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南（青近军） 小议对文革的批判与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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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议对文革的批判与反省
　　
　　青近军
　　
　　 这二十多年来，对文革的批判与反省，其实都不得要领。
　　那要领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对一段并未全部露出真貌，或并未展示出主要真相的历史，后人的任何批判与反省，都难于有确实积极的意义。
　　
　　在五十、六十、七十年代，所读到的历史教科书中，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原因，我们被告知，就是全来自于进行了地道战、游击战、偷袭战的八路军新四军，而国民党军除了卖国的故事，另外就只有摘桃子的卑鄙行径。至于什么美国的原子弹的威力，百万苏联红军的铁拳，那则仅仅是小小一点的、即便没有也不会影响胜利到来的“外因”而巳。
　　
　　那时，整整一代人，几十年间对中国抗日战争历史的概念认识与评价总结，就是建立在这个不完全的历史认知基础上的。
　　
　　然而，后来，我们知道了，那抗战的胜利，不仅仅是因为打游击的八路军新四军，也更还有正面战场上的几百万国民党军，而美国的原子弹与百万苏军的进入，更是加速抗战胜利的关键。
　　
　　今天，我们才真正能对抗日战争那段历史有了清楚而有益的认识。
　　因此，我们才会重修那被无知与偏见所毁坏的国民党抗日将士的陵墓，并对他们表示迟来的敬意，而不再视其为“反动派”“反革命”。
　　
　　而文革的历史，是不是巳完全或主要部分都巳清楚地展示在我们的面前了呢？
　　没有。
　　
　　二十多年来对文革的种种历史描绘，可以说，都只有局部的、片断的意义，之中，还有不少的更是某种虚构与想当然，甚至是歪曲。
　　
　　例如，对红卫兵的全过程与全部历史，都弄清了吗？
　　
　　今天，有多少人知道文革中的红卫兵，虽有着同样的红袖章，而她们之间却可能是性质全然不一样，甚至是属相反？因为初始的红卫兵曾凶残地迫害过他们的老师，就将历史的污水全部泼向文革出现的所有的红卫兵，这样的片面认识，难道会于后人有益？
　　有没有人能想到，也许可以将某些红卫兵与八九风波中天安门广场的学生划入同一历史行列，即为某种理想勇于热血沸腾者的队伍？又有没有人知道，尚处文革运动之中的红卫兵中，就巳出现了对当时政局深表忧虑，而写出《中国向何处去？》、《关于社会主义民主与法制》等重大思考的论文？
　　
　　再如，“造反派”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她又是如何产生的？她到底是由一些什么样的人构成，又属于一种什么性质的政治势力？她们在整个文革中基本处于何种地位？他们真正是文革的受益者吗？文革中有过的“黑鬼”“右派”的帽子，为何大多曾扣在这些人的头上？——对这些历史中的具体，我们都真搞清楚了吗？
　　
　　而对于机关学校企业农村中的“政工干部”与“保卫干部”们，其与造反派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对此，你搞清楚了吗？你知不知道今天很多的作品与回忆，之中所描述文革时的造反派整人打人抓人的内容，其实那真正的历史演员，都是各种单位的“政工干部”与“保卫干部”们，而根本与造反派们无涉？
　　
　　又如，文革初期被迫害的老师们，他们到底是死于何人之手？——是什么样的人组成的红卫兵杀害成百上千的老师？
　　老舍被迫投河自尽，又是受到何种力量的压逼才走上绝路？——与1957年的反右运动氛围有没有什么不 同？而又与1986 年的批“精神污染”又有什么差别？有人将此归罪于造反派，但他们不知道，所谓造反派的组织与势力，是在老舍去世后的半年，即1966 年底才产生出现的！
　　
　　发生在湖南广西等地的杀戮数万“地主富农”及其子弟大惨案的行凶者们， 又是些什么人？——你思考过的结论往往是：“一定是造反派干的！”而很少会想到，却是人武部、公社党委们策划而由“贫下中农”中的基干民兵们执行的，而那些被害的“地主富农”及其子弟，恰恰是被当作了“要翻天了”的造反派被予以杀害！
　　
　　而那些被十年八年关进秦城监狱，被打入“五七干校”的老干部与大知识分子们，每日面对的看守们，究竟是些什么身份？而又是由谁指派谁操纵？——现在的说法，很简单，全部归到“造反派”那个烂蒌子。然而，历史的真相是这样的吗？
　　
　　还如，文革搞了整整10年，而绝大部分省级与省以下的领导干部们，其实，都只有过文革初小段时期内（约两年时间），有过挨批挨斗的经历，而文革中的大多数时期，他们仍然还是大权在握！——对此，我们是否都知道或都巳了解清楚？遇罗克，张志新，李九莲。。。他们的牺牲，也就是这种时期，而不是什么蒯大富聂元梓猖狂之际！那个时侯，以蒯大富聂元梓为代表的造反派头头们，很多也是被下到了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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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对文革的真实，对文革的全貌，尚还不能有真正的了解与认识，而只在那些片断的局部的、甚至虚构歪曲的残缺的历史画页中，去寻求批判与反省，那这种批判与反省的正确意义又能有多大呢？其批判与反省后所得出的结论，又有多少真正的价值？
　　
　　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是文革后出生的。他们能看到能理解的文革，就只能是书本、宣传与作品中的文革。就正如五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在年轻时，所知道的中国抗日战争，就只理解八路军新四军的坚辛，而全然不会清楚“国军”也有过的光荣。
　　
　　现在，大清王朝的历史，巳被历史学家们搞得异常清晰了，甚至哪一位新皇帝如何接班的细节，都可以用电视戏剧清清楚地回放表演了。而百多年前的曾国藩、李鸿章到底干了些什么好事与坏事？康有为与袁世凯，他们又有些什么区别与相同点？而太平天国起义与义和团运动的真相是些什么？等等，对这些，现在人们都几乎是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
　　
　　但，发生在当代，还只有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为何却反变得这样神秘朦胧？使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后一代二代人，对文革只能在片断与局部的历史画页中去理解、类比与猜测。
　　
　　新中国五十四年的历史，很多历史阶段历史事件的全过程，都巳渐浮出水面，让人们了解到真相。将55万知识分子打成“右派”的反右运动，那么一件整人的大事，现在都巳大白于天下。为何对这文革历史真相的披露与研究，却依然不能上正式殿堂，而仍只能尘封于故纸，只能让人来迷迷糊糊呢？
　　
　　因为，这段历史中，并非就只有亿万人民手捧“红宝书”、大跳“忠字舞”的令今人不可思议的画面，也不仅仅是成千上万的蒯大富王洪文之类大小造反派在表演，不只是一些大知识分子们用挨批斗受侮辱经历构成故事，之中，更有些“神坛”上的人物，也活跃于这“运动”之内。而在那长达 10 年的一段史无前例的历史中，不论是人，是鬼，还是神，是谁也无法不会做出点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历史的大小事来的。
　　
　　鬼们做了坏事，就揭他个通透彻底，批倒批臭。
　　人们做了些不好的事，则也可视情或重批或轻责。
　　
　　神们做了，如何办？照实捡讨？
　　捡讨好办，可是弊端也很清楚：一是捡讨会有损神威，那神位还要不要？二是一神有事，必牵连众神，那可能导致神威不再。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尘封那段会令很多人与神都不快的历史：不提文革，向前看。
　　
　　可是，学界却不甘寂寞，年轻一代也不愿忽视曾经有过的历史。
　　更重要的是，虽说不再提文革，但对文革的局部片面的否定做法，却是很多政策制定的依据，例如，全国人大作决议，取消了文革有过的、公民的“四大”（大呜，大放，大字报，大辨论）权利。
　　
　　因此，既然因种种原故，文革的历史全貌真相尚不能展现在人们的面前，那么，对文革有历史兴趣的人，意图从文革历史中总结出一些有益教训的人，恐怕就得注意：
　　
　　（1）要有耐心，慢慢等待那被尘封的历史画页逐渐展露。历史不可永远被人盖住，它总会要从各种机会中向人们展现。
　　（2）对文革历史问题，不要忙于下结论。因为，由局部片面的历史材料为基础的研究成果，往往是靠不住的，有些甚至会是错误的。
　　
　　
　　2003·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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