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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文:我的爸爸妈妈——李琪、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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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0 09:47: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一直跟着妈妈长大的,20多年从未看到过爸爸妈妈之间红过脸,吵过架,他们是模范夫妻。
“跟着妈妈长大的”,有什么了不起,还用着说?可是在战争年代“跟着妈妈长大的”孩子是少数,多数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寄养在老乡家里。哥哥海渊就是这样,他生在战争残酷的1942年初,刚过满月,连名字都没有起,妈妈将他放在老乡家,穿过封锁线,到后方山西兴县。可是在后方,日本侵略者每年至少也要“扫荡”两次。我出生前,爸爸从前线来信说:“咱们一家三口,在三个地方,革命还不知那天成功。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带。”就这样,妈妈把我留在身边。她谢绝组织的关照,经常背着我下乡深入群众。《晋绥日报》发表文章,号召女同志向她学习。她常说,这两年的实际工作使她有很大提高。
抗战胜利了,妈妈带着我回到前方,回到爸爸的身边,后来也把哥哥接回来,一家人团聚了。虽说是这样,但仍是聚少离多,爸爸很少回家,回来也是行色匆匆。妈妈总也是忙,还经常不在机关。我和哥哥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夏天下河捞石子,秋冬上山拾地耳(一种野菜),在场院看《白毛女》,逢年过节看宰猪杀羊。跌破了按一把黄土,黄昏时看见狼来了就狂奔回家,饿了就在机关的灶上吃饭(当时都是供给制),困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草堆、办公室、老乡家。想妈妈了就走上十几里去找她,找不见再回来。
我们经常搬家,在一个地方很少能待上几个月。从山里搬到平川,从乡下搬到城里。那时没有幼儿园,哥哥刚能上学,妈妈给我也缝个书包跟他一起上学。我生性愚笨、好动,老念一年级。
爸爸有时间就看书、写字,他小时候只读过四年私塾,十几岁就到天津当学徒,全凭自学,能看报写信,当上了职员。1937年到延安陕北公学,参加共产党。毕业时主动要求到山西抗日前线,从干事、区长一直到地委的宣传部长。到马列学院学习后,组织派他和范若愚到北京大学讲哲学。在第一节课时,他自我介绍:“我连小学也没有上过,今天给大学生讲课。”他著书立学,写的《“矛盾论”浅说》《“实践论”解释》成为上世纪50年代的畅销书。后来,他改行搞法律,潜心研究刑法,发表文章,成为研究员,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1979年,有一位外地同志看到爸爸平反昭雪的消息,写了一首悼念的诗,说曾经读过他的书。前年我到河南碰到一位省党史研究室的领导,向我打听理论家李琪的下落。我又惊又喜,真没有想到爸爸去世30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他。我忙说:“他是我的父亲。他只是理论工作者,不是理论家。”
爸爸常说:“现在你们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学习。”他给妹妹写下“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条幅贴在墙上。常常从书架抽出书,给我和哥哥讲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讲哲学、讲历史、讲古文,讲司马迁、项羽、李斯,讲历史兴衰、讲做人的道理。
他夸奖李斯的《谏逐客令》写得好,但是不要学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宰相位,支持宦官赵高篡改秦始皇令,杀扶苏,立胡亥为太子,助纣为虐。最后李斯还是被赵高所杀,临死前李斯对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爸爸读到这里时说:“人要有原则,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更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损害国家的根本利益。人做了选择不要后悔,李斯临死说这个话,真没有出息!”“文革”骤起,因为对京剧改革有不同的意见,爸爸得罪了江青,5月中旬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在《人民日报》写文章点名批判他,此后便受到围攻,有家不能回。可是他并没有屈服,以死抗争。他绝不后悔自己参加革命的选择,留下的遗书要我们好好读毛主席的书。多少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爸爸给我们讲《李斯列传》的神态。爸爸宁折不弯的精神支撑我们奋进向前。
爸爸带我们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书店,给我们买《中华活页文选》、吴晗主编的《历史小丛书》等。我们穿的衣服打着补丁,吃的粗茶淡饭,用的都是旧家具,只有书架是新的,都是爸爸妈妈买的,共有六七个。爸爸生活简朴,爱下围棋,很少喝酒,从不抽烟,每月工资留下二三十块钱的零用钱,其余都交给妈妈。他珍惜东西,屋里永远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他说:“物贵有用,人贵自知。物品就是让人用,不要损坏。”他鼓励我们读他书架上的书。哥哥更胆大,经常能找到一些内部书,他看完了自然给我看。爸爸有钱就买书,买字画,买《四库备要》(这部书“文革”中我放在二姨友荷家才保存下来),给妈妈买人物传记、“五四”时期、30年代作家的小说以及历史书籍,有时间他们便在一起交谈读书的内容和心得体会。也许是耳濡目染的原因,我们也喜欢上了读书、买书。我将零花钱基本都用来买书。到“文革”前孩子们的书已攒了一书架。哥哥和我上高中后,爸爸经常和我们谈论形势。为了培养我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常常让我们先说,他再评论。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影响着我们兄妹五人。“文革”时最小的妹妹海春只有小学五年级,三个妹妹都下乡插队,大家一直坚持自学,粉碎“四人帮”后海浪、海春考上研究生,海萍考上大学。我能坚持研究党史20多年不动摇,都是受爸爸妈妈的影响。
爸爸是做理论、宣传工作,妈妈是做实际执行工作,两人做事风格完全不一样。1960年暑假,我一个人到四川看友莲姨姨,那是我16岁第一次出远门,的确有些胆怯。正好那天爸爸出差,我搭他的车去火车站。妈妈送我们下了楼,不停地叮嘱我,一连说了十几个“要注意”。等她说完了,爸爸淡淡地说:“行了,是要注意,不过,也不要过于紧张。”一句话,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
1936年妈妈在高小读书,参加了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1939年她和堂姐李友莲一起参加革命,1940年初入党,做过县委妇救会主任、区委副书记、县委妇委书记。1949年到北京,一开始做人事工作,后来做林业工作,从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到局长,整个80年代全国各省的林业局长只有她一个女同志。由于林业工作的特殊性,妈妈经常骑自行车上山下乡。四十几岁时还一天走几十里的山路,爬上北京两千多米最高峰。
她回家总给我们讲,哪个山上种上了树变绿了,哪个工人当了劳模,又有多少新来的高中生上了业余大学。郊游时带我们上山看林子,那时西山的树还没有我高哩!她永远不服老,要和我、哥哥比赛骑自行车,看谁骑得快。她一出城就给我们讲,这片林子是什么时候栽的,发生过什么事,如数家珍。她和爸爸经常带三个妹妹到永定河畔种树,自带干粮和水,不给林场添麻烦。她心地善良,热心助人,就是在家也闲不住,常有新同志老战友找她排纷解忧。“文革”期间她只有十几元的生活费,还接济其他同志。她常常说:“有饭给饥人吃,有衣给寒人穿。”近年来,她资助失学儿童和造林近万元,哥哥、妹妹给她钱,她不要,动员我们捐献也有上万元。她热爱人民、热爱事业,热爱劳动、热爱生活的精神深深感染着我们,激励我们积极向上。
妈妈虽一直忙于工作,但将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尽管家里有阿姨,可一到星期天,便带领我们一起打扫卫生、做家务活,教我们织毛活、做针线。这点本领使我们受益无穷。爸爸去世后,五个孩子就靠妈妈100多元的工资还被造反派扣下一部份来生活。我们自己做棉衣,在妈妈的指挥下,姐妹四个流水做业,各司其职,家里就如同一个小作坊,其乐融融。
孩子们和妈妈有说不完的话。她常说:“一个女的一面锣,三个女的一台戏。”我们姐妹四个再加上嫂子吉玛,家里总是笑声朗朗。她累了躺在孩子的床上,三个妹妹围着她谈天说地。她要回去睡觉,三个妹妹喊:“一、二、三!”抬着她送到她和爸爸的房间。爸爸不解问她:“为什么孩子在你面前有说有笑,见了我就躲着?”妈妈说:“严父慈母,自古如此。”妈妈是家里的灵魂,决定家里的气氛,在这样氛围长大的孩子个个性格开朗、利群敬业、敢说敢笑、善良单纯、充满理想。
爸爸、妈妈在各自的家庭都是老大,都有继母,他们的弟弟妹妹有的和哥哥、我一样大,有的甚至比我们还小。供给制时没有钱,爸爸到北京大学讲课后有了一点收入,每月按期给两边老家寄钱,十几年如一日,几十年如一日。赡养老人,供弟妹读书,关心他们的成长,帮助他们解决困难。妈妈和友莲姨姨虽不是亲姐妹,可胜似亲姐妹,她对我们五个孩子的疼爱,平等相待。浓浓的亲情温暖着每一个人,家庭和睦、兄妹融洽、互相帮助、互相谦让,没有猜忌,更没有争吵。当“文革”爆发后,爸爸被迫害而死,妈妈不让回家,哥哥和我自然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文革”爆发后,爸爸首当其冲,妈妈受牵连,又是副局长,挨斗一百多次。她从不在我们面前叫苦,她说的最多的两句话是:“相信党,相信群众,相信毛主席,事情总会搞清楚的。”“出了问题,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不然以后你怎么和人家共事。”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经常得到一些好心同志的帮助,妈妈说:“人家来看我们是情份,不来看我们是本份。”让我们永远记住别人的好处,从不苛求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平和的心态,永远自立自强。
十年的“文革”对妈妈打击最大,特别是爸爸突然的离世,使她身心受到极大创伤。粉碎“四人帮”后,她恢复了工作,并全身心投入。同时,被选为党的十二大代表,北京市政协常委,积极提案受到表扬。离休后主持编写《北京林业志》、《北京林业画册》,是编志的积极分子,受到表扬。倡导、组织建设百望山绿色文化碑林,收集李大剑、瞿秋白等先烈的手迹刻碑,造纪念林。将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的纪念树植在纪念园的中心,表达她对老一代革命家的崇敬。后来,百望山成为宣传造林绿化、宣传老一代革命家的爱国主义基地,成为人们游玩、陶冶性情的好去处。
妈妈和爸爸共同生活了25年。在妈妈的坚持下,1975年为爸爸举行了骨灰安放仪式,1979年为爸爸举行了追悼会,彻底平反。在妈妈努力下,1985年出版了《李琪文集》。在爸爸去世35年之际,又出版回忆爸爸的文集。她还写了一篇文章,回忆他们在一起最后几个月的情景,情深意切,催人泪下。我不仅更加了解我父母的为人,而且通过他们了解经历过战争岁月那代人的情怀。
(责编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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