂放梅花，独酌美酒，心志不羁，


醒则诵窈窕之章，醉则入云雨之梦，长歌大睡，不知昼晓，岂不美哉！


呜呼，余生活之趣，叹世人不解，无酒时见如尘世一客，醉酒时宛如天之骄子，此情深可苍茫东海，洁可比碧翠南山，何人感乎？何人知乎？哀哉，感者知者唯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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