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曙明：动乱中的广交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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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间香港一景 fotoe 提供
叶曙明


1967年初，就在春季广交会前夕，全国各地都发生了造反派夺权的浪潮，许多党政机关都陷于瘫痪或半瘫痪状态。3月15日，广东成立了军事管制委员会，负责维持社会的稳定。在这种“天外狂风吹海立”的形势下，广交会还要不要开？能不能如期顺利举办？成了考验军管会权威的一个重要的指标。


这时，中央发来指示，一定要确保交易会如期正常地进行。


于是，春交会的筹备工作从3月中旬开始。军代表进馆作动员，要求在交易会内部，“暂停四大（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坚持天天读（毛主席著作），搞阵地快报，表扬好人好事”，让广大革命群众行动起来，“以战斗的姿态奋战10昼夜”，做好准备工作。以往的市容整顿，是由中南财委按两个季度50 万元拨款包干，今年情况虽然困难，但第一季度，仍拨了20 万元给广州作市面清理工作。交易会货源由中央直接抓。


4月10日，一批造反派聚集在中苏友好大厦前，要砸掉展览会大门前的陈毅题词。解放军加以阻拦，双方僵持不下。广州匆匆请示北京周总理，答复是：要劝说，不要砸，没有中央指示不要砸。但经劝说无效，“陈毅题”三个字，终于手起锤落，被造反派砸得粉碎，其余的字用红纸封了起来。已进驻交易会展馆各贸易代表团中的一些造反派头头，也不断提出一些苛刻要求，使展出计划难以实施。


4月13日，周恩来在北京审改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就开好广州春季出口商品交易会给广东省军管会、中南财委并各军区、各省、市、自治区的通知稿。在修改时，他特意增写了“不在交易会及其所属组织内进行夺权”一句。


通知提出了保证交易会顺利进行的五点指示：一、在交易会期间，不组织交易会以外的人员进馆参观，不在交易会及其所属机构内进行夺权。二、各省市自治区要积极组织交易会出口货源，除了派驻交易会的工作人员外，不要另外组织人员去交易会参观。三、所有参加交易会工作的人员，有接待任务的宾馆、旅店、剧场和参加演出的文艺单位，在交易会期间，一律暂停“四大”。四、在交易会期间，不要在出口商品陈列馆和接待外来商人的宾馆、旅店张贴大字报。五、交易会安排演出的文艺节目，不要再作变动。


当天，周恩来又约见了广东的领导人，继续谈交易会问题。这时，周恩来深感问题严重，特别是广州作为中国重要的对外窗口，已经连续举办了20届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如果不能按计划进行，那将在全世界造成恶劣影响。因此，4月14日，周恩来致信毛泽东：“考虑到目前各院校和机关造反派多忙于内争，因而影响了广州交易会各公司、各馆的内部领导，并与各地方造反派形成派别”，“如不立即劝阻，对明（15）日开幕，极为不利。”周恩来决定立即飞赴广州，亲自解决问题。


4月14日清晨，周恩来飞抵广州。当天下午，周恩来在珠江宾馆接见参加春交会的各方面负责人和群众组织头头。他在讲解中央关于开好春交会的五点指示之后，向与会者指出，明天开幕的交易会，应该看成是一个新的战役，要保证把这个会开好。


当晚，周恩来出席广州地区各群众组织代表大会，有一万多人参加。中山纪念堂是主会场，市体育馆是分会场。他先到分会场与群众见面，然后在主会场发表长篇讲话，逐条讲解关于开好交易会的五点指示，要求群众支持解放军的军管工作。


大会结束时，已经过了午夜，周恩来又驱车赶往海珠广场，到交易会产品陈列现场视察。据亲历者的回忆，当时问题最多的是工艺品展厅。参展团中的造反派硬说有些展品是“封、资、修”的东西，有损中国形象，不能展出，更不能出口“毒害”世界人民。他们甚至把一些展橱贴上了封条。


周恩来说，越南人民正在流血牺牲，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除了在武器装备和其他物资方面给予支援外，还需要为他们提供一部分自由外汇，而这只有从西方获得。购买这些艺术品的是西方商人，我们怎么能要求人家和我们有同样的审美观？这里并不存在什么“毒害”世界人民的问题。造反派终于同意扯下封条。


当时，另一派的造反组织见广交会门口“陈毅题”三个字被砸后，也没有受到什么责难，为了表现自己的“革命性”，也派几个人爬上中山纪念堂的外檐，把孙中山的题词“天下为公”用纸盖起来了。周恩来与群众组织代表座谈时，批评造反派以电影《清宫秘史》中有“天下为公”四个字为由，把中山纪念堂内孙中山题的这四个字遮盖起来的做法，是“政治性错误”，责令天亮前必须恢复这四个字。他说：“天下为公”虽然是康有为在《大同书》中提出来的，但可以古为今用。孙中山在文化大革命中还是要肯定的。去年把南京孙中山铜像搬掉了，是错误的。


周恩来临离开广州时，提出要去海珠广场看一个“破四旧展览”。这个展览就在广交会旁边，大量传统美术工艺精品，以前都是广交会上的热门商品，现在却被当作“四旧”，摆在那儿供人批判。


在周恩来的直接干预下，4月15日，第21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得以如期开幕。广州人很顾全大局，一到交易会期间，武斗也停了，街上的大字报也撕下来了，马路也打扫干净了。大家一夜之间似乎都变得彬彬有礼了。


这一届广交会有来自62个国家和地区的7849名采购商到会。当年的秋季广交会，因为受“文革”动乱的影响，推迟了一个月，于11月15日开幕，来自60个国家和地区的6662名采购商来到广州参加广交会。两届广交会的成交金额合计824万美元。在当时风雨飘摇的形势下，这不啻创造了一个奇迹。


叶曙明



动乱中的广交会
作 者 : 叶曙明
日 期 :  2013.12.14
来 源 :  羊城晚报
版 次 : 第B10版：博闻周刊·羊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