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之：胡乔木在1956～1957年的“右派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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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之：胡乔木在1956～1957年的“右派言论”



1956年的苏共二十大以后，胡乔木对新闻工作和宣传方针发过很多指示，倾向肯定是右的。不过，我现在已没有当时的记录，有的当时根本就没有记录，因此现在大多已无法回忆，只记得几条“尖端”的如下：


　　1．1956年苏共二十大刚开完，据吴冷西传达，刘少奇不知在一次什么场合，当着胡乔木的面说：“新闻界过去有许多清规戒律，都是乔木同志定下来的，现在应该破除破除了。”在这个黑指示之下，新闻界刮起了一股“自由化”的妖风。其中由刘邓黑司令部亲自出面搞的，就有现在已无人不知的刘少奇接见当时新闻界负责人的几次讲话，这些接见都是有胡乔木在场的。胡乔木本人也曾在那年夏天一个下雨的星期天，把当时新华社部主任以上的人员约十人左右，召到他家里去谈破除新闻界的清规戒律的问题，实际上就是鼓吹“自由化”。我还记得，在这次会议上，有人谈到过去学习塔斯社，其实塔斯社的新闻写得很不好，干枯简单，这时，胡乔木以一种“早有所知”的神态说道，“塔斯社的新闻写成那个样子是斯大林时代政治生活的反映”。胡乔木过去是一向鼓吹学习塔斯社的，在起草《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以后，大家也总认为他是拥护对斯大林的三七开的评价的，现在一句话，既否定了塔斯社又否定了斯大林，其效果是异常恶劣的。


　　这次漫谈会上，也有人提到新华社应该发展国外记者网，建立世界性通讯社的问题，当时正是毛主席批评新华社“保守”，提出“要把地球管起来”以后，新华社的同志对于派国外分社的积极性是很高的，并且已经起草了一个十二年发展规划呈报总理转中央，总理还认为我们的干部培养计划太小，但是胡乔木对新华社同志所提出的问题却冷冷地说：“派国外记者不是你主观愿望所能决定的，而要看整个国际政治形势，人家连外交关系都不同你建立，还能让你派记者吗？”这一席话不但给大家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而且直接是与毛主席的指示唱反调。


　　这次漫谈会上主要的时间谈的是办报问题，胡乔木对中小城市报纸比解放前减少的情况大为惋惜，说到他家乡解放前还有一两张对开大报，解放后就都没有了，不胜感叹。对《大公报》由全国闻名的“知识分子报纸”改组为工商财贸界的专业性报纸表示后悔，甚至以他这个新闻界头子还表示“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个论点与后来新闻界右派分子的论点完全是一样的。


　　2．1957年4月下旬，吴冷西曾有一次作了“中央政策”的长篇传达，其内容主要是现已为大家揭发批判的刘少奇“八千里走马观花”以后发表的大量黑指示，而他的开场白却是胡乔木的一段话。吴冷西说：“乔木同志最近谈了一下毛主席的心情。乔木同志说：‘斯大林时代统治的黑暗不下于历史上任何最残暴的统治，如果社会主义制度这样下去，是不会千秋万世的，毛主席最近日思夜想，就是要设法使社会主义能够千秋万世’。”胡乔木的话是我所知道的对斯大林的最恶毒的攻击，但是尤其恶毒的是，他把毛主席当时正在考虑如何“灭资兴无”（这四个字到5月份就公开传达了）的战略部署说成是如何反对“斯大林主义”这种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手腕，从他这个有着“主席秘书”的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真是阴险毒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胡乔木接着还肯定了赫鲁晓夫反斯大林的两大论点，即①斯大林错杀了许多“老干部”，②1953年苏联农业水平还低于1913年水平。吴冷西在当时的传达，我记得的就是如此。去年春天我看到新华社国内部庄重写的大字报，曾公布此次传达的比较完整的记录，可以向庄重调查。


　　打着红旗反红旗是胡乔木一贯的手法，他曾多次引用毛主席的话向我们作传达，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总是歪曲和篡改主席的原意。他多年以来就爱讲，“毛主席爱引用红楼梦里王凤姐的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们（指我党）办事老是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改过来。”其实毛主席坚持革命的辩证法，从来就认为矛盾的斗争是不可调和的，胡乔木的附加语，纯粹是与毛主席唱反调的“合二而一论”。毛主席关于东风压倒西风的话最初发表于1957年的莫斯科会议上，而胡乔木上述的话，在好些年前就一再讲过。胡乔木又爱说：“我们总是一条腿走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两条腿走路”。这里所说的两条腿走路也完全同后来在1958年大跃进中正式发表的这一口号（意思是几个“并举”）毫无共同之处，而纯粹是一种折衷主义、调和主义，在哲学上是平衡论，“合二而一论”，在政治上就是“多元社会论与多中心论”。我上面所写的是胡乔木□□□□□□（原稿没复写上——编者）地讲的，是他一贯的思想。


　　我还记得，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到达平山，新华总社也从太行迁到平山以后，我们第一次到西柏坡去听胡乔木的讲话。他就“告诫”我们：“不要以为革命天天都在前进，也有后退的时候，不要以为我们到处都是光明，也有黑暗的地方”。这些话我们当时听了觉得很新鲜，尤其是出于他这样一个人的嘴巴，因而也觉得很“权威”。其实，这就是他一贯主张新闻报导要“全面”，要“写真实”，要善于“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实即所谓“暴露黑暗”）那一整套修正主义的新闻路线的张本。类似这样的话，我相信，凡是在胡乔木领导下的人是多次听到过的。凡是认他为“权威”，而想从他的话去领会“中央”意图的人，肯定都会中毒于无形。


　　


　　1968年9月15日


文章来源：《炎黄春秋》杂志201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